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杀四方,三天打了八场牌,一共赢了三万一,把他们打得哭爹叫娘,他们说再也不和我对局打牌了,他们一致认为我是他们从事麻将职业以来所遇到的首屈一指的麻坛高人。他们怀疑我有特异功能,可以看穿牌。
想来我不注重生态环境的保护工作,竭泽而渔,焚林而猎,结果水土流失,原本水草茂盛的绿洲变成了戈壁荒漠。其实我也早想离开了,我知道任何人都不会和一个常胜将军对局的,这不过算是他们对我的离别赠礼。
我回家后陆子亨就问我战果如何,我笑着说战果是不错,不过以后没得打了,把他们都给打趴了。陆子亨询问了原因之后便道:那你可以去找华菱啊,现在本钱也有了,跟她们去打大的,赢的也多些。
华菱自从小梅沙事件后就一直没打过电话给我。我清楚她一来是在怪我假清高装逼,二来是想要我主动打电话给她,她想摆高姿态。做人尤其是做男人,不能掉格,这是我的座右铭。我笑笑道:没事,休息几天再说。
第二天我睡到下午才起床。第三天我和他吃完中餐,他找地方溜达去了,我接到邵刚的电话,他说他回来了,约我晚上去他家打牌。我正愁没地方赌,满口答应下来,随即转身上楼去拿存折,准备取两万做赌资。拿着存折去银行取钱,工作人员竟说存折密码不对,我再次输了一遍,还说不对。我纳闷了,这个存折是用陆子亨身份证办的,密码是我们两个共同约定的,怎么会不对呢?莫非陆子亨改了密码却没通知我?
我马上打陆子亨电话,结果他说要我等十五分钟,他马上过来。直到半个小时后他才来,他从我手里接过存折后就说要我坐在椅子上等他,他去取钱。取好钱后他把钱递给我,存折却揣进了兜里。
我问道子亨,你是不是把存折密码改了?他讪笑一下道:嗯,嗯,我怕那密码又被人盗,所以我,所以我每隔一天都会换一次密码。我听了虽有些不舒服,可也没多心,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这些钱你都好好存着,邵刚约我晚上去打牌,估计是通宵,我就不回家了。他连连应好。
七点半我到了邵刚家,他满脸春风地说他办完了事就提前从美国回来了,还亮出巴掌在我面前晃晃后说他这次去了拉斯维加斯玩牌,赢了十五万美金,那个带他去的朋友一晚上赢了五十万美金。末了他叹息地道那个地方玩牌才真正的叫做玩牌啊,比在澳门舒服多了。
我一直很想去澳门去拉斯维加斯赌博,那些地方赌博相对公正些,不比国内的这些地下赌场,此外你的金钱也相对有保障。可是去那个地方玩牌第一需要有本钱,本钱少就赢得少;第二我的记忆特长在那些赌场里相对将受到很大限制,第三我没有引路人,故此一直无法成行。邵刚说着他在赌场的见闻,这更加勾起了我的向往。
九点钟的时候另外两个玩家到了,一个是华菱,而另一个是邵刚的朋友,我没见过,邵刚介绍说这人姓王,香港人。赌注是两百四百,这个王先生牌艺很一般,赌品却很好,他身上多是港币,港币和人民币的汇率是一百兑换一百一,他却主动提出来一百兑一百,从来不欠帐。而华菱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嘟着个嘴巴,一副跟我苦大仇深的样子,凡是我糊牌她就必定要到下一把才给。
牌局打到两点就散了,我手气不是很好,只赢了一万三,华菱赢了一万九,邵刚赢了两千,那个王先生一个人输三家。华菱连招呼都不对我打一声就开车跑了,王先生住在格兰云天酒店,他主动送我到楼下。
陆子亨不在家中,手机也关了,他一宿未归,第二天上午九点多才回来。我问他去哪了,他淡淡地答道去别人家睡去了。我说子亨,你要真的受不了去叫鸡的话,也一定要戴套。他脱掉长裤,爬到床上道:甄甄,我有那么缺德吗?她是个二奶,我和她认识两天了,昨晚是她主动约我去的,本来我想把她带到家里来,又怕你不高兴,只好去了她家。
我道那你大清早回来干吗,怎不多睡会?他摇摇头道她老公下午就要回来。陆子亨看来辛苦了一晚上,头一挨枕头,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我侧身躺着,看着他睡觉的身影,老实说,我并不相信他和这个二奶女孩zuo爱会去戴套。前几天我和他一起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放着有关卢旺达种族大屠杀的资料片,满地骷髅人头,惨不忍睹,他居然咬牙切齿地说杀,都杀光了才好!就昨天中午我和他在饭店吃饭时,那电视上回放2004年印尼大海啸,他道怎么不来一次四大洋七大洲的全世界范围大海啸?这个世界就他妈的人太多了!
