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花海深处的温泉池
北宫王府附近一座酒楼二层的一间面向街道的客房内,镂空的雕花木纹窗户微微开启,木念临窗而立,一身白衣,被夜风微微吹拂,衣袂飘飘。她手中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茗,薄荷的香气袅袅成雾,缭绕在屋子内,清香淡淡。她一身男儿打扮,易了容,一张绝美的容颜被一张平凡无奇又略显黝黑的面皮遮挡了去,看起来相貌极其普通,若是走在人群中很容易被忽略,只是那双灿亮的眼眸难掩其夺目的光彩,而她周身上下的翩然气度,让人忘俗。
呷了口杯中的清茶,淡淡的香气萦绕唇齿间,也缭绕进了她的心中。她如水的瞳眸望向窗外,盯着那条熙熙攘攘的街道。那盒子他收到了,以他的才智应该很快就能勘透它其中的寓意吧,自从派出去的侍卫回来后,她就站在窗前,等待他能经过这里,她知道若是他猜出来了必定会去一趟北宫王府的。
望着那有些冷清的街道,木念的思绪变得有些飘忽。被百里清风掳走的这几日,百里清风可谓是对她无微不至,用了各种法子讨她的欢心,虽然偶尔还是会对她搂搂抱抱,但是却从未勉强过她什么,对她也算尊重。不过那几日她始终心情沉郁,他虽然极力讨好,她却始终冷冷淡淡,他见了眼眸中常常流露出受伤的神色,但是依旧对她百般殷勤。
而她自己的心时刻系在阎霄的身上,每日都在想阎霄会否来寻自己,常常陷入期待之中。可是当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时,她的心在等待中一点点的变得失落。今日中午时里百里清风照样端来炖好的红枣乳鸽汤给她喝,说是这种汤能够补血养气,可是她实在对那汤汁的味道不喜欢,每每喝时都会微微蹙眉,而他也总是会笑着从怀里掏出了包了精致点心的纸包给她。纸包里的点心做工极为考究,一看便知是御膳房所制,而且都是她喜欢吃的。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这些东西的,但是每次看见他眼中那如孩子般希冀的眸光,她会感到有些不忍心拒绝他的好意,于是喝下那本不喜欢的乳鸽汤后,都会吃一小块点心,而他每次见到她吃那点心,都会极为开心,脸上总是凝聚出宠溺的笑容。
不过今日中午,她刚刚拿了点心,还没有吃,院落里便发出了打斗的声响,竟然是皇宫里的暗卫找到了这里,于是在百里清风跳出院落与那些暗卫打斗在一起时,她趁乱跟着一个暗卫离开,回到了皇宫。
回宫后不久就听到冷墨林被毒杀的噩耗,那个消息太过突然,让她心中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于是偷偷扮作小太监偷偷混入北宫王府假装吊唁。
她去的时候灵堂正在搭建,她混在院内等候主子的两三个官员的家丁中,这时从一旁的院落里两个王府家丁抬了一口上好的黄花梨木棺材往搭建好的灵台里送,突然从内院奔出一个中年妇人,云鬓斜挽,显然是头痛,她在额头上紧紧系了一个白色的带子,她快速冲出来,在众人惊愕之际一头扑到那棺材上,抱着就不撒手。
她的举动引来众人的侧目,木念也蹙眉朝着她看去,只见那妇人一身缟素,虽然人已中年,但是岁月的风霜似乎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一张芙蓉面上泪花点点,撕心的哭声令人听了揪心异常。木念听着她口中哭喊着儿啊,本以为这个美艳的妇人是北宫王妃,却听旁边不知哪个官员的家丁低声私语道:“这个便是王妃的妹妹凝寒夫人吧。”
“是啊,唉……世子这突然暴毙对她简直是重击,一辈子只守着这么一个儿子,可是……”听他们这么一说,木念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位夫人来。在宫中时她曾听说,凝寒夫人,原是北宫王妃之妹,年少守寡,带着襁褓中的孩子投奔姐姐姐夫。传闻北宫王夫妇恩爱异常,因此即使王妃多年来只孕育一女,王爷也未曾纳妾,后对这个外甥十分喜爱,遂过继了过来,那个孩子也就是冷墨林。
木念始终盯着那妇人看着,忽然发现凝寒夫人身子突然往一旁歪斜而倒,竟哭昏了过去,立刻有丫鬟焦急地扶住了她歪倒的身子,搀扶着她朝内院而去,这一昏,再一次惹得众人纷纷为之悲戚,伤感。不知为何木念盯着那凝寒夫人,总是感觉她似乎不像表面那般伤心欲绝,虽然刚刚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却隐约中有种莫名的轻松。
木念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正疑惑间突然前方怦地一声响,震得她倏然转头看去,原来是其中一个抬棺材的家丁突然腿一软跪到地上,遂棺材前倾砸到了地上。那两个家丁吓得顿时变了脸色,惊慌地将有些许错开的盖子阖上,生怕摔坏了世子的遗体而受到处罚。
一旁的人们见了纷纷皱眉,窃窃私语地说着论棺材落地会有不祥,却都没有注意到刚刚棺材的异常,就连那两个抬棺材的家丁因过于惊恐都没有发觉。但是一直紧盯着那边看的木念却发现了,当棺材盖滑动的一瞬她的目光正好看到了棺材里那躺着的人的脸,蓦地就愣住了,那是一张算是清隽的男子,虽然一张脸也有类似中毒而青黑的颜色,但是木念可以确定那不是冷墨林。
冷墨林没死?当这几个字冲入脑海里时,木念心中一震。北宫王府上演这一幕是为了……难道仅仅是为了陷害六皇子夜幽城,一切似乎不那么简单吧。这时听到巨响的王府管家从灵堂里匆忙赶来,对那两个家丁愤愤地横了一眼,骂了两句,那个跪地的家丁委屈的说自己的腿被什么东西给打了,才会一时没站稳,不过管家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立刻禁了声,和另外的家丁抬起棺材走进了灵堂。
木念听到他的话时心中疑团更重,若果真如那家丁所说那么岂不是有人在暗中告知自己棺材有问题?疑惑的眸光落在那刚刚落下棺材的地面,看了片刻,突然一个小小的铜钱落入到了她的眼里,蓦地一愣时,她身边有人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角,转头看去,一个相貌平庸家丁打扮的男子正对着自己挑眉一笑,那神情似乎有些眼熟,只是那人的一张脸她却不曾见到。正想开口询问他有何事时,那人突然将脸贴近她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然后用轻的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颜儿,是我。”
