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8-08-05
“赵……翁兄?”陆错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啊?陆兄好像不太欢迎在下啊。”翁浩笑嘻嘻地摇着扇子说道。
“哪里的话,”陆错想了想,道,“可是赵姑娘让你来的?”
翁浩先是一愣,但马上又笑呵呵地说道:“陆兄果然是个机灵人,我都不用开口,陆兄已经知道了大半。”
“麻烦翁兄回去告诉赵姑娘一声,姑娘的美意陆某心领了,但是我们此去路远迢迢,而且凶险未卜,实在不想多拖累一个人。”
“陆兄,”翁浩笑了笑,道,“哪个说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了?”
陆错一愣,他本来笃定以为又是红悒变着法子来帮助自己故让翁浩来帮忙,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矢口否认。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他脸上不免略显尴尬之色:“那——翁兄此来……”
“哦,家父正好有一笔买卖,要在下去开封一趟。所以……”
“当真?”陆错狐疑道,“那这与赵姑娘有何关系?”
“赵姑娘托在下替你们几位到开封府打点客栈行李之类而已,别无他意,到了那儿,你们尽管做自己的事,我也做我的买卖,互不相干。”
陆错朝文天祥望去。文天祥点了点头。于是,陆错说道:“那陆某多谢赵姑娘和翁兄美意了。有劳了。”
“不客气不客气。在下也不是第一次与陆兄打交道了,大家都是熟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翁浩左右望了望,又说道,“不知陆兄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
“好,那明日辰时,翁某就在山庄门口等候诸位。”翁浩拱了拱手,道,“今日就不打搅诸位打点了,告辞。”
“不送。”陆错拱手道。
“看来这个姓赵的姑娘是吃定你了。”梁晃在一旁酸溜溜道。
“瞎扯什么。”陆错拂袖而去。
“天祥,我要出去一下。”海都小声说道。
文天祥会意,便与海都走出了屋去。
到了屋外,海都说道:“我要去找阿里不哥一趟,他应该还在这附近。天祥,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文天祥本来对这两兄弟之间的纠葛不甚感兴趣,但是想到前番刺杀海都的凶手尚未明了,没准就和那阿里不哥有关,况且海都又这般诚恳相邀,他略略思忖一下,说道:“好吧,海兄,那我们快去快回吧。”
海都感激地点了点头。二人即刻就朝山庄外走去。
“海兄,你知道你那堂兄现在何处?”走了半路,文天祥问道。
“他虽然手握重兵,但此处必定还属宋国地界,他一定不会张扬行事。他说过他随身带了百十来随从,依我看,他最可能在对面那山谷间扎营。”
“百十来人也不是少数,难道苏州府的官员就任由他们随意横行?”文天祥不解道。
“我没有告诉过你?阿里不哥是以使臣身份出使宋国。”海都说道,“可是因为宋国没有答应他的条件,他便拥兵占据山头不肯挪动半步。平时就仅做些打劫抢掠的勾当,这里的官府哪里惹得起他,和他动起手来损伤几个人事小,若是这阿里不哥回去以宋国侮辱大蒙古使臣之名向大汗奏上一本,那整个宋国都有苦头要吃。所以,这里的官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他们胡乱行事了。”
“原来如此。”文天祥不仅暗叹朝廷的懦弱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竟然眼睁睁看着蒙古鞑子在这秀美江山如此蹂躏。如果不是他身上有更重要的事在身,他一定会哪怕是单枪匹马也要提刀去那鞑子营中杀个痛苦。
“天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事得从长计议。”海都说道,“说实话,来宋国这么多日子,我越来越感觉到,这里远比我们蒙古要繁华和高尚,若是落到了阿里不哥等人之手,真个是要生灵涂炭啊。宋国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但是也有不少像你这样的英勇之士为国效命,蒙古要侵吞宋国,我看是不太可能。”
文天祥知道他是安慰之语,也不寄望于他日后回蒙古能像这样替大宋说话,但他还是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海兄,有你这样明理的蒙古人,可见蒙古也并非完全蛮夷之所,日后如若宋蒙交好,互通往来,对两国百姓来说却是好事一桩。”
“是啊,像这样年年兵燮,民不聊生,即使打下了这个江山又有何益?”海都也暗自叹道。
“那海兄日后如果在蒙古做到高官,切莫忘了今日之言,要多为两国通好铺垫铺垫啊。”
“我本来以为天祥你和其他只是一昧仇恨异族的自大宋人一样,只知道用武力而后快。没想到你能这般冷静估量时事。”
文天祥淡淡一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两人一路交谈不觉已经走到了谷中。
海都举目望去,见到远处有几面旌旗招展,上绘一对苍狼白鹿,那必是阿里不哥的人马无误了。
“果然就在这儿。”海都冷笑一声。
“我们现在就过去吗?”文天祥回忆上次海都与阿里不哥会面的情形,不禁有些担心。
“当然,不然我们来这儿干吗?”海都说着就径直朝阿里不哥的营帐走去。
他们老远就见到了几名蒙古人站在山崖上,但是见了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而营帐前的卫兵也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一般。
“怪了。”海都轻声嘀咕道,“本来这些人应该都是非常谨慎,怎么会对擅闯进来的人不闻不问呢?”