我起床洗漱,无意中将陆子亨放在凳子上的裤子给带落在地,从微微张开的裤兜里我看到两个白色的东西,好像是存折。我迟疑了一下,伸手将东西抽了出来。
没错是两个存折,存折外观上看一模一样,可当我翻开后却完全不同。那张本该是我们共同所有的存折上存款数目是和我白天去取钱的时候一样,可它不应该是这样啊,我拿了两万块,按道理这存折上应该显示出被提取两万,数目也应该相应减少两万,怎么可能是一样呢?再看另一张存折,我登时被吓了一跳,一万多美金和两万多人民币,最近的显示就是昨天支取了一次两万,一次一万。
陆子亨是从他的私人存折里支取的那两万,而他存折上的人民币只可能是从我们共同存折上的钱转过来的,这些美金也决不是他的,看数目刚好就是华菱要给我的那笔钱!我再看这笔人民币的存入日期,竟然就是在昨天!
他陆子亨究竟要干什么!
存折摆在茶几上,我低头抽烟,连抽两根后我把存折又塞回他口袋,然后走到门外走廊上拨打华菱的电话。华菱把电话转移到了语音信箱,估计她还在睡觉。我下楼坐在树影下的石凳上。大概半个小时后华菱回电话了,开口道:你别说昨晚又是我安排人故意输钱给你,那王先生我根本就不认识。姑奶奶没那份闲心跟你胡扯!
我叹口气道:阿菱,我有件事想问你一下,你是不是把那些钱给了我朋友?她沉默了片刻后大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要不想要那你就还给我姐去!别给我!她挂了电话。
事情很明朗了,华菱把那些钱给了陆子亨,而且是很早之前就给了,这笔美金的存入日期就是在华菱请我们吃饭的第二天。可是陆子亨却一直瞒着我。
我又在树荫下坐了一个小时后才回家,可陆子亨却不见了。我打他电话,电话关机。半个小时后我收到他发的一条短信说:甄甄,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把这笔美金还给华菱,这是你应该得的,我先帮你保管着,你要说什么的话也请以后再说。
我回短信过去问:子亨,这钱拿着没意思,你对我多点信心,我一定会为我们赚到足够的钱给家人,给我们治病的,相信我。
等了好一会他都没回信息,我再次拨打电话,电话通了,却被他挂断。我就发信息问:你在哪里?我们边吃饭边谈。他回信息道:我想回家一趟,你等我再来深圳后再说吧。我再发信息,他一直没回了,而电话也一直关了机。
既然陆子亨是想回家,从深圳去他家的车程不过十五个小时,第二天我打电话给他家,他家说陆子亨没有回来。我就开始想:这些天来我一共赢了七万,加上我母亲给的那一万,总计八万,扣除我身上带的两万,算起来应该还是五万,可陆子亨的卡里却只有两万多了,剩余的那些钱呢?不会是被他花掉了或者买**彩输掉了吧!
