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琼林园一角有一座偏僻的假山,距离宴席颇远,灯光到了这儿,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个昏暗的光影。一名男子和一名宫女隐在假山后,悄悄地说着话。
“等下你换上太监的衣服后就到那边去,那边离姬无心比较近,而且又较隐蔽。这样动起手来,肯定是十拿九稳。”宫女一脸冷静,指着不远处的宴席说到。她的脸上,有着与她身份年龄不相符的冷酷。
“嗯,放心吧。靖王恨不得将姬无心碎尸万断,而我甘武,作为靖王得力的属下,是不会令靖王失望的。丽儿,蒋嬷嬷派你来接应我进宫,还有什么交待没有?”
“蒋嬷嬷说了,我们都是为靖王尽忠办事的。无论任务成功与否,都不能把主子给供出来。”丽儿冷冷地目光扫向那太监装扮的男子。
甘武神色一凛,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一脸狠厉地说道:“这是自然,蒋嬷嬷也太小瞧我甘武了。我甘武这条命是多年前靖王救下的,从那以后,我这条贱命就是靖王的了。”
“那就好。”丽儿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将一把弓和一只装满了利箭的箭筒从假山脚下的草丛里找出来,塞到甘武手上后,便轻轻地离去。
台上,当姬无心和容寄波两人坐下后没多久,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容栖岳终于出现了。他一落座,众臣子们鞠躬行礼后,晚宴正式开始了。
丝竹之声萦耳,欢声笑语喧哗。君臣同乐,人人开怀畅饮。酒至三巡,众人皆有微醉之意。这时,容栖岳转头对容寄波说道:“波儿,听说这几天你很是用功,跟着皇学苑里的师傅们读了不少诗词歌赋。来,今天你就以酒为题,赋诗一首,你看如何?”
容寄波一听,脸立刻就涨红了。
他一向不学无术,最近几天虽然比起从前在行为举止上有所收敛,但哪里会自己赋诗啊?就是临时抱佛脚,也最多能背上几首,哪能自己作?一时之间,他愣在当场。
容栖岳见他神情,知道他没有如此才能,于是哼了一声,便转头对姬无心和蔼地笑道:“无心啊,我看波儿还要想一想。不如你先做一首,也好让他学习学习?”
姬无心暗暗叫苦。心想,皇上伯伯你教儿子,也不用拿我当枪使啊。你这样,抬一个,贬一个,你这儿子不把我恨到骨子里是不得罢休了。
台下有人哄然叫好,说道:“臣等久闻姬太傅文采风流,不如让臣等开开眼,让我们长长见识。”
姬无心心中暗叹。她哪里会吟诗作赋啊,肚里也只不过存了点在前世学校时学的古诗。但是,皇帝金口已开,圣旨已下,她又不得不好好应付。
她站起身来,走到桌前,踱了两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那轮明白,又看了看手中的酒杯,脑海里不禁闪现出一首诗来,不禁脱口吟道:“风吹落叶舞晴空,我奏狂歌唤英雄。
歌罢举杯问苍天,苍天亦笑我精诚。
杯中自有天上月,腹内更牵万种情。
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
“好诗,好诗!好一句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台下有人拍掌叫好。
另一人说:“在下倒认为,第一句风吹落叶舞晴空,我奏狂歌唤英雄,实在是妙!”
听到台下对这首诗盛赞有加的话,姬无心只觉脸颊微微发红,她掩饰地将杯中的酒举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那酒太烈,咽喉被呛着,她弯腰抚胸猛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眼角余光偶然瞥见,不远处一道幽暗的光芒一闪,似有什么东西朝台上飞来。
当手指间的弓弦震动,弦上的箭如离闪电般朝台上疾飞而去时,甘武便清楚地看清一个事实:他……射偏了。
也许是他太过紧张;也许是他眼神不好;也许是姬无心走到了桌前,使她离台中心很近,令他心存顾虑,担心伤及他人;也许是许久未用弓箭了,以至于手生……总之,他还是射偏了。
那箭没有象预期的那样朝姬无心飞去,而是飞向此时距姬无心只有两步之遥的太子容寄波。
这一箭如果射中身体,南椰国将会少位继位的太子,多位伤心欲绝的父亲。
几乎是箭弦响动的同时,一直在暗中保护容栖岳的无影叫了一声:“有刺客!”
台下众臣顿时惊慌地乱作一团。
眼看着那箭飞来,姬无心本能地弯腰躲避,然而,她的咳嗽未止,又加上急速下蹲这个动作,腿部无力,不由打了个趔趄,这一个趔趄,使她的上身正巧倾向容寄波的桌前。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兹”地一声轻响,姬无心只觉肩头一麻,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啊,姬太傅受伤了!”
“姬太傅为救太子受伤了!”
“抓刺客,抓刺客!我看到那刺客了,原来是个太监!”
“在哪?在哪?”
“就是那个,天,他还想放第二箭!不过,放心,侍卫们上去抓他了,他再也没机会加害太子了!”
台下炸成了一锅粥,大部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们面带惊慌,一个个抖如筛糠。更有甚者,有几个还吓得钻到桌下,任别人拉他也不出来。而几个勇猛的武将却十分激愤,一捋袖子冲了上去,帮助侍卫一起捉拿刺客。
当箭刺进姬无心的身体时,陆鸣霄和江一舟几乎同时站起来,向台上跑去。
肩头上的麻痛感令姬无心有片刻的恍惚,当她意识到自己已不幸地中箭时,她发现自己两眼发黑,再没有站立的力气。
摔倒前,她看到了陆鸣霄惊痛莫名的脸,看到江一舟和他一起匆忙地向她跑过来。
一只手从背后横过来,揽住了她即将倒地的身躯。
她费用地抬起眼,看到容寄波布满困惑的脸和那双闪动着复杂光芒的黑眸。
她勉强向他挤出一丝笑,想向他解释,告诉他她其实并不想救他,只不过不巧撞到他桌前。她也很想说,她没有那么伟大,能这样奋不顾身地去救一个人。
然而,她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便陷入了一片沉沉的黑暗。
当姬无心苏醒时,她看到自己的床前围了一圈人。有容栖岳、有孟修文、有无影、有江一舟,还有陆鸣霄。还有两人,是她没有意料到的。一个,是她的外公姚承恩。老人家多年未见,须发皆白,身子骨已大不如前,佝偻着身躯,皱纹象藤蔓一样爬满了他的脸庞。岁月的沧桑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沉而明显的痕迹。只有一双眼睛,还象从前那样睿智,透着一种阅尽人间百态的锐利和精明。
看着她醒过来,姚承恩脸上的担忧之色终于褪去。他弯下腰,拍了拍她的手背,点头道:“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孩子,大家都很担心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