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皮特去公司后边的房间里换了衣服。
我知道了皮特就是这家中意礼仪服务公司的老板,不过在楼里边,我没有看见其他的公司员工。皮特告诉我,干这行的只有有活了才来上班。在家里接到公司通知,赶到需要服务的办丧地点就可以了。皮特还告诉我,平时可以放心玩玩阳光,这样也可以多些收入。皮特说只有他这个老板因为需要接洽,才很少玩游戏。皮特还告诉我,这两层的小楼,完全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这里地势偏僻,再加上所有人都有分配的房子,租金很低的。他还提醒我,不要一天板着脸,要开心一点。虽然从地底上来的人都可能有悲伤的过去,但是我们要向前看。他说我已经来到千米世界了,应该忘掉过去。他最后还叫我,如果有人问我工钱多少的话,就说一块五一小时,不要说是三块。
我一天板着脸吗?对啊,我已经是千米人了,我很高兴的。我对自己说。
我还没有吃午饭,皮特知道以后就和我一起开始吃午饭。皮特简单的吃了一点人造面,虽然不是对低等的,我还是没想到一个千米人小老板也在吃这个。皮特对我笑笑,他说这是主食,千米世界花钱很厉害,他还要养家。反倒是我这几天一直都非常饿,叫了一大堆东西吃。我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看了看皮特,皮特却夸奖说我吃得多身体才好。
因为我不会用随意游飞,吃完午饭,皮特带我一起坐出租车出发。我们来到了服务地点,在街道一个角落,我看到了二十多个穿着丧服的人聚在一起。那一定是中意的其他员工,是我以后的工作伙伴了。
“老板,怎么又召了一个?”看到我们走过去,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员工过来问。
“不是阿蠢刚刚不干了吗?所以又召了一个新的。”皮特对他们解释。
“可是我们不缺人啊。”那个员工小声说着。
他好像稍微有些不满,瞪了我一眼。我侧过脸去,我躲避着他带着挑衅的目光。我不想争斗,不想搭理他。
“老鼠,我可警告你,他可是个新人。不准欺负他。”皮特指着我说。“再说人家是个‘光棍’,又不是‘水勺’,不会抢你的活的。”
“知道了老板,我哪里敢欺负人啊。不过还是个新人,就是他要当水勺,恐怕也有的炼呢。”老鼠连忙对皮特说。
听到说我是光棍,老鼠对我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
我尽量不去在意老鼠对我的态度,我把注意力转到他们的谈话上来。光棍和水勺是什么?可惜我没有时间问。
皮特带着我走向那一大堆丧服,把我这个丧服也介绍给大家。丧服们看着我都不大友好。我很讨人厌吗?我问自己。我跟着一群人走进旁边一家殡仪馆。皮特对我说过,殡仪馆是专门替人办丧事的地方,也是我们最常见的工作场合。
已经有殡仪馆专门替人办理丧事了,还要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不过没有开口。我独自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得跟着大家往前走。我觉得我的新工作真的很奇怪。
我们走进殡仪馆,皮特独自走到一边,和一个中年男人开始交谈。我们这堆丧服则是在这边耐心等待。我旁边的这些公司伙伴们都几个几个在互相聊天,不过没有一个人过来和我搭话。
我很无聊,于是只好去听皮特他们说什么。这里估计也就我能够听见。我听到中年人说跪着很累、不少人没空什么的。然后皮特说要先支付一半定金,中年人却要先看效果,对我们这些人不完全放心。皮特又说自己的声誉很好。过了一阵,两个人终于谈好,先付1/3的钱。皮特从中年人手里接过钱和一张纸,看了看,走了回来。
“老鼠,你最能哭了,你就是老人家的二儿子。我就是长子了。大家记住了,老人家是位老太太,进去大家能看到相片。”皮特说。
“胖妹,你就是三女儿。”
“你是大儿媳。”
