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送礼
天气越发的冷了,昨天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皑皑白雪,将大地装扮得银妆素裹。宫里的房子空间特别的高,已多加了两个火炉了,我还是觉得冷。赖在床上根本就不想起来,冬天,还是被窝里暖和。今日雪停了,红红的太阳挂在天际,红日映在白雪上,大地分外的美丽。
“格格,快起来了,咱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百灵跑进屋子里兴奋地叫道,纯挚可爱的小脸上,神采奕奕。
“真的吗?”我忽地从床上惊坐起来,兴高采烈地问道。
一阵冷空气袭来,感觉鼻头一痒,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好冷!我赶紧缩回了被窝。梅花虽好,可小命更重要。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这个时候出去,我不被冷死才怪。其实,我倒不是不喜欢下雪,其实我向往在雪地里,畅然嬉戏,已然很久了。在现代,我生活的地方,属于南方,几乎就未下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雪。
“格格要是这个时候肯离开她的被窝,那可就奇了。别说咱园子里梅花开了,就是咱园子里梅树结金子了,只怕咱格格,也懒得瞧一眼呢!”红儿端着盆洗淑的水,一脸戏谑地说道。
“别把我想得那般清高,我也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人。真结了金子,我衣服都不穿就跑出去摘去。”我悠然地轻笑着,满脸自嘲地说道。
“咱大清国,还有谁比九爷银子多?只怕万岁爷的国库也比不了。可是九爷几次来看你,你懒得起床,明明醒着,偏还假装睡着了。让九爷空等一阵子,悻悻然地回去了。人家九爷还直问我,他是不是哪儿惹你生气了。我总不好说,是咱格格太懒了,不想起床吗?”红儿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我,到底我是主子,还是她是主子啊?怎么一点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啊?
“好了,好了!人家不就说一句了嘛。你怎么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不就是让我起来嘛,我立马起来好不好?”我懒懒地抱怨道,意兴阑珊地起了身。
百灵赶紧为我披上了外衣。红儿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在一旁抿嘴偷着笑。我只好假装没看见。谁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这个主子就服红儿这个丫头管。
踏雪寻梅,第一次踩在雪地上的时候,我的心情竟比想象中还激动,这就是雪吗?这个世界纯白得令人心醉。我不禁想起唐朝,朱湾的《长安喜雪》: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是玉沉削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格格真是好兴致啊!”一个尖锐的女音在我身后响起。
是谁?我扭头一看,眼前这个女子,我貌似并不认识。怎么听她语带敌意呢?
我暗自思忖,能在宫里出现的年轻女子,不是宫女,就是格格或康熙老爷子的年轻嫔妃。眼前这个女子,衣着华美,举止不俗,似乎也不是宫女的穿着。我入宫小住已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是年轻的好,年老的也罢,康熙爷的嫔妃,我也基本上混了个眼熟。这女子脑后的头发,被梳成一条乌溜溜的辫子,一看就是个未成婚的女子。看她样貌,年纪应该和我相差无几。她是谁?怎么不经传唤,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我的清雅小筑来了?这宫里不是戒备森严吗?怎么随随便便就让人走了进来呢?
“请问你是……”我一脸疑惑地问道。仔细一瞧,怎么她还跟我有些许的相似。难道是我在泰郡王府的什么亲戚吗?
“格格贵人多忘事,我们十二岁那年不是见过吗?”那女子冷哼一声,嘴角牵起一抹冷笑。
看这个情形,这个女子竟是以前绣心的旧识。不过以前的绣心,不是身体很不好,应该没什么机会见外人啊。那么眼前这个女子,是我的亲戚咯?我娇笑,掩饰着我的尴尬。好久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了,我都几乎都忘记了该怎样应对。
“格格,格格!”远处传来红儿的声音,不大一会儿,红儿就走到了我们的面前。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刚有点为难,老天爷就给我派救星来了。
“奴婢给绣心格格请安,给锦心格格请安。”
有外人在,红儿都是一派面面俱到的。她一见我们,就躬身给我和哪个锦心福身行礼。锦心?我是绣心,她是锦心,这其中是有什么关联吗?我们合起来似乎就是锦绣的心。但是没听说,绣心有什么姐妹啊!
