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周一,安迪来公司上班了。
他一出现,公司里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一头金黄色的长发披在肩上;上身穿了件得体的花格子衬衫;脚上穿了双中性的小坡跟鞋。他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一只手提着设计箱,身上散发着香气。他正面看上去就是个英俊清秀的男人,有着英国绅士的风度,背后看起来却像个高个子女人,还有些英国淑女的味道。苏珊将安迪带到乔伊的设计室,给他俩作了简单的介绍。安迪和乔伊握了握手。苏珊凑到安迪身边,嘴一抿做了个鬼脸:“安迪,乔伊是公司里是唯一奉行独身主义的人,不用担心她会爱上你。”
乔伊打了苏珊一下,笑骂道:“该死!闭嘴,没人跟你抢安迪,奉行独身需要到处跟人说吗?”说着,舞动着手中的笔唱道:“你没有给我送鲜花,也没有对我唱情歌……”她放下手中的笔,接着说:“安迪,放松点,我、凯伊和苏珊以前就是同一个战场上的伙伴,如今战场挪了地点,欢迎你的加入。看看我们四个人,苏珊是华人后裔,凯伊是苏格兰后裔,我是德国后裔,你是英格兰后裔,哈哈!我们公司快成‘联合国’啦!”
苏珊对安迪说:“是啊,再加上艾伦、里奥……真是一个大家庭了。好了!工作第一,现在安排工作的事,我把约翰以前做的设计带过来了,你看一下,香港那个珠宝商认准了约翰的设计风格,你在这些设计上再加些女性元素,这批设计全是针对女顾客的。”
苏珊安排好安迪以后,便离开了。
安迪很快就进入工作状态。他坐在办公桌前,把自己以前的一些设计稿和资料存入电脑后,便对约翰留下来的设计稿仔细地研究起来。
乔伊对安迪的到来,其实已经期待了一阵子。自从同在一个设计室的约翰离开后,杰夫见她一个人在设计室里,就有事没事地跑过来骚扰她。身为总经理的杰夫,其实是芝加哥cyk设计公司总裁丹尼的侄子。丹尼为了对查尔斯有个约束,有意把他放到查尔斯身边的。虽说他只是个空架子,但其他人也奈何不了他。
为了这事,乔伊每天都心神不安的,加上在美国的母亲近来又催着她回去。她曾想离开公司回美国去,只是在苏珊和凯伊的劝说下才留了下来。
其实,乔伊心里特别想回美国。她的母亲在教会里认识了一个男人,下个月就要在教堂举行婚礼了。在乔伊眼里,六十多岁的母亲能够第五次走进婚姻的殿堂,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乔伊的母亲是个阿拉巴玛的乡下女人,有四分之一黑人的血统,父亲是在二战时逃到美国的德国犹太人。母亲在父亲面前一直是逆来顺受,面对父亲的一次次殴打,母亲除了忍受还是忍受。乔伊八岁那年,父亲喝醉酒开车,连车带人摔到了山沟里。母亲从警察那里得知她父亲摔死的消息后,像是解脱了一样,坐在家里发呆,没掉一点眼泪。乔伊和妹妹知道父亲死了的事情,居然也都笑了。因为在姐妹俩眼里,父亲除了喝酒、打骂她们和虐待母亲,就是在外面嫖女人。这样的父亲死了,自然不会让她们悲伤。
乔伊的父亲死后,母亲带着她们姐妹俩,日子过得很苦。有一年的冬天,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来镇上开了间杂货店。因为这个杂货店离她们家不远,这个男人就经常帮着母亲做事,母亲见他勤快,就和他结了婚。直到一年多后他被警察带走,才知道这家伙是个逃犯,是躲到镇上来避难的。据说他是在加州犯的案,具体什么事母亲也一直没讲。母亲的第二次婚姻就这么快结束了。
乔伊十四岁那年,母亲在一次去舅舅家的途中,搭乘了一辆顺路的油罐车,认识了这个油罐车司机,没多久,母亲就和他结了婚。正是这个满脸长着像钢针一样的胡子,浑身散发臭味的恶魔,给乔伊和她的妹妹带来了一场灾难。
乔伊的妹妹长得很漂亮,这个恶魔跟母亲结婚三个月后就强暴了她妹妹。那年妹妹才十二岁,胆小的妹妹一直不敢说出来。后来,这个恶魔又打起了乔伊的主意,一有机会就对乔伊动手动脚。乔伊多次向母亲哭诉过,可母亲生性软弱,根本管不了他。虽然乔伊处处躲着他,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这个恶魔的魔爪。这个恶魔还威胁她母亲和她们姐妹俩,如果报警就杀了她们全家。
一天,乔伊趁着这个恶魔不在家,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她们去报了警,终于把这个恶魔送进了监狱。