他们没走几步就找到了答案。另外一队穿着与众不同红色外套,还披着精制铠甲的蒙古武士站在大帐旁,个个都手持利刃看上去虎视眈眈的样子,注视着附近其他卫兵的一举一动。
“他们是什么人?”文天祥问道。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阿里不哥的人。”
当他们来到大帐前时,那些武士拦住了他们。
海都与他们交涉了几句,但是却被他们粗暴地回绝了。
海都脸色难看起来,大吼道:“阿里不哥!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那我只能在外面和你谈生意了啊!”
他话音未落阿里不哥已经慌慌张张地从帐子里钻了出来,表情甚是紧张:“你,你瞎说什么!”
“怎么,堂兄,有钱招来新的武士,却让自家兄弟吃闭门羹啊?”海都没好气地说道。
“莫要胡说!”阿里不哥脸色一沉,但随后有降低声音道,“有人……”
“有什么人?”海都一愣。
“嘘……”阿里不哥急忙让他小声,然后望了望身后的大帐。
海都这才会意。营帐里一定是坐着什么令阿里不哥发怵的人物。
“这个人是谁?”阿里不哥见到文天祥一愣。
“这是我的……”海都回头望了文天祥一眼,报以歉意的眼神,然后说道,“这是我的随身护卫,上次你见过。”
“你怎么让他穿这样的衣服,瞧他那样子,比你还威风。”阿里不哥说道。
文天祥和海都立即意识到了他们来这里的确仓促,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好。
“进去吧。”阿里不哥朝他们招招手,但又用严厉地眼神瞪着海都说道,“说话小心点。”
两人便钻进了帐中。
这帐子从外面看仿佛并不庞大,但一到了里面却觉得格外宽敞。十几名红衣武士伫立其中也不觉得拥挤。在他们中间坐着一位年轻人,似乎只有二十出头,长得倒也眉清目秀,不似蒙古人的粗犷。但他身上所披全黑铠甲却让他徒增了几分霸气,令人不得不小心对待。
“这位是忽必烈元帅的副将阿术将军,这位是……”阿里不哥似乎是在考虑应该怎么样介绍海都是好,“这位是我的堂弟,合失王之子海都。”
一听阿术的名字,文天祥觉得耳熟,上回在树林之中阿里不哥也似曾提起过他。而海都则更是意外,他当然听说过阿术的名字,但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请坐请坐,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阿术粲然一笑,柔声道。
文天祥没有想到对方的声音竟然如此轻柔,如同女声一般,完全无法把这声音与他身上所披的铠甲联系起来。
“多谢。”海都坐了下来。文天祥依计站在他的身后。
阿术给阿里不哥使了个眼色。
阿里不哥急忙道:“哦,阿术将军是来这里查访军务,最近宋国征兵日紧,忽必烈元帅虽然人在大理,但恐情势有变,特意派阿术将军前来协助我们应变。”
海都点了点头,报以赞赏的眼神。
阿术会心一笑道:“海兄弟,你可有什么公务?”
海都还没有开口阿里不哥就抢先说道:“不不,他只是找我这个堂兄叙旧而已,没什么公务,没什么公务。”
“哦,”阿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看海兄弟的装备,似乎不在军营做事,到宋国来不知是否另有要务?”
