第26章
五月十八日凌晨四点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小雨。八点变作雨夹雪。起初只有零星雪片夹在雨丝中飘下来,尔后密集的鹅毛雪片纷纷坠下,如天庭倾倒了琼盆玉池。田成功父子即扫兴又疑虑,相互抱怨起来,“我说请人看看日子,你偏不同意,这下,应了我的话吧?”站在饭馆门口的田成功望着漫天飞雪说。
“我能想到今天会下雨下雪吗?前几天晴晴的,天气预报有小雨,一点没下,谁料到会下在今天!”后面的话没敢说出口,留在了心里:真他妈不顺!饭馆要开张,遇上个坏天气。田壮五点起床就不停地看天,希望小雨下一阵停下来,雨过天晴万里无云。不料越下越大成了鹅毛雪片。
田成功退坐在饭堂椅子上,望着穿了一身厨师衣裤,俨然一个正宗厨师的儿子说:“大人们说话,你们就是不爱听。要是请人看了日子,那会遇上这种天气?”
田壮认为父亲抱怨他是没道理的。老天爷的脾气,气象台也把握不准。再说,他压根不信请了阴阳能把日子算准。没好气地说:“那都是迷信,没道理的。”
田成功以牙还牙地说:“那你选在今天就有道理了?五一八,我要发。你说我请阴阳算日子是迷信,我说你们这样选日子才是没道理的迷信!”
抱怨归抱怨,已经通知了众亲友,开张的日子是不能更改的。倒不是下雨雪不能开张。怕的是这种天气来民生街的人少,饭馆开张只有亲友前来祝贺,没有别的顾客光顾,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父子俩沉默一阵,田壮进厨房准备。田成功在前堂给供在货架顶层的财神上了三炷香,插上烛灯的电源插头,财神前两支烛灯的火头就红红地亮起来。田健说,财神是八十八元八角八分买的,开光花了一百八十元。原想再买个神龛钉在迎门墙壁上端,把正襟端坐的财神供在神龛内,前面摆上香炉供果。因时间紧迫,暂时供在了货架上层正中位置。田成功看见鞭炮放在货架下边格子里,担心雨雪天鞭炮泛潮,加上雨雪不停门外水渍渍的会把鞭炮弄湿,放不出响声岂不扫兴,就把三串三千头的大地红鞭炮拿进厨房,放在烧水煮肉的大锅一角,烘干潮气。
“阿大你胡作哩!炮仗能放在这儿吗?”田壮瞪眼望着父亲,把父亲放在锅台一角的鞭炮取开,“这里时不时有火星子迸出来,把炮仗点着了不是要闯祸嘛!”提一个高凳,靠锅台后墙放倒,把鞭炮放在木凳上面。
田成功心烦意乱做了错事,无声地退出厨房。孔秀去世半月来,他总是恍恍惚惚丢三拉四的。儿子说的对,开张遇了不好的天气,再要把炮仗点炸在厨房里,这摊子就不好收拾了。
不到九点,田英、宁守仁赶来了。提着五千头的一圈鞭炮,又交给田壮三百元现金:“心想买个恭贺的礼物,不知买挂匾好还是买花篮好,想来想去,还是把钱给你,你买必需的东西吧。”
田成功说:“给你阿妈办丧事你们已经花了不少的钱,这回就别出礼行。”叫田壮把钱还给姑娘女婿。田英不收:“阿大是不是嫌我们出的少了?要不嫌少,就收下,好歹是我俩的一点心意,为阿哥讨个利市。”
田成功只得让田壮收下。田英和宁守仁穿上从家带来的蓝布大褂,进厨房给田壮搭手。饭馆开张给田家五服内亲友都通知了,少算,有二三十人前来祝贺。田壮预备了四桌酒席招待亲友。往常只在单位食堂白案上做活的田壮,今天要显显身手,田英两口哪能坐视不管。
田成业、孟慧送来一块工艺挂匾,上书四个舒体大字:开张大吉,还有一挂千头鞭炮,“阿大怎么没来?孙子饭馆开业,他该来坐坐的。”田成功给老二两口搬椅子让座。
孟慧说:“我们一早就叫他爷爷别出去,同我们一起来。爷爷说:‘今儿饭馆开张,恭喜的亲戚多,我去了坐不是坐,站不是站的,想躺一阵也没地方,就不去添乱了。等日后消停了,我去叫田壮给我下两碗面片吃。’”也从提兜中取出带来的蓝斜布大褂,边穿边说:“今天我负责洗抹。”进了厨房。