“你是老人家的侄儿。”
他开始一个个分工。。。。。。。
“大家记住,低头哭就行了。因为是替代所有的家属,所以大家不要随便抬头。一共四个小时,一点到五点。”皮特安排好以后说。“工作完了发现金。”
一伙人开始欢呼。
“安静,安静。我们要有职业素养。”皮特好像很不高兴。
“知道了,老板。”老鼠回答,他的语气很悲痛,脸上也开始流下泪水。
他怎么哭了?我看了看其他人,大家看起来都很悲痛,看得我好像也有些伤心了。出什么事情了吗?我看了看周围。
我正在疑惑,却听到皮特很满意地说:“这样才对嘛,我们要展现良好的职业素质。来,让我们披上白布进去。”
大家都开始往头上披白布,皮特也披上了白布。我连忙过去拉住他。
“老板,我干什么?”我问他。
“哦,你就先观摩好了,工钱照发。”皮特鼓励我说。“要努力啊。”
“那我怎么观摩?”我继续问。我不知道在那里观摩啊。
“阿剩,你过来一下。”皮特叫了一声。
“来了。”我看见一个很年轻的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答应着跑过来。
“老板,有什么事情?”他问。
“你带一下风,他还是个完全的新手,什么都不懂。你的那个堂弟的侄儿的表哥就不用去扮演了,我都搞不清这个人和老太太是什么亲戚关系。”皮特对过来的年轻人说。
“那我的工钱?”年轻人阿剩好像很着急,很不愿意的样子。
我这么让人讨厌吗?我又一次问自己。
“照旧。”皮特倒是答应地很爽快。
“太好了,老板你真好。”阿剩听到很高兴,还对我微笑了一下。
“职业素质,素质。”皮特大声对阿剩强调。
阿剩急忙把脸上的笑容藏起来。
“老板,我错了。”他说。
“没关系。”皮特转过来对我说:“阿剩也是个好小伙,你多和他学学。”
说完皮特就在头上披上白布,走进殡仪馆的一扇大门里边。
我和阿剩留在原地,我们互相打量对方。
我看了看阿剩,他是个平头,黑发。他还是一幅娃娃脸,仔细看上去估计才十七八岁。这个年龄在千米人120岁的长寿年龄里还是少年。阿剩丧服里边的衣服也很寒酸,那是一件洗得表面泛起绒毛的白色衬衣。他的脸稍微有些浮肿,身体也很瘦弱。我以前也和他很像,一看就是缺乏营养。还好,我被暗黑魔龙改造以后,身体好了不少。怪不得这些天我的胃口这么大,一定是在弥补以前的缺失。我想起最近的胃口,笑了一下。
“啊,你居然会笑啊。”阿剩对我说。“你笑起来好看多了。你刚才的样子真酷,我们都不敢和你打招呼。”
“还请多照顾了。”我对阿剩说。“我还以为我很不讨人喜欢呢。”
“刚才可的确不大讨人喜欢。”阿剩看了一眼皮特的背影,偷偷对我笑了一下。“你以后工作的时候不要在皮特面前笑,他挑你估计就是看你一脸死板。”
皮特不是叫我别死板着脸吗?我又有些疑惑。
“对了,工作。。。。。。”我想向阿剩请教。
“兄弟,别担心。”阿剩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这玩意是人就会,我不过比你早接触几年。你跟我来,有什么就问我。”
我跟着阿剩走进殡仪馆的大门。里边是一间大厅。我们来到的一角,站在那里看着。进门的时候我看了看殡仪馆的表,马上就一点了。
皮特正和十多个员工坐在一幅相片前边,相片里是一个年老的女人,看来就是这次不幸亡故的人了。
“等一会哀乐一响,大家一起哭就行了。”阿剩开始给我说一些情况。
果然,过了几分钟,一阵音乐响起来。这音乐很沉重,带着一种哀悼和悲伤,应该就是哀乐了。然后,跪在相片前的皮特和十多个头批白布,穿着丧服的员工一齐开始低声哭泣。
“就这样?”我问。
“就这样。”阿剩对我说。
“为什么要请我们?”我问阿剩。
“谁知道。很多人就是觉得太冷清或者跪着太累了。”阿剩对我说。
可能阿剩以为我对这个工作不以为然,他急忙接着向我介绍。
“你别以为很简单。干这行的不少,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老板能接到活吗?”阿剩问我。他得意地斜着眼看我,作出一幅老手的样子。
“不知道。”我说。
“那是因为我们有职业素养。你明白什么是职业素养吗?”
