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怡翠院
“今晚是若雨姑娘的登台日,翠儿派人去请她,才发现她已经被人给害了。尸身现下还在她的屋里。翠儿派人来请爷示下,这事究竟该怎么办呢?是否要报官?若雨姑娘不是普通的妓女,若是瞒,只怕瞒也是瞒不住的。”来福跪在地上一一回禀着。
说实话,不是我疑心生暗鬼,胤鶬对花若雨的态度,明显就与旁人不同。现在他竟哀伤得有些神思恍惚,我想来福说的什么,他也根本就没听进去吧!半天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胤鶬这般模样,我反倒冷静下来了。不是我冷血,关键的时候,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啊!
“马上传消息给翠儿让她先把场子稳住,我跟九爷随后就到。”我冷静地吩咐着来福,此时,除了相信我,来福也就别无选择了。来福掏出一个短哨,有一下没一下,长短不一地吹着,我想他是在发信息吧。
“来,胤鶬,我们上车吧!”我牵着他的手,轻柔地对他说,拉着他一起上了马车。感觉他的手心里一片冰凉。
人,有时候要靠自己!别人根本帮不了他。所以,除了紧握住他的手,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帮他的。我的手很小,哪怕它只有一点温度,都会传进胤鶬的心里。
渐渐地,我感觉胤鶬有些放松了。我伸手勾住他的头,轻放在我的肩头,像是搂小孩子一般,轻拥着他。须臾,就感觉颈窝一片湿润。他哭了吗?我心如刀割,轻抚着他的背,体味着他压抑的伤悲。
不知不觉,我竟也是泪流满面了。为他心疼,也为自己。心疼他的伤心,心疼我内心的惶恐。胤鶬哭了!却是为了一个死去的妓女。我甚至连问都不敢问他为什么。我害怕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只好让自己做一只视而不见的鸵鸟。掩住自己的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想起来似乎都觉得有点可悲。我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一个爱情的逃兵。也许不能锦上添花,我也绝不雪上加霜。
“爷,格格,‘怡翠院’到了。”来福在车外回禀着。
“知道了。”我轻声说道,转身看向胤鶬。
“你是爱新觉罗·胤鶬,对吗?你是不可一世的九爷,对吗?”我抓住他的肩,直直地盯住他,扳过他的脸,逼着他与我的目光对视。
不是我残忍,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到底是我的胤鶬,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的。尽管是那般的难受,他还是振奋起精神来了。
“我看起来还好吗?”他问,眼睛里还有些许的不知所措。我伸出纤手为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上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很好!还是那个魅力无法挡的超级大帅哥。”我强颜欢笑地赞美道。主动凑上自己的红唇,在他惨白的面容上轻然一吻。
“走吧!”我拉起他的手,一同下了马车。
走进怡翠院,远远就听见大厅里吵翻了天。胤鶬的剑眉,在瞬间就蹙得死紧,脸色越发的铁青,看来已是怒火中烧了。我狠捏着他的手,希望他能冷静下来。
“怎么回事?”胤鶬厉声喝问道,一脸的怒不可遏。
“胤鶬!”我怯怯地喊他,实在不适应他暴怒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这些都是先前交了‘喜银’的人,若雨姑娘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没出现,大厅里自是闹翻了天。”来福立在一旁低声回禀着。难怪!别人买了门票来看表演,现在看不到,当然要哄闹了啊!
