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神话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愿意让龙林夫妻俩去冒险。虽说我已然是成竹在胸,但毕竟从未亲自实验过,我也不过就是在现代的时候,看见司马南的一些揭露伪科学的表演。我或许不相信自己,但是身为一个现代人,我却坚定不移相信科学。
我们或许可以躲在县衙里不出去,胤鶬或许可以调来大队人马,将我们堂而皇之地接出去,那么龙林他们呢?他们永世都会背负着家族背叛者的恶名,一生一世,再也不能回到这个地方了。他的家人和亲戚朋友也会被他人所唾弃。
我选择了让他们面对问题,更确切地说,我选择了让我自己面对一切的问题。因为这个时候,我已不可能置身事外了。作决定的既是我,那我就只有力挺到底了。我知道我还有个绝佳的后盾,那就是胤鶬,他是绝对会全力支持我的。有他在,一切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我要做的就是,在今天这场游戏里,如何让自己在这群古人中玩得更开心。对!就是玩。
人群又重新聚集在龙泉周围,龙林夫妻俩又被押回了这里。真是人多力量大啊!众怒难犯,来硬的,我们也不见得就能全身而退。不过,要做到他们祖上定的那些规矩,对于我来说,倒是并不难。
胤鶬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陪在我的身边,他那只温暖的大手,始终都停放在我的腰际,对于我的一切安排,他都是全力支持的。我看得出来,他晶亮如寒星般的眼中,有着全然的信任,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就是这样毫无顾忌的信任,叫我如何能不爱他呢?
包括来福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明白,我既然救了龙林他们,为什么最后却又不坚持了呢。龙林千请万求地让我放他一个人去抵罪,恳请我们安排好他的妻子,我却坚决不同意。他愤怒的眼神,仿佛是在控诉我,既给了他们生的希望,为何又将他们推向死的绝望?
面对众人猜忌的目光,我却不以为意,这世界上,即使所有的人,都不理解我也罢,只要有胤鶬坚定地站在我身边,我都会义无返顾地做下去。
难道我会不知道,龙氏家族的全族人,心中真正恨的是谁吗?其实对于龙林,他们倒还没什么,尚还有几分舐犊之情。反倒是龙林的妻子,他们是恨之入骨。今天,我要做的就是要这样一个他们所憎恨的女人,来彻底瓦解他们心中的樊篱。
“龙林,你可知罪?”龙守泉怒火中烧地指着龙林怒吼着。
若是我不知道,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他的外孙女,我还会以为他是一个多么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圣人。侄孙到底比不过嫡亲的外孙女啊!
“这位老爷子,年纪大了,火气就不要那么大了。否则肝火上升,肝气郁结,一个不小心,就会翘辫子哟!”我巧笑倩兮地走上前去说道,满眼皆是一派戏谑之色。
“你……你是谁?哪儿来的黄毛丫头,敢戏弄到本族长的面前来了。”龙守泉恼恨地看着我,气急败坏地责问着。
“龙大族长,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氏先祖定下那三个规矩,你连试都没有让他们试过,就要痛下杀手了啊,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我沉下脸,义正词严地质问道。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法。
“哈哈哈……姑娘既知龙氏先祖立下的规矩,就应该知道,自规矩定立到现在,还从未有过人能做到过。”龙守泉狂妄地大笑着说道。
“是吗?以前没人做到,不代表现在就一定没人能做得到。况且你们连唯一生存的机会,也不给别人,又怎么知道别人做不到呢?你既然身为族长,不就是要维护全族的利益和法度吗?为什么你却带头不遵循先祖的遗训呢?”我挑眉冷然地轻笑着,咄咄逼人地说道。
“这……”龙守泉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接不了话茬。不同于他的辞穷,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族长,你就让龙林试试吧!不能让人说咱龙氏家族,坏了先祖的规矩。”台下龙氏家族的人,大声吆喝着,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好!龙林你愿意尝试家族定的那三件事吗?”迫于压力,龙守泉无奈地问道。
龙林略微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我,我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我愿意!”他坚定地说道。
我不由长吁一口气,万事齐备,只欠东风,他若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我救了他也没用。这个时候,如果他自己临阵退缩,那就谁也救不了他了。还好,我没有押错宝,看错人!
