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2-12-06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二月十日。邺县。
袁绍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坐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一脸笑嘻嘻的年轻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在一边的荀谌看完了曹操的信,又瞄了几眼郭图的来书,“药师此来,不知有何计定黄巾贼?”
故弄玄虚把袁绍笑得坐立不安的刘震一听这个据说是荀彧弟弟的年轻人问话,还是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何来黄巾贼之说?”
荀谌一愣,“张燕本与张牛角祸乱河北,以黄巾为号,出入必奉‘大贤良师’名号,如何不是黄巾贼?”
刘震摆摆手,“他不是还有个平难中郎将的官身么?”
荀谌一笑,沉默了。
刘震心中暗笑,心说劳资可是做了功课来的,两边不和大打出手,不过是很简单的外交失败而已,扯个蛋的黄巾贼,“此次我奉曹奋武之命前来,自然为袁车骑谋取黑山。”
袁绍精神一振,刚刚刘震一来就使劲扯皮,怎么问也不肯说正事,愣是把袁绍弄得一肚子火。
同列席间的逢纪、田丰、许攸、高干等人也直起了身子,一个个正襟危坐,打算听听刘震有什么妙策对付这群来去无踪硬是跟袁绍玩了三四个月躲猫猫都不歇口气的山猴子们。
“咳咳,”刘震见这些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了,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所谓‘黄巾’者,无非生活贫苦,无以生存而已,灵帝一世,朝政日浊,民不聊生,故有张角之乱。”
袁绍没什么反应,但在下面坐着的可谓日后名动天下的诸位谋士都是频频点头。
刘震习惯性地在鼻子上摸了摸,“自张燕请降,受封平难中郎将,不说如今在北的韩冀州,就是昔日在渤海的袁车骑,亦久不得闻黄巾之名。”
荀谌点点头,插了句嘴,“若非如此,冀州岂有天下之富。”
刘震一笑,心说要不是如此,你们这群人心目中的明主袁绍怎么会天天念叨着冀州?“不错,然去岁韩冀州悍然断我粮草,阻碍天下大计,是以袁车骑忿其不义,回身与战,冀州九郡,复陷于战火之中。”
袁绍听出点味儿了,“以药师之见,却是吾之错了?”
刘震摆摆手,“小子何能,敢指罪袁车骑。张燕其时正屯兵上艾,亦曾言与我辈同,并不与我等倒戈相向,岂有袁车骑之责。”
袁绍脸上的表情好看了点。
刘震暗松一口气,心说老罗诚不我欺啊,这个家伙还真的是外宽内忌小肚鸡肠啊,“然,韩冀州既与袁车骑相争,自不能缺兵少粮。冀州虽有数年安定,然安定不易,刀兵一起,自有蠢蠢欲动之辈。”
袁绍又没什么反应了,田丰却马上接口相问,“虽然,如今剿不胜剿,莫说冀州安定,司隶、并州亦不堪其扰,依药师之见,又当如何?”
刘震一笑,“此事易也。”嗯嗯,神棍气质迸发啊。
初平二年二月十四日。
袁绍和田丰站在邺县城头,城下两缕烟尘并起,望北而去。
袁绍一脸担忧,“元皓,元才(高干字)与友若(荀谌字)此行,可能全竟其功?”
田丰一笑,“刘药师与逢元图之谋,岂有漏算?”
袁绍摇摇头,“逢元图聪达有计策,吾自是不疑。然刘药师,实不敢信之。”
田丰愣了愣,“为何?”
袁绍支支吾吾了半天,“彼言其乃江夏人士,然问其乡里何名,支吾不能对,再问,则强笑而言他,岂是忠直之人?曹阿瞒用之,后必为其所害。”
田丰大笑,“明公多虑也,可曾记当日曹奋武荥阳一战?”
袁绍怔了怔,“自然,徐荣逆阻阿瞒西进,险些害了阿瞒。”
田丰点点头,“那明公可还记得是何人于万军之中救得曹奋武性命?”
