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痛爱(本章免费)
木念向四周望了望,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过于偏僻,附近连个人影也没有,若是想要求得一线生机,目前只能往热闹的地方奔,脑中迅速回想着刚刚自己所经过的热闹的地方,似乎在三条街以外有一家三层楼的青楼楚馆,她眉心一蹙,如今自己只能试着逃到那里,或许能够脱险。
黑衣人见木念快步急行,冷冷一笑,阴狠的眼中满是兴味,待她快要奔出幽暗的街道时,忽地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到她的面前,手中一把钢刀拦在木念的身前,月光下冰冷的钢刀寒芒乍现。猛地一惊,木念骤然停下脚步,晶亮的眸中满是戒备,深深看了一眼蒙面人,冷然问道:“你是何人?”
回答她的却是一阵狰狞的笑声,如暗夜的鬼魅凄厉骇人。面前的蒙面人大笑过后,眉毛一挑,
“你欠了我的债,我是来向你索命的。”声音暗沉,幽深莫名,却夹杂着强烈的恨意,席卷而来。那人话音刚落手中的钢刀猛地劈来,猛烈的力道划破长空。木念连忙侧身躲闪,心中却是大惊,来人的武功高绝,自己根本无力应付,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于是撒腿就往先前想好的青楼方向狂跑。蒙面人只是阴狠地瞥了一眼,提气追来。
木念拼尽力气狂奔,一口气跑出了两条街,只要再穿过前方的道口,就能到达那人多热闹的青楼门前,前方青楼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已经耀红了她的眼,那里面传来的靡靡之音也飘入她的耳中,希望就在眼前,可是身后的蒙面人眼看就要追上来,他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她已经能嗅到黑衣人身上的嚣张气息和决绝的要将自己焚毁的恨意。
“难道说天要忘我”,
木念心中一悲,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次生命,难道说如今又要命丧黄泉?那夜颜究竟造了多少孽,害了多少无辜生命,背了多少的仇恨啊?自己如今附身在她的躯体里,难道说也要承担她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吗?发觉已经逃无可逃了,木念反而冷静了下来,她纤细的手指突然摸到怀里一样冷硬的东西,脑中jing光一闪,索性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冷冷地盯着浑身冷冽的蒙面人,她眼中的无畏与身上的英气使得蒙面人一愣,随即眼睛一眯。“没有想到你这个贱人胆子不小。”
冷蔑的声音响起,在暗夜中如同鬼魅,蒙面人不急不慢地踱步过来,阴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木念,如冻人的冰雪冷冽至寒,看的木念心中一片慌乱。他本以为那个妖女在面临死亡时会浑身颤抖,脸色苍白,痛哭流涕地向他求饶,他本想要看到她胆战心惊的模样,却没有想到面前的人却是一副泰然自若,虽然生死已经一线,却没有表现出常人的惊惶无措。看来他还是小瞧了她这个可恶的女人了,她竟然也有这种魄力与无畏。
“既然此刻我已经无路可逃,那么逃避与恐惧是否也没有多大用处,你也不会放过我不是吗?”抬眸冲他冷然一笑,虽然清冷,却芳华毕现,木念的目光紧紧锁住了面前的蒙面人,手中却悄悄攥紧那根精巧的玉簪。
此刻蒙面人的目光正凛凛凝于她的脸上,犀利如剑,其寒若冰,却又深邃有力,若不是其间迸射的浓浓恨意,影响了它的美感,那双眸子定是双摄魂夺魄,惊艳非常的。惊异于木念的镇定,还有她眼中的清澈与隐隐透出的正气,蒙面人有一瞬间的恍惚,眉间不自觉的轻蹙了一下,这样的女人真的是那个手段恶毒的女魔头吗?瞅准他的愣怔,木念趁他不备忽然用力甩出手中的玉簪,直直奔着蒙面人的面门飞去,要知道以前的她飞镖可是一绝。
然而如今的身体没有给她这个条件,虽然夜颜也会武功,但是武功很是一般,应该也不懂暗器,因此玉簪的准头和力度就有失水准,尽管如此,玉簪锋利的尖端依旧带着凌厉的风在黑衣人不备之际刺入了他的肩膀。
玉簪刚一出手木念整个人已经如离弦的弓箭冲了出去,拼了命地往前方不远处华丽耀眼的楼宇冲去。“该死,狡诈的女人。”蒙面人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女人竟然会出这一招,一时大意,他竟然没有躲避,中了她的阴招。伸手拔出带血的玉簪狠狠一丢,玉簪砸向地面摔个粉碎,却犹自浸染着猩红刺目的血色,翠绿中一抹红色格外耀眼。
其实若是追上她一点也不费力,只是他此时还不想真的要了她的命,不然以她那个速度,根本无法逃脱。冷冷地看着那道湖蓝色的身影拼命地奔跑,逃至那门庭若市的含香楼门口,看着她穿进那许多寻欢的客人中,被站在门口的两个迎客的艳丽女子上前勾住了手臂,嬉笑着拉着她朝里走去。
蒙面人目光愈发深邃,如看不清的深潭,闪着莫名难辨的光芒。站在黑暗中的他愤恨的一握拳,眼光阴狠地盯着木念翩然走进大门的身影,目似含冰,突然,他发现那个走在人群中的可恶女人忽然转过身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挑眉毛,眸光幽寒。深邃的眸子忽地一眯,迸射出更加危险的光芒,直直射向木念,吓得木念心头一颤,赶忙转身。
其实木念见蒙面人没有追出巷口,心中便知他不愿意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或许他并没有杀他的心,遂一颗跌宕起伏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为了保证安全脱身,她于是决定逛一逛这纸醉金迷的地方。望着绚丽的灯火,木念嘴角忽而一弯,大步走进了含香楼。
“贱人,这次便宜了你,下次我绝不会轻易让你逃脱,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蒙面人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目扭曲,吐字如咒,阴狠地说完眼中寒光乍现,阴寒一笑,转身快速离去,颀长的身子很快淹没在浓浓夜色中。
他离去之后从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看了看蒙面人离去的方向,又瞅了瞅前方那笙歌处处,媚影妖红的含香楼,斜飞入鬓的浓黑眉毛轻轻一拧,略微沉思之后迈步朝着含香楼而去。然而在那道白色身影走进含香楼时,蒙面人突然从一旁的楼宇上跳落下来,看了看那笙歌缭绕的场所,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本以为这男人们流连的欢场定是奢靡浮华,莺歌燕语,软呢成音,却不曾想此处却极为雅致清新,就连穿行在厅堂里羽衣霓裳的貌美女子却不似那般低俗,风尘味不是很浓。虽然从未逛过妓院,但是眼前的一切与木念心目中的烟花之地相差甚远,不禁使她对此处产生了一种好奇,这里的老板倒也别具心思,与众不同。