“龙林,我本想让你死个痛快,你若自己想在死前多受点折磨,那就怨不得我了。来人,准备油锅。”龙守泉大声地怒吼道。恐怕他是没有料到,竟会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慢着,龙族长,为了显示公平,不如由本地的知县老爷来做个公正?双方签一个切结书,死活都不怨你,你看如何?毕竟说到底你这也是在行私刑,如果朝廷追究下来,只怕也会治你一个草菅人命。”我一脸微笑地说道,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竟想起了“谈笑间灰飞烟灭”那句话,不由笑得更灿烂了。
“好!”龙守泉欣然应道,我暗自窃喜不已。
鱼儿终于上钩了!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跟这条大鱼周旋,直到把他彻底钓上来。
切结书很快就签好了,龙守泉有些喜形于色。说老实话,我就讨厌他这种道貌岸然的人,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平日里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关键时刻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其实现实生活中,这样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有些人在你面前,或故作天真,或佯装潇洒,骨子里却终究是个无耻之徒。对于龙守泉的所作所为,我倒是见怪不怪了。对于他这种人,我也自有一套处事原则。
在双方的协商下,同意由本县的知县作为公证人,全程执行监督。我不由暗自窃喜,老虎终究也有打盹的时候,他那般的会算计,就怎么算不到知县是我们的人呢?不知道这算不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空地上架起一口硕大的铁锅,满满一锅都是油,锅下是熊熊烈火。不大一会儿,锅内的油就滚滚大开,一时间油烟滚滚,所谓的下油锅亦是如此吧?龙守泉在一番祭拜后,请出祖上的龙杯,恭恭敬敬地放入锅内。我挑眉一瞧,所谓的龙杯,不过就是一个模样一般的黄铜杯子,可见龙氏家族的祖上,也并非是一个华而不实的人。
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看着滚滚油锅,又看看平日里,他们看着长大的龙林。很多人不免就动了恻隐之心。
“龙林你还在等什么?”龙守泉张狂地叫嚣着,脸上横肉抖动。
不是说龙林是他的侄孙辈吗?怎么他却这般的狠心?恨不能立时就将龙林置于死地。可惜他不知道,既有我在,就断不会让龙林有半点差池。
“龙林,这是我在京城的‘灵台观’求的一帖避火灵符,你且带着,我保你无事。”我轻笑着说道,掏出一张黄纸塞进龙林的手心。其实哪儿有什么灵符,我不过就是在替他宽心而已。
“横竖就是一死,反正我的命,现在也是捡回来的。我若有个三长两短,请恩公救救我妻子的性命。”龙林大义凛然地说着,显然抱着必死的决心。
“放心,只要听我的,你的小命就绝对没有问题。”我自信满满地说道,一脸的笃定之色。
龙林微微颔首,一步一步地朝翻滚的油锅走去。围观的人群都鸦雀无声,都睁大眼睛看着龙林。就在他将手深入锅中的那一瞬间,胆子小的都闭上了眼睛,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瞅着人间最惨烈的一幕,就要发生了。就在这个时候……
“不要啊!”龙林的妻子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龙林。不知她哪里来的那般勇气,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龙林。猛地将手伸入了油锅。
“啊……”众人一片惊呼,连胤鶬握着我的手,都将我捏得格外的生疼。
“龙大嫂,还不赶快将龙杯给捞上来啊!”我嬉笑着叫道。
龙林的妻子愣了半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听我唤她,这才从油锅中捞出了龙杯,傻傻地拿在手中,不知如何是好。人群里一片哗然。龙林率先冲了过去。
“娘子,你没事吧?”龙林拉着妻子的手,焦急地问道。
他左瞧右看,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瞅了瞅油锅,又瞅了瞅我,拉着妻子跪在了我的面前,砰砰砰地磕着头。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老喜欢给人磕头啊?愿意帮助你的人,不需要你磕头。需要你磕头的人,他也不一定会帮你。”我沉下脸,一脸正色地说道。
龙守泉一脸震惊地跑到油锅前,死死地盯着沸腾的油。别说是一锅油了,就是一锅水烧得这般滚开的,人手伸进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我不由轻笑。
“龙大族长,若是有所怀疑,你可以将手伸进去试试啊!”我一脸调侃之色地笑问。
一时间将堵得他哑口无言。众人都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在注视着龙林的妻子,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敬佩。她用她自己的勇气,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第一件事,就算你做到了,后面还有两件更难的事情呢!”龙守泉高傲地瞄着我们,振振有辞地说道。
我看他其实在心虚了吧?