“有人故意闹事吗?”胤鶬冷冽地问道,脸上一片漠然。
就是这个样子,这才是我认识的胤鶬,他终于恢复了冷静。他是个天生的王者,遇到再大的挫折,他终究也会挺过去的。
“好像没有,都是熟客。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吧!”来福小心翼翼地回道。
“我跟格格先到若雨姑娘的房间去,你吩咐翠儿让她再顶一顶,多加派几个保镖暗中保护,一定要护她周全。”胤鶬冷静地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来福领了命,快速地跑走了。
“绣心,我们进去吧。”胤鶬握紧了我的手,牵着我往若雨姐姐的香闺走去。
这里对于我来说,并不陌生,上次代替若雨姐姐跳舞,我就来过。没想到,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最令人可叹的是,居然还阴阳两隔,永无再见之日了。若雨姐姐的尸身被平放在床上。穿着那件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着的那件浅蓝色的百蝶绣袍。在绣花幔帐的遮掩下,仿若是睡着了一般。
胤鶬伸出手去揭开幔帐,手却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我近前抱住他的一只手臂,默默地传递着我的力量。揭开帐帘,才发现若雨姐姐的衣裙,已然被撕得不成样子,好多地方,都几乎碎成布条,可能是整理的人,帮忙掩盖上去的。难道若雨姐姐,是被贼人污辱了,想不开自缢的吗?不可能啊!若雨姐姐毕竟是个妓女,贞操观念应该没那么强烈吧?还是被贼人先奸后杀的?我有些莫名的害怕,一双手将胤鶬抓得更紧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亲眼看见所谓的尸体,我以为我已经鼓足了所有的勇气,绝不会尖叫的。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过黑夜的长空。我赶紧捂紧自己的嘴,努力不再发出任何的声音。揭开覆在面上的手帕,花若雨那张娇媚十足的脸,如今已然被划得血肉模糊。实在是太恐怖了。尽管我事前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此时,却还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若雨!”胤鶬发出悲哀的呜咽声,一脸的悲痛欲绝。
我却已经无暇顾及他了,自己一个人抚着胸口,捧着胃,在一边狂吐不已。今晚吃的山珍海味悉数地交给了地板,还外带我的黄胆和苦水。
“若雨,是谁害了你?是谁?”胤鶬悲伤地哀嚎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摇晃着花若雨的尸身。
我知道自己不可以那么自私,在看见那一幕后,还是忍不住满心不是滋味。没有人傻得去和一个死人争什么。毕竟死者为大,争了又有何用?活人且争得过死人吗?毕竟失去的才是最令人难忘的吧!
“胤鶬!”我伤心地哀唤着他。他的悲伤,是我可以抚平的吗?
“出去,都给我出去!”胤鶬理智全无地咆哮着。
我无能为力!他眼中的焦距里,根本就没有我影像。现在一切都只有靠他自己了,没有人能帮他,就是我也不行。我默然地退了出来。抬眼便瞧见,一脸讥讽的翠儿站在那里。
“你不在前面顶着,上这来干吗?”我横眉怒问,其实是有些恼羞于她瞧见我的脆弱和狼狈。
“赶快到前面去,这儿不需要你!”我愤愤地吼道。
“他需要你吗?这儿需要你吗?”翠儿的嘴边扬起一抹冷笑,挑眉问道。
“你——”我哑口无言,不觉悲从心来。
“不管他需要我与否,都与你无关,现在你赶紧去守好你的位子,尽到你的职责。”我愤怒地吼道。
“没有花若雨的‘怡翠院’什么也不是,过不了今天这一关,‘怡翠院’明天就得关门。”翠儿冷绝地说道。
“快去大厅通告,花若雨立马上场。”我沉然地说道。现在不是我哀悼爱情的时候,也不是我与翠儿斗嘴的时候,救场如救火。他们不过就是要看花若雨跳舞是吗?我也可以。别忘了我可是钦封的“大清凤凰”。
“你行吗?”翠儿有些怀疑地说。
她居然敢不相信我,既然上次没人发现,这次也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灯烛调暗一点,应该问题不大。”我自信满满地说。
翠儿深看我一眼后,转身急步走了出去。一个女子,怎么会心甘情愿来管理一家妓院呢?翠儿的身上也充满了谜题,现在我却无暇去探究她。
只希望眼前能顺利过关!