“不好意思啊!前些时候,我得了重病,很多人或事就记不得了。”我笑着说道。有些后悔今天这么早起来,梅花还没见着一朵,倒碰见了这么莫名其妙的女人一个。
“我说呢!绣心姐姐,你怎么都不认识我了呢?难道是因为姐姐做了公主,就瞧不起妹妹了吗?”锦心轻笑着说道。
看她一脸笑意盈盈,我怎么倒觉得心里毛毛的。刚才我明明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敌意。难道是我的错觉?
遇到陌生人,我的直觉,就像一个高精尖端的雷达一样,一下就冒出来扫描了。这个锦心给我的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些爱恨交织。听她的名字,分明就是我的姐妹,貌似红儿对她也很熟悉。听她自称是我的妹妹,如此的有理有节,我又岂能失了风度?
“锦心妹妹,我不过是万岁爷一时高兴,随口封的一个公主。若不是我病了,又怎么能忘记妹妹呢?妹妹可千万不要怪我啊!”对着锦心,我莞尔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学得这般的虚伪了。明明内心深处就十分不喜欢她,看见她,我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没有拂袖而去,居然还待在这儿,跟她亲热地寒暄着。难道人真的会随环境的改变而变化吗?
“姐姐,绣心姐姐。”锦心轻声唤我,我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哎呀!怎么就这一会儿工夫,我又跑去神游了?我傻乎乎地对她笑了笑,掩饰我的一时走神。她似乎看了我有些呆滞的蠢模样,心情反倒好了起来,亲热地拉上我的手。
这小妮子,是什么意思?见不得我比她好吗?她会只是单纯地嫉妒我当了公主吗?
“锦心妹妹,今儿我到园子里来,是来赏梅的。走吧,我后园子里有好一大片的梅树林,刚才小宫女来禀说,今儿早上梅花都开了。我们现在去瞧瞧吧。”我轻笑着说道。
我不管她是来干什么的,认亲也好,挑衅也罢。我过我的日子,住在宫里,只怕她想见我,机会也是不多的吧!我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总不能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她,而打乱了我舒适,安逸的生活。
我从来不知道,独俏寒枝,异香沁人的梅花,会如此美艳得动人心魄。梅林中朵朵娇艳芬芳的梅花,凛寒绽放。万艳压枝,娇俏可人。那般美丽动人的风景,是我生平从未见过的。大自然竟是这般的神奇吗?只一夜,就又是另一番风情了。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着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我闭上双眼,轻吟着李清照的《玉楼春》。
独自陶醉在梅花的魅惑中,几乎忘了身旁,还有一个令我十分头痛的人。轻嗅着满园的梅香,那样小小的一朵花,散发出的韵味,却如此的沁人心脾,让人舒适得难以用言语来表述。寒风刺骨,如此怕冷的我,却不以为意。
“绣心姐姐如此雅兴,锦心也借李易安之词来助助兴。”一旁的锦心开口说道。说完,不等我的回应,便也吟诵起来。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造化可能有偏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这是李清照早年写下的《渔家傲》,充满了欢乐的气息。同样是咏梅,她晚年写的《清平乐》可就要伤感多了。
“锦心妹妹,看来你对宋词是颇有研究啊!”我由衷地赞美道。
我欣赏有才情的女子,特别是在大清。满族的女儿善骑射之人颇多,对诗词歌赋了解者却甚少。像我这种半罐水,居然也公然混了个才女之名。但是对真有才学之人,我还是颇为敬重的。
“绣心姐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吧。”锦心一脸正色地说道,对于我的赞扬,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我冷不防碰了一鼻子灰。正事,什么事叫正事?我有些诧异。我就说,平白无故的,她又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清雅小筑中。难道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不知锦心妹妹今日有何贵干?”我平静地看向她,一脸的淡然。她既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总不好嬉皮笑脸的吧。那岂不是被她轻看了。
“二月初,便要进行今届的秀女选拔,我是应届的秀女。”锦心骄傲地看着我说道。
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自信心超强,还是想让我帮什么忙吗?我悠然地瞧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去。
“这次秀女选拔,我一定要进宫。”锦心冷冽而坚决地说道。
进宫?难不成她还想飞进皇宫这个大鸟笼里吗?是觉着我在宫里的生活,过得惬意吗?我可是皇上亲封的公主,只怕其他人想要遇到这种机会,也是不大可能的了。有些事终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那又怎么样?”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貌似这件事跟我无关啊!谁还想把这大好的青春,埋葬在宫殿里。其实,对于选秀女这件事,我内心一直都是不赞同的。十三岁至十八岁的女孩子,多美的年龄!却必须要离开父母,进入皇宫里,能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的女孩,要么指给王公贵族做小,要么就成为服侍各宫娘娘的宫女。虽有出宫的年限,却没有出宫的日期。眼前这个锦心,为什么会那么想进宫呢?