田成功、田成业坐在饭堂等候亲友,只见刘方领着一个女人前来贺喜,竟是下隔壁花圈铺的万花花。田家兄弟觉得意外,怔望着进来的刘方,忘了招呼。刘方解释说:“万花花早上去我铺子里问我,你们在这里开饭馆,成了她的隔壁邻舍。是隔壁邻舍就应该互相照应往来。她想给你们祝贺开张,一则与你们不熟,二则做的是冷货生意,怕你们忌讳。就跑去问我,该不该贺喜。我说:‘田家人都是好人,你有心给人家祝贺饭馆开张,人家一定会欢迎的,就带她来了。’话说到这种地步,田家兄弟堆上笑脸给万花花让坐上茶。万花花拿出一张百元票子交给田成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田成功知道,不收万花花贺礼,会被万花花误会他们忌讳她。爽快地收了,说:“成了隔壁邻舍,日后吃饭就过来。”万花花笑着说:“你不说我还得说哩,我的掌柜子对我说:‘隔壁开了个地方风味饭馆,你就方便了,每天中午这一顿你就订在饭馆里,今天吃面片,明早吃搅团,后天吃拉面,你挑着拣着吃。’我今天就把今后每日的中午饭订在你这里。”说得田家兄弟高兴起来。
刘方对田成功说:“你儿子饭馆开张,我撰一副对联做为贺礼,你们先把这纸联贴在门外,过几日寻人做成楹联挂上,不怕风吹日晒雨淋。”
田成功,田成业接住红纸联,一人一条抖开提在手里,田壮一字一顿念出声来:
没名师没名厨没品牌只是家常做法。
有热情有温馨有味道不妨尝它几口。
横批:味美价廉。
“好!”田成功、田成业、田壮齐声叫好,引得厨房内的田英、孟慧、宁守仁都跑出来观看,同声说好。又听刘方说道:“来民生街市场的多是中低收入的群众,拿眼下报上的话说,多是弱势群体,你们的地方风味饭馆,价廉味美一定受人观迎,生意一定会越做越好。”
“感谢你如椽大笔给我们写了这么贴切的对联,托你吉言,我们的生意会红火的。”田成业叫孟慧弄点糨子,他与田成功把对联贴在饭馆门口。淋着雨雪站在街心从远处观看效果,又叫几声好。
除去几张条单,饭堂内临时支了四张大圆桌,桌面上已摆好四色干果碟。田成功把刘方让坐在靠窗的一桌,“我请来的贵宾都要让坐这一桌上,你坐在上首吧。”刘方推让不过,坐了。让万花花坐,万花花说:“我可没工夫坐下来消停吃你们的酒席,铺子里就我一人,我来贺喜叫人暂时照看着,我得回去照看铺子。”执意要走。田成功觉得收了人家贺礼,不招待人家,心里过意不去。他的心思被万花花看出来了,说:“你要过意不去,日后我来你这儿吃晌午,你给我碗里多放点肉,就把今的宴席补上了。”众人笑着送万花花离去。
伊福禄、田成凤、田成海、田成江、田成莲、田成梅夫妇、田强等人先后来到、有送花篮的、有送挂匾的、有送茶具的、有送现钱的。说笑着让座时,伊承新同洁高梅来了。伊承新对田成功说:“大阿舅、表哥的饭馆不是要雇服务员吗?我把我同学叫来了,叫她今天义务服务一天。你们要看得上,就雇她,好不好?”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辩驳的神情。田成业见高洁梅眉清目秀,文静俊美,不及田成功表态抢先说道:“只怕我们这小庙供不下这么俊的娘娘!”说得众人大笑起来。
不见老三两口到来,田成功让田强打电话催清。片时,田强回道:“阿大阿妈说这几天闹肚子,又打针又吃药,不敢前来添乱,有我做代表就成了。”田成功听出老三两口的话里有话,觉得自家亲弟兄,不来帮忙却找借口躲避。心里别扭。加上来客要他招呼,就扔下老三不问了。等客人坐定一一端上茶水,田成功走进厨房给田壮叮咛说:“上菜时别忘了各样菜留下两份,一份拿回去让爷爷吃,一份拿给你三爸。另外再留点酸辣里几,扣肉什么的给万花花端过去,别让人家说话。”