换上华丽的舞衣,抹上妖艳的浓妆,白纱覆面。乍一看,活脱脱就是另一个花若雨。可惜我只是一件赝品。我不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我是否也是一件可悲的赝品。站在花若雨的房门前,我迟迟不敢进去。不敢面对胤鶬无尽的悲痛和哀思。原来我还是不能够做到潇洒!情人的眼里,果然揉不下一粒沙子。“格格!”来福躬身站在不远处轻喊着,满脸的严峻。他自是知道我今晚上台与否的严重性,所以在一旁默默地守候着我。叫我,恐怕是在提醒我,上场的时间到了吧。
“知道了。”我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有些讶然。来到大清,经历了太多,我竟然也可以如此沉稳地处变不惊了!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骤然转回了身子。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再说,至于我跟胤鶬的爱情,就留待老天爷来做主吧!
咯吱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重重地打开了。是胤鶬出来了吗?我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此时的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我加紧了脚步向大厅走去。
“不要去!”胤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的身形顿了顿,还是往前走去。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在临上台的最后一刻,他能为了我出来,就值得我为他做任何事情了。我不是个傻女人,我做事,一切凭心!我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别去,我不要你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怡翠院’再重要,也没有你重要!”身后扬起一阵急风,是胤鶬快步冲过来,从身后拥住了我。
“不要用摸了尸体的手抱我,我会害怕。”我冷冷地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般可恶的话。可是,那就是我心中所想,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
这时候的我,不是该转身扑进他的怀里抽泣吗?像一株带雨的梨花一般,博取他的怜爱吗?为什么又开始任性了?我在心中暗暗地责备自己。平时不是自诩很会表演吗?关键时刻竟不会活学活用了。他颓然地松开了手,知道我是认真的,绝不是在开什么玩笑。
“走吧!”我淡然地对来福吩咐道,说完,一个人径直先走向前去。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来福低声回道。
我轻微一颔首,表示知道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舞台,白纱飘飘,灯烛灼灼,随着一阵前奏的音乐响起,喧闹的大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众人激愤的心情终于得到平复。音乐清幽而柔和,仿若来自天籁。随着音乐我轻舞出场,宛如一个黑夜的精灵在翩然曼舞。
“好!”台下传来阵阵的叫好声,今晚的目的总算达到一半了。我得意地瞥了一眼立在舞台旁边的翠儿。这下她总该是服了气了吧!我想做的事情,我就能做到,且还要把它做到最好。我的笑话,也不是她有资格来看的。一曲就快舞罢,我等的人,为什么还不出现?我不由得心里有些心急,难道是我想错了吗?
大厅的灯烛突然尽数熄灭,我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他沉不住气了,我等的人终于出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黑暗中,一只大手猛然拉住了我。转瞬间,我就被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淡淡的菊花香,萦萦绕在我的鼻端,是胤鶬那特有的气味。让我恍然想起了他第一次吻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黑暗中,也是这样的菊花香,也是这样温热的一个怀抱,却注定了我们不可分割的缘分。缘有时很奇妙,那是你不想承认都不行的。
大厅里的灯烛重燃,舞台中间有一个被大网网住的人影。果然不出我所料,凶手一般都会回到作案现场。他一定会回来看,有人发现他的蛛丝马迹没有,或者是洋洋得意回来看笑话。我的这点常识,来源于现代的侦破电视剧。我也是恍然想起的,才吩咐来福做了妥善的准备。凭空就多了一个花若雨,他不好奇才怪!
“把他送到衙门去连夜审问。”胤鶬丢下这句话,拉着我急匆匆地走了。
他要带我去哪儿啊?怎么也得等我把这身薄如蝉翼的轻纱脱掉啊!现在可是深秋,初冬了。天气很冷了,特别是晚上,更是寒风刺骨。怎么我帮他抓住了杀害若雨的凶手,他竟还这般的不高兴?!他气鼓鼓地将我扯入怀中,拉过披风裹住我。温暖瞬间就包围了我。
“我已经梳洗过了,而且还换了衣衫。”他附在我耳畔轻声地说道。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耳畔,酥痒得我竟然想笑。貌似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看样子,胤鶬似乎也余怒未消。没想到他竟是那般的在乎我说的那句话。其实,那句话,半真半假。是我当时急于让他松手,而脱口说出的。我也不否认,当时我也是那般想的。我是真的很介意,他用那样一双手来抱我。
“以后不许再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许!”胤鶬抱紧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哦!”我软语应道。眼下答应他总不会有错的,有时候为了顾全大局,人不得不说点违心的话。我不知道,下一次有这样的事,我还会不会这样做。现在还是让他安心为好!