“你必须帮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态度强硬得让我心生反感。
“必须?”我讶然惊叫道,嘴角不由牵起一抹冷笑。真是太可笑了!凭什么我就必须得帮她?难道我有那个义务吗?
“你忘了吗?这曾经也是你的责任。你很幸运地做了公主,剩下的事,却必须由我一个人来做。所以,你必须帮我。”锦心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道。
我的责任?可是她不知道我已不是以前那个绣心了。帮她?那可要看我高不高兴了。我轻笑,对于自以为是的人,我也懒得理会她了。
“红儿,给我折一大枝梅花,拿回去插瓶。外面好冷啊!我还是窝在屋里赏梅好了。反正看一枝也是看,看一片也是看。”我嬉笑着对着红儿吩咐道。说完,便拢紧身上的银狐皮披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不喜欢的某人,我就当她不存在好了。想起小时候的一句童谣:不理,不理,当猪处理。我哑然轻笑。“钮钴禄·绣心,不要忘了你也是钮钴禄氏家族的一分子。”身后传来钮钴禄·锦心愤怒的吼叫声。那又怎么样呢?我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足印,和一阵清脆的笑声。
“格格吉祥!”百灵和其他两个守在门边的宫女,一起躬身给我行着礼。
我微微颔首,只是示意了一下,就径直走进屋里。屋内的两个火炉燃得旺旺的,熊熊的火焰将整个屋子都烤得暖暖的。在外面一直冻着,还不觉得怎么冷,怎么进屋一暖和,倒还打了一个寒颤。尾随进来的百灵,忙为我解下了披在身上的披风。我赶紧冲到火炉旁偎着,恨不能将火炉抱在怀中。
“好冷,好冷,真是冷死我了。”我凄惨地惊呼着,惹得小宫女们在一旁娇笑着。看来我这主子当得很失败,这些小丫头骗子,竟一个也不怕我。郁闷中……
“绣心!”
一个低沉而浑厚的男音,在我身边响起。
怎么回事?竟是天启哥哥的声音?!一时间,我不禁喜上眉梢。猛地抬头瞧去,天启哥哥就站在不远处。看我瞧他,有些腼腆地淡笑着望向我。这是自灵台观一别后,我第一次看见他。直至我进宫前,他似乎都没有回过家。今日一见,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能看见天启哥哥,我还是由衷的高兴。
“天启哥哥!”我惊叫着冲到他面前,不顾形象地跳到他身上,使劲地吊上他的脖子。我都没想到,我的身手竟会如此敏捷。
“绣心!”天启哥哥无奈地喊道,不得已伸手搂住我。一副尴尬得要命的样子。脸皮被臊得绯红。
他都当了泰郡王府的世子,可是未来的郡王爷,怎么还是如此的害羞呢?不过,他还真是可爱!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今后会做他的王妃呢?我脑中灵光一现,想起的画面,竟然是红儿。我倒觉得红儿跟他是天生一对。两个人都沉稳得不得了。不过一切也只是我的瞎想,哥哥现在是泰郡王世子了,他的婚姻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绣心,你别胡闹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天启哥哥,拔下我搂在他脖子上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
正事,什么正事?怎么今天找我的都是些不速之客,且个个都要谈什么正事。我倒不明白了,我一介女流,可以帮他们什么忙?又有什么正事可以和我谈的?
“哥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松开他,一个人径直走到火炉边坐下。
“你没瞧见锦心吗?她不是到园子里找你去了吗?兴许走岔了吧!”天启哥哥疑惑地问道。
我就说,这皇宫怎么就像菜市场一般,任谁都可以进来。搞了半天啊,自称是我妹妹的钮钴禄·锦心,是天启哥哥带进来的。难不成他们说的是一件事情?