“不明白。”
“那就是要哭得情真意切,要多为客户考虑。明白了没有?”
“不是很明白。”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就先说着哭得情真意切吧,就是我们这行的哭功。你别以为哭起来很容易。你不多练习,一哭马上就能听出来是假的。你哭一声听听?”
“。。。。。。我不会。”我真的不想再哭了。
“不会?那、那哪行?。”阿剩很惊讶。“还有人不会哭?你不会先天。。。。。。”
我觉得阿剩说得很无聊。我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冷。
“算了,算了。我胡说的,不要生气。”阿剩看了看我,马上转口。“我先给你说说哭功吧。干我们这行,哭功主要有号啕大哭,小声啜泣,黯然泪下这三种。想要哭得很像,不容易呢。先说号啕大哭,就要哭得声音宏大,泪多,肢体语言激烈。这样才能让人觉得你痛不欲生。小声啜泣呢,就要哭得声音抑扬顿挫,连绵不断,脸上一定要保持湿润的泪痕,身体的动作主要是在双肩,要配合声音耸动。啊,那个黯然泪下呢,主要是一瞬间的爆发,主要是靠眼神。那个眼神,你明不明白?就是要让人觉得你的眼神里流露出内心的痛苦,然后在关键时刻让泪水涌处,身体慢慢颤抖。据说高境界就是让人觉得哀莫过于心死。哎,你有没有在听?”
我麻木地点了点头。
“这些对你可能太高深了,就再给你说简单的。其实我们新手呢,最关键的不是想哭就哭,而是要哭得持久。你想想,我们每次服务,一哭就要好几个小时。这里边就有技巧了。我可提醒你,你一直大声哭是会伤嗓子的,要会调节。看到那些师兄师姐没有?他们现在都是在啜泣,等有来献花圈的了,才哭大声一点。当然,这些都是微末伎俩。”阿剩说的口水飞溅,再次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连忙也再次点头表示听见了。
“你们新人总以为要想一些伤心事才能哭起来,这是错误的。你想想,回忆悲痛的事情,能让你哭上几个小时吗?”
我摇摇头,我想起了绿。她在哪里?她现在好吗?我想有些事情是可以哭上几个小时的。
“接下来就要说我们这行的秘诀了。”阿剩说。“我们哭,靠的是钞票。你知不知道师兄师姐手里都偷偷拿着一张钞票?”
阿剩拿出一张一元的钞票放到眼前,泪水马上就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呜呜。这就是我们的秘诀。呜。你要回家训练。呜呜。一看到钱就开哭。呜。”阿剩把钞票收起来,终于又能把话说利索了。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以前的伤心往事在殡仪馆里公司伙伴的哭声中越来越多地浮现。我不哭,我对自己说。
“嗯,不错。有天赋。就这个表情,对,继续,继续。来,这张钞票给你拿着。呜呜。师兄师姐手里都拿着钱呢。呜。除非到了老板和老鼠那种境界,才能不需要凭借,随意自如的哭上一整天。”阿剩对我说。“你可要记得等一会还我啊。呜呜。来,你拿着钱,再想一想伤心事。呜。对,就这样。呜呜。先别哭,再想这钱马上就要花出去了,调节一下情绪。呜。来,想想钱马上就不是你的了,现在哭出来,哭出来。呜呜。哎,你怎么不哭了?不要盯着我,这种技巧要反复练习。呜。你回家慢慢练,什么时候看见钱就想哭,就成功了。”
阿剩把我手中的钞票拿回去,赶忙放到怀里。他的脸上到是流出了不少泪水。
“哎,其实我们哭的演技比演员强多了。要是也给我演员那么多的钱,呜呜,我一定哭得非常动人。”阿剩双手合拢在胸前,抬头对这屋顶感叹。
我看着他,心里似乎一片空白。我刚才差点就哭了,差点。我不会再哭了,我对自己说。
“别这样,你一直看着我干吗?这种技能只有一个害处,就是找了女朋友,出门一定只能带卡,不要带现金。”阿剩偷偷看了看老板,又偷偷对我笑笑。“我们老板工作的时候严禁大家笑,他说工作就要有工作的样子。不过你是新人,可以放宽一点,不要老这样冷酷。不过你还别说,在老板的要求下,我们中意公司的信誉在这一行还真不错。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有比较稳定的收入。”
“好好干,你运气好,被召到我们公司。要是别的公司也许一个月都没活干呢。”阿剩有些崇拜地看着老板皮特。“要是有一天我也能成为皮特那样的老板该多好啊。我一定要多努力。”
“其实跪上几个小时也很累人的,不过我看你的身体还不错,应该没问题。我的就不大好,每次都累得要死。”阿剩又过来羡慕地看着我的身体,对我说。
“老板答应我,不要求我哭的。”我告诉阿剩。
“不哭?那你工资多少?”阿剩问我。
“一块五。”我说。
“那你是光棍了?”阿剩挠挠头。“不好意思,刚才说的你都用不上。”
“光棍是什么?”我问。
“就是只是做一些后勤服务的。不到前边演孝子,只是在这里凑人数,壮士气。偶尔做些别的,比如装作死者友人拜祭什么的。一般就是傻站着,所以就叫光棍。”
“那水勺呢?”
