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17
曾经有过这么一种观点,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人这么认为。
这种观点认为,天朝是没有所谓政治的,因为天朝的政治,都在五千年的阴谋诡计里。
无论正确与否,现在的刘震倒是的确见证了这种观点的正确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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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诸君!”
正在低声交谈的人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刘震努力表现得自然,没有了几案的遮挡,当众演讲这种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的事还是会让他觉得紧张。
“震闻之,昔厉王牧民,以苛捐杂税迫之,更行‘专利’之法,国人怨声载道。王以卫巫刺于路,民道路以目。召公虎谏厉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厉王不听,乃致国人暴/动,亡于国外,而共和执政。”
在场的要么是士族家主,要么是官府掾吏,基本上都是读书人,这段《国语》里的典故,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站在刘震身边的陈宫并不知道这个事先准备好的演讲,事实上,直到昨天,也就是《杂议》开业典礼的前一天,刘震才跟陈宫说,请他来当这个大汉第一报社的ceo。
大概也就知道这是个供普通民众议论时政性质的半官半民部门的陈宫迷迷糊糊地就答应了,连他这个ceo具体要做什么事都没找刘震问清楚。
刘震停顿了一小会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又接着说。
“厉王之事,至今已有千余年矣,而召公之言,犹在耳侧。”
陈宫恍然大悟,他觉得自己明白刘震此番演讲的重点何在了。
“所谓《杂议》者,专载民言,出吏民之口,入官府之耳,为政之道,成于此矣。”
刘震话音刚落,一直被一卷纱帘遮住的照壁随着卷帘的打开,八个大字映入众人眼帘。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陈宫觉得奇怪,他可是见过刘震的笔迹的,写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凤舞九天九天之上彩云之间,咳,这幅字可比刘震的要有神采多了。
陈宫侧过头,低声询问刘震,“大人,这字?”
刘震笑了笑,轻声回答,“奋武将军所书。”
陈宫看向左侧的落款和朱印,也笑了起来。
刘震待台下众人回过神,微笑着举杯,“诸君,请满饮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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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清晨,二月初六,两天前就已经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城区改造工程的昌邑城内大小街道上,开始出现了一道新奇的风景。
一群**岁到十三四岁身着统一服饰的少年分布在大街小巷,有男孩,也有女孩,手里抱着一摞散发着墨香的纸张,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四处走动着,清脆的童音唤醒了清晨薄雾中的昌邑城。
“卖报!卖报!《杂议》新刊,一钱一份!”
天朝人都是热衷于看戏和凑热闹的,这是一个举世公认的真理,无须讳言。
叫卖声响彻昌邑县城的同时,每个报童的身边也渐渐围住了许多人,一钱一份的报纸,基本上已经是大汉最低价了,昌邑人虽然还不富裕,这点钱还是有的。
但普通人里的识字的人实在不多,毕竟这是个一字千金的年代,不是夸张,按这个年头每本书的市价折算下来,一字千金还算是好的,有的书根本就有价无市。
于是,昌邑街头也就出现了这么一副奇妙的场景。
一个识字的人买了份报纸,然后一群不怎么通文墨的人就围在他身边,听他大声念出纸上的文章。
进城的人驻足在大大小小的圈子外,好奇观看着也侧耳倾听着似乎在一夜之间变了样的昌邑城的新鲜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平时显得有些得过且过意味的昌邑城开始变得匆忙起来了,立了新规的市集开始涌入大股人潮,穿着如同胡服一般的新式制服的巡捕两个一组巡游在大街小巷,平整的土路开始被分段挖开,一队队民伕手持工具占据了街道。
平时除了赶市集就是窝在屋里缝缝补补的昌邑人在三天内,无论愿不愿意,都被迅速地改变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方式。
按照新公布的星期制,以山阳两院听政会议闭幕后的第二天,二月初四为星期一,七天一轮。
经历了周二法庭开庭的新奇,还没从实景观看审案过程的兴奋中缓过来的昌邑人又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新的风暴。
新的市集,新的街道,新的娱乐,新的城市,对昌邑人来说,好像就在一眨眼,什么都是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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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陈宫觉得困惑,出于某种感觉,他担心是不是自己又没看出来刘震的新政有什么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的后招,“民多不识字,街头叫卖,买者岂不甚少?”
刘震正在写一个文件,关于那些“奴隶”的安排的,孩子他已经安排了先去当报童了,反正无论什么世道,能够赚钱养活自己都不是什么坏事,但其他的人还没有安排。
刘震抬起头,笑了笑,“以公台之见,当如何做?”
