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得很,我一直不能将这梦做下去,梦这玩意不是一件可被我们主观控制的东西,它的来去变化永远不被我们掌握左右。我已经有两个月没做那梦了,这晚这梦又重新出现,我悚然惊醒,喊叫出声,一睁眼竟看到巫菡坐在我胸前,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床头灯放着黄黄的微光。
她把手放在我额头试探温度,然后又拿纸巾擦掉我脖颈和额头的冷汗,而后握着我手,说甄,你做噩梦了,还说梦话。我长长出一口气道是啊,又做那个梦了,又看见那些东西了。她起身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喝了两口,她上chuang趴在我胸口,用她的柔软温暖着我,我抱着她,她问我到底做的什么梦,我说了这梦,然后道你说这梦象征着什么?巫菡将身子深深埋进我怀里,说一个梦而已,别想了。睡吧。我仔细回忆着那些面孔,那些梦境,我知道它绝不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只是我无法将它正确解析。
第二天我去实验室向老师申请实验器材,实验室老师看了我实验申请,他惊讶地道你也做这实验?龚本见不也做过了吗?你找他去要相关实验数据就行啊。我纳闷了,龚本见做这实验干什么?我找老师要龚本见的实验申请,这怎么回事?这申请简直就是照抄我的!
我去宿舍找龚本见,没看到他,我问另外两个师兄龚本见的手机号码,结果是关机,我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龚本见去了外地,据说是他上了博士研究生的录取分数线,找关系找熟人去了。我还得知龚本见写了一篇标题跟我的论文极其近似的文章,我预感有事发生了,我没心思写作,我必须等他回来把这事弄个清楚明白!
三天过去了,龚本见还是没出现,我火了,我翻找他的书柜,我在他的一本书里看到了一张小纸片上写了我的两个论文题目以及我曾经例举的参考书目,我更加火冒三丈,莫非这傻逼剽窃我的论文构思,自己拿去写出来发表了?那岂不是会害得我不能继续写这个论文题目?我二话不说,当着两个师兄的面把这事说出来,然后用起子撬了他的抽屉,我翻找,在一叠稿纸下我翻出了一篇打印成稿的论文,那标题就是我的论文标题!
我咬牙翻看内容,论文主题就是我要表达的原意,大致架构也就是按照我最先的设计,实验数据比较粗糙,可也足够可以在专业刊物上发表了!我登时省悟了,龚本见这是在报复,他一定是把我以前写下来的论文提要等等资料给复印下来,趁我不在学校的时候就写了这篇论文,构成已成事实。现在距离论文审核和答辩所剩时间不多了,我除了再改写其他论文外就别无出路,他是要令我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甚至他还想令我无法完成论文答辩,从而拿不到学位或者推迟一年拿学位。这傻逼阴险狠毒!
我暴跳如雷,师兄们听了我的论文被龚本见剽窃后也颇不齿,我抡起拳头一拳将龚本见的书桌砸烂,然后我要师兄们转告龚本见,他有种就别回学校来,老子要扒了他的皮!
我打马教授电话,是关机,我想起马教授还在国外。我随之去教研室找其他教授反应情况,那些教授对我所说的事情并不相信,他们说龚本见都要读博士了,平日里论文写了很多,不可能做这种事的。我知道这几个教授都在龚本见平日里写的论文上挂了名字,而我虽然过年过节也向他们拜年送礼,可我读研三年,没上过几节课,没搞过研究课题,没发表过论文,在他们眼里我纯粹就是一个混进高等学府读研究生的不学无术家伙,他们对我颇有些不屑一顾。
我满腔怒火,摔门而去,回到租住的房子里,却没看到巫菡,我打她电话,电话一直占线,而且一直占线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打通了,她说她在麦当劳里给家里打电话,还问我要不要吃麦当劳。又过了二十分钟后她才回来,她对我微笑,还准备抱着我亲,我却感觉她笑得很假,我不相信她是给家里打电话,我本来从来不看她的手机,这次却突然抢过她的手提袋,翻出她的手机,找她的通话记录,她一看急了,要来抢,我冲她眼睛一瞪:巫菡,妈的你也想骗我?!