“刚才在园子里瞧见了,还一起到后园子里赏梅花呢!现在她兴许还在那儿继续欣赏着呢。”我淡笑着,若无其事地说道。
人真的要随环境而改变!地位不一样了,想法也就变得不同了。连我喜欢的天启哥哥也变了。他若是了解我,就应该知道,他说的这个忙,我根本就帮不了,也不愿意帮。
“这个锦心也真是的,难得进宫来,不好好说正事,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哪儿没梅花呀!”天启哥哥紧蹙着眉,有些懊恼地说道。
看着眼前的他,我竟然觉得万分的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天启哥哥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哥哥了?在他眼中,我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妹妹,而是一个可以给家族带来利益的钦封公主。我哑然冷笑。
“她已经都跟我说了,她说今届秀女选拔,她一定要进宫,是吗?”我漠然地看向天启哥哥,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绣心,你一定要帮她这个忙。这事关家族的荣誉和利益。”哥哥神情严峻地说道。
“天启哥哥,这件事由户部和内务府统管。八爷主管户部,依你跟他的交情,让锦心轻而易举地通过初选,是应该没有问题的。至于复选,那可是由万岁爷钦点,皇上的主,又岂是我能做得了的?”我悠然开口说道,婉转地表达着我的意愿,希望我的话他能听进去。
“各郡王府今年,都将自家的格格送进宫来了。我们钮钴禄氏,又岂能落人于后?我们郡王府今年出了个公主,其他王府都眼红着呢。阿玛说,让你一定要在皇上面前,多多举荐锦心,让皇上在心中对她有个印象。这样子就事半功倍了。”天启哥哥一个人在那儿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却全然没有心思听下去,只是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在那儿傻笑着。
“我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进去没有?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哥哥脸色铁青,有些恼怒地问道。
“我知道了。”我轻声应道。我想起供奉弥勒佛的庙宇前,贴着的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天下可笑之人。可是天启哥哥并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笑。
“我可不敢保证,只能说尽量。”我冷冷地注视着天启哥哥,轻声地说道。这是我难得的承诺,不答应则罢,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努力做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如果这真是身为绣心应尽的责任,那么,我就替她尽这一份力!
虽然答应了天启哥哥,说实话,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这实在是太有违我的心意了。我并不想为了谁,成为一个,一心只想着算计的女人。更何况我明明就可以置身事外,单纯而惬意地过着我的日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人,而改变自己呢?
对于这个名为钮钴禄·锦心的女子,我甚至是一无所知,除了知道她的名字和我只相差一个字以外。另外,就听哥哥告诉我,她是叔父的女儿。算来应该是我的堂妹吧!
一个仅仅十三岁的女孩子,竟那般想进宫来侍候皇上吗?她知道那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吗?康熙爷五十岁了,不要说作为丈夫,就是作为父亲甚至是爷爷,都是没有问题的。我不知道锦心是怎么想的,她要把自己美好的青春,都耗费在一个已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老人身上吗?
我不知道这个大清,是怎样教育自己的子女的。怎么个个都做好了,随时为家族利益而牺牲的准备。天启哥哥是这样,锦心也是这样。不过我倒是在锦心的眼中,看到几分势在必得的野心。
进宫,成为皇帝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只怕锦心也志不在此,小小的一个宫女,甚至嫔妃都不能尽入她的眼中。她似乎要得更多!她想要什么?妃,贵妃,皇贵妃,还是皇后?
宫中嫔妃众多,聪明者,比比皆是。美丽者,数不胜数。我瞧着锦心的模样,和我有几分相似。也就只是个中上之姿。凭什么自觉能在美女如云的宫中展露头角?那将是一条让人无法想象的道路。在一番浴血厮杀后,脱颖而出的女人,想必也是美貌和心计超强的女人。
依我拙见,锦心不过就是一个骄傲自负的小女子,有几分才情,却远远跟聪明还挂不上钩。真若是聪明,她就绝对不会妄想去做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果让我帮忙,不让她进宫,我倒是十分的乐意。可是,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她进宫,可就是个大难题了。思来想去,也没有一个妥善的办法。要在康熙心头留个印象并不难,难就难在很容易弄巧成拙。思忖了半天,我恍然瞄见屋内插着的梅花,微觉有所顿悟。
“红儿,百灵!”我扬声高叫着。
“格格!”她俩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应道。看我满脸的愉悦,有些纳闷。瞧她们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能高兴吗?