出了这件事情后,母亲带着她们离开那个小镇,一起搬到了康涅狄格州的舅舅那里。此后,她们家总算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
在康州生活了两年后,因为家里没个男人,实在是过不下去,母亲又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体弱多病的富有鳏夫。婚后,母亲既要服侍这个三天两头吃药打针的病男人,又要料理她们姐妹,虽然生活上好了些,但更加辛苦了。没过几年,这个男人又瘫痪在了床上。从此,母亲就像个专职保姆,没白天没黑夜地围在这个男人的身边转。直到四年后这个男人病死了,母亲才算松了口气,可人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了。
乔伊到了服兵役的年龄,就去当兵了。她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到部队没多久,就成了部队歌手。她经常去其他部队巡回演出,有时还去德国的美军基地和韩国的美军基地演出。在此期间,一个同在一支部队的上尉,拼命地追求她,这个上尉是个混血儿,长得也很精神。她本不想结婚,在他死缠烂打的追求下,还是和他结了婚。结婚不到一年,有次她从韩国演出结束后,提前回到家,看到丈夫和一个金发女人睡在他们的床上。她的心碎了,毅然离开了家,没多久就和这个上尉离了婚。母亲苦难的婚姻和乔伊自身的痛苦经历,在乔伊的心中刻下了累累伤痕。她不再相信婚姻,认定了自己生命里不再需要男人的死理。她渐渐地学会给自己受伤的心疗伤,看穿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也懂得了选择独身只是个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拒绝社会的理由。
艾伦听说公司里来了个既另类又漂亮的安迪,就急着想认识这个英国小伙子。他一到午餐时间,便急匆匆地跑到苏珊的办公室打听安迪的事,还让苏珊叫上安迪中午和他一起吃饭。苏珊因为曾志强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谈,约好了中午见面,所以就没空和艾伦一起去了。不过,苏珊还是打电话把安迪叫来办公室,给艾伦提供了一个和安迪认识的机会。
过一会儿,风度翩翩的安迪来到了苏珊的办公室。艾伦望着安迪,一对蓝色的眼珠子放出了光彩。
“艾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设计师安迪,”苏珊把安迪拉到艾伦的面前,风趣地对安迪说:“安迪!我们的艾伦是法国人,你俩的设计风格不同,你的风格好像是一个美女,他的风格就是一个帅哥,你们俩一起合作设计女性用品的广告真是绝配。”
安迪和艾伦友好地握了握手,便聊了起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像老友一般的了。艾伦抓住这个有利的机会邀请安迪一起去用午餐,安迪爽快地接受了。
艾伦听安迪说喜欢吃饺子,便把他带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东北餐馆里。
虽说安迪的中文比艾伦要好些,但安迪初来乍到,对公司周边的店也不熟悉,就由艾伦去点菜了。艾伦倒像个常客,先熟练地点了饺子,然后用蹩脚的中文,指着菜牌上的图对服务员连说带比划,没一会儿,就点好了菜。
等饺子上桌的工夫,两人练习用筷子夹碟子里的花生米。
艾伦夹到一粒,颤颤巍巍地还没送到嘴边就掉了。
安迪将筷子一会儿抓在左手,一会儿换到右手,一次次地用筷子夹花生米,费了好大劲,也没夹起一粒来。
艾伦又夹起一粒,刚有些洋洋得意,眼看着要掉下来,就赶紧往空中一抛,用嘴去接,没接住。
安迪哈哈大笑:“哈!没我们家狗厉害,我抛任何东西它都接得住。”
“去你的!你还嘲笑我,你连夹都夹不起来呢。”
中午十二点多,苏珊才离开办公室。她一走出大厦门口,便看到曾志强坐在车里向她招手了。
曾志强带着苏珊来到一家高档餐馆。苏珊刚在曾志强预订的包房里坐下来,曾志强就将点菜簿从服务员手里拿过来,递给苏珊,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先给她上个木瓜炖燕窝吧,要血燕,调料汁用蜂蜜加椰浆。”
苏珊放下手里的点菜簿:“曾先生,不用这么破费,平时午餐我习惯吃快餐的。”
曾志强爽朗地笑着说:“这顿饭可是有意义的哦,是特地请你出来庆祝一下的。别曾先生曾先生的,叫个顺耳的。”
“是曾总,还是曾董?”
