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1-10
刘震做了一个梦。
似乎自从回过一次未来之后,他就很少做梦了,可这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阔别已久的梦魇,再一次悄然笼罩了他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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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旷野之中。
阳光明媚,半人高的金黄蒿草慢慢随风摇摆,天空明净如同宝石,微微带着不知名的香气的柔和的风,似乎从很远的地方缓缓吹来。
他低下头,混合着泥土香的蒿草柔顺地依着他的腿,没过多久,微风又将它们轻轻推开。
在那呜呜的风声中,仿佛有人在轻声吟唱着什么,音节模糊,声调悠长,让人闻之落泪。
他迎着风,疯狂地奔跑,天地间却如同没有尽头也没有界限,一成不变的景色,不曾增强也不曾减弱的微风,闻到让人腻味的泥土香和草香,他惊慌失措地四面环顾,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而他就是这个牢笼中难免一死的困兽。
“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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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的有趣之处在于,有人会认为它是个预兆,有人会认为它只是虚妄,而有人还会认为它是自己真正内心的映射。
对梦境不同的认知也代表着那个人所接受的信仰、处世态度,还有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但刘震并不觉得梦境会与他的生活有什么联系,更不用说,在经过了三次时空穿梭之后,再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与其相信他的梦境其实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反映,刘震觉得自己还不如相信这是另一种神秘力量在干扰他的精神世界。
干扰,或者窥视。
但他又有什么特别的呢?以至于数度身处不属于自己的梦中,甚至有一次还有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出现在梦里?
当然,作为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了三次,双腿曾经废掉又两次莫名其妙地痊愈,更重要的是一来到汉末,著名枭雄曹操同志就仿佛对他了解甚多一般信任有加,如果这样还不能算是特别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才叫特别了。
但问题在于,作为一个接受了唯物主义的现代人,即使在经历了这么多超自然事件后,刘震依旧相信事出必有因。
比如他之所以会穿越,是因为那场车祸,当然这个理由很扯淡。
比如他之所以在第一次穿越后双腿废掉,是因为他的一部分灵魂必须留在21世纪去维持他原来身体的生命力,当然这个理由更扯淡。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有个原因。
那么这些梦的原因又是什么?
刘震百思不得其解,他又不可能拿什么时空电脑去跟rufus和吕子明来个时空连线咨询一下这种情况的原因再顺便讨论一下非x勿扰。
当然,某唐是清楚的。
但是,佛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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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这些想不清弄不明的问题,完全清醒后的刘震发现自己正面对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也是更为严重的问题。
昨天晚上是除夕,这也是刘震来到汉末后第二个没有在曹操身边度过的除夕,咳,这么说有点基情四射的味道,但这并不是重点。
除夕夜一般是举家团聚的时刻,刘震在这里并没有家人,唯一一个算得上家人的曹娟已经为了救他而香消玉殒了,说起来娟萝莉离开刘震已经整整两年了,蓦然间回想起这个小丫头,刘震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起她的面容了。
虽然当初有点日久生情的意味,也“欲拒还迎”比较被动地开始了穿越者们津津乐道的“光源氏计划”,可不过两年后,刘震才真正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所谓永恒。
在时间的流水面前,什么永恒都免不了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于是,自嘲不已的刘震命令厨房弄来了小酒小菜,一个人在小院中摆下了几案。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刘震虽然在开始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抗拒白酒那种所谓“香气”,但毕竟他一直以来喝的都是发酵酒而不是蒸馏酒,再加上某些场合不得不喝吐啊吐啊地就习惯了,现在已经不怎么会有作呕的反应了。
但是,回首自己在汉末待过的十年,头五年很平淡,后五年很惊险,不去想还不会觉得,回想起来才发现,一转眼,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没有女朋友,没有游戏,没有考试,没有朝九晚五的平淡工作,没有累死累活要还的房贷,没有他熟悉的周杰伦梁静茹,也没有明明事不关己却偏偏事事关心的国际局势。
有的,只是天上那一轮不变的明月。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长剑出鞘,光动影从,破碎虚空。
刘震并不是很懂剑术,更不用说花里花俏的剑舞,可也顶不住看得多。
古人大多好剑,无论文士武夫,无论行走于朝堂之上还是阡陌之间,腰间永远挂着一柄长剑。
