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这场战争,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历时数年,给四国的百姓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姬无心听说,在战争最激烈的北凌国和东旭国交界处,数百里之内荒无人烟,处处是断瓦残垣,烽火狼烟。不时会在野地里,山林中,甚至是大路上,发现死去的士兵和百姓腐烂的尸骸。
战争给四国造成了许多无法挽回的损失,令百姓们怨声载道,苦不堪言。也许,只有那发动战争的当权者,才会热衷于这场流血杀戮的游戏。
午后,吃过饭,众人集聚在客栈里,围着火炉,开始天南地北的侃大山。
“那个东旭国的国师,倒是个奇人,在三国围攻之下,不但解了东旭国之危,还机缘巧合地救了东旭国国主最宠爱的公主的一条性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国师,我看东旭国在三国围攻之下,迟早要弃械投降。”
“在东旭国百姓眼中,那个国师是他们的大救星。可在我们西岷国百姓眼中,那个国师却是个大灾星。”有人忿忿地高声嚷叫。
立刻就有人附和起来。
“可不是吗?我们北凌国的百姓一提起这个国师,就咬牙切齿。说若不是他,东旭国早被我们三国给灭了。现在倒好,这仗还不知什么时侯又要爆发。”
“这个世道,还要不要人活了?”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朝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啪”地一声将碗摔在桌上,大声骂道,“奶奶的,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是真心为老百姓着想的,都不是好鸟!鱼肉百姓、巧取豪夺,他们一个个冲在前头。可是一旦打起仗来,他们一个个象龟孙子似的缩在后头!”
“可不是吗?我们那里,每家每户都征丁了,有男孩的人家,谁也逃不过,就县令他一家,没有一个男丁入伍参军。可按咱们西岷的法律,无论是官是民,只要家有男丁,年满十四岁,在危难之时,就得入伍当兵。”
姬无心闻言,暗忖:这西岷国的法律倒挺先进,居然体现了某些人人平等的思想。
只不过,在这样的封建社会,这一条只怕是无法真正贯彻执行的。
果然有人摇头叹道:“西岷律法上确实有这么一条,可是真正执行了没有呢?古往今来,这人啊,在世上活着,就分三六九等。啊,你让当官的和那些在街头卖菜的小贩们或是在田家耕作的农夫们一样,都得乖乖地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军队里去出生入死,你想想看,可能吗?他们当官的是什么人?是管人的。管谁啊?就管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谁不会利用手上的职权为自己谋求私利?动动笔,耍耍嘴皮,他们家有儿子愣就变成了没儿子。再不济,花个几千两几万两,上下疏通一下,谁还会管他家的儿子有没有去打仗?唉,可怜的还不是咱们这些百姓?”
众人点头附和。
官场上以权谋私、草菅人命的事早已司空见惯,此时有人开了个头,大家便都七嘴八舌义愤填膺地议论起来,一时间,场面颇为热烈。
众人没有看到,就在大家激烈地发着牢骚和抱怨的时侯,客栈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长长、衣衫破烂的少年。
少年头发蓬乱,肩头上的雪花还没有消融。他瑟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着,两只露在衣袖外的手又红又肿,显然冻得不轻。
他找了个靠火炉不太远的座位,安静地坐了下来,认真聆听大家的议论。
当听到西岷国运往前线的军饷被途经地区的官员层层克扣时,他再也忍不住了,开口说道:“这事怎么没有往朝廷汇报呢?父……啊,皇上若知道,一定会对这些贪污的官员进行严惩的!”
声音清脆,还带着一种理所当然一般的坚定。
众人的头齐刷刷地转过来。
楼上的姬无心也将目光转过去,看见那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要去南椰国拜访一个人吗?怎么跑回西岷来了?”
曲歌的目光也转过去:“心儿遇到熟人了吗?是谁?啊,那不是陆鸣霄吗?”
姬无心嘴角边勾起一抹淡淡的玩味一般的笑意。她坐在楼上的座位上,低声说:“我们等下再去和他打招呼。且听他有什么高论。”
众人一听这个少年说的话,都连连冷笑,一脸不屑的表情。
“小子,你是不是咱西岷国的人啊?居然问出这种幼稚无知的问题来。自古天下乌鸦一般黑。从上到下,官官相护。那弹阂贪官污吏的文书还未到达京城,那写文书的人就给人灭口了。何况,就算这状告到了龙庭之上,皇上他能按律将这些人都惩处吗?一个贪官后面,往往站着一大群和他利益相关的官员。牵一发动全身,谁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陆鸣霄一怔,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来。这些说法与他平时的认识有所出入。他迟疑了半晌,将信将疑地问:“皇上多年前就针对吏治可能出现的**问题设监察使,旨在监督各地官员有无违法乱纪之事。就算下面的人无法将贪官的德行和过错上报朝廷,直达圣听,难道监察使会不知道?”
“监察使?”有人冷哼,“我敢肯定,那什么狗屁监察使还未离京,就被那些贪官们收买了。啊,算了,你年纪尚轻,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
陆鸣霄低着头,长久地沉默,让人无法探知他内心的想法。
众人见他不答话,便不再理睬他,自顾自地继续聊起天来。
姬无心笑了,轻声对曲歌和岳乘风说道:“走,我们下去和他打个招呼。”
陆鸣霄忽然发现自己幼稚得可笑。
还记得曾经自己的书房和兄弟们激烈地辩论。那时他意气风发,信心满满,慷慨激昂地陈词:“国不可一日无法,庶民无法,便成刁民;各大官员无法,便成匪首;国若无法,便会陷入一片混乱,迟早会走向灭亡。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法,是每人行为处世的准绳。守法者,给予奖励,触犯法律者,严惩不怠。从此以后,国之上下,将一片清明。路不抬遗,夜不闭户,当之无愧为礼仪之邦,文明之国。”
言犹在耳,可是事实呢?
自己果真如二哥嘲笑的那般,天真幼稚,太过理想化。
可是,难道自己错了吗?他所坚持的不正是每一位心怀天下的国君努力想要达到目标吗?
他沉浸在深深的困惑中。
“是不是想不通?”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带笑的微微低沉的嗓音。这声音似曾相识,带给他内心一阵奇异的波动。
他猛地抬起头来。
姬无心正似笑非笑,一脸戏谑地盯着他。
凤眼里倒映着自己吃惊的脸庞,还有一双惊喜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