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要的现金。”罗婷拿出一沓钱递给我。“30张一千面额的,50张一百面额的,还有100张五十的。这样就不怕用的时候找不开。”
“你点一点。”她小声对我说。
“不用了。”我接过钱顺便告诉她。“爷爷已经先回去了,他觉得有些累。”
“是吗?”罗婷四处看看。
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人影。
“那就好。”她苦笑了一下。“不然爷爷又要骂我,骂我不该和莱社在一起。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
她和爷爷也在互相隐瞒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表达自己心中的爱?
“罗彼特的休息室怎么走?”我打断她,我不想听。
“从这。”罗婷指着一扇小门。
休息室的门真多,我都不知道那扇门到底通向哪里。人生也许也是这样。我从沙发上起来,朝那扇小门走过去。
“等一下。”罗婷过来拉住我,她有些慌乱。“我是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把她的手推开。“我呆会就直接回家了。”
“你听我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解释,但是你先听我说。”罗婷再次用力拉住我。“我没有办法,这个世界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世界。原本华尔德是最大的一条鱼,其他所有的人都被他压制。但是现在这种威慑不存在了。各个家族都不再遮遮掩掩,忙着扩大自己的势力。我只有……”
“这些和我无关。”我打断她,继续往外走。
大鱼吃小鱼?非常有钱的人吃比较有钱的人?
“你不是问我五百人的梦想吗?”罗婷拉住我大声说。
“五百人不是像我爸爸那样,一心要挤到地面上去;就是像我这样的,每天提心吊胆。我害怕那一天被别的人挤回到千米的世界。”罗婷紧紧拉着我说。“我现在已经住在千米世界了,我不想再被以前的朋友嘲笑。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所以你就能随意的玩弄别人的生命?”我也大声起来。“你骗我说是为了婚姻的自由,实际上不过是为了一份财产。”
“我需要自由,但是更需要财产。我也希望自己既有钱又自由,我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千米人,但是我不是。”罗婷说着,听起来略微带着哭声。
“你不是千米人,因为你根本就不想。”我冷冷地说了一句,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越快离开越好,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她,就像我无法再相信师傅。好比游戏中的魔兽蛋,你可以轻易地在上边敲开一道裂痕。但是裂开了以后再想弥补,却是如此的困难。
“呆会你还有结束的发言。”罗婷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对面的门上有休息室标志,还有罗彼特的名字。打开门刚想进去,眼疾手快的赛场警卫们连忙跑过来保护我。因为我现在是红人?
罗彼特的休息室里空荡荡的,没有危险。
担架放在中央,休息室现在只有一个活人。那个想要冲过来的女孩,她趴在罗彼特的尸体上哭泣。
“哥哥。”女孩哭着说。
赛场警卫们想要过去,我制止了他们。我示意他们退出休息室,然后一个人慢慢走近担架。
罗彼特脸上的布罩已经被揭开了。他的脸被撞伤,到处是血,眼睛也大大地瞪着。按照古老的传说,这是有放不下的心事。我看了看低头哭泣的女孩,伸手把罗彼特的双眼合拢。
“谢谢。”女孩呜咽着说。
她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谁,发现是我愣住了。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女孩哭喊着。
她突然跳起来对我又锤又打,最后抓起我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的右手没有什么感觉。最开始我以为是有飞行服的保护,后来却看到有血流下来。我把女孩推开一点,看了看右手。右手被咬破了。飞行服已经被磨穿,还好手没有被磨坏。不过右手虽然能动,却没有什么感觉。
我甩动了两下手臂,也许睡一觉就好了,我在心里说。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笑话的是吗?”女孩满脸泪水,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哥哥死了,所有的人都忘掉了他。教练不见了,老板不见了,就是飞行迷也没有。好容易来了个人,居然是你。”女孩的眼中全是让我心痛的怨恨。“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是假的。”