我随即去了那个**彩小店,问陆子亨是否在这里赌过**彩,结果这老板瞪着眼睛说他从没见过陆子亨这个人。三天后我还是无法联系上陆子亨,他也没联系我。
我躺在床上问天花板:他,为什么?
世界的一切对立面都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以前我不甚明白这个道理,现在我对这感悟甚深了。坚硬和柔软就能非常自由地进行转化,譬如你的哥们被自己握着或者被她们握着,它就会从柔软变成坚硬,又从坚硬重回柔软。
把这个道理深入推导一下,你就会发现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出于柔软状态,要想维持其坚硬就必须有一种或数种刺激在内,我们的哥们维持其坚硬须得有外来的摩擦或性的欲念,人的内心须得有外加的压力或坚忍的意志,一旦这些刺激消失或削减,那么也就只能去柔软了。
女人天性就是柔软的,而男人就如同他的哥们,虽自诩阳刚,可他的阳刚并不能怎么长久。别人如何我不知,至少我就是如此的,因为我深知要维持自己的坚硬是多么的艰难。
陆子亨走了有一个星期了,没给我电话也没给我短信,他也没回家,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在脑子里浮出一个念头:难道他携款私逃?
这一个星期中我和邵刚王先生又打了一次牌,邵刚在牌桌上对我说: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啊,眼窝子地凹陷下去了,是不是性生活太多?王先生也开着玩笑说:阿甄这么靓仔,要是性生活不多才叫奇怪呢!不过得当心肾亏啊,我就是年轻时玩得太多,现在身子底子虚了。
我笑着道:都四天没*了,看来真他妈的肾亏了。
这话自然是假话。我的哥们每天都在高奏凯歌打着鼓点,我看着它的坚硬,就很想能找处柔软来发泄一下,可我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我就连**都没去做。为什么?我觉得我不想再为它去做点什么,凭什么我要让它这东西去爽?它爽了我却遭罪!我落到如今的田地,百分之八十就是这家伙惹的祸。
邵刚告诉我说华菱她姐找他询问有关我的事情,邵刚略带酸意地道你小子知道她姐夫是谁吗?说出来吓你一跳。我说吓不着我,我的胆早就破了。的确爱滋病在身,我已经对世界上的事情没得任何恐惧,还有什么比爱滋病更可怕的呢?
邵刚没听出我的回答有这层深意,他道你真行啊,没想到她姐才见你一面就对你这么好感了,好好把握华菱吧,她看来是真喜欢上你了,和所有的男孩子都没交往了,就等着你去主动找她呢。
我笑笑说我是一只小小鸟,只要飞翔,不要落地。
邵刚立刻说出了我所听到的他生平最具哲理的一句话:你他妈的知道鸟儿飞翔的目的是什么吗?那就是落地!
谁说我不想落地呢?只是我不能落地,一落地我就死了。如今恶魔附体的我就如断翅飞鸟,竭力在空中扑腾着,这扑腾就如同我哥们*时的坚硬。可我知道它再怎么扇打断翅,它终归要从空坠地,就如同我哥们最终要射出那些精子弟弟们一样,就算我不找女人不打手枪,哥们也总会找一天将东西呕吐出来。现在我所要做的不过就是用意志力用责任来让小鸟飞得更远,如同zuo爱时弄点印度神油或者伟哥来延长哥们作战时间,可说到底我一直都在渴盼着见到它坠地的那一精彩瞬间,我相信传说中的死亡感受一定等同于**。
邵刚在我临走时对我说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你就去找找华菱,她瘦了好多了,郁郁寡欢,像个林黛玉似的。
我没去,一来是我觉得自己都爱滋了,还招蜂引蝶干嘛;二来是我的确不想再乱来了,就算真寂寞得非找女友不可,那也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爱的,而我对华菱真的对不上路,我只是喜欢她家的钱,可我就算喜欢钱,也不愿意通过暧mei的手段来得到,我有我自己的游戏规则;三来假如我真和华菱交往了,一旦我爱滋的真相被揭露,那我必然遭到华家不惜一切代价的报复,我将死无全尸。人在江湖上混,第一条就要知道如何保护自己,我知道自己将不得好死,可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见我没去找她,邵刚火了,他直接冲到我家里来对着我大吼大叫:你他妈的是不是还要我用八台大轿抬你去啊?她家条件那么好,她又对你那么真,你他妈还要怎样啊?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有什么?不过就是长得好点,读了个研究生,我告诉你,靓仔研究生多的是!你别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邵刚和我认识以来第一次吵架,我摇摇头说:阿刚,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邵刚脾气更大了:什么说不清楚,你还不就是在意她以前交往过其他男人!那有什么,大城市妹子哪个不交往几个?你呢,你自己呢?又他妈的上过多少妞了?她都不计较你,你凭什么计较她?我再告诉你,上次我请你吃饭时,她带那个鸭子来,纯粹就是气你的,她不会那么乱来!