厅内的客人虽然很多,但是却大都一派斯文,看似很多都是文人墨客。向身边的一个看似文雅的年轻男子稍微一打听,便得知原来此处虽为妓院,但是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竟生得刚烈,卖艺不卖身成了此地潜在的规矩,惹得一群一群文人雅士前来捧场,都想一探究竟,究竟是怎样的女子竟这般出淤泥而不染,而且不是一个,竟是一群。
忽然空中流淌出似有似无的古琴声,袅袅娜娜,撩人心魂。“听说若是谁能给顾姑娘的曲子填了词,并能得到顾姑娘欣赏满意的话,就能得到与她独自对饮的机会哦!”不远处,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正高声谈着话。话音不大,却落在了木念的耳中,顿时唇角一弯,心中的好奇愈发浓厚。
“好是好,只是这一个月才一次的机会,得到也确实不易!能让顾姑娘入眼的词作能有几个?”一青衣男子放下手中的酒杯,面容并不轻松地打趣道。“唉,这倒也是,上几个月好像都是空缺啊,可惜了那些曲子了……”
又有一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今日……不知会是什么情况……”说着,那几个人相视笑了笑,各自啜了口茶,沉默了下来,似各有心思。顾采依,含香楼的头牌,由于精通音律,每月必作新曲一首,待到月圆之日她亲自演奏所谱的曲目,寻找最适合这首曲子的唱词,获胜者不仅可以与之畅饮,还能听到她亲口演唱。
只是能够填上她所谱的曲子并获得她满意的人不多,因此大家每到十五都跃跃欲试,以博得与佳人共饮的良辰。几个男子的话引起了木念更加浓厚的兴致,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人口中的才女是个什么样子?又是怎样的曲子,竟会难倒这一班雅士。正想间,厅内突然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都聚焦到前面的斜楼上,那凸出的楼上悬一纱幔,浅紫色的幔帐后面是一个极为精致的琴台,顺着被风撩起的纱幔看去,隐约可以看到琴台上精细的雕工。几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把古琴走了进来,轻轻地置于台上,又在两边燃起宁神的檀香,霎时间烟雾轻袅,飘幻似仙。
从幔帐后走出一名女子,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缓缓道:“今天是顾姑娘谱曲填词之日,过会儿姑娘会出来演奏所谱之曲,有志填词的雅士将词写在已备好的卷册中,待曲过三旬之后,填词便已结束,姑娘开始评判,胜出者,姑娘将会邀他今晚在凌霄阁中对饮。”众人顺着女子目光所指,发现不觉间桌前竟多了一袭小案,笔墨纸砚也已经准备好了,放置在案上,散开的册页想必就是填词之处吧。忽然间,幔帐后飘入一人影,那轻盈的步伐,恍若入世的仙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浅紫的幔帐遮住了来人的面容,看那婀娜的身姿,想必容貌也定是不俗,何况此地……就连主事的丫鬟也如出水的芙蓉般纯净清澈,那这位姑娘想必是国色天香了吧。木念眉毛一挑,眼含丝兴味地盯着纱幔,把玩着茶杯悠闲地欣赏起曲子来。
琴音缓缓飘来,清婉悠扬,曲折回肠,轻柔中略带一丝惆怅与哀伤,似春日细雨飘斜,又似柳絮飞长。朝四周看了看,众人都沉醉其中,木念也不禁目露赞色,此曲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拿捏得恰到好处,看来帘内之女却是很有才华。
曲调方歇,便又几位客人落了笔,但也有人紧锁着眉,似在思索,迟迟不愿下笔。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木念暗自揣摩。品曲和品茶一样,应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心静,曲才能入耳,不然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当琴音再次响起时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眉目,忽然想起曾经自己写过的一首词,若是配合此曲倒也合衬,不过她却也不心急,只是安然稳坐,细细品着手中香茗。“快啊,第二遍都快要结束了,看来能下笔的没有几人啊。”
“是啊,此次的曲子较之上两个月更胜一筹啊,看来今日很难有拔筹之人了啊。”“嗯……是啊。”
身后的散客悄声议论着,木念安静地听着,嘴角微微勾起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却没有发觉此刻还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坐在角落里的一身白衣的阎霄手执骨瓷茶杯,神情慵懒。一双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眸子似不经意地扫向厅内众人,幽幽转了一圈目光最后停驻在木念的身上微微一顿,如染似墨的晶眸中乍现一抹沉冷的光泽,片刻眸光扫到别处。
刚刚在街上他离开时对木念便存了一丝怀疑,故而在走出不远后又折返了回来。没想到竟然看到有黑衣人要刺杀围堵她的一幕。他只是躲在一旁冷眼旁观,却惊异地看到了木念临危不惧的一面,心中的疑惑更浓,于是便跟着她进入了含香楼。
曲已过三,木念慵懒地整了整衣,突然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案边,研了研墨,拿起笔,用手拂了拂案上的宣纸,将其用砚压好,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刚刚还空空的卷册,转眼已是留有俊秀的字迹。
看那字,刚挺之中不乏柔和,大气浑然又透着机智与智慧。不多一分,不差一毫,分毫必扣,音词相和,木念最后一个收笔结束,恰好琴音落下。她的洒脱不羁吸引了帘内人的目光,待她落笔,顾采依便对身边的小丫鬟示意了一下,小丫鬟呵呵一笑,走了出去。
“接着便是顾姑娘评词时间,请大家再品会儿茶,尝尝我们这里秘制的茶果,今日谁会是拔筹者稍后便知。”
一个小丫鬟走出来笑意盈盈地说着同时收回了各桌前案上的卷册,撤走了案几,特意在木念的那卷册上做了记号。片刻琵琶声奏起,轻缓的曲调悠然飘渺,但却缓解不了大厅内此刻流淌的几分紧张气息,平时唏嘘的浅谈声此刻消失了,众人的目光都隐隐透着期待,大家都在紧张的等待。