竟然是百里清风!百里清风只是戏谑地在她的耳边轻舔了一口,惹得她浑身一阵激颤,然后快速松开她的手,快步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她有片刻的怔忡,他告诉自己棺材的秘密又是为了什么?眉心深深拢起,她走蹲下捡起那个小小铜钱,心中忽然一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她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巨大的阴谋在暗中被谁人谋划着。回到皇宫思索了良久当她打算将冷墨林诈死的消息告诉夜赫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消息,就是北宫王府按照北宫王家乡的古法已经将冷墨林的尸首焚化了。
说是算好了时辰可以让死去的人可以顺利升天,以至于不堕地狱,从此能永享极乐。听到这个消息时木念明显愣住了,这么匆忙地处理尸首,难道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为了毁尸灭迹?如今尸骨不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那棺木里躺在的不是真正的冷墨林,故而木念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夜赫,反而当夜赫决定要派阎霄去虎坡接管北宫王的掌管多年的军队时,她更加忧心忡忡。之所以没有去见阎霄,是因为成亲几日来他的冷酷令她心酸,还有他眉头都不皱地生生夺去了他们的孩儿……
令她难免心存怨怼。虽然心中依旧眷恋他,依旧想要和他相守,只是终究不愿就这般回去,是以才会想着以另外的方式与他见面。夜赫原本坚决反对她去虎坡,而且对她突然的要求心生疑惑,可是当木念对于这次冷墨林被毒杀事件在他面前详细分析之后,夜赫心中一震,再次看她时,眸光里多了几分审视,就那般盯着木念看了良久,他终于改变了主意,同意她秘密前往虎坡暗中帮助阎霄,取回兵权。
只是他问过她为何不直接和阎霄一起去而是独自行动时,她只微微一笑,淡淡回答是因为这样可以方便暗中行事。夜赫眉头一蹙,终是点头答应她前往虎坡,并派了两个大内高手在身边保护着,但对她终是不大信任。她记得当她离开皇宫时,夜赫曾拦住了她,亲自送了她一颗药丸,说是是北疆番邦进贡来的上等灵药,服用后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百毒不侵,总共进贡了两颗,这一颗送给她,担心她由于路上跋涉而身体吃不消。
拿着那颗晶莹的绿色药丸,望着夜赫眼中的担忧与渴求的目光,木念心中一寒,虽然夜赫表现的很是关怀备至,但是木念明白这颗药丸代表的意思,吃了便是对皇上的忠诚。
可是即使吃了,想那药丸也未必像他口中说的那般真的是补药,反而更有可能是毒药。她心里明白眼前的皇帝对自己并不是全心的信任,其实这倒不足为奇,若想坐稳江山,哪个帝王能够毫无顾忌地信任任何人呢?帝王自古多猜疑,若毫无戒备之心,恐江山早已危矣。但是她却不知道夜赫对她存着的是另外一番顾忌。
对于他的做法她虽鄙视但也没有太多的怨怼。毕竟这是她下的赌注,所以她甘愿吞下那颗可能是毒药的药丸。她此次的决定是想通过自己的方式让阎霄认出自己,她不想被动的躲在那个侯爷府,让他狠心地将自己当做了另外一个人来虐待了,与其那样不妨冒险一试,不然那种生不如死的生活确实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是……
木念平静地看着夜赫,看着他紧盯着自己的渴求眸光,微微一笑接过那药丸,拿过他亲手倒的一杯温水,将那药丸放入嘴里吞下了肚子。当药丸下肚后,她看到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楚与紧张,同时他也似乎因此而松了一口气。
眼眸一黯,木念心中愈发肯定那药丸八成是毒药了,没有为自己可能中毒给烦心,只因这是自己的赌注,所以她定会笑着面对。她心中相信夜赫的这个药丸并不会马上要了自己的性命,若是阎霄此次能顺利完成任务,他们并没有二心,那么夜赫定会给自己解药。而以她对阎霄的了解,他定不会做出背叛朝廷的事情来,因此她愿意以命来赌,赌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认出自己,赌他们的感情能够经受考验……
木念的思绪渐渐飘忽,眸光也渐渐迷蒙起来,这时街上一匹快马从楼下飞驰而过,那马上一身白衣的矫健身影拉回了她的思绪,迷离的目光再次清明起来,紧紧盯着阎霄的身影,木念的唇边慢慢上扬,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似乎有着对未来的极度自信。当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木念淡淡地对着门外守卫开口道:“准备一下,即刻出发。”
一日后的深夜,沁水江畔,虎坡驻军处。军营内白幡随风舞动,苍白的颜色在夜空中舞出一抹浓烈的悲伤之情,校军场内士兵整齐有序地站立着,个个身穿缟素,满脸的义愤填膺。“弟兄们,如今我们的世子死在六皇子府里,王爷剧痛而中风,可是皇上存心包庇六皇子,非但没有追问六皇子,为王爷主持公道,反而派来了扫北侯欲接管我们的军营,我们多年来随王爷出生入死,不能看着王爷受这般委屈,弟兄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北宫王女婿,上将军孙华锋声泪俱下地痛说着,越说神情越激动,站在高台上扫视着下面的士兵,突然指着最前排的一个个子不高的士兵道:“王二狗去年你爹患了重疾,需要千年人参才能保命,世子知道了,特意送了一颗人参给你,你爹这才转危为安,可有此事?”那个士兵听了,先是一愣,随即红着眼眶道:“正是,若没有世子,小的的爹估计去年冬天就没了。”听了他的话,孙华锋点了点头,又将手指指向第五排一个壮实的汉子,“刘忠,你妹妹年前被恶霸抢亲,是谁出面救她出来的?你可还记得?”
