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本章免费)
田成才夫妇领着军军走后,田健从卧室出来,坐在沙发上抽烟看电视,等哥们的电话。与哥们喝酒才叫喝酒,不像在家里,总有烦心的声音在耳边提醒少喝。心不在焉压着遥控器按纽,寻找耐看的体育节目。一条消息让他大吃一惊:在《还珠格格》中扮演香妃的演员刘丹,车途中发生意处死亡。“可惜啊!”狗日的车祸又让一朵艳花变成了血泥。变成血泥的还有他崇拜得直想去北京叫一声哥们的洛桑。洛桑学艺用嘴吹出的架子鼓鼓点至今还在他心里响着。真他妈……田健觉得眼前如有一辆轿车让他狠狠踢几脚才会解气。
叮呤呤,电话铃响了。
田健提起话筒时猜测是那个哥们儿。
“喂!是田健家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你……是谁”失望让田健的语气不友好。
“我是顾老太啊!”
“顾老太?”田健记忆库里一片茫然,“顾老太是谁?”
“你稍等……”电话那头传来翻弄纸张的声音,“我没拨错号码,这号码是你写在我手上,我回家后写在本子上的,田健,8722123,不是你家里的电话吗?”
田健突然记起被人抢了手包的那个体面的老太太,“哦,我记起来了,你……有啥事?”“我请你来我家里坐一坐。上次你帮我抓住了抢娃子,我给我儿子说了,他想认识你。”
“嗯……”田健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陌生人,素昧平生,人家说声请就轻飘飘地跑到人家里去,好不好?可又觉得这老太太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当时虽然给她留了电话号码,却并没把它往心里放,没想到她真打来了电话,又是过年的时候,要请他去她家里做客。话筒里传来顾老太殷切的声音:“你一定过来,我给儿子说了你没工作,他认识你,是想给你找一个合适你的工作,你一定来,我等着。”
二十分钟后,田健被等在楼门口的顾老太引上三楼。落座在客厅的奶油色真皮沙发上,这是二十多平米,精心装修过的客厅。乳黄色胡桃木装饰的门套、窗套、窗台和顶角线以及同样颜色的实木地板,与豪华的真皮三二一组合沙发相得益彰。宽大的正方形玻璃茶几上,摆着六个造型各异的压花玻璃果盘,分别盛着缤纷糖衣的高级糖果,琥珀桃仁、开心果、板栗、榛子、葡萄干。莲叶形玻璃果盘放着烟台苹果、砀山酥梨、龙眼葡萄。一包中华烟和一个别致的打火机,沙发对面是一套浅色欧式组合低柜。一台三十四寸夏新纯平彩电摆在正中。左侧一个粉彩仿古瓷瓶,瓶里插着粉红、素红、紫红三种颜色的绢制牡丹花。右侧摆放着款式前卫的扩大器和dvd。两只主音箱立在组合低柜两头。
顾老太把一杯绿茶放在田健眼前,坐在双人沙发挨着田健的一头,说:“老头子离休时是正厅级,按规定应该住一百三十平米的房子。司法厅在城西区新修了二栋楼,一栋是一百一十平米的,一栋是一百五十平米的。老头子嫌地方太远,不方便。我也舍不得这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老院。这几年院里东家西家都在装修房子,邻居们见我们没有什么动静,都鼓动我们把房子装修装修,说:‘你们不缺钱,出门入户的全是有头脸的人,住在装修过的房子里,感觉会更好。’老头子说:‘几十年的旧楼房,又不够面积,装什么装!老三已经在开发区集了一套二百平米的楼房,等开发区新楼起来,直接去那边住,干么在这里费事?’老三却说:‘开发区的楼房两年后才能住进去。这两年窝在旧房子里,自己不觉得寒惨,别人看着寒惨!好歹装一下,住着舒畅。’托付一个搞房地产的朋友,趁老头子去青岛疗养的机会,把房子装修了一下……”
田健听着,认为顾老太无遮无拦地给他讲说这些,有些向他夸耀的意思,心里就不是滋味,闹不清是由于羡慕还是嫉妒。不禁问道:“大伯呢?不在家?”
“到老战友家打麻将去了。”顾老太抓一个苹果塞给田健。田健不想吃苹果,想抽烟,忍着没吸烟,是怕顾老太笑话他等不及主人礼让就自己动手。这一阵见顾老太没有见外的表示,放下苹果抓起烟盒,抽一支叨在嘴上,打火点燃。
“看我,只顾给你说话,忘了给你让烟。”
接下来的交谈,田健粗略了解了顾老太家情况。老头子解放初期从一军转业到地方工作,山西人。顾老太本地人。娘家姓何,三个儿子,大儿子在河口县任县委书记。二儿子在天津科研单位任副所长。三儿子是市委办公室秘书长。
田健连续抽了三支烟,喝了两杯茶,顾老太的老三儿子一直没有出现。田健不禁问道,“你说你儿子要给我介绍工作,怎么不见他?”