看多了武侠小说的刘震虽然看不懂古人几乎就如厮杀一般毫无花哨可言的剑式,却喜欢看舞姬在宴会之上偶尔会表演的剑舞。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唱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歌,却跳着这个时代的舞,一种巨大的时空错乱感笼罩了刘震,他很清楚这种感觉。
是孤独,也是寂寞。
天地之间,唯有他清楚地知道未来是何模样,却不可与人说。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大醉之后,值得庆幸的是,刘震还记得回房的路,胡言乱语地撞开了门,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床,大被一掀,和衣入眠。
一觉醒来,日已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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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一见的冬日在厚厚的云层后露出半张脸,暖烘烘的阳光穿过窗楹,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快乐地飞舞。
刘震看着面前的景象愣了半晌,才突然发觉不好。
兴平二年正月初一,怀揣着精心准备的礼单,憧憬着新年万事皆顺,一大早就赶到郡守府给军师大人拜年的山阳官吏们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们的上官。
完全不清楚出了什么事的官吏们慌张地询问郡守府掾属、仆役,甚至是夜香郎,可什么消息也没探听出来。
自从娟萝莉死后,刘震就没再给自己找个近侍,也没买个奴婢什么的,来自21世纪也习惯了单身生活的刘震,并不觉得自己照顾自己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在公元2世纪末,可不是什么好事。
能够劝诫刘震的只有曹操、郭嘉、荀彧和戏志才,但他们都忙得前脚不顾后脚,根本没时间去关心刘震的私人生活是不是符合古代社会价值观。
而有时间关心的人身份又不够,于是,刘震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但现在,问题出现了,宿醉之后,连个叫/床,咳,不是,喊他起床的人都没有。
匆匆穿衣洗漱之后,刘震才面带愧色地在山阳守的陪同下走进已经人满为患的郡守府大堂,接受大家给他拜了个晚年。
咳,真的是晚年,天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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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初三的情况就恢复正常了,但按习俗只能在初一给上官和长辈拜年,所以即使刘震一如往常地早起也没人知晓。
但像初一那种情况,是真的不能发生了。
奋武将军府军师大人在大年初一居然睡了懒觉,不仅朝阳初升的时候没起来,不仅日上三竿的时候没起来,还是睡到夕阳西斜的时候才起来,平时就暗潮涌动的昌邑街头在过年这几天就光讨论这个话题了。
甚至还有好事者,说是洛阳教坊里流落出来的某个姑娘把军师大人给迷住了,弄得从此君王不早朝,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的。
人类都是乐衷于八卦的,无论男人女人,也无论古代现代。
听到谣言的刘震哭笑不得,为了制止谣言,也为了避免同样情况的发生,他只好开始组建自己的后宫,咳,后院。
山阳奴隶市场被严打后,消停了一段时间,过年时节,也没有哪家出来卖人的,人贩子也是要图吉利的。
但刘震知道,他不可能永远的禁止这种事情,虽然这种事很恶心,但他也只能碰到一个救一个,超人也有坠落的时候,何况他这个凡人。
现在,刘震要开始像个真正的古人那样生活,就必须有一套繁琐却是必需的家仆体系,而上次被他解救下来的那一批对他感恩戴德的“奴隶”,就是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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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们被安置在军营。
这在还没有跟以昌邑四姓为首的山阳士族握手言和的当时,也只能这么做,要不然李朔早就大张旗鼓地带人来抢了。
正月初五,大雪初霁,趁着天好,刘震命人备了车马,前往城西的军营,开始处理这批“奴隶”日后的安排,也顺便为他自己选家仆。
汉代的家仆体系很严格,基本上继承发扬了周礼那种家国天下的阶层设置,但在跟东周一样礼崩乐坏的汉末,这些繁文缛节基本上就被无视了,真要较真的话,曹操、袁绍、袁术,甚至刘备这些人,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但有一点是不会被这些诸侯们无视的,那就是与家仆同样有严格规定的家妓。
初平四年的除夕夜,曹操在无盐大办宴会,负责表演的就有一部分是曹操的家妓,另一部分则是官妓。
正是那次宴会,让刘震深切体会了什么叫贵族。
到了军营,因为考虑到昌邑这个特殊环境,刘震并没有在这里像无盐那样实行通行证制度,而是硬性地规定,除了刘震,一切不是军营的人都不能随意进出。
于是,黑山兵的哨兵班五十人就硬是专门花了半天跟刘震见面,牢牢记住了刘震的特征,弄得好像他是通缉犯似的。
验明了身份后,刘震下了马车,车驾直接停在军营栅栏后的一处空地,在早就接到消息的徐荣的带领下,刘震进入了专门为“奴隶”们划出来的长帐篷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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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公元2世纪末全大汉唯一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这绝对不是自夸!刘震当初给徐荣的命令是要像对待自己人一样对待这些被解救下来的可怜人。
但现在,徐荣可能误解了他的意思。
原本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小声交谈的人们一见领头的徐荣进来,立刻站起身,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齐声大喝,“将军!”