“第一件事都做到了,后面的又有何难呢?”我信心十足地说道,众人也是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
在现代科学中有人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叫“毛细现象”,也就是水会沿着物体上的缝隙或小孔往上爬。用这个实验来过第二关的水往高处流,那是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让龙林的妻子,拿了一条白色的长丝绢,将丝绢的一头放入水中,另一头攥在手中,不大一会儿,奇迹真的出现了,水沿着白绢的下端往上攀升着。
“怎么回事?水真的往上流了耶!”众人都不禁看得目瞪口呆,顿时人群里喧闹得犹如一锅粥。
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不明所以的群众,这可是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的小知识,瞧着这些个古人,一副神奇得不得了的样子。唉!我想不臭美一下,都不行了!扭头瞧见胤鶬正一脸骄傲地瞧着我,眼睛里满是激赏。嘿嘿……我的心中抑制不住的喜悦。
至于什么龙泉显灵,那就更是不在话下了。我不过是用点蜡烛,事先在白纸上写好了一句“家和万事兴”,然后在龙泉前一阵装神弄鬼后,一杯墨汁喷在纸上,立时,龙泉当然就显灵了咯!想当然龙林夫妻俩的小命,也自是保住了。龙林也因祸得福,不仅没死成,他的妻子,也终于得到了众人的接纳。胤鶬说,这是神话,是我为龙林,还有龙泉创造的神话。
在众人欢庆的时候,我拉着胤鶬悄悄地跑向马车,准备偷偷地离开。挑帘一看,车中竟坐了一个人。我的妈!真是阴魂不散啊!
“十四,怎么是你?”我讶然惊呼着,一脸的懊恼之色。
怎么跑到这名不经传的龙泉镇来,竟也被他找得到。真是太郁闷了!他是有事,还是别有什么目的?“九哥,绣心,你们玩得可好?”十四满脸嬉笑地问道。
好?本来是很好,现在遇见他了,能好吗?好不容易我可以跟胤鶬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他跑来瞎掺和什么?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于他的任性,我简直就没有语言了。我不是很明确地告诉过他,他只是个弟弟。为什么他就不明白呢?
胤鶬紧抿着薄唇,脸色铁青,明显就昭示着他的不痛快,却又隐忍着,不好发作。
“十四,你那小阿哥可好啊?”我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如此别有深意的问候,我想他是怎么也该明白了吧。
“绣心,你公平一点好不好!”十四听了我的话,脸一下就涨得通红,一脸臊色,激动地说道。
“公平?什么叫公平?这世界有公平的事吗?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别人却只能露宿街头?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必须给你机会。你问过我了吗?问过我需要你的青睐吗?愿意给你机会吗?”我愤然地咆哮道。
唉!我本就不是个什么温柔婉约的人,一恼怒起来,倒越发的面目可憎了。都是那个十四,害我已然形象全无了。
“绣心!”胤鶬上前紧紧抱住因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我,温柔地安抚着我愤怒的情绪。
“绣心,我对你的心,并不需要你的回应。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一个美好的女子,也不行吗?”十四有些哽咽地说道,神情黯然。
我忽然觉得有些无奈,懒懒地靠在胤鶬的怀中,脑中一片空白。感情不是算算术,一加一就一定等于二。在爱情的国度里,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只有激情碰撞的火花。更何况十四之于我,从来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也许我从来也就没考虑过谁,但命运终究为我做出了选择。尽管我从来也不想,那般尖算刻薄地对待别人。但是,我却不想给十四留下一丁点有可能的错觉。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到事情。实话虽伤人,但终究好过欺骗。
“不行。”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对于他的暗淡之色,我视若无睹。
空气凝结成冰,车上的十四,车下的我和胤鶬,都一动不动凝视着彼此。这是一道十分可笑的三角习题。最为难的是胤鶬吧?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都是难以割舍的感情。
时间和空间仿佛都静默了,我知道眼下自己绝不能心软,绝不能退缩。给了他希望,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
过了好半晌,十四长吁了一口气,堆起一脸的嬉笑。已然看不出刚才的模样,雨过天晴了吗?