海都望了阿里不哥一眼,略略想了想,说道:“也没有什么要务,只是最近……在外面花天酒地一阵,手头拮据,想要向堂兄来通融通融……”
“前些日子不是刚借给你过吗?”阿里不哥一听立刻跳了起来。
“哎……”海都面露苦相道,“啊呀,好堂兄啊,你要体谅我的苦处啊。我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可不容易啊。前不久碰到了几个强贼,硬生生把我的盘缠给夺走了,没有要了小弟的小命已经谢天谢地了。”
“不行不行,我又不是你的钱袋,你想要就来拿。如果碰到了强盗,你就去抢回来!你不是有手下嘛。”阿里不哥朝文天祥努了努嘴。
“堂兄……”海都央求道。
“不要说了,阿术将军在这儿,不要这般丢脸!”阿里不哥斥道。
“好吧,既然如此……”海都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那我就要请阿术将军评评理了,我这堂兄,虽然忠君报国,但是对自家人却格外小气,阿术将军,你说这在理吗?”
阿术刚才都是静静地观察着这对堂兄弟的争执,这时,他才微微一笑道:“海兄弟,身为蒙古人,行为须多检点,不可像宋人一般*形骸啊。”
虽然阿术的言语并不重,但文天祥听了立刻瞪圆了双眼,握紧了双拳。幸亏海都紧紧拉住他的衣角,他才没有冲上去。
“这个小弟明白。”海都苦苦恳求道,“只是这次的事情是非所料……但请将军作主啊”
“这……”阿术想了想,对阿里不哥道,“这是你们家内之事,我不便过问。还是将军自己定夺吧。”
“这种小事,哪里要阿术将军操心。”阿里不哥急忙道,“海都,你先退下吧,待会儿我再和你慢慢商量。”
海都知道这句话等于拒绝了自己的要求,于是抬手道:“且慢,既然阿术将军在这儿,堂兄,你不是正好赶上机会了吗?”
“什么机会?”阿里不哥不解道。
“上回你不是说你有些苦衷要对对大汗或者忽必烈元帅诉说……这次不是好机会吗?”
“哦?”阿术一听立刻有了精神,“不知将军有什么苦衷,仅可告诉我,我定会替你转达忽必烈元帅。”
“不不,”阿里不哥慌忙摇手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怎么没有,上次你不是说忽必烈元帅亏待了你吗?”
阿里不哥站了起来,面如土色道:“阿术将军,你切莫听他一面之辞,忽必烈将军待我不薄,我怎么敢有非分之想?”
阿术不答,把目光投向海都,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将军莫怪,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我这堂兄酒后发发牢骚,我敢保证他绝对没有不利忽必烈元帅的言辞。”海都朝阿里不哥望去。
阿里不哥已经汗如豆大,面无人色。
海都不动神色地捏了捏手指。
阿里不哥明白他的意思,咬牙轻轻点了点头。
海都挤出一丝不易观察的笑容,对阿术道:“我这堂兄,哎,还是我说吧,不就是为了去前线打仗的事嘛。忽必烈元帅平定大理,威震天下,我堂兄也想沾沾光便去信要求随同出征,但忽必烈元帅体谅他在宋国腹地坚守的辛苦,所以没有同意,因此他便有些微辞,以为元帅不器重自己。”
阿里不哥急忙道:“我想通了,我已经想通了,元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在这里对宋国造成威胁,其意义远比出征大理要大地多。忽必烈元帅此举看似轻视我,其实更是重用啊。”
阿术含笑点点头道:“将军明白这个道理,也就没有辜负元帅的一片苦心啊。”
阿里不哥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称是。
海都这时报称不打搅他们谈公务,便退了出来。
“真是上天所赐的机会啊。”走出营帐,他满面喜色道,“我本来还担心阿里不哥会蛮横拒绝我的要求,多亏了阿术在这儿。”
“阿里不哥是怕海兄向这个阿术透露了他的什么秘密,这才不得不答应你的要求的吧?他究竟想要隐瞒什么?”文天祥问道。
“这个……”海都想了想道,“这事说起来复杂,不过反正与宋国无关,你也不必追究。我在想,既然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大可以狠狠敲他一笔再走。反正我也不准备再回……”
“海兄弟,请留步。”海都话音未落,营帐里又钻出了一个人。
“阿术将军。”海都一愣,“不知还有何吩咐?”
阿术还是面带笑意地朝他走来:“也没什么事。只是……刚才海兄弟指你堂兄对忽必烈元帅有不敬之辞,可有其他所指?”