十点刚过,雨停了,天空暗一阵亮一阵地变了几下,灰灰的天空浮出薄云,薄云边缘露出些许蓝天。田家人大喜。田强、田亮用大扫帚扫尽门前路上坑洼处的积水,只等时刻到了放炮。
看看人来的差不多了,田成功打发田强去“典雅西服店”催请焦玉玺。片时,焦玉玺、宫尚臣、桑布同时来到。接着,税务所小房,市防疫站帮忙办了卫生许可证的老米,街道主任老刁笑笑地来了。与刘方同坐一桌。上了茶点,田成业对诸位说:“小侄饭馆开业,仰仗诸位鼎力相助,今日诸位光临,又让小店蓬荜生辉。今天我们准备了西宁市传统特色八盘招待诸位,诸位要吃好喝好,主要是要多提宝贵意见,帮助我们不断改进……”说了一通,让田壮把办好的卫生许可证出示给众人。宫尚臣说:“有这个,工商经营许可证很快就能办下来。等几证办齐,用镜框把这些证件挂在显眼地方。田壮唯唯应诺。
田成业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条红绸,一把剪刀取出来,对焦玉玺说:“焦老板,我们开这小店,本不该烦扰诸位贵客。考虑到如今大小公司饭馆商铺开业都要剪彩。这小店又是您提供信息帮助盘下的,我们也与时俱进,准备了一条红绸,请焦老板、宫所长,刁主任给我们剪彩,大家鼓掌欢迎!”田家众亲友呱呱呱地鼓了一阵掌,焦玉玺不好推让,礼让宫尚臣,老刁走出店门,红绸已由伊承新和高洁梅一人一头扯开。田强、田亮、田健把十几串鞭炮在门前地上摆出三个8字。焦玉玺接住田成业递上的剪刀,看看手表,正好十点五十八分,剪断红绸,田强等人同时点燃鞭炮。一阵惊天动地烟张火冒的轰响,民生街上田家人经营的地方风味特色饭馆开张。
一时,田成业指挥田野、田亮,伊承新,高洁梅上菜。先是八色佐酒凉盘。田成功兄弟给来客一一敬酒,气氛高涨起来。又按西宁市传统八盘的顺序一道一道端上热菜,酸辣里几,三烧,带把肘子……无论外客还是田家门里亲友,见上桌的凉盘热炒都是刀工精细,色彩明艳。挑拣着吃几口,味道也十分地好。交口称赞田壮的手艺,为他的这种特长才干被单位食堂长常埋没感到遗憾,又为他下岗自谋出路,敢于在风诡云谲的商场上一试身手的勇气信心表示钦佩。并一致祝愿,地方特色风味饭馆开出成绩办出名气,在民生街上确立自己的位置和名份。
招待宴席至下午三时结束。送走了酒足饭饱的宾客亲友,孟慧要帮助伊承新、高洁梅收拾杯盘碗盏,打抹桌椅。被田成功拦住,“你别再忙了,田壮上菜时各样留了一点,你快拿回家叫爷爷吃吧。”
田成业让孟慧先回家,服待父亲吃饭,自己留下来再操心一阵。孟慧刚走,就有三位食客进饭馆看菜单价码并提出要吃炒面片。田英把一张桌子打抹干净,让顾客就坐,送上茶水。催促田壮也快做饭。忙得焦头烂额的田壮不得歇口气又忙活起来。
几个顾客都是民生街上做小买卖的。就近来饭馆吃饭、有点火力侦察的意思。吃了炒面片,离开时都称赞味道好,表示日后要多来这里吃饭。田家父子听了高兴无比。
下午六点,田成功提着专意留下的一份饭菜,离开了饭馆。田壮下岗自谋出路开了饭馆,在田家算是一桩大事,众亲友都来祝贺捧场,唯独老三夫妇没来,让他留下一个心病。一定是孙雅萍走心术,说东道西,老三为免除家务矛盾,委屈地服从了老婆的阻拦。自家兄弟,你不仁我不能不义。做出积极姿态主动化解误会矛盾,是他做老大的责任。
田成功估计得没错。
田成才赶早起床,洗漱完毕,烧好奶茶,不见孙雅萍起床。到卧室推一推蒙头睡觉的孙雅萍,“快起!我把奶茶都烧好了。”
孙雅萍掀掉蒙住头的被子说:“几点了?”
“八点半了。”
“还早,我再睡会儿。”侧转身又用被子蒙住头,成心不起床的样子。
田成才掀开被头,“你忘了今天田壮的饭馆开张吗?我们得早点去,帮着料掌料掌。别叫老大说我们大绷着眼睛不管他们的事儿。”
孙雅萍忽地坐起来,“老大老大,你离开老大就不过日子了?”边穿衣服边说:“丧事办完不到一个月,又要饭馆开张,这礼行出不完了!”