“胤鶬,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我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可以直接问他吗?问他为什么那般在乎花若雨,他和花若雨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吧!”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告诉了我原委。
什么?花若雨竟是他额娘,宜妃郭络罗氏嫡亲妹子的女儿。这么说来,花若雨竟是他的表妹。郭络罗氏一族家世显赫,花若雨算来也是一个格格了。况且她还有宜妃和胤鶬这么大的靠山,怎么就会沦落为妓女了呢?胤鶬为什么会听凭她在“怡翠院”倚楼卖笑呢?还有,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她?为什么要杀了她?是单纯地贪慕她的美色,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为什么要把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划成一如厉鬼?凶手是我们今晚抓住的那个人吗?
我满肚子都是疑问,等着他一一解答。
宜妃最疼爱的小妹妹,就是若雨的亲额娘,因为宜妃深得康熙爷的宠爱,便格外开恩,让这个小妹妹进宫陪在宜妃的身边,待到成年便择一门好亲事赐之。随着她年龄渐渐长大,出落得格外的标致美丽。康熙亲赐姻缘,许给其弟七王爷爱新觉罗·隆禧做第一侧福晋。算起来已是相当大的荣宠了。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妹妹却悄悄地喜欢上了一个大内侍卫。在皇上赐婚后,两人便私奔了。此事当然是闹得风云突变,康熙爷勃然大怒,原本要治郭络罗氏一族的欺君之罪。但在宜妃苦苦的哀求下,加之其祖上,历来对大清就忠心耿耿,且战功赫赫,最终才得以幸免。整个家族便对宜妃的这个小妹恨之入骨。视她为家族的耻辱。从此,也就再无人提及她。
直到若雨三岁的时候,若雨的额娘,辗转通过奶娘,求见宜妃。告之若雨的阿玛已然病死,她也生无可恋。请宜妃代为抚养小若雨。但是皇宫里面,怎么能有不相干的人存在呢?再加上宜妃想,若是小若雨在身边,妹妹也不至于做下傻事。没曾想,还是出事了。当宜妃派去的人找到她时,她已自缢了。奇怪的是小若雨便从此下落不明。宜妃派了很多人打探,最终都没有结果。这就成了宜妃的一个心病。直到若雨十六岁那年,胤鶬才在“怡翠院”找到了她。
“你凭什么认定,她就是当年的若雨呢?”我好奇地问。当年若雨失踪的时候,她不过才三岁,肯定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那胤鶬又是怎么知道的?胤鶬半晌都不吭声。我问的问题有那么难吗?难不成,他在跟我编故事啊?
“是有什么信物吗?”我环环相扣地追问着,他既然开了口,我怎么也得问出个所以然来啊!我也不希望随时和他在心里打肚皮官司。
“我额娘说,郭络罗家的女子,左胸上都有一颗宛如梅花的红记。在若雨小时候,她也曾见过。”胤鶬神情极度尴尬地说道。
原来是身上有胎记啊!难怪他隔了那么多年也认得出来。
“那你是怎么发现她左胸上的红记的?”我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很想弄个明白。我是想到哪儿便问到哪儿,心里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其他的。
半天,胤鶬都不开口说话。怎么了?我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妥吗?我暗自思忖了半晌,才恍然一下回过神来。难怪胤鶬不开口呢!一个男人,怎么才能知道一个女人的胸上有梅花形红记?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居然还傻得一再追问。一时间,我们就那样尴尬地僵在那里。空气似乎也诡异得让人无法呼吸。胤鶬与花若雨,既然已有肌肤之亲,就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兄妹之情。如果不是深爱着的人,他会哭得那般伤心吗?甚至弃我于不顾。不是我多心,换了谁不这么想,我才是真的佩服她呢!我努力撑住眼睛,竭尽不让泪水流出来。我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吗?为什么心,还会这般该死的痛?