厅内不再是缭绕的檀香味,不知何时,香炉中已经换了香,木念闻不出是什么香味儿,只是觉得不似檀香宁神的清幽,有股淡淡的甜意,纯纯的,不含任何杂质,给人一种放松全身微醉的感觉,似要掉进一温柔陷阱。
厅内少有的出奇的静,这样的氛围,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得小心地轻声地呼着气,谁都怕破坏了这销人蚀心的意境。目光凝聚在紫纱帐后,朦胧中可以看到顾采依身着一袭白色纱裙,乌黑的发丝流泻而下,一直长到腰际,纤细的手翻看着卷册,时快时慢,却始终未曾停下。由于离得较远,木念看不清她的容貌,更不用说是表情了。
不过木念的脸上没有其他人的紧张,自始自终一派淡然。她本就不是为了得到那个奖励而来,只是一时好奇凑趣而已,所以慵懒的身姿坐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脸上没有众人的那种焦虑和浓烈的期盼,而是一种气定神闲,悠然之姿。在众人翘首企盼之际,胜负已有了结果,顾采依身旁的小丫鬟俯下身子,似听了些吩咐,走到帐边,摇响了帐上的小金铃,再走至帐前,和着双手,笑容喜上眉梢,说道:
“今日终于选出了符合顾姑娘心意的词作,总算无愧姑娘诚心所谱之曲。拔筹者是坐于西北角的冷幽,冷公子,”冷幽是木念随意起的名字,此刻听到丫鬟叫自己,她潇洒站起,朗声一笑,双手抱拳,颔首微低,“在下拙作一阙,竟能博得小姐青睐,实是万分幸运。”
顾采依透过纱帘目光锁定木念,看着她英气逼人,洒脱不羁的样子,朱唇一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公子不必谦逊。公子今日拔得头筹,我们姑娘请公子到凌霄阁一坐,请。”“能一睹顾采依顾姑娘的芳容,在下十分荣幸。”木念洒脱转身随着那小丫鬟而去,湖蓝色的衣袍被窗口吹进的夜风微微拂起,翩若惊鸿,如风拂波面,漾起片片流岚。
望着木念远去的背影,大厅内一片唏嘘,众人或羡慕,或遗憾地摇头轻叹,目光追随着那翩翩佳公子离去。唯有角落里的阎霄微蹙着眉,目光深邃地盯着那消失在楼上的背影,略一沉思后一扬襟袍,准备离开,当他走到大厅门口时,悠扬哀婉的歌声忽然迎风飘来,轻轻袅袅,似有若无,却无比撩人。
那淡淡的歌声留住了他的脚步,震慑了他的心,他猛地一僵,霍然回身,眉头紧拧,深邃的眸光掠过人群,直直落在珠帘半卷轻纱飘扬的凌霄阁上,带着一丝不敢置信。一瞬间竟恍然若梦。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重幕。梦君君不知。”凌霄阁内顾采依优雅地坐在一张精美的古琴前,嫩如雨后春笋的十指行云流水般撩拨着琴弦,汩汩的乐音如天籁般自她的指下倾泻而出,袅袅如天边流云,淡淡似清风吹送。
配合着她婉转如山间清涧的甜美歌声,整个画面如一幅优美动人的画卷流落人间。香炉中袅袅青烟飘渺迷蒙,朦胧着琴后端坐的佳人,一袭白衣如云,不染纤尘,长发素绾,斜插玉簪。衣袂轻拂间,仿佛让人看到春日里落花片片,柳絮纷飞。
尽管一袭轻纱遮面,但是顾采依举止仪态的每一种,眉眼肌肤的每一处,似乎都能激起人们对她的无限爱怜。所谓千娇百媚,尽态极妍。她敛神弹曲,如水流转的晶眸偶尔飘向木念,遇到木念的目光时垂眸一笑,风情万种。坐在桌边的木念盯着眼前的女子,一双淡笑的眼中露出欣赏之色,心中暗暗赞叹顾采依的脱俗出尘,感叹如斯美人为何会流落风尘?可是当她的眼光落到顾采依的一双流波美目时,目光突然一顿,心中莫名地划过一抹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时拿着茶杯的手也猛地一抖,青瓷杯里的幽绿香茗险些洒落出来,而她原本淡然从容的眸光瞬间变得深沉,瞳孔蓦地紧缩,神情瞬间有些恍惚。愣怔了片刻后木念方如梦初醒,目光再次紧盯面前的佳人,一瞬间心脏骤停。
那,那流转萦然的眸子……竟然……竟然与生前的自己那般相像!不,应该说简直就是相同。只是自己的眸子里时常透出一抹刚毅与灵慧,而面前的顾采依则是妩媚多情,不经意间便可魅惑撩心,摄人心魄。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木念收敛了心神,也许只是巧合,世间眼睛相像之人何其多,只是被自己第一次遇见所以才会震惊。木念心中如是想着,不过心中却隐隐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她突然之间很想看看那面纱下的容颜究竟是个怎样的模样?
但又没来由的有一种恐惧在一点点的滋生着,木念不解这恐惧为何而生,但平静的心湖却因此荡起了点点涟漪。心思流转间琴声渐渐停歇,顾采依已经站起身,白玉般的双手端起淡青色玉雕成的荷叶型酒壶,款款走到木念旁边。她斟满一杯酒,酒香四溢。
“这是用山泉水和雪糯酿制的,名唤做清酿,请冷公子一品。”木念收回心思,定了定神,裂开唇角淡然一笑,然后端起酒杯缓缓饮尽,赞道:“好酒,好酒!”说话间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顾采依的面纱之上,忽然魅惑一笑,“姑娘之琴声悠扬婉转,歌喉甜美动听,冷幽有幸一听,只觉萦绕于心,不绝于耳。”
“公子谬赞了,若非公子的好词增色,琴曲难遇知音岂非憾然。”顾采依微微一笑,眸中瞬时流光溢彩,说完她又给木念倒了一杯酒,“今日采依遇见公子实属幸事,此酒采依敬公子。”
说完掩袖饮尽,如水双眸含情地望着木念,透着隐隐的期盼。“佳人敬酒岂敢不喝?只不过……”木念含笑盯着顾采依脸上的面纱,微垂眼眉,话语稍顿,“若是能一睹姑娘芳容,以解冷幽倾慕之心,冷幽便了无遗憾了。”说完一双如水晶眸流光一闪,似笑非笑地看着顾采依,邪魅撩人。
顾采依微微一愣,之后一双美目益发多情,看着木念随意地将自己的几缕从额际垂落的发丝拂于耳鬓,木念这不经意的散发着撩拨人心的魅惑举动吸引了她的目光,,令她的心中没来由怦然一动,顿觉脸上一热,声音益发柔和。“既然公子如此真挚,采依定然以诚相待。”
说着她伸出柔白的纤指,轻轻覆在脸侧,就欲揭下面纱。木念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紧张,虽然依旧面露浅笑,但一双如墨晶眸却紧紧盯着那落在面纱上的手指,自己都在笑话自己为何这般的紧张。面纱落下,顾采依一张绝se容颜显露无疑。屋内的灯火彷似不敢惊扰这美丽一般,不语地释放着光芒,将晕淡蒙胧的光彩洒落在她的面颊上,似在她细致的面容上扑了层霭色的琉璃粉妆。
一瞬间的震惊差点使得木念喘不过气来,面前的一切恍如梦境,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活生生的自己,突然站在面前,她不禁心弦颤抖,心口猛窒。面前人怎么会有着与自己相同的容颜?虽然神韵不同,但是面容无异。为何?为何?