“其实我来,不是来打扰你们的,是皇阿玛派我来传旨的。否则我哪儿有那么神通广大,连这穷乡僻壤也能找来。京城里人人都在为绣心被禁足而担忧着。你们倒跑出来逍遥快活了。”十四故作轻松地说道。终于打破了沉闷而尴尬的气氛。
康熙爷传旨,为什么啊?我不记得康熙四十三年,康熙朝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啊。就是有大事,我和胤鶬,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应该不需要这般紧急传召我们回宫才对啊。看来这悠闲轻松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急切地问道,心中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十四并不看我,只是若有深意地瞥了胤鶬一眼,胤鶬也自是心领神会。我当下便明白了几分,此事跟我无关,那么究竟是怎回事呢?到底跟胤鶬又有什么关系呢?
“绣心,你先上车歇着,我跟老十四说两句话。”胤鶬小心地将我扶上车,柔声说道。
他是想把我支开吧?
看来是不想让我知道。我心中隐隐有些烦闷,却压抑着自己不去追问。女人有时候还是要笨一点好!太聪明的女人,总是要分外辛苦一些。其实一切得过且过,也没什么不好。有时候,我倒还真希望自己可以笨一点。胤鶬和十四在车下低声说了许久。我感觉自己的耳朵,快竖起来了,却也是一句也没听见。
“来福,回京城。”胤鶬大声地吩咐道,然后疾步跨上了马车。十四也厚脸皮地跟着坐了进来。
“到底什么事?”我按捺不住地问道。本来还暗暗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从容,等胤鶬主动开口告诉我。没想到,到底还是忍不住先问出了口。
“没什么,是我府上有点事。”胤鶬闪烁其词地说道。
没什么,这般心急火燎地往京城赶什么?分明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沉下脸一言不发,扭过头不去理会他,一个人独自生着闷气。
“绣心,你给我说说,为什么那个女子手伸进油锅里,却是毫发未伤呢?”十四涎着笑脸,疑惑地问道。
我知道他除了想知道原委外,其实是想转移话题,而故意在那儿追问我。怎么说,也不好再驳他的面子了啊。只得将其中的奥秘告诉了他。说出来倒简单得很,只是不知道其中秘密的人会觉得神奇而已。于是,我按捺住性子,将油锅中取龙杯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其实,是我吩咐知县,在准备油锅的时候做了手脚。以十斤油兑十五斤醋的比例,以醋和油混合的方式放在锅里。醋和油两不相容,醋沉底,油浮面。外人根本看不出个端倪来。醋的沸点又是极其低的,大约四十度左右就会大开,从而引起翻滚。油则不同,需要一百度以上的高温,才会沸腾。所以当底下的醋开了后,就会带动上面的油翻滚。而在旁人看来,油锅已然沸腾。锅内的温度却并不高,大约只有平日洗脸水的温度而已。因此龙林的妻子,在手伸进去的时候,才会那般的意外。他们大概还真以为是有什么神灵的保佑,却没想到是我这个现代人利用科学常识在搞鬼而已。
“绣心,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都是打哪儿知道的啊?你快说说,那个水往高处流和龙泉显灵又是怎么回事?”十四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了我的解释,十四这下兴趣更浓了,又缠着我问东问西。我现在哪儿有心思跟他说那么多。胤鶬自打上车以后,就闷不吭声地连我故意和十四貌似亲密地说说笑笑,他也无动于衷。简直是太不正常了!