“绣心,你要相信我。我真正爱的只有你!那些都是你还没在我生命中出现前的事情。我若知道我的生命中还会有个你,我绝不会那般放荡不羁的。”胤鶬努力抱紧我,在我耳边反复诉说着。
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他,可是怎么他越是那样说,我就越是伤心呢?不想让他看见我流泪,我一直努力硬撑着。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撑得到我们的爱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吗?
“我想回家了。”我可怜兮兮地说。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多得我都不敢想象。老天爷是专程来捉弄我的吗?他若是不想给我幸福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将我送上了天空,又重重地抛在地上呢?
“绣心,你难道不相信我吗?”胤鶬摇晃着我的肩,深情而哀然地说道。
我已然无力去分辨他话中的真假,只知道,我真的好累!我不明白自己的爱为什么那么难?那么苦?当初选择了他,就是想爱得简单一点,轻松一点。没想到越爱,路,竟就越窄了!
“我想回家。”我重复着这句话。无法面对,我就只能逃避了。可是我有家吗?泰郡王府是我的家吗?没有了胤鶬的爱,大清哪里才是我的家呢?也许,我现在要的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壳,一个可以让我隔绝一切烦恼的堡垒。
“不要!绣心,你不要抛弃我好不好?”胤鶬几乎是呜咽着吼道,他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
我实在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用“抛弃”这个词。我有说过自己要离开他吗?现在的我的确是很迷惑,恨不得将自己永远藏起来。但是,我却没有想过要离开他。
“若雨只是妹妹,绣心,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欠她的太多,所以才如此愧疚。我对她绝对不是爱。”胤鶬说到这,几乎已是泪流满面了。
他又哭了,又流泪了。这一次,他的泪水是为我而流的吗?我仰头望着他,黑夜里,其实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那样看着他,也许我要看清的是他的心吧!往日的情景一幕一幕浮现在心头,那一点一滴并不是我的错觉。他爱我!这是最后浮现在我心头的三个字。
我从来就知道,他以前并不是个什么操守优良的人。乌沙镇的凤儿,怡翠院的花若雨,包括那个莫名其妙对我怀着敌意的翠儿,她们都与他关系匪浅。也许还有更多我不知道的女人。但我就是知道,现在他是真的爱我!虽然,有时候很迷茫,有时候甚至很心痛。但是我还是不能放开他。我若是不爱也就罢了,既然爱了,那就再也放不开手了。
“你最近吃得很咸吗?”我紧皱着眉,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
“什么?”他似乎没听清楚一般,诧异地惊问着。
“我尝过了,你的泪水很咸。不信你尝尝!”我伸出手揩了一滴,放入他的嘴里。再想抽出来时,他却紧含着,不肯松口了。干什么?他不知道他的这个动作,很是有点暧昧吗?我不禁羞红了脸。他却细细地吮吸着,仿佛在吃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
“你骗我!”他邪魅地说,一脸的坏笑。
我骗他什么了?我满脸都写着问号。
“我刚刚尝过了,明明就是甜的。”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坏笑。
这个男人,怕是有什么毛病吧?一会哭,一会笑的。
“你太没良心了吧?你表妹才刚死,你就笑得出来啊?”我忍不住指责道。
我也搞不懂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思。看他为若雨难受,我心里不舒服。看他这么快就可以喜笑颜开,我心里也是莫名的烦躁。我到底在烦什么?是在害怕他是一个寡情的男人吗?