“丧事是丧事,饭馆开张是饭馆开张,你别往一处儿扯。”
“我就要往一处儿扯!你去院里打听打听,谁家这么接二连三地办事情往亲戚要礼行呢!”穿好内衣内裤,双腿垂下床沿用脚摸索拖鞋,“丧事上刚出了二百元的礼行,紧跟着饭馆开张又要我们出礼行,我们哪来那么多的钱?”
田成才瞪大眼睛:“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也不是出礼行不出礼行的问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一个田字掰不成两个土字,你咋说这种不近情理的话?”
孙雅萍也对男人瞪圆了眼睛,“你别左一个田字右一个田字。不说这个田字我心里还受活点,一说这个田字,我就一肚子气。真要是一个田字掰不开,就不该在丧事上说那种没高没低的话!”趿了拖鞋去厕所解手。
孙雅萍此话指的是田成业在丧事上提议各家各户多出丧礼那件事。虽然最后有人反对没能实行,但田成业在那种场合说了那种话实在有点那个。事情过去了,孙雅萍还耿耿于怀,他明白根子在哪儿。可他今天不能与她吵翻。哪怕给她下话,到饭馆把今天的事应酬掉,也就成了。等孙雅萍解完手出来,田成才把牙缸牙刷牙膏递她手上,看她挤牙膏,说:“多的话我们别再说了,好歹我俩过去,你在厨房搭个手儿,我在堂里招呼招呼,人面子上的事应付应付,免得别人说话。”
孙雅萍吐几口漱口水,说:“谁想说话谁说去,我凭什么要去搭手?田家门上有的是贤惠得了不得的媳妇姑娘,用得着我去搭手儿?我又不是你田家人娶下的小奶奶乌拉子。”
田成才清楚,孟慧在家务事上处处事事积极主动的表现,无意中争得了大家的好评好感。相比之下,孙雅萍就不太叫人感冒,这让孙雅萍心里老大不痛快。不禁放软了口气说:“我们都是有了点岁数的人,别再计较这些了。你要嫌礼行出多了,今日我俩啥也别拿,只去帮个手儿,我想老大也不会说啥的!”
“你说的轻巧!你们田家人的嘴糸不要碎了的!不拿礼行去,还说我们甩着两个空手去,只为图那顿宴席!这样的名声我不背!”
这时,田强打来电话,说达达催问他们为啥还不过去?孙雅萍抢过话筒说:“我跟你阿大在丧事上吃的肉停在肚子里,不消化,整日拉肚子,一会会就得上厕所,还得去打针,没福气再吃今儿的宴席了。”扔下话筒,暗笑着洗脸。
田成才估计,田强把孙雅萍的话传达给老大,老大要当真,就不再指望他俩过去捧场。如果他俩再去,就露了假。可心里不踏实,总觉得这样做不应该。对不起老大一家人,脸上就显出愧色来。
孙雅萍洗了脸,擦了面脂,见田成才忙着,说:“别象丢了魂似的,我们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再说了,今天田家人去的多,田强去了,拿的礼行好歹也是我们家里出的,礼行去了,人不去,他也没话好说。”进厨房倒奶茶端馍馍。
田成才只好认了。又怕老大心不肯,打发谁来家里催请,见他俩好眉端端的,就不好了,便说:“我的意思是我俩不过去,就躲出去吧?免得老大上门催叫,发现我们在使性子。”
孙雅萍笑了,“这样说才象是我的阿爷哩!好,看你今天态度好,我放你一天的假,打麻将去。”
田成才高兴之余装出可怜相,“那你得给我钱儿,人家都要耍钱,没钱上不了桌子。”
孙雅萍进卧室取出三十元拍在男人手里,“多给你点,耍两块的包庄,能缠一天。小心着耍,只准赢,不准输!”
“你去哪儿?”田成才问。
“我去哪儿你别管!”
饭后,两口锁了门各行其事。
从民生街西端的饭馆到民权街中端的二十一号院,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路。田成功边走边想,一个娘肚子里出生的亲兄弟,按说脾气秉性一样才好。可老三总是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根子自然在孙雅萍身上。因了家务间的矛盾,说大它就大,说小它就小,不把它当回事,也就过去了。本着这一点,当老大的他处处事事让着兄弟们。尤其象今天这事,老三两口来了,田家人全全和和地,别人看着也好。不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况且田强、田健都来了,还能计较什么?倘或真是丧事上吃得不顺心伤了脾胃,就更不该计较。如此一想,心里反而不安起来。
只有孙雅萍和军军在家。田成功把提来的肉菜包饺放好,问孙雅萍:“还拉不拉肚子?”