我叹口气道:我也知道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就是脾气坏点,可是,还有些事情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邵刚语气软了下来,详细地给我讲了华菱的家庭背景,接着道:阿甄,我从一认识你就赏识你了,你想想,我身边交往的都是有钱人,为什么我们以前会和你打这么小的麻将?还不就是看你没钱,想让你赢点?我先前和你说过要你别去读研究生了,直接来我爸的公司或者华菱她家的公司里做事,让你有正规的身份来接触高层,进入圈子,也是你自己不愿意,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摆在你面前,华威就这么一个小妹妹,心肝似的呵护着,整个家族的人都把她当作宝贝,你一旦进入了华家,那你简直就是平步青云呼风唤雨了,你就有不可限量的前途啊!
邵刚的神情很当真,我再次想起华菱那刁蛮任性的脾气,想起自己的原则,想起自己的病,甚至还想起邵刚曾说过他和华菱上chuang的事情,我笑了笑,道:阿刚,有些事你真的不懂的。其实……
这句话说了一半我就没说了,我本想说他邵刚其实内心里早就想娶华菱,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华菱和我看电影时对我说邵刚家里几次向她家提出双方联姻,可华菱根本就看不上邵刚,最多就是把邵刚当作一个哥哥,完全没有男女间的感觉。
邵刚瞪着我:你怎么不说了?其实什么?你他妈说啊,今天怎么看着你就像个垃圾一样?
我和邵刚认识以来,虽然聊天喝酒打牌,可他意识里从来都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我以前清楚,只是不点破而已,可他今天这句“垃圾”却令我无比反感。我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猛猛地抽着烟,看着他道:阿刚,你知道凤姐现在在哪吗?
邵刚极度不屑地道:你他妈的说那个臭婊子干吗?现在是在说华菱,不是在说她!
我身子后仰,冷笑两声:你以前对我说过,你很想勾引凤姐上chuang,可你一直就没弄到手,是吗?
邵刚骂了起来:*你老母!你他妈成心恶心我不是?她那爱滋病,幸亏老子没上,上了就死定了!
邵刚虽然对我算好,可他内心里把我当成是要仰他鼻息生存的低级动物,华菱他们也都在我面前张扬着他们阶层的优越感。邵刚把我当朋友,华菱把我当爱人,可假如他们知道我有爱滋病后他们将会如何反应呢?我突地想验证一下了。
我奇怪地看着邵刚,邵刚见我眼神很奇怪,也就开始奇怪地看着我,并道:你他妈的怎了?神经啊!
我嘿嘿笑两声:我和凤姐,做过,做过好几次。
他登时触电似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悚声道:你说什么鬼话?!
我裂开了嘴,仿佛开始释放内心最残忍黑暗的毒气:真的,我还做了aids血检,阳性。
他登地窜到门口,手指抓住锁,脸上尴尬而又恐怖地神情,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别说瞎话,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站起来向他走去,笑道: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不能找华菱做女友的根本原因……
我话没说完,他立即拉开门快步走去,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事先走,下次聊。
他简直就是在狂奔,我冲着他背影道:阿刚,凤姐现在在哪里?