“小的当然记得,是王爷,若是没有王爷,想必我妹妹就要被糟蹋了,王爷不仅救了我妹子,还许了一个王府丫鬟给我做了媳妇,在我心中王爷就是我的大恩人。”接着孙华锋又点了几个曾经受北宫王恩惠的士兵,说得他们各个泪花点点,之后方道:
“王爷和世子一向待大家亲厚,无论谁有困难,只要跟王爷说,王爷定当帮助,如今王爷受了如此委屈,大家若是不出手为王爷讨个公道,你们说还对不对的起王爷?”
士兵们早已被他之前的话语勾起了对往事的回忆,纷纷念起王爷平日里待他们的好,各个热血沸腾,义愤填膺,异口同声地叫喊着要为王爷报仇,一时间声震满天。“将军,我们听你的吩咐,只要你说怎么办,我们跟随就是,就是掉了脑袋,也要为王爷讨回公道,不能让王爷受了天大的委屈,还无人关心。”
“好,有弟兄们的这一句话,我想王爷心中定会十分欣慰。”满意地看着他们,“今夜各位弟兄们先各自休息,他日定要兄弟们效劳。”
“听凭将军吩咐。”
士兵们纷纷退了下去,孙华锋留下了几个副将,共同走进他的大帐,一群人商议了良久,当一连串命令下达后,所有人各自领命离开,偌大的营帐内只剩下孙华锋一个人,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雄鹰花纹的戒指,盯了良久,目光复杂,最后幽幽叹了口气,吩咐了外面的守卫不得擅自进入,之后吹熄了蜡烛,走到床旁的衣橱边。伸手打开衣橱,掀开衣橱底下垫着的一块普通的花布,在底面的木板边缘摸了摸,只听细小的嘎吱声响后,衣橱底的木板慢慢向两边分开,露出一条秘密通道来。
他小心地走入,木板在他身后缓缓闭合,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里,他点燃一个火折子,火光微微一闪后,遽然闪亮,照亮了四周的空间。里面的暗道走势向下,呈环形曲绕,他顺着那长长的阶梯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走到了平地,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一道石门出现在了眼前。伸手轻轻扭动两下石门上突出的狮子口中的机关,石门嘎吱一声开了,里面灯光通明,竟然是偌大一个房间。
房内的摆设极为普通,只是屋内有一道大的铁栅栏将屋子一分为二。栅栏内的椅子上分别坐着两个男子,一个蓝袍皂靴,白须白发,虎目矍铄,虽然被困却依旧威风不减,另一个则是三十岁左右,以他坐着的身姿来看,定是身材伟岸,只见他眼神炯炯,一身的戎装显示出他的身份应当是一名上将军。在栅栏的外面一把躺椅上一身紫袍的狄骆正拿着一张地图认真的在看,时而蹙眉,时而抿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当石门开启时,三个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门口处,被困的两人脸色冷凝,浓眉紧拧,显然是愤怒异常,看向门口的眸光如披冰雪,冷冽至寒。而狄骆则是眼露笑意,站起身来,走到进来人的面前躬身一礼。
“太子殿下。”“老将军辛苦了。”“臣能为殿下效力是臣的荣幸。”“孙华锋”微微一笑,绕过狄骆走到铁栅栏前,英挺的剑眉微微蹙起,如墨染般盈亮的晶眸里满是难掩的歉意与不舍。他沉默地盯着他们,薄薄的一双红润嘴唇紧紧抿起,似乎挣扎着什么一般,欲言又止。当看清来人的一张脸时,被困的两人顿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那青年将军更是倏地眯起眼睛,霍地站起身,双手紧紧抓住面前的铁栅栏,指节泛白,神情激动地斥问道:
“你究竟是谁,为何冒充我?还抓我与父王前来,究竟意欲为何?”来人依旧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说,你究竟是谁,为何假扮我?”里面的青年将军见他沉默愈发怒气冲天,看着面前人顶着一张与自己相同的脸赫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心底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愤怒。他旁边的矍铄老人在石门被打开时就紧紧盯着来人,凌厉的眼睛深如大海,望不见底。
那进来的“孙华锋”沉默了良久,最终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着脸,然后慢慢揭下一层薄薄的面皮,露出了里面的绝美面孔。“是你?”“是你!”被囚的两人异口同声道,嘴巴微张,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浓。
被囚的老人见到那人的真面目时目光一跳,随即气的脸色铁青,似是难以置信地盯了他良久,一双凌厉的如鹰隼般的虎目更加深邃,眸光愈发复杂难懂。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大怒,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便破口大骂。“没有想到本王多年来竟然养了你这么个小狼崽子,还万般疼爱,一心培养你,如今却反遭你狠咬一口。”
“大胆,竟然敢辱骂我大齐太子殿下!”狄骆脸色一沉,寒声呵斥。北宫王用力一甩袍袖,鼻中一声冷哼,虎目里卷起了狂风,似乎要将那一池深潭掀起巨大的波澜,只见他微扬起下颌,负手而立,威仪中带着不可攀越的至高尊贵。“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教训他还轮不到你插嘴!”北宫王看都不屑看狄络一眼,虎目微微一眯,眸光冷冽地紧紧盯着栅栏前微垂星眸的冷墨林,那阴沉的脸上染了一抹沉痛,片刻之后冷声道:
“难道我与你说话,还需要你身边的那条狗乱吠不成?”
