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晴天娃娃
——我的世界悄悄的在放晴,慢打开窗户透透气,我忘了经过多少冬季,你已经离开我的心
我要美丽的爱情挂在屋檐等放晴,我要停止在偏离不再让谁触动我的心,快乐那么不容易我要丢掉陈旧的日记,今天要新的定义我看到晴天娃娃的表情——
——《晴天娃娃》
傍晚。天气越来越凉了。海心走出前世今生塔,微仰头,看见天空中下着薄薄的雨,沁凉的风穿过玫红色的晚霞,雨丝宛如纱帘般在风中轻轻抖动。
她伸出手来,掌心向上,接住透明的雨滴,冰凉地落在手掌上,竟然像露珠般可爱。没有伞,只好等……这样小小的雨水也是不能任性的。于是她退到一旁,静静地等雨停。
前世今生塔前。水意弥离。秋色润泽如诗,三三两两的红男绿女匆匆进出。宇宙空灵,少女如亿万分之一空间中吹过的一阵风,飘落的一瓣樱花花瓣,静静地落在地面上,周遭林立的繁华,满目的光影任几多精采,也打扰不到这方静静的等待。
等待雨停,等待一个出口……
“杨海心。”听到有人呼唤,她转头。
蓝少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她身边,高高的个子,垂眸望着她。淡淡黄昏里,他脸色有些苍白,显得眉毛越发黝黑,嘴唇越发樱红。
“台长好。”她礼貌地向他问好。
他盯着她,眉头不为人觉察地收紧,仿似有一丝淡淡的怅然若寂寞的阴影般划过眼底。
海心微愣。眼前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蓝少。一个不再阳光灿烂,不再神采飞扬,不再那么……保持着自以为是的快乐的蓝少。
“你有话要和我说吗?”她对他微微笑,他看着她一直不讲话,让她有点不自在。
“哦,”他眼神飘了一下,转头望望天空,“为什么不走,没有带伞?”
“嗯。”她点点头。
“我也没有带。”他喃喃自语,然后竟伸手解开了西服的扭扣,把西服脱下来,然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海心的头上。
“那个……我……”海心被这突如其来的关爱打倒,语无伦次起来。
不想他又伸臂揽起了她的肩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头上,推着她向前走:“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不……不用了。”海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觉得自己就象是被他架着走一般。
雨水很快地淋湿了他的丝质衬衫,淋湿了他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而他像一把大大的雨伞保护着她,让她没有被一滴雨淋到。
终于坐上了他的车子,她看着他全身都被淋湿,觉得很不好意思:“谢谢你。”
听了她的话,他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额前几绺被水润湿的碎发。黄昏的光芒艳丽而幻灭,他面色苍白晶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俊美无比也颓然冷漠的气息,看起来很不真诚的模样。
“蓝台长……你怎么了?”她忍不住问,早晨在疗养院看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一团不真实的晨光中,仿佛有一种魔咒,降临在小小的房间里。
“没什么……”他对她有些突兀地笑,“你现在住哪儿?郊外你朋友家还是博雅那里?”
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郊外,不知你是不是顺路……”
他不语,发动车子。窗外,雨滴凌乱,雨刷器茫然地划出一个又一个的扇形……
“那,谢谢你。”
他握着方向盘,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不用和我这么客气,云茜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谢谢。”
她失笑:“我怎么和杜学姐一样呢?我又不是你的妹妹。”
他沉默了,一路上再也没有讲过一句话。
来到点点家那条小巷的路口,天晴了。天边有淡淡的一弯彩虹,小巷石屋像水墨画一样动人。
“谢谢你台长。”她再次道谢。然后解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蓦地,蓝仪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等一下。”
冰凉的触感使她一惊,她瞪大眼睛询问地望着他。
“你猜你明天有没有空?”
“啊?”
“一定会有,因为我现在以你老板的身份放你一天假。”
“嗯?”
“陪我一天好不好,我带你出去玩。”
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该不是……这个爱玩爱现的家伙,总是会制造出许多莫名其妙,让别人大跌眼镜的绯闻。他也不怕博雅误会,或者,他就是故意地……
她想着想着……眼神中就充满了戒备。
于是蓝少大叫:“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会吃了你吗?我拜托你,我是人,又不是禽兽。”
“那么我为什么要和你出去?”