“十四,万岁爷让你来找你九哥到底有什么事?”我沉声问道,心中的怒火,蓄势待发。
他竟敢这般忽视我,如果每次遇到事情,他都独自一个人在那儿承受,那我又算什么呢?我之于他,只有同享福,无法共患难之人吗?
“这……”十四看了看胤鶬,又偷瞄了一下我,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胤鶬一副所有所思的模样盯着窗外,半点没感受到车内,急转直下的气氛。他竟忽略我到这种程度了?!
“来福,停车!”我愤怒地叫嚷道,怒火已然将我烧灼得理智全无。
“十四,有银票没有?拿来。”我挑眉问道,也不去看胤鶬是何反应。
十四怯生生地瞧了我两眼,乖乖地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我。不等他问什么,待车一停下,我就挑帘跳下了车子。既然康熙爷又没传召我,我不知道继续在外潇洒,还赶着回去被禁足啊?反正别人也不需要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绣心,你上哪儿去?”十四紧跟着跳下车来,追在我身后问道。
“你管我的。”我任性地说道,“银票找你九哥还去,让他加倍还你。”说完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我,“十四,你给我放开,否则我就发火了哟!”我语带威胁地说道。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全都告诉你。”胤鶬挫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就是不想让你生气,才没有告诉你的,没想到,还是惹你生气了。”胤鶬黯然地说道。
我背着身子,不敢回头看他。有时候,我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般的任性妄为。到底是什么让我无所顾忌?也许是心中那份笃定吧!笃定他是爱我的,笃定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的,可是,我给他的那份笃定了吗?不回头,不是我不想回头,而是当下我根本无颜回头。
“你不要再生气了,我什么都告诉你。”胤鶬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我又不高兴。我无言以对,想道歉却也开不了口。
“十四来,是告诉我,我的嫡福晋董鄂氏病了,这回怕是快不成了。”胤鶬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口。
嫡福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炸向了我。我不是不知道胤鶬有福晋,每每总在心里回避这个问题。今天却是第一次亲口听他说出口来。我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恐慌。我的幸福和快乐,都是从另一个女人手中偷来的。我颓然地退后两步,怔忡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一句话。
胤鶬上前一步,准备拥住我,我却不自觉地退后了两步。
“走吧!”我冷然开口说道,径直转身向马车走去。
现在不是我使性子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在等他,也许是在等他回去见最后一面。我心中隐隐有一股刺骨的冰寒。
胤鶬默默地跟在我身后。我们都不想伤害彼此,却在不经意间,将彼此伤得更加彻底。
“绣心,我刚才不是在想她,而是在想该怎样告诉你。”胤鶬从身后紧紧地抱住我,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我颈间。
我想起了狮子园的那个月夜,他也是这样搂着我,也是这样全身溢满了悲伤。
“我知道!”我哽咽地说道,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哭出来。悲伤像泛滥的黄河水一般无法收拾。
“不要离开我!”胤鶬近乎悲鸣地说道。温热的液体流入我的颈窝,是他的泪珠吗?
“我知道!”我流着泪回答他。
我知道他的无奈,我知道自己的悲哀。原以为自己可以活得特别一点,没想到,终究还是要和别人分享一个爱人。我像一只被折了羽翼的小鸟,再也无法展翅飞翔了。当初我可以潇洒地离开狮子园,现在却怎么也做不到离开胤鶬的怀抱。因为我知道,所以我伤心。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痛苦。
“走吧,不要让自己今生有遗憾。虽然你或许不爱她,却应该给她一个交代。”我怅然地说道。
我又何尝愿意和人分享,谁让我在他的生命中迟到了呢?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他,或许他的生命,我就可以独享。我早点遇见他了吗?没有!所以我也只好认命了。
好不容易安抚好彼此,我们回到车里,十四却又不见了踪影。他还真会找麻烦,现在我们又必须去找他吗?
“爷,格格,十四爷说他先回去了。”来福赶紧回禀道。
胤鶬看了我一眼,默然地点了点头。
一身疲惫,一身悲伤的我们,急速向京城前进着。这个我素未谋面的九福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