“格格您有什么事吗?”红儿疑惑地问道。
“走,咱给万岁爷送礼去!”我悠然轻笑着,一脸掩饰不住的愉悦。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可以把烫手山芋扔出去了,我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
“格格,咱送什么呢?万岁爷可什么都有了。咱柜子里那点东西,大都是万岁爷赐的。还有就是九爷送的那些好东西,你舍得送人吗?”红儿有些错愕地问道。
我才不会把胤鶬送我的东西转送给别人呢!就是万岁爷也不行。
“咱不送那些俗物,今儿咱玩一把高雅的,跟我走吧!”我嬉笑说道,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来到后园子,我漫步在梅林中,轻嗅着满林梅香。抬眼一瞧,眼前那株梅树上,竟有一枝梅花格外的动人。就是它了!这就是今儿我给万岁爷准备的礼物。我让百灵唤来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帮我将我梅枝折下。
康熙爷在皇宫里设了两个书房,即南书房和上书房。上书房便是诸位皇子、阿哥们读书的地方。而康熙爷最喜欢待的则是南书房,他经常跟翰林院的大臣们在这里研讨学问,吟诗作画。其实康熙爷很多政事,也都是在这里办理的。这个南书房,其实就是康熙朝权力的核心。
南书房位于乾清宫的西南角,和皇宫里其他雕栏玉砌的华美宫宇并不同。它其实只是一排并不显眼的房舍。我早派太监打听清楚了,此时,万岁爷正在南书房内。
行至南书房门外,听小太监说,皇上刚见过一些大臣,不知为什么,发了好大的脾气。现在,只怕是不想见任何人的。
这似乎不是一个见驾的好时机,我思忖了半晌,还是坚持让人通禀。福兮,祸兮?一切自有定数。
“绣心丫头,今天来见朕所为何事啊?”康熙爷并未抬头瞧,他只是负手立在桌前,蹙着眉看着满案的礼品和礼折。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送礼?我不用想也知道。
“万岁爷,绣心今儿,可是来给你送礼的。”我嬉笑着说道,瞟眼偷瞄着康熙爷的神情。听我如此一说,康熙爷眉蹙得更紧了。
“绣心丫头,你瞧瞧,这满桌子的礼单、礼品,你喜欢哪样呢?说说看?”康熙爷轻描淡写地问道。
看他一脸的淡然,我实在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我来,自有我来的目的。我只要达到我的目的就可以,其他的也只有见机行事了。而如今我也只好按原计划,以不变应万变。
“万岁爷,绣心对那些奇珍异宝,倒是没什么研究。不过绣心自认为,今天我给万岁爷送的礼物,可是最好的。”我一副志满意得地说道。
“哦!是吗?”康熙爷挑眉看向我,一副颇有兴趣的模样。
“那当然!”我大胆地迎视着他,调皮地对他眨了眼睛。
康熙爷凝视了我许久,好半天才哈哈大笑起来。
“那朕就拭目以待。”康熙爷轻抚着自己的胡须,安然地坐了下来。
“红儿,把东西给我拿进来!”我扬声对着殿外朗声喊道。
红儿和百灵一个扛,一个扶,总算是小心翼翼地将那株梅花完好地抬了进来。看见康熙爷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我知道,我的礼物可谓是深得圣心。好的开始,总是成功的一半。我在一旁抿嘴偷笑。
“万岁爷,绣心的礼物,您可还喜欢?”我轻笑着问道。
宋神宗之末,有一人,名唤林逋,字君复,号和靖先生。他隐于孤山之梅岭上,放鹤湖中,不婚不宦,萧然自适,人称其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他写了一首咏梅的诗,名《梅花》。我扛这么大一枝梅花前来送礼,自是有我的用意,康熙爷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怎么会不明白我之意思呢?
时逢秀女选拔,各路人马使出浑身解数,生怕自家的闺女落了选。不愿意嫁给一个老头子,尽管他是英明神武。但这只是我身为一个现代人的观念。大多数的满族女儿,还是以能够侍候皇上为荣。眼前满桌的礼品,礼单,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跟这件事有关系。
我来送礼,送的却是不值一文的梅花。既告诉他我钮钴禄氏家族,有闺女参加今届秀女选拔。又表明了,我像林和靖一般,凡事都置身事外,绝不参与其中。这样既不违背我对天启哥哥的承诺,又表明了我的态度。真是一举两得!