她被我凌厉的眼神吓住了,呆在那里身子开始发抖,我打开通信记录,这些天里重复地出现两个号码,一个是我的,另外一个就是北京的,刚刚那个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就是北京的!而且历史记录上每次北京电话都是几十分钟。
我准备拨打过去查验这个电话号码主人是何许人物,她意识到了这点,颤抖着走到我面前,哀求的口气说甄甄,求你了,电话给我。
男朋友,二奶,情人,这一连串字眼闪电般在我脑海里飞过,巫菡很美,很迷人,很温柔,对我很体贴,这些日子来,我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她说她的公司在北京,就算她给公司打电话谈工作这很正常,没必要瞒着我,她家里明明是陕西的,可她为什么要骗我说是给家里打呢?她如今的神情,令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号码就是某位拥有她**使用权的男人。
我摁下了拨号键。巫菡豆大泪水噗噗落下,凄声道甄甄,求你了,你把电话挂了,你要我干什么事都可以,我求你,你不要……
我其实最见不得女孩子的眼泪,我知道无论男女,掉眼泪都是出于内心控制不了的心酸苦楚,一般情况下我会好言安慰她们,并试着宽解她们。可这次不同,我有些在乎巫菡,我也必须像弄明白龚本见一样的来弄明白巫菡。
电话通了,我等着接听,我冷眼看着巫菡,巫菡惨然笑着,双手捂脸,肩膀一下一下抽动。
大约半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菡啊,你还有什么事?
我说:你是巫菡的什么人?
这人很奇怪的回答道:她是我老婆啊!你是谁?怎么拿着她的电话?
我把电话挂掉,冷笑着将电话丢在床上,巫菡呜呜哭泣出声了,哆嗦着手拿起电话,掐掉,无限幽怨地看着我,泪流满面地摇头,而后对着我惨然一笑,笑里别样凄楚,扑在床上用被窝蒙住头,呜呜哭泣起来。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狠狠抽烟。
俗话说圣贤无梦,神仙无梦。我不是圣贤,更不是神仙,我只不过一个普通人,一个这茫茫尘世中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年轻人罢了,我经常做梦,只是我跟别人做梦不同,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我越发深刻地以为人之所以做梦,那是因为人对他所处的环境所处的社会对他的人生有期望,对某些事物有yu望,正是这期望和yu望,人才有了梦。
因人而梦,因事而梦,梦生有由。父母离婚,家庭破裂,我游戏情感,横祸飞来,百万债务,浪荡人生,友情欺骗,疯狂赌局,空虚生灵,一切我所见识过的黑暗所目睹过所经历过的糜烂令我茫然而又失落,我在深刻的绝望中却又深切地期望着,可我的期望却又充斥着漫无边际阴冷的恐惧,于是我就有了如斯的梦。
夜阑清寂,春雨淅沥,我和她一整晚都没说话,就是在zuo爱,疲累之极的她终于躺在我怀里沉沉睡去,床头灯昏黄,她的呼吸声细长,偶尔还有点叹息的韵味。我注视着她娇美的容颜,我也想沉睡过去,我想把她带入我的那个梦境,期冀她的莅临能为我的梦添加一种靓丽的色彩,可我睡不着,我抱着她,心事重重,我睡不着。
龚本见剽窃我论文创意的报复可谓一举击中我的要害,想起我在这学校里读研的三年历程,想起我的这些师兄弟,想起那些教授们看着我时那鄙夷的眼神,再想着那寡然无趣的专业知识,我心中强烈地觉得这三年学业就是一个荒唐的谬误,我所做的不过就是为了获得那张硕士证书让老母亲宽慰,可我这过的是自己想过的日子吗?不是,我早就想离开了。
巫菡,这些日子来她让我享受了宁静而温馨的幸福,她的温柔她的温情几度让我融化,我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心几度充盈了对未来的幻想,可幻想终归只是幻想,而非未来的真实。巫菡跟我所认识的那些女人一样,她有着我无法把握的复杂,而这些复杂带给我的就是不安全的感觉。