“我给你打电话时他在家里,估计你一时来不了,说趁这工夫去给他的老领导拜年,拜完年就回来。”
田健心里揣测,市委办公室秘书长的领导,少说也是个市长,市委书记一类的人物。给这种人物拜年,一时半会能回来?可工作的事比什么都要紧,等一等是值得的。
门铃响了,叮叮咚咚悦耳动听。顾老太放下手里的一串葡萄去开门。老式房,客厅与房门间有一堵墙。田健听着动静,希望回来的是顾老太当秘书长的儿子。却听顾老太语气生硬地问道:“你找谁?”大约猫眼外面是生人的面孔。
门外人的说话声听不清。顾老太又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单位的?”家里有做官的人,又是两个老人守家,会成为窃贼的目标,近年市内常有类似的案件发生。顾老太的小心是必要的。
门开了,一个西服革履的中年人被顾老太让进了客厅。来人右手提着两盒脑白金,左手提着两个大红大绿的精装礼品盒,顾老太接住礼品时说:“买这么多东西,叫你破费了。”
来客毕恭毕敬地笑着回答:“秘书长给我帮了大忙,本该重重地答谢秘书长才对。又怕院里人看见,说三道四有损秘书长形象。想买点寻常拜年的礼物,又觉得秘书长是个有品位的人,那些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礼品盒看着光鲜,其实装进去的不是什么新鲜东西。想来想去,还是电视上说的对:‘送礼要送脑白金’。”
顾老太接住来客的话尾,“你的心意我替儿子领了,礼品你得拿回去。儿子不在家,我又不认识你,收了你的东西,儿子回来要怪罪我哩。”把接在手里的礼品要重新递给来客。
来客推辞着说:“我是秘书长的小学同班同学,我们同学间拜年是不提礼物的。”说话间扫一眼田健,“我是来给你二老拜年的,听人说,脑白金最适宜老年人服用,喝了瞌睡多,吃饭香,人显得精神。”
顾老太笑了,“那我就收下了。”把礼物提进另一个房间。回来让来客落座,让烟泡茶。见来客打量田健,介绍说:“是我的一个街坊。”
来客不再搭理田健,抽烟的同时吃下几个栗子,几颗葡萄干,喝了几口茶,说了些恭维顾老太的话,告辞走了。
顾老太见田健等得焦急,抱怨儿子不快些回来,让客人着急。田健感念顾老太体谅人,只好耐住性子等着,心想,秘书长给领导拜年会买什么礼物。
门铃又响了,这回顾老太没有发问就开了房门,几个人的脚步声杂乱地响进来,哼哧哼哧抬重物的动静。原来是两个工人打扮的年轻人把一盆足有两米高的发财树抬进了客厅。累得红眉胀脸的工人在顾老太指点下放好盆树就走了。片时,又有乱沓沓的脚步声响上楼来。这次,抬进来一个盆景:长方形红陶盆中栽着一株树干扭曲虬枝逸伸的翠绿的扁柏。一个大眼红腮的矮个中年人跟在后面走进来,用手绢擦着额角的细汗。等两个工人放好盆景,说:“你俩下去等着,我说几句话就下来。”也用探询但不以为然的目光打量着田健。
顾老太欣赏着一高一矮二株植物, “年头节下忙死忙活的,是我家老三买了叫你送来的?” “大冬天从哪儿买来这么新鲜的树木?”
“从园林局花木培育基地买来的。”矮胖中年人把手绢装进裤袋,一边整理领带一边说:“秘书长上月去花木基地现场办公,看中了这两棵植物。当时全是小车,又要去别的单位。今日我正好有空,叫了一个小双排给秘书长拉来了。”
“听人说,这样的盆栽植物很贵的。”
“不贵不贵!”矮胖子进一步解释说:“今日是龙年正月初一,我来给二老拜年,发财树给你们添财,柏树给你们添寿,祝二老龙年福寿两旺。”说着话双手抱拳给顾老太躬身作了一揖。
顾老太笑成了山丹花,“老三的朋友伙里,数你最有心。”拉拄矮胖子要他坐下。胖子说:“车在院里等着,我得打发司机和工人回去,我给秘书长说好初四日聚餐,到时候我让司机过来接你二老。”匆匆地走了。
顾老太送出房门,回到客厅又站在发财树边欣赏了一阵,见田健神情怅然地望着盆景,说:“这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老板,是我儿子最要好的朋友。儿子昨日说,打算把你介绍给这个老板,让他在公司里给你安排一份工作。”
矮胖子老板留给田健的印象是肉头肉脑大大咧咧,爽快没架子,不像有的老板,自以为有几个臭钱就目中无人。出于对矮胖老板不错的印象,田健对秘书长打算给他安排的工作有了兴趣,也有了等秘书长回来的耐心。电话铃响了,等得比田健还着急的顾老太提起话筒,听了一阵,气恨恨地说:“你叫人家来,白白地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又听了一阵,放下话筒对田健说:“乔市长的老婆要留下我儿子打麻将,走不脱,叫我给你说一声,今天别等了,改天他给你打电话。”
田健只好起身告辞,心里半喜半恼。喜的是轻松走脱比硬着头皮等下去好。恼的是自己对没影的事寄于了太大的期望,有点幼稚可笑。
田健连跑带跳快速下楼,险些与正要上楼的一个人撞在一起。对方后退躲开他的时候一条腿好像不太灵便。田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那人也回头望了一下,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原来是一号院门左侧铁皮小屋里修锁子的老谭。 “谭叔叔,是你啊!”
老谭也认出了田健,:“你是谭武的同学田健吧?”
田健与谭武是从小学四年级到初中二年级的同班同学,很要好,去过老谭家里。“谭叔叔,你……你去……?”扫一眼老谭手上提的礼物。是特制的“五粮液”提袋,装着两瓶“五粮液”,酒盒上横着一条中华烟。
“还不是为了谭武的事!”老谭打量田健,“你……这楼上有你家亲戚?”
“我……我去一个同事家问个事,家里没人。”他不想让人知道为了找工作在巴结和求告别人。
老谭哦了一声,拖着那条棍子一样不能打弯的腿一阶一阶上楼去了。谭武在上高一年级那个夏天的深夜,为了保护同去跳舞唱歌的女同学,在歌厅与人打了一场恶架,失手打死了一个二十岁青年。被判十二年徒刑。据知情的同学说,通过多渠道努力,已经几次减刑。修锁子维持生活的老谭是否也要去顾老太家,求秘书长帮忙进一步打通关节?或者都是秘书长起了作用,老谭趁过年表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