看见木念惊惑的表情,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自己,顾采依灿然一笑,瞬间倾城。她见过太多人在见到自己真容时的惊讶表情了,不过很少有人能让她不厌恶的,眼前的公子便是其中一个。再次往木念的身边靠近一些,她微微垂下眼睫,戏虐地问道:“难道说采依面容丑陋惊吓到了公子不成?公子如此表情?”
这一戏言成功地拉回了木念震惊的思绪,她连忙收回目光,扯唇一笑脸上露出一抹清丽光辉,瞬间将所有的不安敛尽无痕。“冷幽震撼于姑娘的美貌,一时失态还望姑娘不要见怪。”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将那藏在衣袖下的攥得紧紧,早已指节泛白的双手背于背后。顾采依含笑抬眸,望定木念,朱唇轻启,刚要开口,这时门口的珠帘猛然发出脆响,相互激烈碰撞,同时一道白色身影蓦地出现在门前,目光灼灼地盯着浅笑倩兮的顾采依,木念闻声偏头一看,心湖一时激起千层浪。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那么顾采依刚刚唱的词他是否都听到了?
呆立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木念眼睁睁地看着阎霄推门而入,疾步上前,来到顾采依面前,那双幽深邪魅的眸子里此刻只有顾采依一个人,完全看不到一旁站着的自己,立在一旁的她只觉心口猛然一揪,脸色瞬间煞白。
只因面前的女子与自己的爱人太过相像,像的仿若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阎霄望着顾采依的一双黑瞳里波涛汹涌,惊喜与柔情交错,失神而疑惑。生怕惊扰了面前的人一般,轻声地问道:“你,是你回来了吗?”声音未落,一双修长的手臂已经伸了出来拉住顾采依的手臂,欲将其抱进怀中。顾采依见状面色一凛,忙抽身避开,含笑的眼睛一下子充满了怒意,冷冷斥道:“放开。”
阎霄似没有听到她的怒斥,只是紧紧拉住她的手臂不放,一双深不见底的黝黑瞳眸目不转睛地盯着顾采依,似乎要将她吸入眸底,片刻后,那双邪魅的眼眸慢慢笼罩上了一层浓雾。“你,放开!”顾采依大怒,狠狠一挣,甩开阎霄紧拉着她的手臂,裂帛声响,衣袖挣裂开来,晶莹肌肤赫然外露。
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疼痛朝着木念的心里席卷而来,不远处的人是自己心念之人,然而此刻他却无法认出自己,这种悲哀,这种情愁,无人能懂。心中暗自抽泣间,脸色霎时一白。“霄,我才是你的念儿啊。”
心中一急,一时间忘记所有顾忌,木念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然而吐出的话语竟然令她大吃一惊,“这位兄台太过放肆。”冰冷的声音,冰冷的口气,带着浓浓的不满,话语一出木念蓦地一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片刻间她恍悟过来,眼底轻笼薄雾,原来那个令自己还魂的和尚没有唬她,她果然无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给阎霄,只要心念一生,一切皆变。阎霄似乎没有听到木念的话语一般,径自呆立一旁,毫不理会一旁的兀自慌乱的木念,只是任由自己的目光恍惚地望着手中断裂的薄纱衣袖,站在一旁愣了良久,方才抬眸失神地望着一脸愠怒的顾采依,低喃道:
“在下刚刚失礼了,只因姑娘与在下的一位朋友太过相像,在下才错将姑娘当作了她……”“算了,看公子的样子也不是刻意来闹事的,不过此处是采依的房间,今日只招待这位冷公子,其他人概不奉陪。”
逐客之意十分明显,顾采依虽嘴角轻盈浅笑,但是明亮的眸中却凝聚着冷意。阎霄握着断袖的大手微微一颤,抬眸望着她苦涩一笑。
“在下唐突了,这就告辞。”说完将眸光投向一旁站立的木念,轻拢眉头,似在沉思,片刻方开口问道:“顾姑娘所唱的歌词是公子所作吧?”
木念听了心中一荡,果然还是被他听到了。这首词是她昔日闲暇时所作,还曾被阎霄拿去做了纪念,没想到词刚刚被唱出,就将阎霄给引了来,可是如今她与他是相见不相识啊,唉……
见木念低垂眼睑默然不语,阎霄眸光忽地一凛,突然迈步走近木念,他浑身上下蓦地散发出迫人的气势,冷冽如冰,一双冷眸若有所思地盯着木念,修长入鬓的眉峰掩着一对黑瞳,冷锐而又霸道。强自压抑心中的波涛翻搅,刻意忽略掉他灼人的逼视,木念镇定下心神,鼓起勇气看向阎霄。
脸色依旧那副云淡风轻,淡定从容,但是眼底深处却似乎刮起一阵狂风,在一潭静波中掀起片片波澜。“没错,此词为冷某拙作。”
阎霄听了瞳孔猛地一缩,倏地冷凝。射向木念的凌厉目光似乎要将她射出个洞来,摇曳的灯火在他的脸上落下摇晃斑驳的光影,落进他的眼里如霜似冰,刺得木念浑身冰冷,仿似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两人就那般对视了半晌,直到木念感觉自己要支撑不下去时,阎霄忽然嘴角向上一牵,浮起一抹莫名深沉的微笑,“果然是佳作,冷公子好才华。”
语气虽似赞扬,但却有种说不出的讥讽。木念听了只觉浑身一僵,微微发抖,她知道他是在怀疑自己,她该如何以对?“这位公子若是问完了问题请不要打扰我的客人。”
这时顾采依从一边走过来,面色冷冷地盯着阎霄,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阎霄深深地看了一眼木念,然后回身看向顾采依,在见到她时,目光一顿,似是惆怅又似叹息,最后化作温柔一笑。“在下告辞。”说完潇洒转身,扬长而去。蹬蹬的下楼声撞进木念的耳中,有种凄然的哀绝,身体不禁晃了一下险些跌倒,连忙扶住一旁椅子坐了下来,犹自镇定,却心湖翻搅。一种相思,两种情伤,谁人能怜此情衷?