“那个,报恩啊……”他翻翻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对……用这个抵偿你这么年来的医药费。”
“什么!?”她头皮有些发麻,彻底被打败。
而且,她觉得有点滑稽,于是她开玩笑:“还说自己不是禽兽,因为我没有钱,你就想迫我用身体……绝对不行,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做。”
他瞪着她,半张着嘴,惊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一脸百辞莫辨的痛苦。
“好啦好啦,我在开玩笑啦,”海心哈哈笑着,“明天是吗?好的,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没有代价,你也不要再讲什么奇怪的话好不好。”
他废然垂下头,终于露出了笑容,“那明天上午十点,游乐场门口,不见不散。”
游乐场?小海觉得自己现在正在本世纪最大的一个玩笑中挣扎,唉,随他了。
“好,不见不散。”
她笑着跳下车,小心地绕过一个小水涡,然后踩着青石板向里走。
“喂,你再等一下好吗?”
她转头看他。他也从车上走了下来,然后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
“送给你。”
“谢谢。”她笑着接过来,好奇地打开纸袋看,“是什么?”
“是晴天娃娃。”他笑着,目光有些朦胧地看着她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简单的,却超级可爱的布偶。布偶雪白雪白的,在她的手中,线条简单的眼睛和嘴,弯出了微笑的表情。
“好可爱……”小海抚摸着晴天娃娃圆圆的头。
“据说把它挂在窗檐上,每天一张眼,看到的都是晴天。”蓝少一边说一边回到车子里,“明天见。”
海心目送他把车子开走,然后捏着晴天娃娃头上的细绳,高高地提起。为什么,蓝少要送她这个娃娃呢?直觉上,这不仅仅是一个礼物。淡红色的霞光中,雪白的娃娃微笑着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彩虹淡淡地消逝,娃娃的微笑却是凝结的美好。
第二天,海心如约来到游乐场。很深的秋天,虽然有明媚的阳光,可是呼吸的时候会感觉一丝冰冷的寒,细如丝线,纤纤地透入肺腑。她拉紧绒线衣的领口,后悔没有听点点的话再加一件外套,或者凉帽。
可是,一直与别人生活得相差了一个季节,已经很奇怪了,如果到游乐场来玩,还打扮得像个圣诞老婆婆,不是太扫兴了吗?
跳下公车,遥遥地看到游乐场的正门旁的树阴下孤伶伶地停着一辆黑色的美洲虎,尊贵而突兀。她微一踯躅,莫名地回想起好多年前,这辆美洲虎曾虎视眈眈地尾随着博雅那辆傲慢的捷豹,亦步亦趋地跟到大海边,然后这位蓝仪丰少爷像一个绝美的吸血鬼一般,霸道地把自己的妹妹推到博雅的身边,迫他接受。
那时,他的目光是那般的咄咄逼人,自己就像是一颗海边的沙砾,是非常碍眼的存在……
美洲虎的车门大开,蓝仪丰从车上走了下来,他穿了一件米色套头毛衣,看起来温暖而清爽,他大步走到了海心的身边,脸上闪现着灿烂的微笑,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
还好,与昨天傍晚相比,他现在的模样正常了许多。说起来,他真的要多笑笑才好,眉头要展开,仿佛天下所有的事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否则,他就会显得很严肃,而他的严肃与博雅那种与生俱来的懒散的冷漠不同,如果没有了笑容,蓝少会让人看起来有些哀伤,而那种有些凄艳的哀伤仿佛也是与生俱来的。
他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然后轻轻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微微地摇:“你,不乖。”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又怎么了?
“穿这么少?”他连头都摇了起来,然后就一把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了美洲虎旁,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纸袋,掏出一个绒线帽,他细心地为她扣在头上,再掏出一条长长的围巾,他一圈一圈地为她套在脖子上。
早晨的阳光明媚,侧照在他的脸上,海心看见他脸上有着轻盈无比的微笑和毫不作做的专注。温暖的气息一瞬间直透她的心底。
“可是,这样子打扮不是很奇怪吗?”她喃喃,长长围巾挡住了她的嘴,她有些不自在。
他抬起手,轻轻地拉下她嘴上的围巾,“哪里奇怪了,很可爱。”
他那么专注地盯着她看,让她在他瞳仁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把她打扮成了一个小女孩呢,一个裹在厚厚线衣里的女孩,在他的双手中,由他来保护……
怪怪的……而他虽然一直在微笑,可是他的眼底冷冰,甚至有一丝凄凉……好多故事沉在他的眼底。她蓦然心动,仿佛懂了些什么。虽然说不出那是什么,可是很奇妙的,她自己也跟着哀伤了起来。
微笑着,静静地,哀伤起来。
深秋早晨的游乐场没有什么游客,偌大的一座孩子的天堂仿佛孤单地只为他两个人而开放。他拉她奔向每一个入口,带着她去玩每一个游戏,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追问服务生这个游戏是否安全,当得到人家肯定的回答以后,他就会开心地搂住她的肩头,然后对她说:“走,我带你去玩。”
就像他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妹妹……他是她的大哥哥……她越来越深刻地觉得自己被一种感觉击中,蓝少眸中那丝再也藏不住的伤感把她重重地包裹,她看着他开心地大笑却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她于是好听话,她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去任何地方,她的心酸楚,可是她微笑着,仿佛这种矛盾的情绪也是她与生俱来的。
中午。她坐在游乐场一侧的长椅上,一片青青的草坪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展开。这个时候,游客多了起来,她眼前的甬道上,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家庭组合走过。
她迷茫地张望。
家庭……爸爸,妈妈,宝宝……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家庭其实就是组合吧,一种命定的,根深蒂固不可背叛,也不容离弃的亲密。她也有过家的……不是爸爸的长腿伯伯,不是妈妈的仙子阿姨,不是哥哥的晴木……给她无法奢求的幸福,也许,就算有真正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也不过如此吧,所以,她从来也没有强求,就算那个记忆和想象中,洁白美丽的背影选择一去不返,她也从来没有一句怨言……总有理由……总有理由……
她离开……
一只温热的汉堡放在她手中,蓝少坐在她的身边,把一杯滚热的鲜奶放在她的身边。
“先随便吃点儿,晚上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带你去玩儿,我带你做旋木,我带你吃好吃的……
海心双手捏着汉堡,嘴边泛起一个淡淡的笑,可是,她已经笑累了,她不要再伪装下去,她累了……
“说吧……”
蓝少的身子蓦然紧绷:“说……什么?”