“太别扭了!”
“那就叫曾大哥吧。”
“不顺耳,好像在叫马路上的司机。”曾志强在称呼上做起文章来。
苏珊用手捂着嘴笑了:“那我怎么称呼才合适呢?”
曾志强想了想说:“跟我最铁的哥们那样,叫强哥。”
苏珊觉得有点拗口,就试着叫了一声:“好的呀,强哥!唉!怎么有点黑帮老大的味道?”
“胡说!很亲切,我喜欢。‘好的呀’这句话好听,上海口音都出来了,真嗲!”曾志强说着,看着苏珊放在桌上的手,又接着来了句“你的手指真漂亮”。苏珊马上将手从桌面收了下去。
“什么喜事这么让你高兴?”
“猜猜看,看看你究竟有多聪明?”
“谈成笔大生意?”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生意而已。”
“你要结婚了,是不是黄小姐有喜了?”
“饶了我吧!下辈子了!”
“嗯……你准备和楚云和好了?”
“我的小姑奶奶!你想到哪里去了啊?”
苏珊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我只能选择放弃了。”
曾志强喝了口水,还没全咽下去便急着说:“好吧,我告诉你吧,我那黄秘书昨天正式出局了!”
苏珊疑惑地望着曾志强,说:“这就是你要庆祝的事?她是你的未婚妻,工作上炒鱿鱼,生活中不能说分就分手吧。”
“是啊,”曾志强真的像从肩上卸了副担子一般轻松。他点了根烟,吐出浓浓的烟说:“从楚云住院开始,我和你一接触,她就吵着问东问西,又从我手机上查了你的号码,像个特务一样,成天就是追着问我,为什么关机,几点到哪里几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搞得我不得安宁。现在好了,我轻松了。”
苏珊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造成这种局面也不全是她的错。她心里没有安全感,觉得感情没有保障,所以……”
曾志强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保障?跟在一起才几个月的女人就去领结婚证?然后给她一半家产?公司的股份?这就是所谓的保障?”
“爱情是需要真挚和忠诚,如果……”
“我这个年纪的男人,漂亮女人见得多了,你别以为我是个见花爱花,整天寻花问柳的男人。我对女人有自己的评判标准,一个没有智慧只有外表的女人,就算让我掉入情网也是暂时的,一个过于聪明又有外表的女人,太工于心计,也会被淘汰,我的眼光很挑剔。”
“你有成功的事业和不错的外表,所以就成了你挑剔女人的资本。”
“哈!能得到苏珊小姐的夸奖,我很有成就感。你特别善解人意,我可以肯定,你不会做翻男人口袋、钱包,偷着查看手机之类的事吧?”
“哈!那很难说的,没这种经历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爱得还不够深。也许有一天哪个男人也会把我变成这样的呢。”
“我现在可是单身哦,有这个荣幸吗?”曾志强说罢,一双带着温情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苏珊。
苏珊并没有转移视线,说话的口气也一如既往的平和:“强哥,你身边有没有人对我而言都一样。你这个钻石王老五有太多的女人在抢,我不想接受任何的挑战,做平民百姓的妻子,精神和物质上是平等的,活得不累。我不会去和一群女人争宠夺爱,我见过太多不快乐的富人在乞讨精神食粮,也见过太多快乐的穷人在为五斗米折腰。嘿嘿!我就做个快乐的平民,我对精神财富看得更重。”
“如果你愿意施舍一点感情给我这个不快乐的富人,我一定会让你成为世上最快乐的女人。”
苏珊平静地摇了摇头:“我现在很快乐,我无法去过一种坐享其成的生活。而且感情也不是施舍的,是在真爱的基础上建立的。”
“你在跟我说歪理,在拒绝我,是吗?”曾志强习惯性地露出了霸气,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苏珊的脸庞。
“强哥,我知道你没有遭受过拒绝,因为你头上的光环让许多人无法拒绝你。我有男朋友,我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母亲的婚姻经历,让我看到一场不幸的婚姻给一个女人一生造成的伤害,所以我更加谨慎地对待情感,对待婚姻。”
“我以为你接受了西方的教育,思想很开方,怎么觉得你有点食古不化……”“你错了,我是个思想非常开放,行为极其保守的人。我可以接受许多人不能接受的思想,比如同性恋、变性之类的。我爱上一个人需要最真实、最本能的感受,可是现在,恕我直言,我不会接受你,因为你的财富地位让所有接近过你的女人都变了味。即使有的女人对你的感情是真实的,也未必得到了你的认可,你会带着怀疑的眼光去看待每个走近你的女人的动机和目的。”