我靠!
刘震也没注意徐荣已经侧身让出他身后的自己,当时就有些头疼地问徐荣,“公华,这、这尼玛什么情况?”
当初他下命令的时候,可是想着是不是要亲自给这群受了莫大惊吓人权受到极度侵犯的人们来个心理疗程什么的,徐荣倒好,直接把这些可怜人当新兵训练了。
徐荣觉得刘震的反应有些奇怪,但还是恭谨地回答,“些许操练,已有两月。”
刘震一阵头疼,心说果然当兵的思维方式就是跟常人不同,这些人要是在现代,怎么着也算难民,光是心理治疗就得十年半载的,你居然拿他们当军人训练了两个月?!这尼玛也太坑爹了吧!
徐荣见刘震脸上肌肉抽搐得跟拧毛巾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儿出问题了,只好试探地碰了碰刘震,“大人?”
刘震回过神,见徐荣已经让开,营帐内一众人都以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心知自己又神游物外出了回糗,但出得多了他也不在乎,就当面皮不是自己的,当即哈哈一笑,“无事,公华继续。”
徐荣见刘震一转眼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也不在意,马上向人们介绍,“此乃奋武将军府军师、典农曹刘大人,还不赶快见礼。”
营帐内顿时起了一阵小骚乱,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两个似乎是领头的男子走上前,跪下叩首,“大人大恩大德,草民等没齿难忘。”
后面的悄悄围上来的人群也纷纷跪下,口称感谢大人大恩。
刘震虽然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但真正面对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这种场面,他还只在电视上见过,而且主角不是他。
一阵慌张后,刘震勉强镇定了些,才鼓足勇气伸出双手,扶起领头的两个人,“义之所在,不敢当得如此大礼,大家快快请起!”
扶起了两个人,刘震很自然地就顺手帮他们拍去了膝上和裤脚的灰尘。
这下又捅了马蜂窝,两个人当即慌张地跪下来,口称不敢。
刘震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一花,两个人又跪下去了,完全没明白什么情况的刘震只好求助地看着徐荣。
徐荣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已经有些骚乱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徐荣走到刘震面前,和他一起再次扶起两个年轻人,也像刘震那样替他们拍去了尘土,然后面对着人群,洪亮的声音在安静的营帐中响了起来。
“军师大人仁厚,听闻尔等受四姓所陷,恨不能亲临,为尔等解困。然大人公务繁多,只好命徐某兴义兵,解救尔等于水火。
“现四姓已受大人感化,山阳政令畅通,大人念及尔等已无产业,又无安身立命之处,遂亲身来此,为尔等谋一个出路。”
说得好!徐荣不愧是带兵的,政治工作果然精通,杠杠的!
刘震站在徐荣身侧,心中佩服不已,这要是他估计得东扯西拉绕舌半天才能把主要意思说清楚。
黎叔说,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刘震说,2世纪也一样!
徐荣的话音刚落,帐篷里就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