“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总有一个理由。”
“……”
“很难开口也要讲出来啊……这不就是你带我出来的原因吗?我在认真地听。”
蓝少脸上所有的笑容都僵住了,他的脸上慢慢地又散发出了那种另人窒息的凄美,黝黑的瞳仁,鲜艳的唇,还有苍白如雪的脸庞……
“是对你来说很残忍的事。”他盯着她,喃喃地,眼眸因痛楚而散发出一丝淡紫色的光芒。
“是什么?”
他瞪视她,脸绷得如同岩石一般,忽地,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重重地呼吸:“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我要带你回去,快走,我送你……”
“告诉我……”
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指上,“因为我的病吗?或者,还有更多的理由。”
他全身一阵颤抖……
秋天的正午,阳光播洒着暑热的气浪,而他却像一块岩石一般立在金灿灿的阳光下,仿佛那不是光,而是寒冬里飞降的一场雪,在冰点以下,残忍而冷酷。
“我说对了是不是……讲给我吧,那即将发生的事。”
他怔怔地立在他自己的风雪中,终于,他颓然地坐回长椅。
“小海……你怀孕了。”
怀孕了……
海心无法置信地望着他,带着惊喜和感动,她喃喃地问:“是真的吗?”
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一个属于自己和博雅的小生命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成长吗?这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是真的,前些日子为你做身体检查的时候确定的。”
“谢谢。”她感到自己为这个信息而融化了,一堆喜悦的泡泡托起她,向很蓝很蓝的天空升起。
“可是,这个孩子你不能要。”
蓝少垂着头,僵硬地吐出这句话来。
许久,海心一声不响。沉默弥漫在两个人的身边。
“真的,不能要。”
“蓝少……你想挨揍吗?我打,还是博雅来……你自己选。”
她扭头瞪视他,她的目光中迸发出一种凌利无比的光芒。望着她狠狠的目光,蓝仪丰呆住了。把手中的汉堡用力地扔到了蓝仪丰的身上,她站起来,解下头上的帽子,脖子上的围巾,用力地摔在他的身上:“就是为了这个吗?因为发现我拥有了博雅的孩子,所以你才会莫名其妙地对我好,你又是为了你那个美丽的妹妹在做这种卑劣的事吗?又在讲让我离开的话吗?凭什么啊?你告诉我,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瞧不起我,因为我渺小,身份低微,就不配拥有自己的幸福吗?伪善的家伙,你凭什么不许我要小孩?你凭什么?”
“小海,与杜云茜没关系。”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讲啊。”
蓝仪丰有些狼狈地望着女孩气势汹汹的目光,艰难地开口:“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血型……拥有这种血液的人,遗传基因也是与众不同的,生下来的小孩,十有**,会患上一种相同的血液疾病……你知道的那种病,那种要人命的病。
病?!她呆住……现在,自己身体里流淌得还是从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抽取的血液……那么,也许是真的呢……他讲的话……怎么办?