仲夏的深夜不复白日里的炙热,而是带着微凉的寒意。木念走出了含香楼,走到大街上。含香楼内的繁华热闹喧嚣与此刻街上的冷清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恍若隔世。漆黑的夜空,漆黑的街道,还有几近漆黑的心情。直到走到含香楼拐角的阴暗处木念终于支撑不住,承受不了心中的沉重,身子一软,疲惫地靠着墙,缓缓地滑落下身子,在街边坐了下来。落寞的身子靠着冰凉的墙壁,有着说不出的凄凉。不知多久,木念忽觉得双颊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流淌而出,伸手一抹,果然是那不复坚强夺眶而出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滚落下来,冰冷而又凄绝。
微风吹过,点点晶莹消散在空气中,唯留下一抹淡淡的苦涩滋味缭绕不绝。为什么?老天要将这样的苦楚加诸到自己的身上,难道说她前世罪孽深重?脑海里不停回旋着刚刚在含香楼里阎霄看着自己的怀疑眼神,还有自己与顾采依的对话,心中滋味一时间复杂难辨。顾采依为何有着一张与自己相同的容颜?世界上会有两个样貌相同的人吗?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月光幽冷地洒下光辉,清冷落在木念的身上,冷眼看着她此刻的落寞与无助。人说这样的夜晚适合凭吊过往的一切,适合沉淀心情。而她此刻只有不停的发抖,任泪水汹涌而出。
微风吹乱她的发,凌乱而又颓废,落拓而又不羁,虽然如此仍然难掩她骨子里透出的狂放与坚强。只是周身凝结的空气如同透明琉璃一瞬间砰然碎裂,一片一片划破她的皮肤,看不见的伤口兀自疼痛,寒凉刺骨。
“说,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有那首词?”冰冷的声音遽然响起,带着冷绝的味道,划破哀伤的空气,同时一双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扣在木念的脖子上,如一把铁钩箍在颈项上,瞬间使得木念呼吸不畅。
也许是太过心痛了,又或是那人隐藏的太好,速度过快,木念毫无防备地被人制住,心中大惊。透过朦胧的泪眼她惊恐地望去,只见黑暗中一白衣汉子正目光冷鹜地盯着自己,一脸阴沉,斜飞入鬓的浓眉在眉头拢起一道深深的沟壑,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阎霄。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木念紧张的心多少得以缓解一些,似松了口气般,嘴角微微一牵。
“兄台这是作甚?不报方才之恩也就算了,竟然如此相待是何道理?”“少说废话,刚刚的那首词你从何得来?”
扣在颈间的指尖带着他以往的温度,依旧灼热干燥,指尖上还散发着让她熟悉的味道,不过此刻木念却感到讽刺,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也会有如此的场面?无情,猜疑!见木念的眸光有些恍惚地盯着自己,阎霄突然加大力度,如铁钳的指节再次施力,木念只觉得胸口猛地一窒,呼吸一瞬间变得异常困难,那被掩藏在黑暗中的脸上的淡淡笑容也随之蓦地一僵。
感受着阎霄身上毫不掩饰的冷冽杀气,木念感到一股冰冷酸涩直袭上胸口。她突然意识到,现在的阎霄根本无法认不出自己来,自己怎么就可以掉以轻心,明明身处险境却依旧毫无所觉呢?微微蹙了下秀气的眉头,她挣扎着不断地扭动身子试图挣脱,然而却被阎霄大力推靠在墙上,细嫩的脸颊重重地撞击到冰冷而又坚硬的墙壁,一阵火辣辣的疼,心也似被捅了一刀一般,疼痛起来。
“说,那首词你是怎么得到的?”见木念毫无回答之意,阎霄再次沉声逼问。残冷的声音在耳边低徊,声音虽不大,但却透着嗜血冷寒的味道。无法呼吸的木念费力地伸出双手扣住他的手臂,试图扳开,却只是徒劳而已,一时间心中升腾起万分的苦涩,沉重异常。她与他的今后是否一如此刻,太过对立?
“你……放手!”“回答我的问题,不然休想活着离开。”脖子上的力道再次加重,木念的呼吸愈发急促,已经快要无法吸气,面色因为痛苦而涨的通红。“那是……我……作的,你刚刚也……看到了。”
她只是一时兴起拿了多年前的词作,却忽略了这样做给自己引来大的麻烦,看着阎霄越发阴冷的面孔,木念忽然明白了,此刻的阎霄对自己已经益发的怀疑了。然而她想解释,却没有一点的可能,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无情地推挤到墙壁上,所有的苦涩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咽。吸入到口中的空气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即使张大嘴巴用力呼吸也吸入不了多少,白皙的脸孔因缺氧而憋闷的越来越红,微微眯了眯眼,侧目朝着阎霄看去。
他深眸冷凝,目光中掠过一抹冷寒杀气,眉目间凌厉肃杀之意尽现。心中隐隐升起一股寒意,木念倔强地看着阎霄,强自镇定,心中却说不出是何等的滋味,粗沉的呼吸声急促异常,在寂静的夜晚里清晰可闻。
四目相对,一个复杂沉痛,一个暴戾肃杀。有情?无情?惶惑于沧海桑田变化无端,世事变迁造化弄人。“到底说还是不说?”