“你……”狄骆被他一句话气的一张脸孔瞬间成了猪肝色,不大的小眼睛里射出一抹阴冷的寒光,危险地瞪向北宫王,额上青筋因气愤而凸起,不受控制地蹦蹦直跳,那垂落在身旁掩藏在衣袖下的右手微微一动,暗自运功,便蓄积了凌厉的掌风,作势欲打向北宫王。感受到身边人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冰冷杀气,冷墨林连忙转回身,对着狄络和煦一笑。“老将军请不要动怒,父王因被困难免要火气大一些,你不要放在心里,本宫给你赔礼了。”
虽然很是气恼冷啸天的出口不逊,但是狄络毕竟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于是硬生生收了掌风,躬身一抱拳,“太子严重了,毕竟北宫王养育太子十数年,算起来也算是我们齐国的恩人,这点辱骂,狄络还是能承受的。”狄络的眼皮跳了几下,然后嘴角挤出一抹笑意,微垂的眸光瞥向北宫王,眼里的阴鹜一闪即逝。“老将军星夜赶来,想必一路上也辛苦了,不如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可好?”冷墨林脸上笑意更深,温和中不失儒雅,满脸关切地看了看脸色多少有些不愉的狄络,诚挚至极。
“也好,人老了,身子骨确实不如往常了,赶了一夜的路就觉得有些疲惫了,太子殿下,狄络先行告退。”当他转身走向墙壁边一个暗门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再次走到冷墨林的面前,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陛下已经派了十万大军攻打鲁国,也就这两三天战火势必能燃起,陛下飞鸽传书来命老夫即刻动身到边关与人马汇合。并嘱咐太子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希望太子能够一切顺利,此战若是大胜,太子在国内的声望必定高涨,到时就不用担心那些个刁顽的大臣们对太子心存指责了。”
冷墨林听了如墨染的眸子倏然一亮,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微微勾起,他对着狄络微微一点头,“那么辛苦老将军了,等墨林归国之日,定当登门拜谢老将军对墨林的一片赤诚之心。”
狄络听了微微有些动容,眼色也变得温和许多,“太子一切小心。”
说完一抱拳,然后大步离开,推开墙壁上的一道暗门走了出去,外面赫然是一个山洞,他在洞里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走出那个阴风习习的洞口,出口处被杂草掩盖,扒开杂草钻了出来,走到附近一棵栓了马的大树旁,解开缰绳,策马扬长而去。石室内冷墨林走到栅栏前,盯着里面两个脸色不善的男子语气异常平和与诚挚,仿佛一切都与在北宫王府里一般模样。
“父王,姐夫,墨林知道此番的做法令你们难以原谅,不过墨林这般做也是出于无奈,请父王姐夫能够谅解。”北宫王听了只是眼眸一眯,神情莫测,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而他旁边的孙华锋则满脸暴怒,眸光冷冷的盯着他,如同遇到了杀父仇人一般,愤恨难当,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冷墨林狠狠砸去,冷墨林微微一闪身,瓷杯落地,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然后四分五裂地碎了一地。
“冷墨林,你是齐国的太子?”如今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消息,不过齐国的大将军狄骆的出现显然已经证明了一切,他不过是想亲口从冷墨林的口中证实一下。三日前他在大帐内突然被人打昏,然后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石室内,而那屋子内竟然还关着自己的泰山老大人,北宫王冷啸天。听冷啸天说他是在五天前的一次狩猎时被人给暗算,然后被关进这个石室的,但是究竟是谁将他们抓来,他们都猜测不透,每日里都会有一个蒙面人给他们送饭来,饭菜丰盛异常,只是那蒙面人从来不说话,即使他大声谩骂也不还口,送了饭菜就立刻消失。这两日他心中一直疑惑,直到今日狄络的出现让他们感到危险越来越靠近,就在他心中惶惑不安之时,易成了自己容貌的冷墨林突然出现,当看到那人皮一点点被撕开之后,孙华锋简直是震惊得快要跳了起来。
当听到狄骆称冷墨林为太子时,他更是震惊异常!自己的内弟怎么突然变成了太子?冷墨林平和的看了看孙华锋,又看了看神色莫测的北宫王,微微点了点头,道:“就如狄络所说,我确是齐国太子,西宫墨。”
冷墨林顿了顿,微垂星眸不去看孙华锋震惊的神色,竟自说道:“二十年前,齐国内的邪教纠集造反,攻入皇宫,那时皇后为了掩护皇上逃脱,将刚刚被册封的太子交到一个可信的宫女手中,自己则穿上龙袍假冒皇帝冲了出去,因此皇后被反贼杀死,而皇上却得到了时间逃离皇宫。大乱中那个宫女誓死保卫太子,竟也逃出了皇宫,融进逃难的百姓中出了城,因为不知皇帝下落,而当时齐国国内动荡不安,她不知道谁是可信之人,因此她才会带着孩子出了齐国投奔到身在鲁国的姐姐处,而她的姐姐已经嫁了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北宫王妃。
一开始她心存顾忌,担心王爷知道太子的身份,一直小心翼翼,直到慢慢地发现王爷对孩子很是疼爱,也没有一丝怀疑,还要过继成自己的儿子,她于是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当那个孩子十岁时,她偷偷告诉了那个孩子的身世,还将代表太子身份的鹰形戒子给了他,同时还与一直追查太子下落的皇上取得了联系,并带着那个孩子去与秘密来鲁的齐帝面前。
因太子生来左臂上便有一朵红梅的形状,妖冶异常,齐帝见了万分感慨,同时他们还滴血认了亲。只是齐帝有自己的打算,遂一直没有接太子回国,从此两人之间秘密保持着联络,而那个孩子便是我。”
冷墨林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暗哑,眼露悲切,似乎有感于自己身世的离奇,又似乎有感于当初自己母后为了救自己的父皇而惨死的不顾一切,心蓦地一痛。此番若不是齐国皇室纷纷指责齐帝没有子嗣继承皇位,需要在皇族中选一个适合的人选封为太子,齐帝想必不会如此着急地命冷墨林归国,但同时担心他没有丝毫的功勋,怕那些人不服,才会让他诈死陷害六皇子,同时挑起北宫王的军队里的士兵的报仇之心,为的就是要制造内乱,他好派兵攻打鲁国,然后趁乱灭了鲁国。“狼子野心,没想到我身边一直潜伏着一头恶狼,哼!”