“你说的话很有哲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个从不掩饰感情的人,也不会装模作样地搞虚伪的一套,我就是想要告诉你我心里的话,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不会用那些文绉绉的话来表白,我觉得那样太假。我现在是单身汉,我可以追求你。”曾志强虽然说话还带着些咄咄逼人的口气,但样子倒是真诚的。
两人都沉默了。苏珊在和曾志强的对话中,一直保持着她惯有的温和语气。但她心里对曾志强毫不遮掩的表白,还是感到忐忑不安。她从曾志强话语中,已经听出他对她的拒绝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这更加使她感到无所适从。而曾志强心里却特别轻松,因为他面对着苏珊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虽然遭到了苏珊的拒绝,也放下了他以往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但他一点也没觉得丢什么面子,反而感觉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舒坦。
桌子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两人只顾着说话,吃得就很少了。
艾伦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盘饺子给吃光了。他的胃口好,又叫了一盘。安迪则细嚼慢咽,一只饺子要分几口吃,一盘饺子才吃了一半都不到。两人边吃边聊,倒也很投机。
安迪是个心细的人。虽说他和艾伦是初次见面,但聊了一会也能从艾伦的言谈举止上看出点门道。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还能理解艾伦的性取向,因为他对自己的性别在心理上也有着异于常人的取向。
安迪从小就从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他恨自己不能穿裙子,时常偷姐姐的裙子穿。后来上了大学,曾经试着交往过一个同班女同学。同居后,他却不能像正常男人那么自如威风,还时常向往穿女友性感的内衣,幻想被一个英俊的男人拥抱、占有。特别是看汤姆·克鲁斯的吻戏,他会妒忌每个被汤姆·克鲁斯吻过的女人,渴望自己也能成为她们那样的女人。有一天晚上,他看完电影《top gum》,心里特别冲动,就穿上了女友的睡衣睡觉。早晨起来,女友和他大吵一架,狠狠抽了他两个耳光后和他分手了。
后来在纽约工作时,他试着去格林威治村的同性恋酒吧,还和一个混血儿男人交往了几天,有过一次同性性经历。这个混血儿男人是个健美教练,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浑身肌肉凸显。
一天晚上,这个混血儿男人在酒吧请他喝酒。一来二往,原本就不胜酒力的他,很快就迷迷糊糊的了。凌晨的时候,他稀里糊涂地跟着这个混血儿男人去了家motel(汽车旅馆)。
他在房间里躺了半个多小时,酒醒了,见这个混血儿男人赤身**地睡在他边上,他也没在意,就去卫生间冲凉。当他打开莲蓬头,开始冲洗时,这个混血儿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他以为这个男人也要洗澡,就回过头笑了笑。这个男人眯起眼看着他**的身体,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脸也涨得通红。突然,这个混血儿男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身上抚摸起来。他虽有些慌乱,但也不反感。
事后,他有种特别厌恶的感觉,甚至厌恶得想自杀。他感觉自己不是像一个小女人似的被男人搂着温存,而是被一个野蛮男人在欺负和侮辱。
这次性经历让安迪很后悔。他知道自己不是同性恋者,只想彻彻底底地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嫁给一个不是同性恋的男人。变性成了他成为女人的唯一途径。去年,他在芝加哥生活时,参加了一个俱乐部,成员们全是想要变性的人,这里有专门的心理医生给他们做辅导,还有一些已变了性的成员给他们讲自己的经历和体验。他已经在心理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只是来自家庭的压力很大。