袁绍拍拍身前的石头城墙,“元皓何必考我!救阿瞒者,其从弟曹洪、部将徐晃也!”
田丰点点头,“那明公可还记得,其时曹子廉与徐公明俱不在军中,又是如何得知曹奋武有难,以致星夜驰援?”
袁绍张了张嘴,又想了想,“莫非是刘药师?”
田丰点点头,“然也。”
袁绍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开口,“或猜中而已,有何计策可言。”
田丰笑了笑,“丰本亦作如此想。然昔驻怀县时,丰曾与曹奋武帐下郭奉孝、荀文若秉烛长谈,却探听得一些事。”
袁绍好奇地看了看他,“何事?”
田丰沉默良久,“些许猜测,明公闻之,不信,则作妄语;信之,则切莫轻与人言。”
袁绍见田丰说得严肃,也不禁敛容肃颜,点了点头。
田丰转头看向城下滚滚烟尘,“昔日黄巾乱起,曹奋武被拜为骑都尉,领兵一万往救被贼围于长社的皇甫义真与朱公伟两位大人。曹奋武将兵阳关,兵寡而敌众,梭巡数日不能进,得刘药师不过二日,即催兵前行,大破波才。”
袁绍听得有点迷迷糊糊的,敌众我寡,停在城外想办法递消息进城是兵法常理啊,干刘震那个连站都不能站的熊孩子半毛钱关系?
田丰没看袁绍的表情,只是继续说,“其后,曹奋武回军洛阳,以其驰援友军,破敌数万之功,不说拜为中郎将,一别部司马亦可。然,曹奋武数次面见先帝,只言求得一郡太守或一州长史便可。”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生?”事实证明,袁绍的智商还是有的,只不过情商差了不止一点。
田丰点点头,“那明公可知是何人为其作此谋?”
“……刘药师?”袁绍犹豫了一会儿,犹疑地问。
田丰点点头,“正是。”
袁绍摸了摸胡须,“如此说来,倒是个奇人。”
田丰苦笑着摇摇头,“岂是一‘奇人’可语。曹奋武举兵陈留,其时刘药师已逃出洛阳,然经成皋至酸枣一线仅半月脚程,彼却取道轘辕关南下颍川,又于阳翟及颍阴分别停留一日,替曹奋武辟得郭奉孝及荀文若,让我空走一趟!”
袁绍一愣,“荀文若之名,吾虽亦早有耳闻,但也是因其竟娶阉竖唐衡之女。至于郭奉孝其人,非是元皓言及,吾何得闻之!彼又是从何处得知?”
田丰不住地摇头,“郭奉孝与荀文若亦是只言怪哉,他二人不曾见过此人,刘药师也不曾言过是何人将其引到他二人处,实是怪哉!”
袁绍抚摸田丰背脊,宽言相慰,“吾虽不得荀文若,然有田元皓,又何惧于天下!”
田丰勉强笑了笑,“刘药师虽能识才,却难辨明主,曹奋武虽亦是奇人,然难于明公相较。”
袁绍哈哈大笑,“吾自小与阿瞒相善,混迹于街头巷尾,为洛阳人所恶,然其妙计百出,捉弄行人,吾实不如也。”
田丰笑了笑,突然叹息一声,“若说荀文若、郭奉孝亦是才名广闻乡里,刘药师或于乡人口中闻知,也非稀奇之事。然,与曹子廉共救曹奋武之徐公明,明公可曾听过此人?”
袁绍摇摇头,“无名之人,何曾闻之!”
田丰摇摇头,“他本是河东一小吏,名不闻于乡里,更不曾以才显。然刘药师在洛之时,令人遍寻河东,将其推举为北军一假司马,后遣其驰援曹奋武,勇武万人莫敌,以徐荣之能,竟残军而返!”
袁绍张大了嘴,“如此勇将,如何不曾在我军中!”
田丰苦笑一声,“岂止徐公明一人,阳平乐文谦,曾于本郡募得千余精壮,投奔曹奋武,得为帐前吏,然刘药师闻其名,言此人大才,力举此人替曹子孝守旋门关。乐文谦将兵巩县北郊,逼得董卓西逃,吕布败绩,堪为良将!”