一直沉默的北宫王冷啸天突然淡淡开口,虽然语气极轻,但是却透出一股噬骨的寒意,听得冷墨林心中一颤,倏然抬眸看向他,在看清他脸上的愤怒时心中充满愧疚,望着他的眼里满是无奈。“父王,我……”“休要再叫我父王,我可承受不起!只是西宫墨你公然将我抓来这里软禁,北宫王府里少了个王爷,你难道不怕外人追查?”
冷墨林苦涩一笑,看了看北宫王,沉默了良久,想着狄络找了一个与北宫王身材相近的死士易容成了北宫王的模样呆在王府里,故意上演了这幕因丧失爱子而悲痛中风的假象来迷惑人眼。没有回答北宫王的问话,他长长叹了口气,异常真挚地道:“请父王和姐夫暂且再次受罪,等他日大事成功,墨林定会接父王出去,颐养天年,同时也会在父王面前负荆请罪。”说完他不顾孙华锋的怒吼,和冷啸天的鄙夷目光,眸光一黯,转身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正午的天空里晴空万里,连一丝的薄云也没有,炽热的阳光呼呼地挥洒着热情,炙烤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官道,热气袅袅上升,给官道两旁的山丘和树木都蒙上了一丝奇异的动感。热浪滚滚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不宽的官道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各个黑衣蒙面。阎宵凌厉的眸光一射,刀从最后一个站立着的黑衣人的胸腹之间迅速抽出,在空中带起了一道刺目的血痕。那黑衣人踉跄倒地,身子不停地抽动着,还有一丝气息尚存,阎宵眼眸一眯,眸中寒光一闪,手中的厉刀毫不留情地扎到那个蒙面人的一只手臂上,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把抓开他脸上的黑布,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这些人从他出发就一路跟踪,直到到了这个无人的地方毫不犹豫地动起手来,招式狠厉,毫不留情。从他们之间的配合来看,这些人绝不会是普通的毛贼,倒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哼,阎宵,问这么多做什么?既然我们弟兄几个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便你,只要给爷来个痛快便好。”那黑衣人虽然满是重伤,但是却一点畏惧也无,嘴硬的紧。阎宵嘴角一撇,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在那男子的脸上蹭了蹭,冰冷的触感令那人身子一颤,但是依旧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阎宵低低一笑,对着一旁站立的云策笑着道:“若是没记错的话,好像你最喜欢对付这样抵死顽抗的人了,是不是云策?”
云策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微微一笑,道:“小的这点爱好侯爷也记得啊!”“你那法子让人看了心惊,自是难以忘记。记得当年抓到了一个奸细,同样嘴硬的狠,什么也不交代,我恨的要命,却束手无策,于是将他交给了你。谁知你拿着小刀一片一片地将那人身上的肉给片了下来,还片一片撒一把盐,疼的那奸细鬼哭狼嚎的,不过那奸细倒是一条汉子,直到身上的肉被片下了一百二十八片才终是忍受不住求了饶。”
阎宵说到这顿了一下,眼光扫了一眼那倒地的黑衣人,只见他的脸色有些微微慌乱,眼中闪过一丝恐慌。阎宵嘴角一勾,接着道:“云策,你看这黑衣人也如此嘴硬,我还真的是没有办法啊,要不这个也交给你处置算了,任你割他多少片都好,只是不知他会不会能一直硬气下去。”云策凑了过来,满脸的笑意,像是捡到了什么乐趣一般,接过阎宵手中的匕首,然后手腕一翻,轻松挑开了那黑衣人的衣襟,露出了健壮的胸膛。
小刀在烈日下发出森冷的亮芒,云策看了看那个脸色变幻不定的黑衣人,似是有些为难地道:“今日上路匆忙,没来得及带上食盐,可惜啊可惜……”听到这话,那黑衣人多少松了口气,可是下一刻阎宵的话却又让他变了脸色,心中惶恐。
“云策,你不是有带辣椒油吗,虽然是为了路上蘸馒头吃的,你也别太小气,把那个拿出来用也是一样的,等到了前面的定远城,我多送你几瓶便是了。”一旁站着的路明清也点头道:“其实这辣椒油比那盐末可还带劲呢。”“那我就只能割爱了。”
云策似乎很是心疼地样子,看向路明清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笑意。之后转头将眸光投向了地上的黑衣人,嘿嘿一笑道:“小子,今日里你可是有福了。”说着云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由于他平素喜欢吃辣,故而每次外出都会带上一瓶辣椒油,没有想到此次做戏,还真的用上了。手中小刀漫不经心地在那黑衣人胸口割了一道小口,片下一小片肉来,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这时云策快速倒上几滴辣椒油,那黑衣人立刻立刻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一张脸扭曲成了一团,原本还强自镇定的眼中慌乱一片。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云策突然一声厉吼,手中的刀作势又割下一片肉来。当他再次欲倒下辣椒油时,那黑衣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承受不了了,颤抖着开口。“是,是狄老将军。”阎宵听了一蹙眉,沉声问道:“哪个狄老将军?”脑中不停搜索着狄姓的人物,突然心中一惊,除了齐国有个狄骆,他不曾听过有姓狄的将军了。
“是狄骆派你来追杀我的?”那人似是犹豫了一下,不再开口。阎宵对云策使了个眼色,云策再次狠狠剜了他的一块肉出来,然后狠狠地将半瓶子辣椒油倒入那凹进去的伤口里。那黑衣人再也承受不了,额角冷汗直流,紧紧咬了咬嘴唇,道:
“是,是狄骆狄老将军。”“他的目的是什么?”“齐国要进攻鲁国,你必须要死。”齐国要进攻鲁国?这几个字令阎宵心中一颤,脑中似乎灵光一闪,那么冷墨林“被杀”事件也与这个有关?是为了扰乱虎坡大营里的军心,最终配合齐国的攻打计划?只是那冷墨林诈死,是被抓了,还是……?