“其他……”海都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要说的我都说了,我堂兄这个人不会背地里说人家坏话,尤其对忽必烈将军更是敬重有佳,哪里会有不敬之辞……”
“所以你就是拿这来吓唬他,让他赊给你钱?”阿术道。
“嘿嘿……”海都低下脑袋不好意思道,“没有想到被阿术将军看穿了……我这堂兄就是怕事,若是让我信口开河胡乱说什么败坏他的声誉,可比害了他的命还要让他难过。”
阿术点了点头,道:“这么说,当真就没有其他事喽?”
“再无其他事了。”海都重重点了点头。
阿术嘴角显露一笑道:“既然如此,海兄弟就且在此处等待你堂兄吧,我先告辞了。”
“阿术将军慢走。”海都恭送道。
当阿术走到很远,文天祥问道:“这个阿术真有那么大能耐?”
“他和伯颜都是忽必烈手下数一数二的心腹,而忽必烈,人们盛传,等到蒙哥死后,就轮到他登大汗的位置了,你想,到时候,这个阿术就是……”
“宰相?”
海都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阿里不哥这时也怒气冲冲地从营帐里钻了出来,看到海都就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无耻的小人!”
“啊呀,堂兄,你怎么出口伤人啊!”海都怪声道,“阿术将军还没有走远,来,我们找他去评评理!”说着,他就抓住阿里不哥的袖子往前拽。
阿里不哥慌忙望了望四周都把目光投来阿术带来的红衣武士,压低声音道:“不要那么大声……”
“你说什么啊!”海都反而用更加嘹亮的声音说道,“你说阿术将军什么啊?为什么说这么轻啊?”
阿里不哥知道他存心作弄自己,但四周都是阿术的耳目,他不得不强咽下这口气,说道:“好吧,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要的钱……”
“我给你我给你,要多少?”
海都伸出双手,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100两?”
“1000两。”
“什么!”阿里不哥吓了一跳,“你当我是开钱庄的还是什么!”
“啊呀,堂兄,你的底细我还是了解,莫要这么小气嘛。要是被忽必烈追查下来,可远比丢掉1000两银子惨痛啊。”
阿里不哥阴沉下脸来,说道:“海都,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要是坏了我的好事,自己也不要想活命!”
海都冷笑道:“我就这么一条烂命,谁要谁拿走。可是你,堂兄啊,可就不同了,你父亲的希望,你们一个家族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啊。”
阿里不哥脸色越来越难看。
海都知道时机差不多了,该做出一些让步了,于是便说道:“啊呀,自己兄弟,何必这般倪墙呢。好吧好吧,那就500两吧,怎么样,痛快吧?”
阿里不哥犹豫半晌,最后还是狠狠点头道:“海都,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要是再让我……”
“放心,堂兄,下次你请问来我也不回来了。”
“来人啊。”阿里不哥大喊一声,“取500两银子来。”
很快就有他的手下捧了满满一盘银子来到海都面前。
“天祥,把它们收好。”海都说道。
文天祥随即将那银子倒到布兜里。
“堂兄,多谢你的美意,我们后会有期。”海都行了蒙古人的礼,笑嘻嘻地转身走了。
“海都,好好祈祷不要再让我碰见你!”阿里不哥在他身后喊道。
“我会记住的,堂兄。”海都头也没回,得意地挥了挥手。
文天祥知道他现在心情尚好,便问道:“海兄,你是否和那阿里不哥做了什么交易?”
“哼哼,他以为他能够捏地住我,只是不想我孤家寡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不像他,瞻前顾后,到处都是把柄。”海都答非所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事,海兄,如果天祥可以帮地上忙的话……”
海都停了下来,会意一笑道:“天祥,我本也不应该蛮着你了。好吧,不过你要记住,这件事,你不可再告知第三个人,即使你那两个朋友也不行。”
“我明白了。”文天祥点点头。
“你知道阿里不哥与忽必烈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
“他们俩是亲兄弟。”
“亲兄弟?”文天祥一惊。
“他是忽必烈的同胞亲弟弟,从血脉上讲,远比我和阿里不哥的关系更加紧密。”
“可为什么阿里不哥不将忽必烈以兄弟相称,反而口口声声地喊他元帅,并且如此惧怕?”
“这其中细枝末节说来话长,你只需知道,阿里不哥现在正在极力稳住忽必烈,争取他的信任,他想要立刻到他身边去。”
“为什么,难道他不怕他?”
海都微微一笑道:“怕,他固然是怕的,但是如果忽必烈有资格继承汗位,那么一旦他死了,下一个有资格的人就是……”
“阿里不哥?”
海都会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