深秋的长椅。两个人枯坐。双颊晶莹,眼瞳如星的女孩,面色如雪,唇片樱红的男子,他们象两座雕塑静静地雕刻在这个冰冷的秋天里。忽然,女孩恍惚一笑:“你是个爱说谎的家伙,谁要信你……小孩子,是最美好的生命,你是个可恶的刽子手,你讲的话会让你下地狱的。”
男子僵坐,他听着那个女孩口中恶毒的话,一动不动:“随便你怎样说,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女孩霍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转身就走。
“你停下……你知道吗?其实,杜云茜只是我姑母领养的小孩,你,才是我真正的妹妹。”
女孩僵住,许久,她扭回身,望着男子,无法遏制地她大笑了起来,而同样无法遏制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不要再开玩笑了,蓝少爷,为了杀掉一个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的小孩子,你一定要这样做吗?接下来你想说什么呢?那位高高在上的杜蓝心渝女士就是我的妈妈吗?笑死了,这个世上,会有一个妈妈对她的女儿说,你是个思想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快拿了我的钱,滚出我的世界去。会有吗!”
“她真的是你的妈妈,她对你讲那些话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蓝仪丰走到海心身边,握住了她的双臂,“血缘!是相同的血缘。你可以恨她,可是不能不相信这个事实,那一晚,我们不仅发现你怀孕,还搞清楚了另一件事,你,就是姑母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是我蓝仪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妹妹。”
她瞪着他,泪滴在长长的睫毛上抖动,手臂在他的手中战栗……
“你说谎……”她咬紧牙关。
“我没有,如果你不相信,疗养院里有所有的证明材料,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看。
“你说谎!”她大声叫着,用力地想要甩开他握紧她的手,“我不要!不要她!她不是我妈妈!不是她!她不配!”
“海心,小海……这是事实,是真像,你就是我的妹妹,最亲的妹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不要!”她狂叫,呼吸急促,她头脑晕晕沉沉地……蓝仪丰的脸在她的眼前瞬息苍白……她觉得眼前一片惨白……
“我不要……”就在晕倒前,她还在挣扎着。
“不是失散……是遗弃……我是被妈妈丢在大海边的……弃儿……我不要她……不要妈妈……”
蔚蓝的大海边。洁白的浪花一朵朵地浸润着同样洁白的沙滩。
洁白的衣裙翻卷,她越走越远,看不到脸,她只留下一个苍白虚幻的背影。凭什么……她是妈妈……
水杉树枝干挺拔。掌灯时分,小房间里亮起桔色的光芒。洁白的纸张在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她一眼都没有看。仿佛,看到了那些冷冰冰的数据,她就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她不要,凭什么……妈妈,想不当就可以不当,而现在可以这么轻轻松松地用几张白纸抹去过去的所有?这样的妈妈,她不要……
“小海……”
低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瞬间鼻头有些酸,为什么是他……叫着妹妹,叫着最亲的亲人,那么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而那个所谓的妈妈在哪里?
几天前的那个早晨,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早晨的阳光里,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吧,怎么呢,懊恼无比吧,那个她厌恶至极的小丫头居然是自己的女儿……
当初的遗弃又是怎样呢……
厌恶极了,恨不得丢掉,那么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生下来呢……
泪水在海心的脸颊无声地流淌。
蓝少长长叹惜,他握紧她的手。“妹妹……”
“不要这样叫我……”同样哑掉的声音响起,“我不配……也不稀罕……”
他清冷一笑。
“不稀罕……应该的,可是你知不知道,蓝家不仅是个拥有特殊血液的家族,而且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习惯,蓝家的男孩子对女孩子总是非常非常地好,也许是因为骨子里都拥有一种哀伤吧,男孩永远珍爱他们的妹妹,他们都会宠爱她们,纵容她们,一生以她们的幸福为自己的责任。这是属于蓝家男孩的魔咒……”
十五年前的一个早上。
游乐场。同样的秋天,冰冷的气息会随着呼吸袭入肺腑。小小的蓝仪丰坐在公园旁的长椅上,满心期待地握着手中的晴天娃娃,等待着与从美国刚刚回国的妹妹会面。
他曾问妈妈:“妹妹长得是什么样子?”
妈妈微笑:“很漂亮,是和小丰一样漂亮的孩子。”
他很开心,晃动着手中的晴天娃娃,“妹妹会喜欢我送给她的礼物吗?”
