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时,方小白向小二询问,果然这几日有许多江湖人士在城中经过,朝西门而去。饭后,大家闲谈几句,各自回房。方小白跑了一下午,又吃了些酒菜,十分口渴,进房先喝几碗水,然后坐下来思索几桩凶杀案。想了一会儿,觉得疲倦,便和衣而卧,不觉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小白迷迷糊糊有了知觉,只觉得思绪混乱,头痛欲裂。他费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看见韩宁正向他凝视。
“我是在做梦么?”方小白喃喃自语,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
韩宁回身,拿起一瓢凉水,兜头浇将下来,方小白一激灵,清醒了许多。他四下打量,确认自己是在崇宁县的客栈,再抬头看看韩宁,迷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韩宁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经她一说,方小白回忆起睡前情形,醒悟道:“我是不是中迷药了?是你救醒我的么,你怎么会来?”
韩宁面色严峻,继续质问道:“那其他人呢,都到哪儿去了?”
方小白吃惊道:“他们都在各自房中……怎么,难道他们都不见了?”说着,爬起来推门往外走。
韩宁道:“不必去看,他们房中空无一人,客栈里只剩你一个。”
方小白止步,迷惑不解,想要思索,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迷药的药力还未过。门外冷风吹入,感觉身体冰凉,原来身上都已湿透。他苦笑道:“这迷药当真厉害,泼了这么多凉水,我还是昏昏沉沉的。”
“凉水根本没用,我给你放了血。”韩宁轻描淡写道。
“什么?”方小白大吃一惊,低头检视,只见左小臂草草缠了条手帕,手帕浸满鲜血,尚未干透,袖子衣襟亦染着大片血迹。他生气道:“你……你怎么能擅自给我放血?迷药又不是中毒,晚醒片刻有什么大不了的。”
韩宁低头不语,半晌方说道:“对不住,事情紧急,我一时乱了方寸,算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若有什么难事,可上青城找我,我必尽力相助。”说到后来,语带哽咽之声。
方小白惊奇,凝神打量,这才发觉韩宁的异状。她鬓发散乱,双目红肿,眼中隐隐透出杀机,浑身上下溅满了泥浆。“你这是从青城山赶来?出什么事了?”方小白急问,心知必有大事发生。
韩宁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咬牙说道:“‘淫贼一枝花’上山作案……”
方小白瞧她狼狈模样,不禁脱口而出:“你被他奸污了?”
韩宁大怒,当即就想一记耳光打上去,但见他两眼发直,表情呆滞,知他还没有完全清醒,系无心之语。只得忍气答道:“是苏妍……”
方小白心中浮现一张娇俏的圆脸,印象中那个小女孩伶牙俐齿,方十五六的年纪,想不到竟遭摧残。
“淫贼一枝花”是近两年出现的神秘采花盗,无人知晓他高矮胖瘦,只能从案子的特征来推测。他作案有数个特点,一是受害者均为九大门派中的年青女弟子;二是使用迷药,从不伤人性命,作案后往往将受害者赤身**置于大庭广众之间,脖子上系一根布条,上书“某某派弟子某某”;三是他每次都会在受害者小腹画一枝花,根据其样貌气质的不同,或为牡丹秋菊或为梅花兰花,“淫贼一枝花”的绰号即由此而来。九大门派中人提起他,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他又现身了?韩宁不在山上搜查,跑到这里做什么?方小白疑惑不解。
韩宁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说道:“详情来不及细说,我是追踪敌人的脚印而来,追到山下脚印消失。因为见小路通往崇宁,便怀疑与龙在天有关,急忙赶过来。到了城里后,想先与你们会合,一路寻至客栈,哪知除你昏迷不醒外,其余人踪迹皆无。我在你房中找到这个。”说着,拿出一块白纱,上面歪歪扭扭写道:留尔一命,回山报讯。
方小白细看,那块白纱是从床上扯下的蚊帐布,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字的右下角画着一只猛虎,栩栩如生。
“这是什么表记?不像是龙在天或岷江帮。”方小白问道。岷江帮的旗号是有翼蛇,龙在天的旗上不画飞禽走兽,只写一个大大的“龙”字。
韩宁摇头,亦不知猛虎代表何意。方小白道:“看来只有跑一趟李家庄了。”接着将李家庄的来历告诉韩宁。韩宁道:“好,我们快去。”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去,”方小白说道,“我不懂武功,去了也没用,再者迷药药力未退,一奔跑必然发作。李家庄十分好找,你出西门沿官道走,不出十里,即可看见一所大庄院,就是李家庄了。”
韩宁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欲看透他心中真实想法,方小白坦然回视。
韩宁点头道:“好,那你在这里等我,若明日辰时尚未回,你速回青城报讯。”说罢,纵身出门,落下时腿一软,险些摔倒。
方小白急忙出门相扶,觉得手上身子颇为沉重,似乎对方已经脱力。又见她脸上血色全无,不由得担心道:“韩姑娘,你不要紧吧?”
韩宁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刚才赶路急了些,兼心中惶急,一时气息未调匀,才出了岔子。”说完,推开他走了。
方小白走进客栈前堂,见老板正在堂中乱转。老板看见方小白,忙上前问道:“贵客的同伴可曾回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客人被迷昏失踪,若官府追究,他脱不了干系,至少也得关门数月。
方小白问道:“今天客栈有无异常?有没有奇怪的人来过?”老板道:“没有,今天除了吃饭的客人,只有您几位贵客住店。”方小白知道问不出什么,懒得跟他多说,遂目视大门作惊恐状:“有贼!”老板回头,被方小白一指戳在脑后天柱穴,立时晕倒。
点倒老板后,方小白走到后院,听见一间房中传出鼾声。凑近从窗缝观望,只见一个妇人在床上酣睡,想来是老板的妻子。方小白进屋,点了她昏睡穴,翻箱倒柜起来。找了一会儿,翻出一件棉袄和一件长衫。然后出门上楼,进周无忌等人房中查看。
各房中均毫无异样,只有一些淡淡的脚印,足型纤细,当是韩宁所留。客栈的院子里铺满方砖,城中大道是青石板铺就,韩宁在山路上沾染的泥浆,进城后便被积水洗脱,所以痕迹甚浅,敌人未留脚印也并不奇怪。
但周无忌他们去哪儿了?如果是下迷药的敌人掳走人,为什么单留下自己?
方小白心中升起无数疑问,但记挂韩宁安危,不敢久查。他潜运内力,觉得迷药差不多散去,便提气向西门而去。临走时不忘将客栈大门卸开,摆出有盗贼破门而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