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白说道:“龙盟主,你得罪了锦衣卫,还是赶紧回太行山吧,别被人趁山寨空虚抄了老巢。”
龙在天道:“小兄弟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进建福宫了?看你的出手,似乎已窥武学门径,不如咱们切磋几招?”
方小白怎敢与他动手,慌忙摇手拒绝:“您是成名前辈,以大欺小,未见其可也。”
龙在天笑道:“以大欺小多少有一些,前辈绝不敢当,你说呢,小兄弟?”他和颜悦色地看着方小白,好像面对自家的顽皮小弟,后者觉得浑身上下被看得通透,不禁心虚低视。
“一个毛头小子不必劳盟主大驾,请允小弟代劳,”白胜一摇三晃地走至场中,拿腔道:“现在可轮到我了吗?”
“白贤弟勿大意。”龙在天颔首退下。
白胜本是纵横于白山黑水间的大盗,犯下许多大案,后因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得罪人太多,被万马堂纠集众帮派围殴,在关外无法立足,于是带手下逃到太行山托庇于龙在天旗下。他以阴阳掌力威震北地,据说右掌可化水为冰,左掌可燃木生烟,中者无救,长白派掌门孙英即死于其掌下。
方小白对他的武功一无所知,心想,结冰生火什么的肯定是夸大其词,但他一身兼具阳刚和阴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功,必有独到之处,且不知招式如何。
正思量间,忽听背后传来一声怒吼:“白胜狗贼,你还敢出头,今天教你血债血偿!”紧随话语蹿出一人,看上去三十余岁,身材粗壮,面目黝黑。
白胜认识此人,冷笑道:“等不及要送死吗?我成全你。”
那人两眼喷火,拔剑就欲扑上。龙在天对场中喝道:“且慢。”他声音不大,方小白、白胜和那人却觉得心头被重锤猛敲一记,全身气血晃动。三人心中骇然,一时失措。
龙在天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强压怒火回答道:“在下是长白派孙仲明,家父孙英被此奸贼暗算杀害,今日欲替父报仇。这是在下与白胜之间的私人恩怨,请龙盟主不要阻拦。”他被龙在天神功所慑,说话客气了许多,甚至带着几分恳求之意。
长白派位于长白山下,名为剑派,实则与昆仑派外堂相似,以经商贩货为主,平日从女真部收购毛皮药材珍珠等运至关内贩卖,获利颇巨。白胜看得眼红,乘孙英落单之际,寻衅争吵,欲找借口绑票勒索赎金。两人争斗起来,白胜失手将孙英杀死,双方结下深仇。
白胜道:“龙盟主毋虑,小弟能处理好。”
这种事外人确实不方便插手,龙在天说道:“既如此,二位请自便。”
白胜笑嘻嘻道:“咱们是决生死还是比武切磋?”
孙仲明骂道:“谁跟你这个狗贼切磋,今天不死不休!”白胜点头,慢慢取出金丝手套戴上。他这手套是用八成黄金丝和二成野蚕丝编织,沉重坚韧,既防刀剑又增添掌上威力。
方小白退回,陆羽上前拉住他手,连连摇晃:“呵呵,想不到方少侠武功如此高明,老夫真是走眼了。”方小白急忙逊谢,凌若薇生气道:“好啊,小白你骗人,居然假装不会武功,等会儿咱们较量较量。”
方小白道:“我怎么骗人了?我从没跟你说过不会武功,难道要一见面就自吹自擂,或者像某人一样,到处找人比剑?”柳青接道:“你好像对我说过不通武艺吧?”方小白不屑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骗子就得说谎话。你撒的谎不知比我大多少倍,整个人都是假的。”柳青刚要反唇相讥,细想又觉得对方话里有话,脸一红,住口不语。
方小白一边胡扯,一边观察场中的交战。孙仲明的武器是一把大铁剑,剑身厚重,除外形是剑外,尺寸和分量都与鬼头刀差相仿佛。他执铁剑缓慢舞动,护住胸腹要害,并不仗兵器之利抢攻。白胜身形矫健,围着对手前后左右穿梭,双掌如蝴蝶翻飞,又如蜻蜓点水,快慢不定。两人剑掌不停地相交,左掌击中铁剑时,发出“砰砰”响声,右掌相接时细无声息,果然是掌力分阴阳。斗了二十余招,白胜长啸,步伐和出掌更快,头顶热气蒸腾。
方小白看得明白,白胜的阴阳掌威力巨大,却甚耗内力,孙仲明事先早有筹划,以守为攻,依仗铁剑的份量打消耗战,战术非常得当。每当铁剑挡住阳掌,双方都屹立不动,与阴掌相交时,孙仲明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一抖。显然,仗着铁剑之威,他能接得住阳刚内力,却吃不住阴劲。白胜也看出这一点,立刻二分阳八分阴,劲力集中在右路。
孙仲明接了几招,面色青白,有些支撑不住,便挥剑当头直砍。那把剑有六七十斤重,若主动出掌对方挡架,白胜敢于剑掌相交,现孙仲明全力一劈,怕不有四五百斤之力,他只能躲避。孙仲明一剑逼退白胜,掉头跑出数丈外,扶剑而立。
白胜心感诧异,嘲笑道:“你不是要报仇么,怎么逃了?”