妈妈看着那个他亲手制作的晴天娃娃,满含深意地说:“会喜欢的,是很适合她的礼物。”
他要很久以后,当自己看到真正的妹妹海心的时候才了解为什么妈妈让自己送云茜那个礼物。那个女孩只是他妹妹的替身,而妈妈也希望,得到了晴天娃娃,这个成为别人替身的女孩可以受到晴天娃娃的保护……
蓝家的男孩子,永远要保护女孩子。淡淡的秋天,枯叶还没有落尽。蓝仪丰像个小绅士一般从长椅上站起来,他把晴天娃娃放在自己的胸前,看着一个漂亮得像洋娃娃一般的女孩从泛黄的秋色中走过来,她张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一路喃喃地叫着:“哥哥,哥哥。”
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汹涌。
“要爱你的妹妹,一辈子保护她。”蓝爸爸临终前把他叫到了床前,郑重其事地要他起誓。这个誓言在他小小的身体里是最初被植入的承诺,所以混同血液,已流遍全身。
“那个可怜的孩子……”爸爸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去世了,这个他口中的可怜的孩子也成为了爸爸生前唯一的牵挂。
爸爸是他一生中最敬重的人,而爸爸对他唯一的嘱托就是要他照顾自己的妹妹唯一的孩子,那个被叫做杜云茜的女孩。
杜云茜……一团小小的红色的云朵……小小的她,摇摇摆摆地向他走过来,凝脂一般的小脸上泛起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怯怯地,满是羞意和试探地,仿佛在说,哥哥,你会对云茜好吗?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为了保护这个小小的可爱的妹妹,他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看着她接过自己手中的晴天娃娃,她说她喜欢。他立刻笑开了,他和他的小妹妹一起在草坪上笑开了。
然后……十五年,他珍宠着这个妹妹十五年了。
他拉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季博雅的身边,因为他认为季博雅是除他之外最优秀的男人,所以自己可以把妹妹郑重地交托给他,甚至于,连同杜家和蓝家所有的财富。
自从知道自己患有隐疾之后,他就没有打算过娶妻,他玩世不恭,对所有的女人若即若离,从来不投入过多的感情,是因为他不想他的妻子最后象自己的母亲那样,早早地失去了所爱,几年之后因思念困顿而死。而云茜,她是健康的,这是他觉得最幸福的一件事。那么就让她带着这种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吧!连同他自己的那一份,也要算在里边。
可是……五年前,另一个女孩出现了。
一个渺小的,就像超市里卖的那种一元一瓶的矿泉水一般平凡的女孩,可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孩,她像有一种魔力,在云茜的手中夺去了博雅,也带走了晴木。他不甘……所以,最终他困居在这个城市长长的三年时间,一步都没有离开。也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属于这个女孩的东西,谁都没有办法夺走……连同他这个哥哥……
就算他并不知情,可是他也被命运所困,做了一切哥哥该做的事,枉然无知地停留在她的身边。
“你是个好哥哥。”许久,坐在雪白的床褥中的女孩静静地开口。
他凝望她。
“可是,不是我的。”
他觉得胸口一窒。
“你是我的恩人,你救了我的命,无论你是为了什么理由而帮助我,我都会一生感激你,可是,你不是我的哥哥。”
他听着她的话,觉得全身冰冷。轻轻地放开拉着她的手,他从床头站起来。
没错,自己救了这个女孩。可是那是因为博雅对他下跪,因为他不肯向他的胁迫妥协,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另一个“妹妹”。他与海心认识了五年,他又对她做了什么呢?他轻蔑她,大多数的时候视她如无物,她不肯认他,她现在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望着他,都是正当的。
“我没有逼你一定要认我……”他沙哑着嗓子,艰难地说,“你就是我的妹妹,是我曾经发过誓要好好对待的妹妹,我蓝仪丰这一生什么都不曾拥有,也没有争取过任何事,我只想象一片羽毛,平静地来,在该离开的时候平静地离开。可是唯一的,有一个我自己都过不去的关卡,就是我重视自己的承诺,对于自己立下的誓言,我会维系如同自己的生命。所以你当不当我是你的哥哥,无所谓,可是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将一辈子保护你。”
她望着他,淡淡的壁灯光芒下,他身子如同被拉长,脸色如雪,俊美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流逝掉的香氛气息。
淡淡地,她说:“不用了。已经有人承诺一辈子保护我了。而且,从来我都不需要谁的保护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习惯了被保护,也不一定会经历怎样美好的人生……我……不会你叫哥哥,你也不要把我当成妹妹吧!”
“是不是叫我哥哥,这是你的自由。可是,你必须听我的话,流掉你身体里的孩子。”
她倦极地闭上了双眼:“闭嘴,你无权干涉我的人生。”
“难道你想再有一个与你我一样特殊血型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然后承受着我们经历的这种苦难吗?每一天都不知道是不是会发病,不知道是不是会马上死去。你要你的孩子也同样经历吗?”他低吼。
她长睫毛抖动,泪水迅速濡湿了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声音,她喃喃:“你……凭什么说我的孩子不健康?”