阎霄的耐心似乎已经消耗到了极点,语声愈发冷寒,掐在木念脖颈的手越扣越紧,一双冷凝的双眸紧紧盯着痛苦异常的木念,而眼前却蓦地浮现起木念惨死的面容,狂暴之气瞬间骤然升起。眼前的人或许与念儿的死有关,他暗中调查木念的死讯已经良久,却始终没有丝毫的线索,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冷厉的双眸危险的眯起,那黝黑的眸子竟然不知何时变得微红,木念惨死的场面不停地在眼前飞舞,阎霄的心情由沉痛慢慢变成激愤,施力的大手不自觉地再次加重。木念纤细的脖颈在他的手中不堪一握,若是他再稍微用力,木念恐怕就要命丧黄泉了。她很想告诉他,她就是他的念儿啊,可是却根本不能,此刻她已经困难到无法言语,即使能说出话来,她知道也是枉然,因为注定无法告知身份。心中越来越痛,越来越乱。
悠悠生死一线之间,该如何以对?也许在面对别人的时候她可以冷静,可是她遇到的人是阎霄,她眷恋的男子,一向冷静的木念此刻真的是失了分寸,一颗心慌乱成了一团。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何时早已爬满细密的冷汗,身体越来越软绵,似乎体内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头脑也因缺氧已经昏昏沉沉,眼前开始阵阵发黑。有一瞬间木念想要停止挣扎,可是当目光撞见阎霄赤红的瞳眸时,她的心猛的一震。
不,她不能就这样不争啊!自己宁可将来永堕畜生道也要还魂,不就是要与眼前的人在一起吗?她还没有与他成亲,她还要再次得到他的心,要他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念儿,即使容颜变化了,但是她依旧是她,那个与他一同征战沙场,那个与他闲庭看花的人啊!脊背猛然一僵,木念强自镇定心绪,命悬一线间她想到了那样或许可以保命的东西。费力地将右手探进衣襟内,摸索了片刻,摸到了一个四方的金属牌子。
快速掏了出来,在脸色阴沉得像这墨色的夜晚一样黑的阎霄面前晃了一下,然后用尽力气大声说道:“你……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再也没有分毫力气的手臂只晃了一下便直直落了下去,手中的金牌铿然落地,激撞出清寒的金属声响。
叮当地一声脆响撞醒了阎霄,他愣了一下,然后侧头寻声望去,地面上一个小小的黄色纹龙金牌在月光下发出冷寒的光芒。阎霄的目光微微一顿,看清那闪光的牌子后,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疑惑的目光快速射向被自己禁锢的人,神色复杂地犹豫了片刻,手中力道猛地一松,弯腰拾起地上的金牌蹙眉仔细地看了看,心中蓦地一惊。面前的人难道是皇室中的人?
不然不会有那块象征皇室的纹龙金牌?难道说念儿的死?……一时间心潮如涌,阎霄被自己的想法震得一惊,一双凌厉的眼眸直直射向发丝凌乱的木念,紧抿双唇,心思百转。颈间被放松了力道,顿时有大量的空气瞬间涌进了木念的胸腔,窒息的痛楚霎时得以缓解,她无力地跪坐在地气喘连连,胸口剧烈起伏。
一张憋红的脸也慢慢恢复了常色,唯有被月光映照的细长脖颈上一圈深深的印痕触目惊心。夜风招摇,狂烈吹拂。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吹起阎霄白色的衣襟猎猎作响。半晌木念才缓缓站起身,虽然浑身无力,依旧挺直脊背,盈盈目光深深望着阎霄,看着他硬朗的脸孔上凝结的冰冷寒意。
良久后她微微扯唇,一抹淡笑跃然唇上,“没有想到威名远播,正直忠义的阎大将军竟然做出偷袭的事情,对人命惘然不顾,难道冷幽得罪了将军不成?令将军下此狠手。”闻言阎霄倏地眯起眼睛,欺身迫视身前这个身材娇小纤细的男子,眸中一丝犀利寒芒一闪而过,很快归于平静。
微风掠过,吹拂着木念身上淡淡的清香,飘进了阎霄的鼻中,阎霄的眉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盯着木念的眼中疑惑愈发浓厚。原来他一直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一开始的接近自己是为了什么目的?迎视阎霄的沉冷眸光,木念感觉心中一片锐痛划过,但唇间的笑容却越发灿烂,眩惑了阎霄的眼。
这一场生死情缘从此展开,今后为了你,不论多么艰难,我心甘如饴,只希望将军能早日体会我的心,从此良辰美景,地老天荒。笑若盛放的莲花在漆黑如墨的夜里绽放,木念眉毛一挑无惧地望着面容冷厉的心爱男子,心中暗自坚强着。
阎霄紧紧抿着嘴唇,神色陡然变得复杂难测,幽深的目光凝在木念脸上,如墨黑瞳望进她的眼底,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阴鹜。片刻唇角缓缓扯起,低低一笑,一抹寒芒悄然掠过眼底,看似无波无澜,邪魅慵懒,却是叫人浑身不寒而栗。瞳孔猛地收缩,忽而转身欲要离开,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飞驰的马车快速朝着这边奔来。就在阎霄转身刚刚走到楼房的拐角之际,马车已经行至近前,与他来了个狭路相逢。
不远处的木念见了,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可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太过快速,此刻再想要奔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朝他跑去,可怜身子软绵无力,跑出两步险些踉跄倒地,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叫声已经冲口而出。
“小心!”突来的状况令得阎霄心中一惊,但是却只是一瞬,他的身子便凌空飞起,轻盈的身影如惊燕般一纵而出,衣袂狂舞在空中猎猎声响。足尖轻轻一点,纵身几步,转眼已经跳在一旁,跳到马车的右方,轻盈落地。车夫见到车前突然出现的人影时也吓得一身冷汗,连忙抓紧缰绳,马车生生被停了下来,那驾车的两匹马,四只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不满地鼻孔直喷白烟,烦躁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待马车停稳后青衣黑裤身材粗壮的车夫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怒气冲冲地跳下马车,手执厉鞭就朝着车后的阎霄冲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就朝着阎霄的身上狠狠抽去,嘴里狠狠骂道:
“该死的家伙,你他妈的是不是活腻歪了!那么宽的路不走,偏偏蹦出来惊了大爷的马车,你知道车内坐的是谁吗?若是磕碰了我家主子,你就是死十回都不够,哼!”