安迪的父母生活在英国乡村,思想都很保守。父母和唯一的姐姐都不赞成他这么做,而母亲那里是最难过的一关。母亲四十八岁时才生了他,今年已经快八十了,听说他要变性,已经哭了许多次了。母亲怀疑他变成现在这样,是当年她怀他时年龄大了,有先兆性流产的症状,医生给她注射了大量的黄体胴保胎的缘故。
艾伦近来心里也有些烦,相处了三年多的男友一直对他若即若离,好像在疏远他了。他是个有着浪漫主义色彩的人,对自己的同性恋倾向也从不掩饰。他之所以急着见安迪,也是想在公司里有个志同道合的伙伴。见到文绉绉的安迪后,心里还真是激动了一阵。当他知道安迪并不是个同性恋者时,心里有些失落,但没影响他对安迪的好感,因为他就是喜欢安迪这样清秀飘逸的男人。
艾伦从来就没喜欢过女人,厌恶她们是从小时候开始的。他两岁时,母亲得心脏病去世了,父亲后来又有过几次婚姻,但每次都很糟糕。
他的父亲是个跑长途的卡车司机,挣钱不少,就是在家里的日子不多。
有一天,父亲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带了个生病的男孩,说是要去医院给孩子看病,父亲就让她搭上了车。一路上两人情投意合,父亲就陪她到医院给孩子配了药,还把她带回了家里。这一年,艾伦才七岁,便有了这个继母。这个有着几分姿色,据父亲讲还是歌手的继母,待艾伦兄弟俩非常不好,经常调唆父亲打他们,童年的艾伦和哥哥为此还离家出走了多次。
父亲为了这个女人,换了家跑短途的公司。没多久,这个女人又接来一个男孩,说是前夫的。可过了一个来月,她又领了个女孩回来,说是另一个前夫的。原来,这个女人在遇到艾伦父亲前,跟两个男人生了三个孩子。她之所以把孩子接到身边,就是为了能从前夫那里得到孩子的抚养费。父亲为了这事和这个爱撒谎的女人吵了很多次,再三警告她,不管她跟前夫生了多少孩子了,都不准再带进家里来。原来父亲带着艾伦和哥哥,家里过得还算不错,现在一下子多了四个人,生活就变得一团糟了。后来,这个女人中了**彩大奖,可她没给父亲和艾伦兄弟俩留下一分钱,就带着她的孩子们偷偷走了。尽管这样,父亲还是很高兴,因为整天乱糟糟的家里,顿时变得平静了。为此,父亲还请艾伦兄弟俩下馆子庆祝了一番。艾伦当时才十岁,记忆特别深刻,因为这是父亲唯一一次这么慷慨地善待他们兄弟俩。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很快又找了一个护士。艾伦兄弟俩以为做护士的人都很有爱心,可是事与愿违。
这个护士才二十多岁,虽然长得不好看,父亲却把她视如珍宝。在家里,这个艾伦的第二位继母,简直像个女王。她把家里人全当成她的臣民和仆人,对艾伦兄弟俩像小奴隶般地使唤,打扫、洗衣服样样家务都要兄弟俩去做,稍有不顺心,开口就骂,动手便打。尤其让兄弟俩感到屈辱的是,每顿饭都必须她先吃,兄弟俩只能吃她挑剩下来的东西。
后来,父亲和这个女人生了一个女孩。在女孩才两岁多时,这个女人就丢下父亲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跟着一个卖汽车配件的男人跑了。从此,父亲把这个小女孩当作公主宠着。小女孩长得和她母亲一模一样,一口龅牙,一笑便是满嘴牙肉。这女孩人小鬼大,平日里骄横霸道,目中无人。父亲却事事依着她,只要艾伦兄弟俩有什么事让这小女孩不高兴了,父亲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对他们一顿暴打。
艾伦和哥哥在渐渐地长大,家里来来去去的女人没一个给艾伦兄弟俩留下什么好的记忆,反而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了厌恶女人的种子。哥哥常常告诉艾伦,女人真可怕,他长大了不结婚。艾伦的心理更是发生了奇特的变化,读中学时就有同学叫他sissy boy(娘娘腔男孩),开始他的自尊心很受不了,后来也就习惯了,因为他对女孩子不感兴趣,也就不在乎她们怎么看他和嘲笑他。
父亲后来没再找女人结婚。哥哥做了父亲一样的职业,开车跑长途。
艾伦考上大学后便离开了家。大学毕业后,他在巴黎有了稳定的工作。这期间,他认识了男友安东尼奥。他对安东尼奥的感情很深,没想到安东尼奥是个不安分的人。去年,两人去三藩市的一家同性恋酒吧喝酒,一个家伙和安东尼奥**,向他献媚,安东尼奥给那家伙买了杯酒,聊得很欢。他气得当场把一杯酒泼到那家伙的脸上,还动手打了起来。他被安东尼奥硬拉着离开了酒吧,两人为此大吵了一架。安东尼奥大骂他没有风度,是个婊子,得下地狱去。他强忍着没有和安东尼奥分手。当安东尼奥来中国担任一家公司的执行总裁后,他也跟着安东尼奥来到了中国深圳,还在cyk深圳设计公司谋到了一份职。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和安东尼奥在一起了,可是,事与愿违……