“就凭蓝家世世代代如被诅咒的命运,还有我的父亲,你的母亲所承受的那些苦难……难道你和我,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泪水滑落脸颊,她轻轻张开眼睛,美丽的眼瞳中,弥漫着脆弱无比的伤痛。
“你说谎,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冷血的人。”
他呆怔,如被大棍重重地击中。
“这世界上最残忍的语言,就是对一个妈妈说,你的孩子不正常……而你,还说了不止一遍……我恨你……”
她哽咽地说着,胸口巨烈地起伏着,泪水在她的脸上汹涌……
“可是,这是事实。”他艰难地说着,而他的眼角也潮湿了。
得知真像的那天,他整晚都没有睡。起初,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觉得很滑稽,虽然没有像海心那样把“你说谎”喊出口,可是他根本不相信姑母讲的那些话。
“别开玩笑了,姑妈。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开玩笑。如果她不是我遗弃的那个孩子,她为什么拥有我们蓝家的血液?”
“慢慢……我大脑有些短路……你是说你曾经遗弃过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云茜……她不是我的亲妹妹。”
杜蓝心渝木然地说:“没错,我把那个孩子丢在了大海边,我以为她不会活下来……”
他愕然地望着杜蓝心渝。遗弃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可以讲得这样无动于衷?
“那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我后悔把她生下来。”
她依然表情木然,可是她的眼瞳中似有晶莹的水意闪烁。
“为什么要丢掉她。”他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口。
杜蓝心渝端坐在沙发里。夜晚清冷的气息从窗外透射进来,使这位母亲看起来像一座雪雕一般。
“因为……想不出该怎样养她……她出生的那天,刚好是你爸爸去世的日子。”
很多很多年以前。那个时候,蓝心渝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在她的眼中,每一天的天空都很蓝,云彩仿佛都是七色的。她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生活在崇拜和羡慕的眼光中。而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她有一个天下无双的哥哥,他帅气俊美而又是那样的清秀温柔。所有遇见哥哥的人都无法不被他的气质吸引,当他眼波流转,仿佛连流水都会停下脚步,当他露出微笑,所有的喧哗都会归于寂静。
因为拥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哥哥,她一直被女孩们包围着,所有人都渴望在她这里得到友情,然后利用这份友情得到与哥哥相处的机会。她于是笑着,骄傲着,理所当然地享受着。直到那一天……她看到哥哥不知什么原因晕倒了,头上流出了大片的鲜血,她吓得尖叫,歇斯底里地,疯狂地尖叫,她害怕她会失去哥哥。可是,其他人竟然那么平静,他们平静地把哥哥送到了医院里,然后,他们很快就领来了一个少女,他们把那个少女身体里的血液抽出了很大的一瓶,然后注入哥哥的体内。
她呆呆地注视着这一切……她认得那个少女……好像自从她记事开始那个女孩就一直住在花房里,不上学也不做事,每天只是呆在花房里看一朵朵的花开,再看它们一朵朵地开败。后来,哥哥慢慢地好起来,她却变得心事重重,她跑到花房,问那个女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是她输血给哥哥。那个少女脸上泛起苍白的笑容,把手放到她的手心里。好冷,她立刻被冰到了。
“你哥哥的手也这样冷对不对,所以只有我才能救他。”
“救他?”
“他随时都会死去的,你不知道吗?”
她无法相信,她低吼:“你说谎,你再这样诅咒我哥哥我就杀掉你。”
少女依然苍白地笑:“是一种诅咒,可是不是我在诅咒你的哥哥,而是拥有我们这种血液的人一生下来,就无法选择地必须接受命运的诅咒。”
“你再说这种话我真的会杀掉你。”少女的话寒意彻骨,她拒绝接受。
“杀掉我?别开玩笑了,杀掉我谁给你哥哥提供血液?如果我死了,他也活不长了。”少女冷笑。
蓝心渝惊呆……
“是无法选择的命运,唯一不同的是,你们家有钱,而我们家需要钱,所以我成为了你家养的血牛。”少女木然地说着,手指用力,一朵朵地掐断了玫瑰花的花茎。玫红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地落下……像哥哥的唇片的那种颜色……凄艳无比的血色……从那天开始,她的天空灰掉了,她不再快乐。
她找不到办法,她没有出路。她第一次发现蓝这个姓氏是那么与众不同。而自己崇拜了那么久的哥哥,竟会让人感到哀伤,她甚至看到他就会感到一种锥心的痛。于是,她开始学会逃跑。她彻夜不归。
两年后的一天。她那最尊贵最优雅最俊美的哥哥为了她冲进了城市里最肮脏黑暗的pub,而她,当时正半醉地仰头看着天花板,感到一种虚无的解脱。哥哥拉着她的手臂,眼底泛起绝望般的伤痛,他执意要带她走。
她倔强地拒绝,泪流满面,心口如同被插了一柄锋利的尖刀。
“不要理我,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哥哥不讲话,用力地拉着她,想要把她带离那个地方。
于是,一群人黑压压地冲上来。他们举起了拳头,挥向哥哥。
“你走!不要理我!你快走!”她发疯般地尖叫。
可是他不走,拳头落在了他的脸上,身上,他的皮肤上迅速泛起了肿块和瘀青。
不可以!他们怎么可以打他!他不能被打!