一时间想不出他的下落。看阎宵和云策都陷入了沉思,那黑衣人悄悄的将手摸到腰间,拔出一只金标来。阎宵的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人一只手慢慢的伸进了后腰,他本能地一把推开云策,自己也向一旁让开。一只蓝汪汪的二寸金标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闪着寒光几乎紧贴着我的鬓角闪过,“扑”的一声没入了沙土之中。
阎宵心中一惊,那是一把有毒的标。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心头,拔出扎进那人手臂上的钢刀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鲜血喷出,他的脑袋向旁边一歪,一声不响的死去了。将刀上的血在靴底蹭了蹭,阎宵看了看自己与云策浑身的血迹,蹙了一下眉头,从一旁的马背上取下包袱。拿出包袱里的纸笔刷刷写下了自己刚刚的猜测,然后递给了路明清。“明清,这封信事关紧急,你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交给皇帝陛下。”说完他又对一旁的云策道:
“先换下血衣,然后我们立刻出发,赶往虎坡。”烈日下,三匹快马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在官道上,马蹄踏起阵阵尘土飞扬,一场血雨腥风即将来临。
快马奔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阎宵和云策两人来到了定远县。还未进城天空突然变了颜色,狂风大作,厚厚的云层压的天空黑沉一片,将那本就阴沉的天空遮挡得愈发黑暗,似乎谁人撒下的大网,网住了所有的光亮,眼看一看大雨即将来临。他们两人刚进了城,天空就开始飘起小雨,潮湿的青色板路两旁房屋均门户紧闭,偶尔才有一两盏灯笼从人家的檐角墙头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
整个城镇一眼望过去黯淡冷清,仅余的行人也匆匆忙忙,似乎在迫不及待找个门扉躲进去,以防被即将而来的暴雨拍在路上成了落汤之鸡。街面上满是积水,想是不久前刚刚下过了大雨。他们二人策马而来,马蹄飞起,踏起积水四处飞溅似乎今年的雨水特别的多……坐在定远城内唯一一家客栈二楼雅间的木念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把上好的纸扇,一边将目光投向窗外浓黑的天际,心中感叹着。
今晚他应该能到定远城了吧?幽幽叹了口气,木念将扇子放到桌子上,然后抬手倒了一杯清茶,刚刚端起,又放了回去。不久前听到派出去跟踪阎宵和查看虎坡军营的侍卫都已经回来,她已经得知阎宵在途中被人追杀,这个是她之前就隐约猜测到的,虽然已经猜到有人会刺杀阎宵,但是听到侍卫禀报时,她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幸好阎宵没事事情,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令一方面,去虎坡军营的侍卫调查出的线索却是更令她忧心忡忡,虎坡大营内士兵军心浮动,而主帅却一再煽动他们的反叛情绪。脑中突然闪过一道霹雳,木念微眯的瞳眸倏然一张,秀气的黛眉紧紧蹙起,联想到冷墨林的诈死,又想到侍卫禀报的消息,两相一结合,木念倏然一惊,那边的主帅是北宫王的女婿。
这……微微一愣,她双手扶到桌子上,心忖:就是不知是那孙华锋有谋反之心,还是那北宫王有谋反之意了?想到这,木念眼光一跳,心中不免一凛,若是虎坡军营造反,此处离京城区区三十里的路程,若是大军突然进攻,那么皇上必定来不及调兵来增援,则皇城危矣。想到这,她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那淡然的脸上也露出了焦虑之色,想了良久,最终书写了一张简短的密函,绑到一只信鸽的脚上,然后推开窗户,双手往空中一抛,信鸽便朝着皇城的方向飞去。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信鸽刚刚飞走,就有人暗中飞出一只镖,飞镖直直射中鸽子身,鸽子在空中扑腾两下翅膀,然后直直跌落到地上,那人身子几个跳跃飞到落地的鸽子旁,取下它脚上的纸条,随手撕掉,又将鸽子抛到一旁的草丛里,这才站起身,嘴角裂开一抹诡谲的笑意,他看了看天色,然后身子一纵,再次回到了客栈。
木念放飞信鸽之后,坐到椅子上喝茶,突然听到大堂内有人高声谈话,语气里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李二哥,你说是不是怪事,昨天夜里,我家猪圈突然被山上掉下来的大石头给砸塌了,活活砸死了两口大肥猪啊,幸好那石头不是砸到正屋,不然我们一家都会被砸扁不可。”“真的吗?”另外一个男子粗声粗气地问,话语中满是惊骇。
“真的,那块大石可大了,我和我哥两人都没抬动。”……雅间里的木念听了心中一动,想起早上进定远时天空依旧飘着雨丝,听说这里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了,偶尔能放晴,但是很快又会暴雨连天。望了望窗外的雨丝,隐约看到远处的山峦,她眸光一动,然后开口唤侍卫刘良。射下鸽子的男子用内功烘干身上的雨水,然后迈步走进大堂,正好听到木念在叫唤自己,先是一愣,随后看似十分着急地腾腾腾上了二楼木念的雅间内。
“参见主子。”
“嗯。”负手而立的木念转过身,目光深邃地盯着一脸恭敬的男子,思索了片刻,幽幽开口。“你立刻前往定远县衙找到县令,以你御前侍卫的身份让他立刻派人挨家挨户通知百姓,务必一个时辰内将住在山脚下的村民都带离,疏散到离山远一点的地方去。”刘良不解地抬头看向她,不明白她突然下此命令是因为何故?