我被骗了。
我其实不愿意去把一切事情都搞得那么清楚,人活就得活得糊里糊涂才会免除很多烦恼。可是,这一切又都清楚了。
社会是有无数的人组成的,人与人之间因各种理由各种原因而形成了各式各样的关系,这些关系永远只有当事者们自己清楚是什么样的内容,人啊,都有一个头脑,都有自己的位置,都会为自己的存在去作为处事,人啊,永远无法了解的就是他的真实。
我怅然一叹,轻轻抚着她的如云秀发,她眼角有一颗泪滑落下来,我用手轻柔地为她擦去。我知道她醒了,她的手正在用力地扣住我,那指甲掐进了我的肌肤,传来尖锐的痛感。
第二天,龚本见还是没有回学校,也没有联系上他,整天我都在图书馆里坐着,我知道自己不得不另选论文了,可我对那些书本资料完全看不进去。巫菡在家里搞了大扫除,洗干净了衣物,我回到家时她已经做好了饭菜,她神态不很正常,对我笑得有些牵强,她还买来两瓶红酒和我喝着,她酒量不行,却喝光了那瓶红酒,脸上呈现醉态的红晕,我曾要她别喝了,她却说人生能得几回醉,我说醉了不好,难受的。她却回答我说醉了才好,什么都忘记了。
酒能消忧解愁,凡是没有酒瘾的人无端端地要喝酒那必定就是有了忧愁,我没有继续劝她,我和她一杯一杯地喝着,她醉了,哇哇吐着,吐完后又抱着我哭,哭得花容带雨,哭着说她真的爱上我了,她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我用热毛巾给她擦脸,她却死命地咬住我的手,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我忍着痛由得她咬,待她咬完后才笑着说她咬得真痛,她却醉意醺醺地说痛也就这一次了,就像那不顾一切扑火的飞蛾一样。我说我的手可不是火也不是灯泡。她看了我一眼,说一句“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然后就用被子蒙住头,翻身睡去。我收拾了桌子,却感到醉意也上头了,脑袋铅坠一样沉,我也就上chuang睡了过去。
第二天直到十一点多才醒过来,脑袋依旧沉重,看看身边,巫菡不见人影,洗手间客厅都没见她,初始我还以为她买东西去了,十多分钟后我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拨打她电话,电话通了她却没接,把电话掐了,很快我就接受到她发来的一条短信,短信上说在床头柜里有一张纸条,要我去看。我打开床头柜,拿出纸条,纸条上这样写到:上帝不是好人,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制造出一个又一个无奈的错误,我只是一个区区小女人,抗拒不了飞蛾对火的情感,更抗争不了错误的命运,既然我们无缘,对不起,甄甄,我走了,爱你永远。菡。”
她拿走了她的包,带走了衣物化妆品,带走了我和她的合影,她这纸条是分手信,她的行为就是不辞而别,如同我对那些女孩子所做的那样。我心里开始慌乱,焦躁难耐,巫菡的手机号码被我拨打了上百次,可电话提示的就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我发了十数条短信询问,可始终没有应答。我猜想她可能也像我丢手机卡那样地丢掉了。
闷得喉管发紧,漫街游荡着,入夜时分我拖着双腿疲惫地走进家门,她熟悉的气味充满整间房子,蓦然间我和她的温暖场景一股脑窜入心头,一种悲凉感如冰水一般漫散开来,我坐在那张我和她恩爱过无数次的床上我问自己:世界真就这么难以理喻?
我走进餐馆,开始酗酒,我先是喝啤酒,随后喝白酒,我看着马路上匆匆而过的人们对自己说她走就走了,无所谓。我又看着一对一对亲热说笑着的情侣对自己说:真的,我有些在乎她。最后我看着杯中酒问自己:我的在乎是不是爱?我爱上她了么?
我食欲不振,睡眠难安,更不用说写论文了。两天我抽完了一条烟,第三天早上我洗了一个澡,然后对着镜子说我他妈的真傻,我不也就是这样对其他女孩子吗?凭什么巫菡就不能这样对我?