他迅速消失在弯道口,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个半小时后华菱打电话来了,我一接通电话里面就传出哇哇大哭声音,声嘶力竭的,我听在耳里,很是伤感,她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我知道她想问什么,我平静地告诉她我真的感染了,血检三次,三次都是阳性。她哭得更加厉害了,一直听她哭了十分钟后,我才很郑重地告诉她,我再也不会和她联系了,祝福她将来找一个才貌双全又很爱她的男人。她呜咽了好久好久之后对我说如果我需要她的帮助的话,她会帮我的,她也请我今后不要忘了她。我答应了。
是的,说了这么多,我无外乎在让自己看明白看清楚一个事实:世界上的所有一切,从本质上来看,都是柔软而脆弱的,任何一种看似坚硬的东西就如同钢铁一样,一旦遇到达到它熔点的温度,它就会熔化成一滩烂泥一样的物事。
我的信念,我的意志,我的内心,也都如此,只是我的这些东西与世界上其他东西不同,当它们被一次高温熔化之后它们就转变到了另一种状态,它另行重组了,它的熔点被提升了,现在它依旧如我*的*那样坚挺着,除非它遭遇另一次更高的高温,否则它就不会变得柔软。
我的翅膀已经被折断,可我这折断的翅膀也就能继续高傲地飞翔下去。
我自己堵死了去华菱邵刚圈子里赌博捞钱的路,既如此,为了家人为了自己我就得另寻途径去弄钱。我随即去了那些麻将馆,那些牌友总说要带我去某某地下赌场玩牌九炸金花什么的,我找到他们说我现在想去见识见识。我从来都没和他们说过我在最大的地下赌场玩过,我把自己说成是从没去过赌场的小白。
每一个地下赌场都有所谓的捐客,专门到处带赌徒来赌,赌场老板私下里给他一些好处,譬如每带来一个赌客就给他两百,麻将馆老方就是这样的捐客。他带着我去了深圳宝安的两家赌档,我当晚小小地玩了玩,也是那麻将牌九,小赢了五千,他直夸我是赌博天才。又带我结识了几个赌客,我和他们互相留了电话号码。要赌就必须了无牵挂,我买了一张神州行卡,把原来的卡换下来,这张神州行就是专门方便与那些赌客联系。
不同的赌档其开台时间都是不一定的,有的是中午就开始,有的则是晚上八点才开始,一般都要赌到天亮,最迟到早上七点就要收档。这些地下赌档里有麻将、牌九、骰子、二十一点、三公、炸金花、梭哈、锄大地,也还有专门赌球的档口。接下来的几天里老方带着我在不同的档口转悠,有时候就是他打电话赌档派车来接我们过去。
我有时和他们打麻将,有时就去赌牌九梭哈三公,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都是在赌,我办了一张新卡,将卡寄给家里,将每天赢的钱都直接存在这张卡上,把卡寄给家里也是我不得已的选择,我是在混赌场,钱带在身边的确不安全。而陆子亨的所作所为令我心里非常之不好过。
一个星期下来我挣了十九万。老方在刚才一起吃饭的时候问我这些天来赚了多少。我说没多少,几万块吧。老方笑道别瞒我了,你至少赚了十五万。我摇头,很认真地道:哪有啊,就那么几万块,都给家里寄过去了,一家子都是病人啊,等着这钱动手术呢。老方看着我,很惋惜地道:阿甄,你打牌打得真好,可是我看你太保守了,你要下注狠点的话我看你一准能赢上百万了!
老方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打得很保守,我这是没法子。这些个地下赌场无处不是老千,和他们打牌或者下注的时候我必须得一万个小心提防,打麻将时他们用暗语打手势,赌牌九是赌场和老千们一起出千,赌梭哈扎金花时他们控制洗牌,甚至我还看见三次有人用很快的手法偷换牌,他们都是成群结队,而是我孤身一人。我就算有点拳脚功夫,可以打赢三四个人,可他们背后可能有黑帮啊,你打得过枪吗?