“就是我这样,会哭功的。”阿剩得意地说。“你还是改注意吧,做光棍钱太少了。”
我没有回答。
在这之后,虽然阿剩比较热情,几次主动想和我交谈,但是我都没有怎么搭话。我总觉得和他之间似乎有一层隔膜。
我就这样傻站着,看着老板和公司员工们一起悲痛地哭了一个下午。那个中年男人来看了几回,好像还是比较满意。
最后工作完成以后,中年那人付了钱。老板随后给大家发工钱,一群人又痛哭了一次,除了我,老鼠,还有老板皮特以外。
我和老板一起回到公司,我写下了欠条,借了一套旧的随意游。
“你的通讯号码?”走之前皮特问我,声音稍微有些发哑。
“什么号码?”我不清楚什么是通讯号码。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里和地底不一样,你的生态仓是可以接受外部通讯呼叫的。所以每个生态仓都有自己独特的号码。生态仓接到通讯,就会在游戏中给你提示。通讯号码就在你的生态仓上,如果公司有了新的活,我到时候通知你,你就好退出游戏。”皮特给我解释。
“游戏里可以和外部通话吗?”我问他。
“这个功能好像被游戏禁止了,据说是防止破坏平衡。游戏里只会通知你有外部消息。”皮特说。“这是我的通讯号码,你记下来,你到时候给我发消息告诉我你的号码就行了。”
我走了,拿着随意游坐车回家。我回家大吃一顿,然后出去训练了一阵飞行。我发现这个随意游其实就是通过电脑辅助,让大脑对飞行判断有更快的反应速度。我现在本身的反应就很快,没有多久就能熟练飞行了。随意游的确很方便,能够让人很容易地在空中自如飞行。
练习完飞行回到家里,我才去查看通讯号码。我看着橘红色的生态仓,突然发现我一直在逃避它。白天用工作逃避,回来了又用练习飞行逃避。
我原来的想法是:找到工作之后,这一段先好好工作。这也是打算逃避。
我明白,开创伤了我的心,游戏里的心。
是只有青虹的那个叛变领导,还是包括青虹一起出卖了开创?我不再确信青虹的无辜,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上报呢?为什么遇到困难,开创的团员转眼就四散逃离?
香香也伤了我的心,现实里的心。
她接近我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吗?我对她说过什么?她有没有听到我透露出来开创的情报?有没有把这些情报反映上去?开创的失败,我是不是也负有很大的责任?
我问自己,我是不是太傻了。
我抱着头坐在沙发上。我相信的如今和铁矿,现在又不能去找他们了。我不知道还能去信任谁。我该怎么办?
我知道下午为何和阿剩之间会感觉到一层隔膜了,因为我曾经被温暖的心,现在又慢慢重新变得冰冷。
我该怎么办?
我连通了皮特,告诉了他我的通讯号码。我决定再次进入游戏。没想到我找到一个平时不需要报道的工作,看来有些东西注定要我去承担了。
晴的生命,烈的托付,向哈里的复仇,最重要的还有绿的约定。我开始进入游戏。只有面对了,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生态仓关闭。确认。脑部连接开始。确认。开始连接《阳光》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