“绣心丫头,你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但凡做事,谈吐,都深得朕心。朕每每都在遗憾,朕为什么没有一个像你这般的儿子呢?”康熙爷微叹一口气,遗憾地说道。
“万岁爷,绣心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罢了,娱人尚可,真要做什么大事,就无能为力了!”我一脸谦逊地说道。
康熙爷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我谦虚,主要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太任性,心太软,人又太懒惰,根本不能挑起什么重担。我很聪明,我知道,但这也是我致命的弱点,凡聪明者,必定不够实在。
我总是没有恒心和毅力,去踏踏实实做一件事。总是想以自己那点小聪明,来避过将要碰见的困难。所以经常都是一事无成。在大清,看似我混得还不错,其实是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平台。我是个郡王府的千金,我接触的都是王孙贵胄。大清的女人很多,却没有像我这种来自现代的女子。他们会觉得我特别,只怕也是没见我这样的女子,所以好奇。
“绣心丫头,既有送梅之心,怎么不连花瓶一起送了?这么大一枝梅花,倒是给朕这南书房添了不少雅致。可是朕没有花瓶往哪儿插啊?”康熙爷一脸戏谑之色,朗笑着说道。
什么呀,明显就是敲人家竹杠嘛!我可是把我园子里,最美的一枝梅花都给扛来了。那么老大一枝,掖不着,藏不着,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扛了大半个紫禁城。我容易吗?这个康熙老爷子,居然还敲人家竹杠。怕是知道天启哥哥给我送了一个景泰蓝的花瓶吧!
“万岁爷,绣心受人之托,就半点好处也捞不着啊?”我噘着嘴,一副含怨娇嗔的模样。
“哈哈哈……”康熙爷爽朗大笑着,身后的李德全,也瞧着我微微颔首。他对康熙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绣心丫头,你觉着你扛这枝梅花,有什么特别之处吗?竟可以跟眼前这些奇珍异宝相比?!”康熙爷淡然地笑问道,说完深凝视着我,等待着答案。
到底是聪明睿智的康熙爷,任是谁,他都不能完全相信。我冲着康熙爷了然一笑,轻声吟诵着林逮的《梅花》。
“众芳摇落独暄研,占断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吟毕,我眼神晶亮地瞧向康熙爷。
这首诗足以表达我之飘逸淡泊之心。功名利禄之于我并不重要。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既是凝视着我,我又怎能让他失望呢?我心坦荡无边,童叟无欺,又怎会惧怕别人看呢?
“好,好,好!绣心丫头,朕总算是没看错人。你既吟林逮之诗,朕就吟一首王淇的《梅》送与你,可好?”康熙爷欣喜地说道。说完,不等我回应,便轻吟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千古一帝的风采尽显其中。“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康熙爷轻笑着吟道。
他终于相信我了,我不由欣喜无比。能得到康熙爷的认可,我也不枉此行了。可是康熙爷,把我喻成不重繁华富贵之乡的君子,也有点过了。我可没他想的那般高尚。我不过就是太懒了,懒得争名逐利,懒得勾心斗角。
康熙爷看着我,微微一笑,轻声问我:“你确定吗?”
我点头。我若想置身事外,此是唯一的办法了。在这个皇宫大内里生活,不求永享荣华,怎么着也要学会自保啊!
“李德全,传旨!”康熙爷淡然地点点头,冲着李德全吩咐道。
李德全恭身应道。
“固伦公主钮钴禄·绣心出言不逊,罚其在清雅小筑禁足两月,任何人不得探视。一切衣食依旧比照‘固伦公主’待遇。钦此!”康熙爷朗声念着圣旨,眼睛不时瞟着我,似在询问我真的要这样做吗?
“君无戏言!”我愉悦地笑着。真是太好了!未来的两个月清雅小筑就是我的天堂!
“谢万岁爷恩典!”我欣喜地跪下磕头,半点没有勉强之意。这下我看谁还有本事来找我麻烦。
回去的路上,我一路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