木念看了看他,再次开口道:“连日大雨,山石松动,随时有崩塌的可能,那样的话山脚下的百姓定会有生命之虞。”刘良目光定定盯着木念,见到木念眼中的担忧之色,他眼中闪过一抹敬佩,然后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快速穿上蓑衣,他朝着县衙而去。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木念终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迈步走出了雅间,叫上随身的侍卫迈步走下楼,准备亲自去那山脚下看看。她前脚一走,阎宵和云策后脚便走进了这家县里唯一的客栈。
“二位客官里面请,是打间还是吃饭?”店小二见到有客人上门,赶紧笑脸上前相迎。“小二准备两间上房。”
阎宵边解笠帽的带子边说道。那小二听了微微一蹙眉,十分为难地道:“真的对不住这个大爷,小店的上房都被一个客官给定下了,如今只剩几间下房,不知两位爷可否委屈……”话未说完便看清了阎宵的脸,微微一愣后,眼光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您是阎爷吧?有位大爷在今日晌午便定下了所有的上房,说是阎爷定会在晚上来,要小的们见了好生伺候着……”
小二犹自笑着说着,可是在看到阎宵冷凝的面容和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时突然吓得浑身一颤,闭上了嘴巴。云策听了之后凑过来低声道:“侯爷,小心有诈。”阎宵抬眸直直盯着面前的店小二,那凌厉的眼神迸射出极寒的光芒,店小二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得罪了眼前这位大爷。
阎宵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道:“是什么样的人定下的房间?”“一位极贵气的公子,他身边还跟着四个家丁。”“那么他此刻人在何处,带我去见见他。”阎宵心中疑团浓重,想到今日中午自己被追杀的情景,眼眸微眯,心中警铃大作。
“不巧的很,那位爷一炷香前带着家丁出去了。”“哦?”阎宵浓眉深锁,沉思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么带我去房间。”小二听到这话,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再次堆起笑脸,带着阎宵走到了后院的两间相邻的屋子前。“阎爷,这间房便是您的房间,那位爷这间是您的。小的下去给您们准备饭食,大爷是想在房内吃,还是在前厅吃?”阎宵再次沉吟了一下,淡淡道:“端到这里来吧。”“小的这就去准备,大爷请稍候。”小二一离开,云策便开口道:“侯爷,这里真的好奇怪,小心中了奸人的圈套了。”
“若是圈套,那么咱们将计就计,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幕后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抑或说是否与齐国有关系?说完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刚一进屋,屋内飘出淡淡的薄荷香气,迎面扑来,沁人心脾。凌厉的目光在触及屋内的摆设时,变得深邃异常,眸底一丝惊诧一闪而过。“侯爷,这……”
云策同样惊诧地看着屋内的摆设,一床,一椅都与阎宵在边关时房内摆放的几乎相同,就连屋内的墙壁上挂着的弓箭都与在边关时的位置相同。而屋内那淡淡的薄荷香气带着莫名的熟悉感萦绕在他的周身,阎宵一时沉默了,他沉吟片刻,暗自下定决心一般,微微一笑道:“不管是谁,能不嫌麻烦将房间弄成这样,若是仇敌估计不会大费周章做这劳什子的事情吧。”
“只是……侯爷……”阎宵打断他的话,“住下来再说,我倒是很好奇那背后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说完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云策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出房间,这时店小二提着一个大的食盒走了过来。“大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嗯,拿进来吧。”阎宵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不过那极轻的声音却有种难以抗拒的威严。将饭菜摆放到桌子上后,小二就恭敬地退了出去。云策看到桌上的菜时,又是一惊。
“侯爷……你看……这饭菜竟然也都是你喜欢吃的菜色。”阎宵听了睁开眼睛,当看清桌上的菜时霍然坐起身,眼中的疑惑更浓,愈发对那个幕后的神秘人感到好奇异常,那人竟然知道自己的喜好,知道自己曾经住的房间的摆设……那么此人若不是与自己极其熟悉,便是费劲心思打探了一番,想到自己在这定远没有可能有一个熟人,那么这神秘人会谁谁呢?