“不要打!他不能流血!”她疯狂地叫喊着,冲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头,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阻挡着那些雨点般落下的拳脚。
后来,那些人把他们扔到了pub肮脏的后巷里。那一天的晚上有满天的风雪,他们狼狈地倒在泥泞之中,而她依然紧紧地护着他的身体。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停地说着,仿佛所有美好的记忆在那一刻都回归,又很快地风逝。
哥哥凝望着她,在风雪中,他牵动嘴角淡淡地笑了:“跟我回家。”
她也颓然地看着他。
“我是你的哥哥,是你最亲的人。我会保护你,我要让你幸福……回来吧!”
她听着听着,终于泣不成声。可是……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有些傻了,她焦虑不安,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做。终于,风雪中哥哥的承诺成了她最后的出路,她跑去找哥哥,战战兢兢地把事实告诉他。
“孩子的爸爸是谁?”哥哥问。
她屈辱地垂下头,“我不知道。”
哥哥无语地望着她,眼中满是哀伤。许久,他揽住了她的肩头:“没关系,把孩子生下来吧!他可以做小丰的弟弟或者是妹妹。”
她犹豫着,“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他轻轻地抚弄她的头发:“怎能不想要,做妈妈的,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放心吧,有我在没事的,我保证所有的人都不会歧视你的孩子……留下这个小生命吧,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所以,我现在已经能够想象他会长得很漂亮,他会很优秀,也一定会非常健康……”
她无声地流泪……
她终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为了哥哥。冬天过尽,春天也茫然地渡过,然后是夏天……她大腹便便地呆在郊外的别墅里等待孩子出生的那一天。终于在一个落叶萧索的秋日里,她在别墅里产下了一个女婴。她还记得生下那个孩子第二天的早晨,晨光从纱帘外透射入卧室里。
孩子甜甜地睡在她的身边。晨光雾蒙蒙地,在孩子的小脸上笼罩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救赎,于是感动得泪流满面。
可是很快她就又被拖入了冰冷的现实中。
集团的人在那一天挤满了小小的别墅。有人走过来告诉她,她的哥哥死了。
就在她生下那个孩子的那一天……哥哥死了。
她失魂落魄,坐在雪白的床褥间,呆呆地问:“你们干嘛来了?”
他们说,她现在是蓝家唯一的成年人,所以已经成为了蓝氏企业的董事长。
最年青的城中首富……她许久不语,她感到自己身体内的某些部份正在缓慢地变得冷硬,如同被冰雪封印了一般,于是她冷笑:“这么变态家族的富翁,谁希罕……”
就像附和她的话一般,小小的女婴放声痛哭……女孩不分昼夜不停地哭着……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
终于,女婴被检查出与自己的舅父是相同的血型,于是她被她的母亲惨忍地遗弃到了大海边。
数月后,另一个女孩被抱进了蓝家,取代了那个被遗弃的孩子。而蓝家的花房,被重型推土机连根铲起,从此消失……
时光流转,称作回忆的那棵大树被连根拔起,拉动了所有亲缘束缚下血肉模糊的往事……
夜很深了,秋蝉的鸣叫声渐渐地停息。孤单的蓝氏疗养院的病房里,蓝仪丰颓然立在窗边,故事讲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勇气再看那个静静坐在雪白被褥中的女孩的脸。因为连他这个故事之外的人都觉得事情实在是很惨忍,而那个被遗弃在海边的女孩非常无辜。
“已经发生的事我们没有办法让它重来,可是,对未来我们却是可以把握的,为了不让这个悲剧继续下去,小海……你一定要听哥哥的话,放弃你肚子里的孩子。”
海心一直安静地听他讲述自己是如何被丢掉的,安静地仿佛她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是你的哥哥,你受了很多苦,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弥补。”
“你错了……”海心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
他一惊,望向她。于是,他看到她的脸颊在灯光的照耀下沉静而安然,除了嘴唇有些苍白以外,她没有任何异样。
“我没有受什么苦。”她轻轻挑高眉头,凝望着他,“托你们的福,我没有一生下来就生活在你们这个变态的家庭里,我是从大海里生长,被渔民养大的孩子,我的长腿伯伯每天都讲最美好的童话故事给我听,告诉我,我就是童话故事里的孩子,只要真诚善良,对人友爱,就可以得到别人的爱和尊重,我还有仙子阿姨和晴木哥哥,我们一起生活在大海的怀抱里,那里不知比蓝家美上多少倍,后来,我还遇到了博雅,如果我不是小海,而是从高高的塔里走出来的富家女,我就不会看到博雅身上别人永远都无法看到的那些东西,也无法与他一同分担,我会得到他冷冰冰的戒指,但是一辈子都无法了解他,得到他,更没有能力让他为了我可以不顾一切地付出。如果不是大海给了我力量,让我学会宽容,平心静气地生活,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而是早早地就成为了蓝家命运诅咒中的又一个殉葬品。所以,不要觉得我可怜。甚至,我要庆幸自己是被丢掉的……可是,我很奇怪一件事,那位杜蓝心渝女士,她为什么丢掉了我,现在,却又告诉你,我是她的女儿……她现在在哪里?”
