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祸不单行(4)(本章免费)
那汪铭淫笑道:“雪儿姑娘,别害羞嘛,来,我们来快活快活。”
雪儿还存着善念,只道他是喝醉了,连声道:“汪大哥,你醉了,快些出去,快些出去。”
那贼子哪里还听得进去,扑了过来,胡乱撕扯雪儿的衣服。雪儿方知大事不妙,拼命呼救,城郊旷野,却有什么人能听见?那贼子本是个武夫,满身牛力,雪儿弱质纤纤,哪是他的对手,不多时就被制服了。这厮得手之后,志得意满地躺在雪儿的床上,没多久竟打起鼾来。雪儿强忍羞愤,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到外屋寻了把钢刀,回到塌前,对着那贼子的心窝便狠狠地扎了下去。只可惜有道是:“好人命不长,坏蛋活千年。”这贼子竟是命不该绝,恰逢他做了个噩梦,忽地惊醒,正好瞧见雪儿一刀扎来。连忙一骨碌滚了开去,翻身坐起。雪儿又是一刀刺来,却被他双掌夹住,伸腿在雪儿膝盖上重重一踹。雪儿站立不住,登时仆倒在床上,刀也被他夺去了。雪儿也不顾他手上有刀,不依不饶地扑上去撕打,那贼子一把将雪儿掀翻,反手就是一刀插了下去。雪儿只觉得小腹上一痛,垂首望去,见那钢刀已直没至柄。
雪儿知道此番已必无幸理,戟指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淫贼,你身受重伤,若不是我姊弟救你性命,你哪能活到今日?不想我们一番善心,却是引狼入室,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恩将仇报,定会不得好死。”
汪铭听了这话,心下也觉三分惭愧。须知江湖尽多黑道人物,作案时心狠手辣,但却大多重义,不轻易杀害妇孺,至于恩将仇报,那更是绝无仅有。他这番作为若是传到江湖上去,必为黑白两道所不齿。汪铭见了雪儿情状,知她必死,于是四下里翻寻财物,雪儿从家里带出来的钱财都被这厮席卷一空。雪儿知道阻他不住,只伸手到枕头底下,把管豹送给峰儿的那支银笛牢牢握在手中。那贼子见了,上前掀开了枕头,便来抢夺。雪儿也不吭声,只是死命抓住那支银笛。这禽兽本还待硬抢,但见雪儿眼神,无比怨毒,似要喷出火来,这杀人不眨眼的凶徒竟不知怎地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松了手。这厮将其余的财物都搜刮了,手持钢刀,坐在外屋,专待峰儿回来,看模样竟是要斩尽杀绝,免留后患。这厮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峰儿回来,天光已然大亮,这禽兽只恐夜长梦多,踌躇了一会,便自逃去了。
却说峰儿哭了半个时辰,又呆呆地望着雪儿的尸体坐了半日,知道已是回天乏术,想起姊姊的种种恩义,心中伤痛,刻骨铭心。峰儿伸手理了理雪儿凌乱的头发,喃喃道:“姊姊你放心,我一定会亲手杀了那狗贼,用他的人头来祭你的在天之灵。”说到此处,心中仇恨如炽,钢牙咬碎。他略略检视了下家中物事,除了雪儿手中握着的那支银笛,已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峰儿忖道:“我不名一文,又身受重伤,如何能将姊姊好生下葬?事到如今只好去寻管大叔,求他帮帮忙了。”想罢拉过被子,将姊姊的尸身仔细盖好,一步一挨地朝管豹家中走去。
峰儿走了几步,姊姊跟自己的种种过往如潮水一般地涌上心来,他想起了怎生和姊姊一起逃出,相依为命,想起了怎生随姊姊去拜师学武,想起了自己在姊姊面前立下的誓言,“我便在姊姊面前立誓,我若有贪玩偷懒,半途而废,便叫姊姊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连狗也不如。”念及此处,峰儿心中一阵剧烈的酸楚刺痛,仰天大叫道:“我不曾贪玩偷懒,我也不曾半途而废,你这贼老天,为何要让姊姊离我而去,为何要惩罚我孤苦无依,难道真要让我连狗也不如么?你这贼老天,可有眼睛么?”叫得几声,眼中已是一片迷蒙,连路也看不清了。