阎宵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笋丁,刚要放在口中,云策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侯爷,小心菜里有毒。”阎宵微微一笑,“应该不会,那人费劲周章定不会轻易要了我的命的。”“还是小心为好。”说着云策取了一根银针在酒菜里一一试过,果然酒菜没有毒。阎宵了然一笑,毫无顾及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阎宵打发了云策出去,自己则安静地躺在床上,头枕双臂暗自思索着。他原本想找家客栈用了饭便连夜出城去虎坡大营,不曾想来到这家客栈却遇到了如此怪异的事情,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外加上此时外面风雨交加,也实在不适合赶路,遂决定留下一晚。
正在闭目养神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大爷,给您送洗澡水来了。”
“嗯,抬进来吧。”阎宵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坐起身,抬眸望向门口处,两个伙计推开房门抬着一个蒸腾着热气的大浴桶走了进来,两人都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阎宵起初也没有在意,可是当那两个伙计出门之时,其中一个悄悄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人的眼中似乎寒光一闪,便快速走出了房门,阎宵见了顿时蹙起浓眉。浴桶里撒了朵朵夜来香的花瓣,随着蒸腾的热气,水中的花瓣散发出馥郁的芳香,很快弥漫了整个房间。阎宵蹙眉盯着那水桶,除了水面漂浮了花瓣外,却没有任何异常,用银针试过了桶里的水,也未曾有毒,他怔忡了片刻,自嘲一笑,或许是自己太过多心了吧。于是脱掉外衣,顺手丢到床上,刚想再除去裤子,突然眼光扫到房门开了一小条缝隙,阎宵心想刚才的伙计实在粗心,于是想走过去关上房门,却突然发现一条长长的黑色东西顺着门缝游移进来,那东西直直朝着浴桶而来,阎宵倏然一惊,脑中突然想起了似乎夜来香能招引毒蛇。
只是一瞬那蛇已经开大嘴身子向上一跃,朝着阎宵的哽嗓咽喉咬来,竟然是一条长约三尺的黑蛇。黑蛇通体漆黑,闪着油亮的光泽,扁扁的脑袋上一双散发着红色的眼睛,充满了暴躁和凶气,血盆大口张开着,那猩红的舌头不停地发出嘶嘶声,上面湿答答的布满了粘稠的粘液,似乎要将阎宵吞噬一般。
阎宵惊得快速躲闪,然后身子轻盈一跃跳到一旁的桌子边,嘡啷一声拔出宝剑,只见寒光一闪,那蛇被劈成两半落到地上,在地上来回扭动。盯着那痛苦扭动身子的断蛇,阎宵长舒了口气。刚想转身出去看看云策那边是否也出了事,谁知身后的蛇头突然一跳,他听到身后风声起,身子往旁边一闪,但是还是慢了一步,那蛇头竟狠狠咬住他的左手的小指指尖,顿时一股剧痛袭了过来!
阎宵顿时大惊,他用力甩掉那死咬住自己的蛇头后,感觉头有些发晕,眼前有些模糊,而那小指指尖上有两个细小的孔,一抹黑血正从里面浮了上来。很快他的手颤抖个不停,小指迅速肿得如一个馒头,阎宵见状心中有一抹恐惧掠过:这毒,怎生得这样厉害?他感觉自己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彷佛屋子都跟着剧烈的震动起来,心中一阵惊恐,阎宵忽然眸光一冷,快速拔出靴中的匕首,当机立断,狠了狠心,然后只听噗嗤一声,左右的小指被锋利的匕首从根部斩断。
忍住剧痛,阎宵暗暗运功欲逼出那手指处残留的余毒,心中却暗自猜想,是谁如此恶毒,想这种法子来害自己,是狄骆?还是那给自己订下房间的神秘人?抑或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伙人?很快屋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一听便是武功不凡之人,而且不止一人,阎宵眉头微蹙,沉思了片刻,然后用手摸了摸地面,再用脏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把脸色弄得灰暗,然后快速倒在地上。
这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两个打扮成伙计模样抬水的家伙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躺着的脸色灰败的阎宵,两人相视一笑。
其中一个走到阎宵身边看了看,然后狠狠朝着阎宵踹了一脚,见阎宵没有反应,便对着另外一个嘿然冷笑道:“看来狄将军准备的这齐国黑蛇果真够毒,竟然将大名鼎鼎的阎宵给毒倒,哈哈”冷笑中那人拔出腰间的宝剑,朝着阎宵的胸口狠狠刺来,宝剑还没刺中阎宵,他惊讶地看到阎宵紧闭的眼睛遽然张开,那墨染的瞳眸里闪着嗜血的寒光,吓得那蒙面人倏然一惊,笑容凝结在脸上。
阎宵快速抬脚朝着那人的腹部踢去,然后身子朝着一旁一滚,躲开那人落下的利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抓起宝剑与那两个有些怔然的杀手打在一处。两个杀手一见阎宵还活着,顿时浑身散发出噬血的杀气,似乎懊恼自己的大意,手下的动作招招狠辣。阎宵脸色凝重,眉宇深锁,如披冰雪的寒眸冷冷地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嘴角噙着一抹轻蔑的笑。
一个杀手耍了一个剑花,手中宝剑直直地朝他心门刺来,冷厉的宝剑在屋中划过一道阴冷寒芒。与此同时另一个杀手也挥剑向阎宵攻来,招招阴狠。激战中,兵器在空中的激烈碰撞发出点点火花,绚烂缤纷。
这两个人均是身手不凡,即使阎宵没有中蛇毒,与他们过招也要加好几个小心,大意不得,何况如今他头晕目眩,与他们对打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经过几十个回合之后,阎宵的额角开始沁出汗珠,他心里明白若是战得过久他必定得不到一点好处。刚想要抽身离开,一把宝剑就狠狠地朝他的胸口砍来,他一时躲闪不及,那把宝剑划伤左肩,鲜血顿时汩汩涌出,很快浸湿了半边衣衫。
阎宵一痛,眉头锁得更深。他抬眼看去,那个刺他的杀手正咧着嘴得意的大笑。趁他得意之时,阎宵突然飞身跃起一剑砍去,砍掉了那人的半拉脑袋,那个杀手扑通一声当场摔倒在地。剩下的那个人看到同伴死了明显一惊,随即以更阴狠的招数步步紧逼阎宵,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力,没有了还手之能。“哼,阎宵今日就是你的死祭。”
那人尖厉的嗓音响起,同时加快了进攻,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阎宵苍白的脸孔,露出兴奋的笑容。阎宵的身子越来越摇摆不停,脸色越来越苍白,招数也越来越缓慢,只要那个黑衣人再加一把力,他今日必死无疑。突然那人飞起一脚将阎宵重重踢倒在地,然后手中利剑耍了一个剑花,直直朝着朝着他的咽喉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门突然被人大力踢开,然后两个大汉跳了进来,截住了那刺向阎宵的宝剑,同时一个瘦弱的身影快速朝着阎宵扑来。手上的毒开始发作,阎宵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没有看清来人便身子往旁一倒,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