陈宫不假思索地回答,“自然是先开学校,兴痒序之教。”
刘震就知道陈宫会这么想,说实话,按正常程序,也应该是这样。
就如同在游戏中,你得先有稳定的原料供应,按照系统的安排弄出来新商品,才能去开放市场,然后促进需求,获取利润。
但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可能这么按部就班的进行的。
任何一个新兴事物,都是先有了需求,然后才有了发明,才有了市场。
汉代文盲多,不仅仅是书贵的结果,更重要的是,读书没什么出路。
这不是戏谈,按照汉代的制度,读书人真的没什么出路。
做官的,你得有个好名声,有个好家世,然后再来谈你是不是读了书识了字,对国家大事有什么见地,基本上头两条,就已经把普通人给排斥在官僚系统之外了。
务农的,经商的,做工的,跑运输的,说真的,在没有所谓的“高级技工”的古代,读书跟这些事有半毛钱关系啊。
所以,在科举制出来以前,读书真的只是贵族的消遣,连权利都算不上。孔老夫子宣扬“有教无类”,也只是为自己从政多寻找几个助力罢了。
那么,也不用说汉代在每个郡都开办的官学了,那叫一个门可罗雀鸟不生蛋,开学校这种事纯属于痴人说梦,跟现实隔得孙猴子两三个跟头还翻不过来。
刘震自然不会跟陈宫扯出来孙猴子是何许人也,他只是很直截了当地问陈宫,“山阳郡学,每年学生几何?”
陈宫明白了。
过去就没几个鸟在里头坐着,现在当然也不会有多少,市场早就建立起来了,只不过需求也早就跌停板了,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现实。
明白过来了的陈宫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好奇地看着已经写完了文件的刘震,“大人接下来,将要如何?”
刘震咧嘴一笑,“赚钱滴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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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精灵商人告诉我们,世间万物,都可以明码标价。
只不过看有没有人出了合适的价格而已,忠诚是如此,爱情亦是如此。
为了方便商人们解决贸易纠纷,新式法庭设在了市集内,以往为了隔开商业区和居民区同时也是为了便于管理的栅栏已经被撤去。
每天上午隅中后,在这里等着上庭的商人都排着长长的队伍,而无论是法庭内的设了二十个席位的旁听席,还是这个小房子的窗子旁,都挤满了急于一睹审案过程的人们。
就在这座不到一百五十平的小房子里,每一天的四个时辰里都在上演着忠诚与背叛、生存与毁灭的真实戏剧。
二月十二日,星期二,每个星期法庭开庭的第一天,经过了三天的漫长等待,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这栋建筑痴迷不已的昌邑人在隅中初刻准时抵达法庭内外,开始围观新的案件。
只不过这一天,基本上都是审理民事纠纷的法庭并没有按日常程序,开门迎入在门外等得焦急的商人,而是找隔壁的民居主人借了一下地方,将登记程序放在了那里。
代理法官陈宫此时正坐在法官席上,等候着案件相关人员入场。
很快,与巡捕穿着相近但又有所不同的法警将原告与被告双方引入了法庭。
围观的人们很惊讶地发现原告席上站着的是军师大人身边的典农曹掾鲁直,如同蚊鸣般的议论便在人群中迅速传开了。
陈宫首先对天地宣誓自己将会保证审案过程中的公正,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案件的结果,不会因为个人原因偏袒于任何人。
接着,鲁直和被告席上的少年一一向陈宫行礼,在陈宫坐下后,他们也纷纷坐了下来。
在陈宫的面前,摆放着一张比寻常几案要高得多的桌子,旁观的人们看不到陈宫坐的地方,但关于陈宫坐在一个由土垒起的高台上的传言早已成为了昌邑街头的常识。
等被告和原告坐下后,陈宫拿起面前的一份资料,开始宣读。
“本案原告者,奋武将军府军师、兖州典农曹刘药师大人,由典农曹掾鲁文正代为出庭;被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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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多了网文的刘震一直笃信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个价格,忠诚的原因是因为背叛的价格不够高。
所以,对于敢于在《杂议》报社开业典礼上闹事的人,刘震相信,他要做的很简单。
胡萝卜加大棒,威逼利诱轮番上阵,这群根本就没见识过什么叫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顶多十六七岁的少年很快就屈服于刘震的淫威之下了。
背后的主使者是谁,刘震其实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这些少年的口供,也只不过是让他更加确认了而已。
但无论如何,刘震都没想到,背叛,往往来自最容易忽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