袁绍愣了愣,转头看了看逐渐消散的烟尘,“元皓,此人可能入我幕中否?”
田丰一怔,想了想,“不知其意如何,且待丰试探之。”
袁绍点点头,“如此识才之人,若不能为我所用……”他顿了顿,猛地将手拍上城垛,“天下或入阿瞒之手欤?”
田丰愣了愣,“其虽能识才,然不过一人也,岂能左右天下大势?”
袁绍也笑了笑,“元皓说的是,却是吾想得偏了。”
田丰一笑,“丰之见,其或为张角之流,能窥得天下事一二,然以张角呼风唤雨之能,亦是败亡之身,岂可主宰天下?”
袁绍脸色却是一紧,“元皓之意,乃是其或为黄巾?”
田丰摇摇头,“非也,若彼为黄巾,何须助曹奋武破波才,且如今曹奋武亦受张燕之扰,能拒其于河内境外,亦多赖刘药师之能。”
袁绍点点头,“那以元皓之见,用不用其才,于我大业无碍?”
田丰摇摇头,“向来只忧人才不众,明公如何忧患人才不寡?非成大业之道也。”
袁绍脸一红,忙整衣肃容一拜,“是我想错了,多谢元皓提醒。”
田丰一声叹息,“丰非是责怪明公,然当今乱世,得天时者不如得地利,得地利者不如得人和,明公将坐拥冀州九郡之地,徒以如今麾下这三四个谋臣武将,如何争得天下?”
袁绍唯唯诺诺应了几声,只感觉兴味索然,找了个理由,回府去了。
马车摇摇晃晃,刚摆好的几本书,眨个眼,就又都乱了。
刘震努力保持住平衡,几乎想破口大骂。
袁绍你大爷的,连个破路都不知道修修,活该你丫日后玩不过曹操!
曹操接到袁绍和韩馥的求援信后,左想右想很是犹豫,先是找戏志才商议了一番,戏志才建议去帮忙,大不了再跟袁绍签几个经济协助协议就是了。
但曹操把他的理由一说,戏志才也有些犹豫,两人琢磨来琢磨去,决定还是把刘震、郭嘉和荀彧找来。
一听袁绍要求援,没等荀彧和郭嘉发表意见,刘震就急着跳出来大声反对。
反正现在曹操也差不多可以不靠袁绍吃饭了,那个货早点死了才好,省的日后官渡之战打得那么辛苦。
但郭嘉说,现在袁绍还是名义上的关东联军盟主,董卓也还在长安没消灭,更何况如果坐视袁绍被张燕搞垮,曹操肯定要被天下人诟病,这在这个名望比天高的年代,无异于社会意义上的自取灭亡。
刘震想了想,也对,袁绍这货是要死,但不是什么时候死都行,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死,才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
于是五人商议了好一会儿,先是决定派个偏将领一万军去帮袁绍打几仗,毕竟张燕手下人再怎么多,也有个尽头的时候,曹操、袁绍再加上韩馥三方玩车轮战,张燕就是诸葛神棍也得挂。
但刘震第一个反对。
理由很简单,现在河内的兵力并不多,自己防守还很紧缺,再分兵只怕自己会出乱子,更何况,偏师远征,又是在别人地盘,一不好补兵,二万一袁绍和韩馥自己兵粮短缺了,优先供应的肯定是自己人。
“那依先生之见,又当如何?”曹操问得很刘很皇叔。
“只需我带一亲卫,亲赴邺县,凭这三寸不烂之舌,冀州平定,指日可待。”刘震答得很诸葛很神棍。
“先生!前方有人拦路。”李魏在车厢外出声提醒,打断了刘震的沉思。
拦路的人很有山贼气质。
一人大马金刀侧立,一人双手交叉,还有一人靠着树,半睁着眼睛。
刘震被人从车厢中抬下来,李魏警惕地护在他身前,长剑虽未出鞘,但已握在胸。
“呔!来者何人!”山贼三人众中领头的一个见下来个半身不遂的货,撇了撇嘴,大声喝问。
李魏握紧了剑柄,“尔等又是何人?”