也许存在有刀枪不入虎胆龙威的英雄人物,可我不是。我不能下重注,我只能小心翼翼的,输小注,赢大注。赌场里有老千,就必然有羊牯,羊牯们都是送上门来让老千们宰杀的,我赢钱既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不能擅自出头来坏他们的事。三天前在布吉的一个赌档一个赌客怀疑那个坐庄的出千,并拉拉扯扯起来,赌客掏出刀子,那坐庄的同伙立刻掏出一把枪顶着这赌客的脑袋,这赌客当即吓瘫在地上,屎尿齐流。我当时就在现场。
我从不在一个赌档持续呆六个小时以上,我常常是在这个赌档赢了几千块后,就再与老方或者其他赌客联系转战其他赌场。我就是这样非常小心的赌着,可就是十天后当我赢了二十五万块的时候,还是有麻烦找上门了。
事件的起由是一个赌档老板找到我并对我说他发现我很会打牌,想请我与他合伙去赌一场梭哈。这个赌档老板我以前在平湖阿华开的赌档里见过,他也听家仔说过我有惊人的记忆力,我知道他所说的合伙就是两人配合出千。我推说我纯粹是瞎赌,凭的是运气,根本不懂得什么赌技。他笑着道对方是几个开工厂的老板,只要配合得好,管保我能分一百万以上,希望我考虑一下。
家仔他们果然嘴巴不严,把我记忆力特长给宣扬出去了,这是不安全的信号,我想暂时歇息几天,这十天来日日夜夜沉浸在赌局里,脑力消耗很大,舒缓一下神经对自己有好处。
我在家里足足睡了一天。清晨时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将我吵醒,等我来接听时却又无人说话,我喂了几声后对方又把电话给挂了。我又躺了一阵子后就起了床,把脏衣服洗干净晾好,又开始打扫家里卫生。当我拎着垃圾袋准备出去丢掉的时候,一拉开门愕然发现陆子亨,这个消失了十多天的陆子亨竟然站在门口!
他头发蓬乱,衣服肮脏,嘴巴肿大,额头开了个口子,右眼眶乌黑,手臂上伤痕累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嘴唇嗫嚅着想说话,眼神却不敢看我。
我急忙将他拉进屋里坐下,给他开了一瓶饮料,又点燃一根烟递给他,然后问他怎么回事。他头极力低垂,闷头抽烟不说话。我连连追问了好几次,他还是不说,我急躁起来,喝道:你他妈的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跟人打架还是你被打劫了?狗日的,你总要说句话啊!十几天不见你,打你家电话你又没回去,打你电话你又关机,现在你冷不丁又冒了出来,却变成这个模样,到底怎么了啊!
他使劲摇着头,沙哑地道:甄甄,你,你让我歇歇,歇歇,我就,我就告诉你。
我坐在转椅上看着沙发上的他,这十几天来我每次从赌场回家都希望能看到他就在房里,和我喝酒,和我聊天,可每次我都失望。我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不是用天来计算的,而是要用年来计算,七年啊,我们在同一张床上都睡过很多次,我知道他胸口有一颗很大的黑痣,我常笑话他说他是胸怀大痣,他知道我脑袋上有两个旋,知道我身上每一个疤痕的来历,我知道他最长的一次zuo爱时间是二十八分钟,他知道我曾经在和一个一夜情风liu时突然临门不举……太多了,而现在我和他都感染了那爱滋病,我们在暴风雨中狂奔,又在暴风雨中哭泣,我们对着苍天呐喊,我们又对大地悲呜……
我真的并不是在意他拿走了那些钱,我是在担忧他的去向。
他抽着烟,抽着抽着呜呜哭了起来,眼泪四流。我知道他一定发生了大事,我好言道:男人哭什么哭,有屁好哭的,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从他的哭声和痛苦表情中,我可以猜出一定是那笔钱出了问题,他拿走了那十多万,我把结果想成最坏,他这钱没了,或许是被偷了,被人抢劫逼他说出密码后取走了钱,或许就是玩**彩输了。
果然,他扑腾一声,跪在我面前,呜呜哀泣道:甄甄,我,我对不住你,我,我把钱,把钱,都给输光了啊……
我的心陡地一痛!十多万,就这么被他输了,我得多小心才能挣回来,唉,算了,就当是自己少赢吧!