那车夫一脸嚣张气焰,手中厉鞭带着凌厉风声猛地挥落劈头盖脸砸向阎霄,嘴里兀自骂骂咧咧。鞭子刚一落下他便直了眼,眼睁睁地看着带风的鞭子没有预想中的抽到面前人的身上,而是反手被他一把抓住。阎霄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眼睛一眯,寒芒一闪而逝,隐隐透着怒意。冷冷看了看那车夫,唇角扯出一抹讥诮,抓着鞭子的手猛地用力一甩,车夫便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吭哧一声。不远处的木念见了停下脚步,一颗紧张的心松了下来,嘴角忽而一弯,身子斜斜往路旁一颗大树上一靠,姿态慵懒地斜睐着他们,双手抱胸,一扫刚刚眼中的担忧神情,此刻完全像是冷眼旁观的过路人。
“你他妈的敢打老子!”车夫吭哧着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呲牙咧嘴,眼睛虽然恨恨地瞪着阎霄,但是脚下却不敢再靠前一步,但又不甘失去气势,犹自在一旁骂骂咧咧。这时车内响起了慵懒闲散的嗓音,
“出什么事了?”接着一只细长如玉的手轻轻挑开了墨蓝色的车帘,朦胧月光下露出一个一身黑色锦纹长袍,腰间束了条镶玉带子的男子,悠闲地倚坐车内的华椅上。月光洒落在那人的华服上,照亮了他一张俊美的容颜。
如同黑夜一般深沉的眼,俊眉挺鼻,配上两片薄唇,俊美的五官盈满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感,尊贵而又充满了距离。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街上的情形,然后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但那种笑同样饱含一种高高在上、仿佛对世间万物皆不屑一顾的霸气狂妄。“我让你快速赶车,可是没有让你当街撞人,谁给你的胆子当街打人的?如此的跋扈嚣张,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没?”男子的声音柔软,悦耳醉人,但是淡淡浅薄的语气,似微风轻轻拂来,却如冰霜一般凝结在身上,冷寒刺骨。
那个车夫听到车内人的声音时身体猛地一抖,待转头看见主子嘴角的笑容时更是惊骇异常,脸色瞬间煞白,顿时扑通跪倒在地,“奴才知错了,求主子饶命……”刚刚还一脸倨傲,满目狰狞的车夫,此刻跪伏在地上,壮硕的身子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车上的男子幽幽抬眸,方才杀气四溢的冷寒气息一刹那消失殆尽,脸上又挂上了慵懒不羁的俊美笑容。当他的眸光扫过靠在树上的木念时微微一顿,幽深的眼眸中一抹亮芒闪过,好看的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轻一蹙。
自从车帘掀开时,木念就将目光投向了车内的男子,此刻看到那男子望向自己目光里似乎带着一抹熟悉,心中不免惊疑,难道说他认识自己?在她沉思时那男子已经转头看向负手站在一边脸色深沉,眸光深邃的阎霄,唇角微微一扯。
“阎将军得罪了,家奴跋扈是本宫管教不严,在此本宫给将军赔罪了。”说完那男子转头看向跪地的车夫,语气依旧淡淡,“你冲撞了扫北将军,辱没了我的名声,该当如何谢罪?”那车夫浑身抖如筛糠,但是却还是颤抖着手,慢吞吞地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匕首,只见银光一闪,他就欲将匕首砍向自己挥舞鞭子抽打阎霄的右臂。他紧紧闭上双眼,额角慢慢滴下冷汗,但是手中的匕首却不敢有些微的停顿,带着冷风径直砍向自己的手臂。匕首的冷芒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阎霄盯着那车夫的眼眸猛的一缩,然后嘴角慢慢咧开,对着那车里的男子一抱拳。
“且慢!”“太子殿下,其实微臣也没有什么大碍,不如就算了吧。”那车夫听见阎霄给自己求情,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中流露出期盼的目光,希望自己的主子可以格外开恩。
即使如此,他砍向自己手臂的匕首依旧不敢有稍微的停歇。只听“噗”地一声,匕首深深砍进肉里,顿时鲜血迸射,血肉外翻,刚刚还完好的手臂顷刻间只剩下残肢,连着手的一截已经掉落在地。一瞬间血腥味充斥着这方夜空,晕黄的月光下那滴落满地的猩红,触目惊心!车夫疼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出声来,在一边闷哼着,冷汗滴答下流,但是一双眼睛却紧紧盯着阎霄,眼底深处全是毫不遮掩的怨恨。阎霄看了一眼那车夫,眉间轻蹙。心中为太子对手下如此严厉的规矩而心惊,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轻轻一挑,本打算再说些什么的他却将到口的话语咽了下去。
这时车内夜悠远轻轻地开口了,他依旧嘴角含笑,似乎没有见到那残破的手臂,没有闻到那冲鼻的血腥。
“看在扫北将军的面子上,你的小命本宫暂时留着,不过回去你自己领罚五十大板,算是对这次冲撞事件的惩罚。”话语轻轻飘飘,融于风中,有种说不出的冷寒之感。“谢主子。”
那车夫收了匕首,趴在地上给夜悠远磕了一个响头,低垂下头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一旁的木念将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虽然她从小生长在边关,也曾征杀战场,战争的残酷她见过很多,即使曾经面对尸横遍野她也没有此刻的心惊。那个车夫确实是做的不对,仗势欺人。
但是也没有必要生生砍下自己的手臂来谢罪,而且还要领罚五十大板,这么重的处罚似乎有些过了。而且在夜悠远看来,这似乎还是轻饶了他。那么平素这个太子该是对手下如何的严厉。想着想着木念不禁将目光投向夜悠远,起初她听到太子两个字时心中很是震撼,没有想到如此深夜太子竟然会出现在此,若是被他认出自己来,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麻烦。
但是此刻她盯着夜悠远在看,心中对这个传闻中处事公正严明的太子有了别样的看法,感觉他有些残虐。似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太子夜悠远微微转过头目光,冷凝的瞳眸里微微闪现一丝笑意,竟带了几分宠溺。木念见了只好硬着头皮心中紧张脸上不动声色地对他淡淡一笑,犹自想着那人想必已经认出了自己,自己是否要过去打个招呼呢?