峰儿寻着了管豹,将家中发生的事说了。管豹和红英大惊失色,慌忙随着峰儿回到家中,红英见了雪儿尸身,失声痛哭,管豹也是暗自流泪,只道天妒红颜,唏嘘不已。管豹家中也无甚钱财,只买得口薄皮棺材,将雪儿尸身殓了,葬在峰儿家门口的空地上。峰儿又痛哭了一场,才随管豹回家,休养了数日,伤势渐渐恢复了。
这日峰儿又来祭拜姊姊,哭了一阵,握着胸口那块黄玉道:“姊姊,你和爹娘的大仇能不能报,都要看这物事的了。姊姊你要是在天有灵,可千万要保佑我,让我早日寻着了那宝藏。”说罢磕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转身便欲向管豹家中走去。他刚抬起脚,心中忽道:“我这么打扰管大叔他们,要到何日才是个尽头?他们父女二人日子过得也够艰难的,我岂可再雪上加霜?况且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非要托庇于人么?不如今日便起程去寻那宝藏,也好早些报仇。”想到此处,大踏步回到管豹家中辞行,赶巧管豹和红英到山中打猎去了,俱不在家。峰儿微一沉吟,寻了张纸,提笔写道:“字呈管大叔台鉴:峰儿不幸,遭逢大难,幸得管大叔仗义援手,方可令我姊姊入土为安,峰儿也得以保全性命。几番救命大恩,峰儿毕生不忘。今我伤势已复,更有要事在身,不辞而别,实非所愿,万望管大叔勿怪。峰儿此去,不知何日才能重逢,还望管大叔与红英妹子珍重万千,勿以峰儿为念。峰儿泣拜”写罢用油灯将纸条压在了桌上,又自去寻了块布,打了几个馒头在里面,挎在肩头。他刚要起程,忽然心中一动,回来取了银笛,插在腰间,就此出门,大踏步向南而去。
峰儿身上没什么银钱,馒头也很快吃完,只得沿途摘些野果子充饥。如此对付了数日,峰儿来到了荆湖北路江陵府,正为食宿无着而暗自发愁,却忽见街角上一面锦旗伸了出来,上面用丝线大大地绣了个“当”字。峰儿心中一动,伸手摸了摸腰间那支银笛,他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便是这支银笛,可这是他跟红英的文定之物,如何肯拿去当了?
峰儿想到红英天真无邪,娇憨可人,不禁微露笑意,忽地心中一凛,想起了姊姊来,暗道:“爹娘和姊姊的大仇不报,我还有什么资格论及儿女私情?况且我连日风尘,困顿不堪,若再不进些水米,只怕连性命也保不住,如果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爹娘和姊姊的冤仇如何能雪?我又有何面目见他们于地下?”他想到红英只不过是一刹那的事,仇恨涌来,顷刻间便充满了他的脑海,峰儿心下更不犹豫,抽出银笛,径直向那当铺走去。
当铺的老板都是一般的刻薄,一支如此精致的银笛只不过当得一两六分银子。峰儿知道跟他多说也是无益,拿了钱出来,寻得家客栈,随便用了些饭菜,便回房睡去了。他有了这些银子,尽量节俭着使,倒也被他支撑着出了湖北。
这般又是数日,峰儿已到了既无食物,又无银钱,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他天性倔强,做事但知有去无回,沿途不见野菜果蔬,便只以草根树皮充饥,待苦苦捱到了零陵,峰儿再也支持不住,刚入城门,便两眼一黑,晕倒在地。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周围已围了一大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峰儿挣扎了几下,想要爬起来,只听旁边有人道:“呀,他动了,动了动了,还不曾死。”原来周围的人竟都当他已经死了。峰儿勉强坐起,只见一位大娘走了过来,伸手递给他个饼子,道:“小兄弟,拿去吃吧。”