孙仲明盯着他冷冷说道:“咱们订的规矩是不死不休,除非一人咽气,否则谁也不能离场。”
白胜一怔,随即知晓中计,怒喝着急扑而上,两人又战作一团。斗了十几招,孙仲明寻个破绽,铁剑横扫,将白胜逼出丈外,掉头再跑,白胜从后急追。孙仲明轻功十分高明,虽拖着六七十斤的铁剑,跑得不比白胜慢多少,他边跑边调气驱除体内的阴毒,觉得差不多了,即回身迎战。如是几次,白胜的呼吸渐渐粗重。
白胜心中盘算,若全力出手,当可取对方性命,但一会儿还要跟方小白和青城派诸人斗,需保存内力。方小白的武功路数很古怪,不可小觑,青城诸长老也个个剑法高强,若自己因内力耗尽不能上场,功劳就没了。
原来,龙在天雄心勃勃,山寨中有一套严格的奖惩制度,每到年底,根据各寨主所立的功劳分配地盘和财货,白胜刚加入将军寨,立足未稳,急于立功取得属于自己的地盘。他心急之下,恶计陡生,大声喊道:“且住,我有话说。”同时作势后跃。
孙仲明停剑道:“你……”刚说了一个字,白胜忽然前扑,双掌直击面门。孙仲明大惊,举剑遮挡,速度稍慢,被白胜左手握住剑身,抽之不动。白胜右掌一沉,印在胸口,孙仲明闭气倒地。
这一手实在太卑鄙,立时喝骂之声四起。白胜辩解道:“各位,我与孙仲明有杀父死仇,乃决生死之战,事先已讲定不死不休,交战中当然无所不用其极。他刚才亦曾用缓兵计,我以言语迷惑有何不可?”他的话从道理上讲没错,但练武人大都是粗豪汉子,自不会认同,广场上仍是叫骂不断。
孙仲明是孤身上山,陆羽示意,两名青城弟子入场将他抬回。陆羽俯身查看片刻,说道:“性命或可保住,残疾难免。”静空大怒,欲下场挑战,方小白阻止道:“这种跳梁小丑,何劳师太动手,还是交给我吧。”静空微笑点头。
方小白对凌若薇低声道:“听说令堂以‘无影针’绝技驰名武林,你可会使,身上可带有金针?借我一用。”凌若薇从袖中摸出竹筒,倒出一把金针,说道:“你也会‘无影针’?”方小白道:“我幼年流落江湖时,曾巧遇令尊令堂,凌掌门传我三招昆仑剑法,凌夫人传我‘漫天花雨’绝技,不过对付这种小毛贼,用不着‘漫天花雨’,一根针足矣。”说着,从她手中抽了一根金针,转身而去。凌若薇半信半疑,在后面叫道:“小白,好好教训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咱们也决生死,好么?”方小白走到白胜对面站定,淡淡说道。
白胜看着对方平静的脸色,不知怎么生出一股寒气,嘴上却不甘示弱:“悉听尊便。”
方小白不急于动手,凝视他半晌,展颜道:“白先生掌力强智谋深,小白佩服。”
“好说好说,彼此彼此。”
“正是,你我是同一类人,动手前不妨先亲近一番,”方小白微笑伸手。
白胜知对方欲较量掌力,心想,总不成你的掌力与剑法、枪法一样高明,难道你是达摩转世,十八般武艺样样皆精?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于是伸手迎上。
方小白取针时特意用身体挡住,只有周围几个人看见。场边众宾客恼恨白胜卑鄙,均盼方小白取胜,见他以短击长,不由得捏把汗。两人双手相握,白胜蓦地一声大叫,甩手欲向后退,方小白顺势一掰一扭再一推,白胜倒跌出数尺,右手软绵绵垂下。
薛影的金针非大夫针灸用的金针,后者柔软有弹性,前者纤细锋利,白胜的手套金丝多蚕丝少,所以缝隙不小,能挡刀剑却挡不住细针。方小白将金针夹在指缝中,握手时掉转方向,白胜一发力,手掌立刻被刺了个对穿。方小白趁他剧痛时手上无力,施展小擒拿手捏碎其指骨,掰断其手腕。
白胜又痛又怒,破口大骂:“操你祖宗,你好无耻,竟然用针暗算。”
方小白诧异道:“白先生,你这话说得真奇怪,是开玩笑吗?咱们俩生死对决,当然无所不用其极了。再说,你并非空手,你的武器是手套,我的武器是金针,你本想用手套暗算我,但我内力略胜一筹,用金针破手套,赢得光明正大。”
众人大声哄笑,有人嚷道:“这一招是峨嵋剑法‘金针度劫’,方少侠内功深厚,用小小金针使出来威力不下于利剑。”
白胜说不出话,用左手轻触右腕,发觉腕骨已成碎片,右手铁定是废了。他毕生功夫全在双掌,右手一废,武艺去了七成,今后若遇见仇家该如何应付?除非终身不下太行山。白胜悔恨交加,不禁流泪。一名寨主上前将他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