“今日夜深了,他日必定命这恶奴到阎将军的驿馆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夜悠远慵懒地语音再次响起,虽然他嘴角含笑,声音极度温和,但是听在耳中却使得不由得一寒,顿生冷意,而那跪在地上的那个车夫已经浑身抖作一团了。还没等阎霄回话,夜悠远便再次开口,“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上车。”
声音虽然平淡无波,但是却隐约透着一丝担忧,话语却是冲着木念说的。木念看了一眼车中的人,又淡淡瞥了一眼阎霄,迈步走了过去,心中却是不情不愿。“太子哥哥……”
一旁低垂眼睑面无表情的阎霄听了她的话后掩藏在睫毛下的一双点漆黑眸寒光一闪,心中暗想,这个瘦小的男子果然与皇室关系密切,他是谁?会与念儿之死有关吗?藏在袖下的大手慢慢攥紧,阎霄微微抬头,平淡无波的瞳眸看向木念,记下了她的容颜。望了阎霄一眼,木念在心中幽幽一叹,只希望他们之间不要有太多的误会才好。
回去的路上夜悠远一直保持着沉默,颀长的身姿慵懒地斜倚在车里的软塌上,幽深的瞳眸深邃如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用纤长如玉的手指轻执着车案几上氤氲着雾气的茉莉香茗。淡雅的茉莉香氛盈满了整个车厢,淡淡的却也让人极度放松的味道,但是木念却始终紧绷着身体,昏暗的车厢内她看不清身旁的夜悠远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似有若无的目光偶尔瞥向自己,似乎少了一些冷锐,多了一些暧昧。
暧昧!头脑中突然冒出这两个字,心中猛然一惊。不过她思索了片刻之后对于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暧昧?怎么可能呢?但是很快一颗心又再次沉了下去,想起那梦中真正的夜颜与鲁帝之间的缠绵画面,木念感动头皮一麻,浑身冰冷,该不会是这个太子也……一时间心中警铃大作。对于这个太子的脾性,木念根本不了解,只是在军中偶尔听过阎霄谈及过,但也只是略知一二,不够深入。
而如今的她变身成了公主,成为这个太子的妹妹,也不清楚平素里这兄妹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此刻这所谓的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是不是过于……在心中幽幽叹了口气,木念低垂下眼眸,浓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变化纷杂的情绪,她紧紧闭着双唇沉默着,担心说错了什么反而惹来麻烦。虽然当她醒来时就告诉众人她已经有部分的记忆不记得了,但依旧还是要谨言慎行,不然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就糟了。
车厢内的沉默与暧昧令她感到十分的不自在,但却只能忍耐着,只希望快点进宫才好。“唉……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自己一个人出得宫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是好?”良久,低沉而魅惑的嗓音打破沉寂,语调虽然带着一丝清冷,听起来像是责备,但是却又融着一丝淡淡的关怀。“让太子哥哥担心了……下次颜儿不会了。”
乖巧地承认错误,木念轻轻抬起眼眸,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淡然一笑,清澈的黑眸在黑暗中瞬间绽放光华,朦胧得如月光般皎洁。夜悠远见了猛然一怔,抬眸定定盯着木念,似乎有一瞬的惊讶与恍惚,不过瞬间那双绝色的长眸再次变得幽黑深邃望不见底,薄唇轻抿,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样子轻若浮云,淡若游丝,却带着一种慵懒迷人致命吸引的诱惑。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木念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热烈异常。
随着那道目光的凝固,车厢内暧昧的味道似乎瞬间又染浓了几分,一点点弥漫升腾,萦绕在两人中间。
木念不由得心中一惊,却强自压下心中的猜疑与不安,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平静无波,身子却不着痕迹地往离着夜悠远稍远的地方移了一移。
车子依旧快速平稳地在浓黑的夜里行进着,也许是因为夜黑,在一个黑暗的拐角处车夫没有及时发现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子,车轱辘轧上去,猛地一个颠簸,车子里的木念一个不备身子直直向着旁边倒去。
似乎车子里的夜悠远也没有料到这突发的事情,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一边歪,两个人于是撞到了一处,相互的额头不经意间撞到了一起,带来一阵轻痛。同时木念惊讶地发觉自己的唇上忽然一凉,似乎被吻了一下,但也是一触即离,随后夜悠远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带着浓厚的男性气息。
木念骇然地瞪大了眼,脱口叫了出来:“你……干什么……”“我……”贴靠在她身上的夜悠远骤地一僵,然后快速坐正身子,尴尬地背转过身去,与木念拉开一些距离,同时语调蓦地冰冷异常地冲着外面道:
“李福你是不是活腻歪了,怎么驾车的?”
“主子饶命……”车厢外李福颤抖的声音传来,夜悠远冷哼了一声,身子往车壁上一靠,静静地坐着。一张俊颜紧紧绷起,眸间神色复杂多变,似乎有一股寒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冰冷异常,彷佛能将整个车厢的冻结成冰,瞬间他对于木念的态度变得淡漠疏离。寂静中夜悠远的呼吸略显粗重,在安静的车厢内听得格外清晰。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一旁的木念蹙着眉愣怔地看着他,想着刚刚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心中十分介意,一时间又气又羞。他究竟无心还是有意?
她却无法找出什么指责的理由,只能竭力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尽量表现得淡定如云,然而一张俏脸也慢慢沉了下来。
木念盯着夜悠远看了片刻才深吸了口气,将头转向一边,心中的不安与焦虑更加浓烈,一个奇怪而震撼的想法忽然窜进了她的脑海,骇得她猛地一震。
该不会身边的这个男子与自己这身子的原主也……这种怪异的想法莫名地充斥着她的头脑,在她的脑海里缭绕盘旋。想起方才那轻轻一吻,还有夜悠远那灼热的眼神,木念就觉得呼吸窒闷,如坐针毡。
心里不安的焦灼着,犹如平静的海面突然被飓风掀起大浪,翻搅着在她的心海呼啸汹涌。抬手轻轻揭开车帘的一角,透过朦胧的月色看向无人的大街,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与寂寥,心海的汹涌在这宁谧里更显得猛烈。
良久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挥退那纷乱的思绪,刚刚的一切也许真的只是偶然,他应该不会……车厢外驾车的李福没有再听到主子的声音,一路上战战兢兢,生怕回到了皇宫受到重罚,故而平素跋扈布满横肉的脸如今如霜打的茄子蔫蔫的,脸色也愈发苍白。在仲夏的夜里李福的身子竟然会不停的发抖,他发的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了什么状况,到时小命不保。
马车行驶了一炷香的功夫,呆在车里的两个人始终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似乎都有着一丝尴尬,心中都在戒备与不安着,所以沉默才是此刻他们最好的选择。
木念放下车帘,将头靠向车窗,安静地闭着眼睛假寐,而夜悠远瞧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伸手轻挑起令一边车帘,一双深邃如浩海的眼眸朝着车外看去,似乎在看着苍穹中的寒星,又似眼神飘忽看着别的东西。
沉闷的气息始终弥漫着整个车厢,似乎压抑得使人胸口窒闷,即使清凉的夜风透过挑起的车帘吹送进来,依旧无法将那份沉闷而减退半分。终于马车达到了目的地,驶进了皇宫,在木念的凤鸾宫前停了下来。
车帘挑开,迷离的灯光立刻扑面而来,照亮了车内两人的脸,木念暗自镇定着装作刚刚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对着一脸莫测表情的夜悠远淡淡一笑。“多谢太子哥哥送颜儿回宫,夜深了,颜儿就不请太子哥哥进殿了,太子哥哥也早些回寝宫安歇吧。”
说未完她就对上了夜悠远微微含笑的双眼,那眼里似乎有着什么让她不敢去想的东西,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木念便欲跳下车,却发现双灼热的手臂轻轻扶住了她的手,灼热得令她心中一颤。
“颜儿小心,不要跌了。”低沉而又关切的嗓音从夜悠远的口中吐出,魅惑着缭绕在夜风中。木念强自镇定着报以一笑,快速跳下车,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夜悠远握着自己的手,远离他一段距离。这个太子只是单纯的关心自己的妹妹,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