她本来应该天真和快乐。
“都怪你,要不然哥哥根本不会死。”女孩又朝我扑过来。
我拿出罗婷给我的四万块现金递给她。
“收好。”我对女孩说。
“你以为钱就可以买来生命吗?你以为钱可以做任何事情?”女孩越发的激动,一把将钱打飞。
屋子里纸片飞舞。
我默默地把这些钱一张张捡起来,再次递给她。
“你哥哥在卖命,我也在卖命。”我平静地对女孩说。“这些就是我的卖命钱。”
女孩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依然敌视地看着我。
“你哥哥放心不下的是你和家人吧。”我说。“把这些钱小心收好,和家里人好好活下去。”
我把钱交到女孩手中,这一次女孩没有拒绝。
“家里人?”女孩再一次哭起来,她用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我们这些基因不纯的人种又会有什么家里人?”女孩哭着说。
“罗彼特是我在孤儿院里认得哥哥,现在就连这个哥哥也没有了。”女孩再一次趴到了罗彼特的身上。
“把钱小心收好。”我对女孩说。
我觉得心被揪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看了看担架上的罗彼特。他是想要公平竞赛的罗彼特,他是拒绝暗中帮助的罗彼特。他是一个真正的赛手。
也许真正的赛手,注定就是这种结局。
我扭头走了出去。
“我不会原谅你的。”女孩在后边哭着说。
我看着前方苦笑着。
以后很难再相见了吧,原谅或者不原谅又有什么区别?其实我也并不是前来寻求谅解,或者道德高尚,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良心不要那么不安。
“您在这里?太好了、太好了。”一个胖子扔下聊天中的女职员三两步跑了过来。
我认得他是比赛的主管之一,我疑惑地看着他。
“哦我的英雄。大家都在等着您做最后的发言。”主管对我说。“您来总结陈词,让这次比赛画上完美的句号。”
“发言?”我问。
“是啊,谈谈你的感想,谈谈你是如何……”主管作了一个单手弯曲、上扬高举的舞蹈动作。
他扭动着屁股,顺便把手指伸成v字型。
“取得胜利的。”他边舞边说。
“你的胯部真灵活,怪不得看起来屁股那么翘。”我回答这个中年男主管,这是他刚才在那个女职员耳边说的悄悄话。
主管愣住,尴尬地摆了一阵姿势,然后挤出笑脸问我。
“您是不是需要整理一下发型?”他问。
我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一块玻璃。影子里我的头发笔直向后,看起来有些像游戏中的豪猪。我笑了起来,这是比赛的时候被风吹得。
“这个发型很好嘛。”我说。
“不错,不错,非常有性格。”主管伸出大拇指连声赞叹。“不过是不是换一个……”
“现在就出场发言吗?”我打断他。
“是的,请跟我来。”主管看了看我的发型,硬着头皮答应。“莱社先生很看重您呢。”
这些人都认为我会成为莱社手下新的赛手。
我跟着主管走向广场。
喔哦!我一出现,全场欢声如雷。
我漫步走到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高高的演讲台前。看着四周的人群,不由得想起了哈里。他在游戏中大概就是这般风光。
我做出了灿烂的笑容。观众们开始尖叫,不少人努力把头发向后扯,也想变成豪猪。
清了清嗓子,我开始对着话筒讲话。
“这是一个狗娘养的比赛。”我大声说。
观众们都停住了自己的动作,全场鸦雀无声。
“我和罗彼特,不过是替两个有钱人赌博。”我大声吼着。
大家的嘴都统一张得大大的。看过去,一个又一个的圆洞。没有人反应过来。
“结果是罗彼特死掉了,你们都很兴奋是吧?”我冷笑着大声反问。
不少人闭上了嘴,假装咳嗽几声,然后心虚地把目光转开。
“你,”我指着旁边目瞪口呆的主管,吓得他慌乱后退了几步,险些从台子上掉下去。
“你们,”我再指着现场的这些观众。
“外加幕后那些王八蛋老板和无耻的广告商,”我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指着演讲台后边的那处贵宾席。
也许在游戏中死去,我们依然还能重来。可是现实中,生命只有一次。
为何依然没有人珍惜?
“还有我,”我的声音呜咽。
再次站在这个广场上,我已经记起罗彼特的妹妹,那个哭泣的女孩,想要朝我冲过来的时候叫喊着的话。
不是我听不清,而是我想将它忘掉。
只可惜我做不到。
那个女孩喊着:“你这个杀人犯!”
是啊。
“我们都是杀人犯!”
我用最大的力气把这句话吼出来。
死寂……
我直接从演讲台飞了起来,我只想回家。
远远地听到那个主管在喇叭里结结巴巴地说:“‘疯子’赛手脑部受伤,过于激动……”
不过声音很快被观众疯狂地叫喊盖住了。
观众的叫喊声混着夜晚的黑色铺天盖地般掩过来,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我捂住耳朵的双手。
“好酷啊,我爱你!”我听见有人在叫。
突然有种好想哭的感觉。
抬头看去,夜色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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