蓝仪丰有些茫然地听她讲完这些话,他觉得脚下有些起伏,大地仿佛在摇晃。
她的话像一根根的刺,扎在了他的心上……他那与生俱来的骄傲和优越感在那一刻瞬间崩塌。
一个城市里最有钱的家族居然会被人如此厌弃,而他,是家族的最后一个人……偏偏,他又不能质疑她的话……他否定不了她……
他以手抚额,艰难地说:“姑母已经回美国了,我想,她是没有办法面对你……”
“又逃掉了吗……”她喃喃地说,虽然一脸的坚强,可是她的心底依然是痛作一团……
“原来啊,妈妈是可以这样当的……那她为什么还要让你知道事情的真像呢?”
“其实,让你流掉孩子,是她的坚持……她不想悲剧延续下去。”
海心冷笑。
“我的逃跑的妈妈是这样讲的?悲剧……她知道什么是悲剧?不是我将死掉,也不是我将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孩子,而是……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不想有悲剧,当初她就不该让一个生命存在,而当这个生命存在了,她就没有权利决定它的生死,因为每一个生命,只要存在,就是有尊严的……我不会听她的,我必须生下这个小孩,并且无论他是否像这个地球上大多数的人那样健康,我都不会遗弃他,我要养大他……生我的人是自私的,可是她让我想通了一件事,就是该怎样做一个真正的母亲,我很高兴我可以拥有一个孩子,我要谢谢这个孩子,他给了我机会,我可以用我的行动告诉那些懦弱的,胆小的,自私的人,一个直正的母亲……应该爱她的孩子,而不是带着有色的眼镜,逃避自己的责任……”
蓝仪丰呆呆地望着海心……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圣洁仿佛全身都会散发出光芒。
他忍不住靠近她,低低说:“可是,也许你会死的……你的孩子也会死……”
“不让他生下来,他就已经死掉了!”她圆瞪着双眼,毫不退缩地看着蓝仪丰。
“如果他一生下来就是有病的呢,和我一样,和你一样,背着血液的十字架……”
“如果他没有呢,他是一个健康的宝宝……”
“你不能这么看问题,你要先想他是有病的……小海啊,十有**,这个孩子会遗传到我们蓝家血液疾病,就算他没有,他的后代也会有,这种该死的病,会一直延续下去……你不替博雅想想吗……”
海心一下子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蓝仪丰,脸上迅速地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她像一株被冰霜欺凌的花朵一般,苍白无比。
“对不起……”蓝仪丰心如刀绞,一把搂住了她,“可是你必须要想到这一点。你知道吗?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结婚……哥哥打算带着这种可怕的疾病,这种一直纠缠我们蓝家人的诅咒到坟墓里去……”
“你是笨蛋……”她喃喃地说。
“嗯?”
“为什么蓝家所有的人都是逃兵呢?你们这么看轻生命和贬低生命的尊严……你是笨蛋……哥……哥……”
他惊呆,听到她嘴里吐出哥哥这两个字,他全身战栗,说不出是惊喜还是酸楚,只觉得胸膛里百味杂揉。
“我爱博雅……博雅也爱我……以你对他的了解,他这种冷漠的家伙,从不相信人的,偏执无比的家伙,还会爱上别人吗?那么,如果我不要这个小孩子,不就是杀掉了他唯一的孩子……”
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因为他悲伤地发现,小海所说的话不容置疑。他当然了解季博雅,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当初院长室内的一跪,已经向他显示了他绝不妥协的态度,而后的三年时光,在晴木坠下山崖之后,他斩断了与小海的所有联系,可是他没有给任何女人机会。
“别再逼我了,就算会死掉,就算会伤心,我也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也许不会死掉,也许他带给我更多的是快乐……哥,活着好辛苦,总要给自己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未来……”
蓝仪丰怔怔地望着海心,泪水终于再也无法克制,缓缓地流了下来。
“好吧,如果你一定这样坚持,哥哥会支持你,蓝仪丰会用尽所有的力量支持海心……我也希望看到很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