同届的师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论文,除了去读博的外,其他的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只有我既没有论文也没有联系工作。数天后导师马教授从国外回来了,他从师兄口中得知论文的事情,他皱眉沉思良久,说龚本见这样子做人有问题。我说问题归根结底是出在我自己身上。他而后要我赶快准备新的毕业论文,我摇摇头,说不用了。他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这研究生纯粹就是在混,没意思,就算能混张证书,将来也是没那个真本事,还不如不读了,免得给他这个导师脸上抹黑。马教授斥责我颓废幼稚,我叹口气说颓废也罢,幼稚也罢,这一切就如一个梦一样,如今啊,梦也该醒了。
马教授本还想教育我,我却转身走了。第二天下午龚本见回来了,马教授把我和他叫到一起,然后质问这论文的事情,龚本见不发一言,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他虽然是一堆比狗屎还不如的垃圾,可我却被这垃圾打败了。这时,有人打电话给马教授,马教授在电话里争辩起来,马教授要我们暂时离开他房间回避一下,我和龚本见站在马教授办公室门口,相互看着冷笑,五分钟后马教授单独把龚本见叫进去说了十多分钟话,随后龚本见走了,走之前他对我轻蔑地看了一眼。
马教授把我叫进去说男子汉大丈夫,大度点,这事就到此为止。我知道龚本见有个远房亲戚是学校某位领导,于是我问马教授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那位领导,马教授神情尴尬,我说马教授,谢谢您的正义感,也谢谢您这三年来对我的照顾。随后我也走了。再一天后的下午马教授找到我并给我一篇论文提要,我知道这是他为我选的新论文题目,实验数据什么的都有了,我只需自己组织三万文字就可以交差,我收下了。回到家中,我却再三地问自己,我都这样了,还需要违背自己意愿却做不想做的事情吗?我到底是要活得真呢,还是要活得假?
我将房间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我将自己的衣物打包,我将巫菡留下的衣物也打包,可我看着给巫菡物品打的这个包有些茫然:这个包我该怎么处理呢?
表妹打电话给我,说要我上网,和我说话。我去了网吧,我在视频里看见了母亲,母亲问我学业,我说很好,论文很快就要答辩了,我一定能拿到学位。母亲又问我工作单位联系得如何?我说要我的研究所和大公司企业多的是,随我挑。母亲说我真是个争气的好儿子,要我在外好好注意身体,别冻着饿着。我满口答应下来,也要母亲好好保重身体。随后表妹和我聊天,表妹说她身体恢复的很好,那病没再犯过,我说那我就放心了。表妹聊着聊着就问起了巫菡,我看着表妹那强装出来的笑脸,那脸上写满了醋意,可我却说多谢妹子关心,我和她关系很好,还说巫菡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会和表妹她相处得很好。
qq上一大串都是我熟悉的朋友同学,都不在线,暗恋着我的华菱也留了一条信息质问我到底有没有良心。我回答说我的良心已经被狗吃了。
我再次登陆我的个人空间,看着以前自己的文字,思前想后,如有五鼠挠心。我写了这些日子来的故事,我说听闻过了这么多仇隙怨恨报复事件,可从来没见过有龚本见这样的高人居然用论文来报复我当初揍在他身上的拳脚,由此可见人性是他妈的一个永恒的谜团,人的思维也是他妈的千奇百怪;我还说感情其实也有报应的,欺骗玩弄了别人,也必然会在某个时候品尝到被别人欺骗玩弄的滋味;我说我放弃了那学位,三年研究生只能拿一张肄业证书,我说我和一个女孩数十天的相处,最后的剩余就是仅余的没带走的衣物,最后我说老家、深圳、广州、北京和南京我都不想去,我将把我谋生的地方定在上海。
写这帖子时,我正反复地听着崔健那沧桑声音唱出来的《假行僧》,我抽着烟写着写着抽着烟听着听着,我抽着烟想着想着,无数的往事浮上心头,泪就满了眼睛,我咧嘴笑着对着电脑荧屏说:狗日的,唱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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