问话的仁兄一摆手中柴刀,“此是飞燕将军领下,我等乃是守卫,尔是何人!”
李魏回头看了看刘震,“先生……”
刘震笑了笑,“推我过去。”
李魏点点头,“唯。”
有人或许要问这货明明可以自己要过去,为什么要李魏推他过去?
很简单,诸葛神棍也可以自己走,为毛到了后来,无论是征孟获还是出祁山,每次要出场的时候,都是要马岱推着他到阵前?
扮神棍嘛,总要有始有终。
柴刀君一见刘震上前,就是一愣,“你是何人?”
刘震微笑着回答,“烦请通报,言江夏刘药师来访故人。”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张燕住的地方虽然不是禅房,却很有深山古寺的意境。
只不过,一群五大三粗的兵痞们肆无忌惮地破坏了这种意境。
张燕歪着头看着面前笑眯眯的刘震,突然一笑,“江夏刘药师?”
刘震点点头,“正是。”
张燕随意地挥挥手,示意手下人退出去,“我不曾见过足下,如何敢称是足下故人?”
刘震一笑,“将军不曾见过我,我却见过将军;将军是我故人,我却不是将军故人。”
张燕一愣,“这却从何说起?”
刘震神秘地笑笑,“此乃不闻之秘,不堪与将军闻。”
张燕怔了怔,开怀大笑,“昔闻天公将军有移天换日之能,恨不得见,如今足下远在河内,却能与我神交,也堪称一奇。”
刘震跟着哈哈大笑,“我在河内,闻说将军慨然有英雄气,恨不得见,今日得见,大慰平生。而今心愿已了,告辞。”
张燕一愣,“足下为何走得如此急也?”
刘震摇摇头,“将军覆亡在即,不忍见之,不得不走也。”
张燕轻蔑地哼了声,“足下可是为韩袁二人来作说客乎?”
刘震故作惊讶,“我心有所感,念将军英雄,不忍见将军覆亡在即而不自知,故直言相告,如何是作说客之语?将军如此不听人言,我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一直跟着的李魏也很配合,推着刘震就走,丝毫不管张燕什么表情。
张燕疑惑地看着刘震离去的背影,直到刘震快要出门的时候,才急急地喊了声,“先生留步!”
刘震嘴角浮现一抹坏笑,就知道你丫会上钩。
事实证明,尽管老罗把真正的三国改得一塌糊涂,但有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很贴近现实的。
比如说现在,被刘震弄得莫名其妙的张燕就要被自己比猫还大的好奇心害死了。
“依先生之见,”张燕慢慢地复述刘震刚才的话,“南投曹奋武,坐视韩、袁相争,待二人力疲,再率军北上,一举而取冀州?”
刘震点点头,“然也。”
张燕一脸古怪的表情,“我在太行山固守,亦是坐山观虎斗,为何非要投奔曹奋武?”
刘震冷笑一声,“将军在侧,韩、袁如何相争?卧榻之侧,如何能容得他人酣睡?”
张燕也是一声冷笑,毫不相让,“纵然二人安好,我又何惧?这千里太行,以韩、袁之力,岂能全据?”
刘震摇摇头,“以韩、袁二人固然不能奈将军何,然再加上曹奋武,刘幽州,公孙蓟侯,将军又如何自处?”
刘震每说一个名字,张燕脸色就变一下,到最后说出公孙瓒的名号,张燕的脸色已是雪白。
“依先生之见,”张燕紧紧抓住刘震的手,“燕当如何?”
刘震笑得好像只狐狸,“依我前言,南下投曹奋武帐下,韩、袁自然不会求援四方,冀州自然内乱不已,而将军就只需坐等北上良机。”
张燕松开了手,想了许久,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那便依先生,三日后,某便与先生一并南下投奔曹奋武,还请先生为我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