峰儿早已饿得半死不活,这时见了食物,哪还顾得许多,道声:“多谢。”便夹手夺过饼子,大嚼起来。众人见状纷纷叹息,当即便有多人掏出些铜板抛到峰儿面前,峰儿只顾得吃,还并未在意,忽见一枚铜钱“叮叮当当”地滚到身边,撞着他的衣袂,倒在了地上。峰儿一呆,抬头望了望众人,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心中暗道:“原来这些人把我当成要饭的叫花子了。”心中气苦难当,抓起地上的制钱来,便想扔了回去。他手刚抬起来,却又呆住了,心中忽道:“我衣衫褴褛,满面污垢,又倒坐在这街道之旁,他们把我当作乞儿,原也怪他们不得,只是我现在身体孱弱,一文不名,难道当真是要饿死了也不受这嗟来之食么?”一时间心中迷惘,竟不知应该何去何从。峰儿呆了一会,又想道:“姊姊若在,定知道应该怎么做,只是我可怜的姊姊,竟被汪铭这狗贼害了,我定要替她报仇雪恨。”报仇雪恨这四个字象闪电一样在他心头掠过,仇恨的火焰呼啦一下爆裂开来,越烧越旺,不可遏止。峰儿的眉毛竖起,目光变得又冷又利,忽然俯下身去,一边拼命地把地上的铜钱往怀里塞,一边疯狂地重复着:“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他拾完了最后一个钱币,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仰天狂叫道:“我要报仇!”泪水涔涔,掩面狂奔而去。
从这日之后,峰儿便沿街乞讨,继续向西南行去。他一路不知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常常三餐不继,过着跟狗一样的生活,好几次险些倒毙在街头,只因为复仇的信念牢牢地支撑着他求生的**,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阎王殿,又都生生地撤了回来。这天他正在路上走着,忽然看见路旁的草地上倒着个妇人,峰儿略觉诧异,走上前去细看,只见那妇人双目紧闭,嘴边还挂着些白沫,竟是已经晕倒了。峰儿伸手摸她额头,甚是烫手,知她是得了急病,可是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也无法救治。峰儿正自着急,念头忽然一转,忖道:“咦?这别人的死活关我甚事,我却着什么急?还是继续赶路要紧。”他想到这里,抬脚便要走开,无奈心下终究不忍,又回转了来,将那妇人拖到一处树阴之下,再要离去,却见一个褡包从那妇人的腰间掉了出来,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银子。峰儿不禁一愣,暗道:“哟,这许多银子,也不收好一些。”拾起褡包,塞回妇人的腰间,喃喃道:“这位大嫂,这大树下也能避避风雨,青峰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希望你吉人自有天相吧。”说罢便自去了。
峰儿走出里许,又想起那妇人的银钱来,暗忖道:“我却为何不趁此时机将那褡包取了去,以后的日子便好过得多了。”这念头刚起,又暗自骂道:“骆青峰呀骆青峰,你莫不是疯了么?如何竟起了这般龌龊的念头?须知不告而取谓之偷,况且说不定这银钱是那位大嫂有急用的呢。”又向前走了数丈,忽又转念想道:“这位大嫂倒在路边,我不拿她银子,别人看见了也必定取去,她还不是一般地没着没落,况且这世上除了爹娘、姊姊、管大叔和红英妹子,人人皆对我不起,世道混浊,我独持异议,却又济得甚事?天下人尽可负我,难道独我不可负天下人么?”想到此处,竟又回转了去,将那妇人的褡包取去了。峰儿虽是英雄之后,为人又颇有侠义心肠,但毕竟年幼,遭遇坎坷,又无人从旁教导,是以信念动摇,竟然渐渐不能坚守正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