我叹口气,伸手搀扶他:起来吧,起来吧,输了就输了,我也该输了,哪有一直赢不输钱的。
他坐回沙发,依旧低头不敢看我,暗暗饮泣,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子亨,是不是玩**彩赌输的?早跟你说了,玩家是没得赢的,就算赢也是极少数,这种赌博只有庄家才有钱赢。
他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我不解其意,就指着他脸上伤口道:那你怎么满身是伤啊?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他全身颤抖起来,他的伤明显是被人打的,现在还是别问了。我于是道:去洗洗吧,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药店敷药。
我正欲起身,他突然全力抓住我的手臂,身子剧烈地抖动着,语不成声地道:我,我,我就是在做庄家,和一个朋友合伙做庄家,做庄家把钱,把钱给输光了,前面几天赢了的,昨天,昨天被人中了四万块**,我要赔,要赔七十,七十万……
我嗵地站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手指着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他的眼睛茫然地盯着我穿着脚上的拖鞋,呜咽着:我买码输了你钱,你那天突然又要我拿两万,你看见了我那存折,我知道瞒不住了,就走了,想把钱给赚回来后就再跟你解释,有一个赌码的邀请我和他合伙做庄,我想坐庄是稳赚的,就去了,哪想,哪想一下子被人中了这么多啊!那些人逼我赔钱,把我打了一顿,还把我关在屋子里,我从楼上爬下来跑了,甄甄,怎么办,怎么办?
他身子一软又跪在我面前,身子筛糠似的。
无比燥热的火焰将周身血液沸腾开来,我猛地双手抓住他衣领,暴跳如雷地喝骂道:你他妈的王八蛋!自己做错事自己承受!
我抓起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和烟盒,拉开门,冲地就出去了。在关上门的那个刹那我听到陆子亨发出绝望的哀嚎!
我套着一件宽大的棉短袖,穿着松垮的沙滩裤,踢沓着拖鞋,抽着烟围着深圳体育馆转着。我走几分钟就会随便找块地方坐下,然后猛猛地抽烟,抽不到一半我就将烟头丢掉,然后继续向前走几分钟,再找块地坐下,继续抽,最后走到一个小商店附近我买了六罐冰冻的金威啤酒,坐在公交车站的草地上,一边看着大家上下车,一边喝酒。
我在大学里认识很多同学,其中在深圳上班的有十多个,这三年中我和他们中的一些人见过几次面,也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也见过他们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可大家也就见过面聊聊而已,平素里最多打过几个电话,我们很少能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唯一的一次还是那个我摸过她**的女孩在她成功地把自己嫁掉的婚礼酒宴上,我们聚集得比较齐。他们都有他们的工作,有他们的生活,有他们要过的日子,友谊和交情这玩意是分浓淡亲疏的,谁都知道这一点,可是没几个人会去捅破,会当着对方的面说“我和你的友情并不怎么样”,谁要是这么做得话,那他脑瓜子不灵光。见面交情,喝酒吃饭交情,砍头换命交情,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最俗的一句朋友间的赠言就是“愿我们友谊之树常青”,这觉得这句话真他妈的龌龊,越是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的人就越是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说这句话的人他内心一定是在巴不连得别人永远把他当作天长地久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可他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念头到底会不会这么做那估计就无从知晓了。经历了这么多,我越来越认为所谓的常青树是绝对不存在的,树是有生命的,树既然生了,那它树叶一定会凋谢,它也就一定会死,只是凋谢和死亡的时间有所不同。
大学四年,最亲近的就是我们同宿舍的四个人,我和陆子亨相对更亲密些。大学毕业三年后,程度和我的电话联系少得可怜,他连整个人都变得和我一样,韦庄也与以前有改变了,陆子亨却依旧和我那么亲热着,我在他面前操爹骂娘,玩女人,无所忌讳。当我在他面前流露出内心寂寞哀伤的时候,他就会笑我,说我是披着羊皮的狼,我说我他妈的才不披羊皮呢,羊皮有骚味,我他妈的要披就披包皮,我是披着包皮的狼!