“不拉了,下午挂了吊针就止住了。”
正在玩电动飞机的军军说:“奶奶撒谎!奶奶下午领我去商场买了这个电动飞机就回来了,没打吊针。”
孙雅萍把红脸调向厨房那边,“今儿来的客人多吧?”
“都来了,就缺你两口。”田成功望着孙子。小儿无戏言,看样子老三两口真是犯了心病。事情过去了,他也不便再说,问道:“军军不是由他老爷姥姥接送吗?”
“他老爷姥姥接去这半个多月,没来过家里,今天我想得吃不住,就去幼儿园把军军接出来了。上次不让我接,我把老师,田强两口骂了一顿,他们记住了。今天我去接,他们啥也没说,乖乖地叫我接出来了。”
田成功趁电动飞机滑到自己脚下,把跟过来的军军搅进怀里,心里就酸酸地想起孔秀,忍住要溢出眼眶的泪水,给军军十块钱,“给,爷爷给你十块钱儿,明日去幼儿园买画画的蜡笔。”起身告辞要走,觉得内急,先进厕所解手。正巧田成才回来了,手舞足蹈地说:“今日手气好,赢了十三块,等明天再赢它……”见孙雅萍又挤眼睛又向厕所努嘴,不明白,呆站下来,军军说:“爷爷,大爷爷在厕所里。”被孙雅萍在额头上狠狠地捣了一指头。
田成功从厕所出来,对一脸愧色的田成才说:“田壮上菜时特意给你们各样留了一点,等客人走完我就送过来了。今晚你们就吃这些饭菜吧,尝尝田壮的手艺。来的客人都夸田壮炒的菜香,说以前在单位食堂把田壮埋没了。”
田成才想弥补心里的愧疚,要留下田成功多说几句,“你忙了一天,别急着回去,我两就着你拿来的菜喝几盅。”
“你消停喝吧。我得去馆子里看看。看今天的阵势,馆子里没有四个人顾不过来。伊承新今天把她的同学高洁梅叫来搭手,意思是想叫我们看看,要雇人就雇高洁梅。一来伊承新知道她的为人底细,二来给高洁梅解决生活困难。我看这丫头有眼色,人也长得秀气,做服务员合适。再雇一个厨房里配菜打下手的。我得跟田壮把这事商定下来。”急切地走了。
田成才进厨房热菜,见老大送来那么多酸辣里几,三烧,还有些肉包糖包,又愧疚起来。刚把热菜端上茶几,有人敲门。
开门,一个警察站在门外。怔一下,认出是五一节从公园用警车送孔秀回家的民生街管区民警展望,诚惶诚恐让进来。展望见茶几上摆看饭菜,明白人家正要吃饭,就站着说明来意:“我们见过面的。我今天来,是派出所打算出台一些便民措施,对管区居民家里七十岁以上老人做一次家访,主要是掌握每个老人的日常情况,做为我们的帮扶对象。我从户口册上看到你们家老爷子七十七岁,抽空过来看看。”
田成才说:“我父亲的户口落在我的户口上,人在三个儿子家轮流生活,一家半年。年前轮到老二家了。老二原也在民生街十二号院落里,临时搬迁到城西区纸坊街了。”再三让展望坐下,展望不坐,又说:“感谢派出所为老人们有这样的着想。那天老爷子过来,要不要我带他去派出所?要不请你再过来?”
“那倒不必要。如果老爷子再轮到你家生活有什么困难,按时与我们联系。”扫视房子,陈设,告辞出门。田成才送到门外,客气了几句,看着展望下楼而去,才回房关了房门。
“警察咋猛乍乍地上门来了?”孙雅萍问田成才,“会不会田健在外面惹了事儿?”
“人家不是说对有老人的居民家访吗?”
孙雅萍的猜测出于无意也出于直觉。事实上,展望并非为田寿而来。这展望,是省上政法委雷书记的儿子,靠老子关系背景,警校毕业安排在民生街派出所煅练。知道前任丢了手枪时,正与田健一起野游喝酒,虽然市上作为大案查找了很久,终没着落,展望知道这是公安局内部一个悬而未决的疑案,如果破了此案,立功升迁指日可待,便私下摸排情况,寻找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