他知道自己爱得很盲目,三年多来,他一直都没有搞清楚安东尼奥和他之间是否真爱?可是,他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爱着安东尼奥,只要安东尼奥在他身边,他的内心就很安静,哪天没见到安东尼奥,他就像丢了魂似的。现在,安东尼奥隔三差五地回巴黎,还经常满世界跑。他一个人在中国感觉很孤独,知道安东尼奥心里已经没有他了,但他又不想回法国。他很喜欢深圳,特别想在这个地方找到一个志趣相投的恋人,在这里好好地工作生活下去。
曾志强看到桌上还有许多菜几乎都没吃,便一再劝苏珊多吃点。
“强哥,我吃好了,谢谢你这么盛情款待我。午餐我通常是随便打发的,从来没这么奢侈过。”苏珊说着,开起了玩笑,“以后我请你,可能只会在麦当劳设宴哦。”曾志强哈哈大笑:“你在哪里请我无所谓,只要你有心请我,哪怕在街边买个馒头一起啃,我也高兴,因为是和你在一起啃。”
“别说得轻松,别人见我在街边啃馒头,我无所谓,没人认识我。而你呢,你还是要注意形象的,万一被哪个熟人撞见,还以为你落魄了呢,再说中国男人又是很要面子的。”
“有你在边上陪着一起吃,就很有面子啊,又何必在乎吃什么。只要你高兴,我每天都可以请你吃不同的菜,这是个移民城市,全国各地的菜都有,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吃到。”
“我对吃没有什么讲究,也不喜欢你这么破费。”
“今晚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和多多一起出来吃。”
“今晚就不要了,你带多多去吃吧,我公司还有许多事,回去会很晚。强哥,你不用操心我,家里有了你找来的保姆后,一切都挺好的,我要回去吃饭,事先跟她说,她会给我做的,你放心好了。”
“唉!你还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好吧,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和耐心的。”曾志强忽然有些激动,对苏珊的婉言拒绝有点失落,说话声也大了点,“如果我是楚云和黄芝薇形容的那种人,我能把事业做这么大吗?你没听人说,做生意首先要会做人吗?性格决定命运,不会做人,是不可能成就大业的,你好好想想我的话,有道理吗?”
“你说的有道理,机遇也很重要的。你是个成熟、有智慧的人,在这次楚云治疗的事上,我很欣赏你的做法。你不必在意别人说了些什么,别人的观点是不能强加于我的。”
曾志强突然抓住苏珊的手:“这么说你心理上已经接受我了。”
苏珊抽出手,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我不改变我前面说的话,我不会接受你的。优秀的男人有太多的选择,作为你身边的女人会面临太多的挑战,我选择平静的生活,这样我可以安心地去写诗作画,过我喜欢的日子。”
“和我在一起,你更能悠闲地过这种日子,你不必为生计去工作,你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写诗作画,可以开画展,出诗集……”
“是啊!听起来很美,但精神上很快就会空虚的。”苏珊笑了笑,讲起了她一个女友的故事:“我有个女友,是我大学的校友,她嫁给了好莱坞一个大她三十二岁的广告制作商,在洛杉矶比弗利山庄有房子,在曼哈顿有高级公寓。她在物质上很富有,可她过得一点也不开心。她经常打电话给我,劝我找男朋友,不要在乎他的钱袋,跟一个爱你的穷人在一起,他会把自己最后一分钱都花在你身上,对你而言你是富有的,而一个富人跟你在一起,他总像防贼一样看护着自己的钱袋,提防着你,这样,你其实是活在贫穷里的。”
苏珊讲完故事,平和地说:“这是我的女友嫁入豪门的感悟,我知道她指的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
曾志强站了起来,显然还是想说服苏珊:“如果你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不会这样对待你的,会让你过得很开心。有我的财力支持,你很快就会成名成家,用不着过现在这种生活。”
苏珊缓缓地站起来,说:“我懂你的意思,我是个喜欢跟着感觉走的人,强哥,不要勉强我,好吗?”
“好!好,我又不是恶霸地主,土豪劣绅,我不强人所难,一切顺其自然吧。”曾志强打开包房的门,把服务员叫进来,买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