我有次喝得醉晕晕地曾对他说,*,你算是我的第一号知己,伪处那厮只能算是第二号。还有次我和他去食堂吃饭,他跟一个体育系的家伙冲突起来,那家伙牛高马大的,一拳就把他打得趔趄后退,我见状冲上去一个窝心腿踹在这家伙胸口,他当场栽翻在地。他曾对我说,甄甄,我们下辈子还做好兄弟,我当时就笑道:多总管,俺韦小宝对你的景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来斩鸡头烧黄纸拜兄弟啦!
……我和他的故事真的很多很多,可故事一旦太多,往往就意味着一个将更富有故事性的结局。
到了楼下,我却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大楼下的水泥坪前,还有警车也来了,下车后我就听到有两个人从我身边跑过去看热闹,嘴上还道:肯定摔死了!肯定摔死了!
我历来不喜欢看热闹,国人的所谓看热闹其实就是看笑话看稀奇,看完热闹后他们可以在聊天时多些谈资。我向大楼口走去。
一个保安突然对我大叫:甄先生,你来了,你来了就好,你来了就好,正要找你!
我站住脚步,道:什么事?
这保安推我肩膀,急切地道:可能,可能是你朋友跳楼了,你你你快去看看!
陆子亨?!!!!
我的头嗡地一下!
……
他换上的那身衣服是去年夏天时叶素梅给他买的,鳄鱼牌浅黄色t恤,苹果牌牛仔裤,他系的金利来皮带是我送给他的,他穿的皮尔卡丹皮鞋是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个手机碎的四分五裂,这手机啊,是他用大半个月薪水给叶素梅买的,叶素梅在和他分手时就还给了他……
鲜血流满一地,浸透了他躺着的这片土地,鲜血还在泊泊地从所有裂缝处漫出来。
他是仰躺着死的,这会子他的面孔正对着头顶光辉耀眼的太阳,他的眼睛睁得老大,我跪在他面前,看得见他的瞳孔里也有一个太阳。可他的瞳孔已经大得无法分辨了……
鲜血满了我一身,我抱着他没命地嘶嚎着,我的泪和他的血混在了一起,招惹来了无数嗜血的苍蝇。
苍蝇声嗡嗡,一切曾经的,历史的,遥远的,过去的,一切现在的,一切记忆的,遗忘的,如那疯狂的海浪疯狂地打来……
“甄甄,甄甄,快,快!这里有只小老鼠崽子,你堵那边,我堵这边……”
“甄甄,你第一次做的时候痛不痛啊?告诉你,我那次痛得受不了,我包皮过长,卡住了,等有钱了,一定要把包皮割掉……”
“甄甄,你花钱节省点吧,赚钱很不容易的。”
“甄甄,素梅煲了萝卜排骨汤,你早点回来喝啊!”
“甄甄,我真的想去死,我只有死了,得了这病,治不好的。”
“甄甄,我想清楚了,还是听你的,好死不如赖活着,秋后的蚂蚱,能蹦达一天就蹦达一天吧!”
……
我把坚硬的看做柔软的,你却把柔软的也看做很坚硬;我把生看得很玩笑,把死看得很严肃,可是你呢?兄弟,你把生看得很严肃,却把死看得很玩笑……
我泪落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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