“死的人,不是若雨!”他开口说道。犹如一声惊雷,惊得我目瞪口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什么?死的不是若雨姐姐,那是谁呢?”我讶然地惊问道,被胤鶬突如其来的话,震得目瞪口呆。
死的人究竟是谁呢?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人来人往的妓院中,不动声色地把人带走?而且还安排了一个身形和花若雨那般相似的尸体,来掩人耳目。至少我就没有,认出尸体不是花若雨。一般的人,看见一具尸体,首先就会从她的外貌和衣着来判断。穿着花若雨最喜爱的衣裙,梳着她平日同样的发髻,甚至连身形都几乎是一样,这让人很难不认错。胤鶬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至少一开始他是绝对没有发现的,否则他也不会哭得那般伤心了。
“死的人,可能是若雨的丫头小莲。翠儿说,只有她的身形与若雨最为相似。偏巧她也失踪了。死的人既然不是若雨,尸体的脸又被划得血肉模糊,凶手显然是想掩人耳目。所以我推断,死的可能是小莲。不过,现在也还不能确定。”胤鶬沉着脸,一脸严峻地说道。看来此事还真的颇为蹊跷。
“你怎么知道不是若雨姐姐的?”我好奇地追问道。其实这才是我最疑惑的问题,他是从哪儿判断出,不是花若雨的?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发现,直到我在房里听见你跟翠儿的争执。听见你说你可以代替若雨去跳舞,我才恍然大悟。凶手何必那般残忍地杀了人,还要劳心费力地毁容呢?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需要把若雨的脸,划得面目全非吗?显然他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死的究竟是谁。”胤鶬耐心地解释道。我却听得毛骨悚然,惊得背心一阵发凉。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这样的凶手真是太可怕了!
感觉到我轻微的颤抖,胤鶬搂紧了我,继续说道:既然你只是薄纱覆面,就可以代替若雨跳舞。那么就有可能,死的人不是若雨,也或许有人代替。我这才仔细察看了一下她的胸口,根本就没有梅花红记。那么,死的人就根本不是若雨了。所以我急匆匆地出来阻止你上台,你却一句话,就将我堵死了。无奈我只好赶紧先去梳洗,还特别吩咐侍卫一定要保护好你。刚梳洗完毕,你的舞也快跳完了。就在这时大厅的灯烛忽灭,我就知道不好,赶紧冲过去,将你护入怀中。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或许今天在场的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胤鶬说到最后,竟有些唏嘘了。
看着他如海洋一般深邃的眼眸,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的。可是若雨在他心中究竟又是怎样的地位呢?我心中始终有些无法释怀!
“那我们用网网住的是谁?是杀害小莲,掳走若雨姐姐的人吗?”我急切地问道。
我在那忙活了一晚上,总算与点收获。最可惜的是没看见网子里网的是谁就被胤鶬拉了出来。
胤鶬眼下却半晌都沉默不语,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凶手是谁不能说吗?我们不是已经他抓住了吗?“绣心,你就别问了。”胤鶬貌似敷衍地对我说。
凭什么我冒着风险抓住的凶手,我倒还不能问了,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半眯着眼睛,眸中闪现着危险的光芒。他若敢给我不说的话,他就试试看!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但是你不许胡思乱想哟。”胤鶬看着我眼中的坚决,知道他不说怕是不行的。可是他越是那样说,我越是在心中揣度着,凶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会和我有关吗?
“网子里的是科尔沁草原,阿穆王爷的世子托雷。”胤鶬缓缓地说出答案。
什么?竟是那个托雷?!我被胤鶬的话吓得惊呆了。这么说来,怡翠院的这场浩劫,花若雨的失踪,包括无辜的小莲的惨死竟都与我有关了?我一个偶然的小游戏,竟然害了这么多人吗?
“绣心,你不要多想,也不一定是托雷世子杀人,掳人。毕竟我们网住他,只能证明你跳舞的时候,他上了舞台,其他并不能证明什么。”胤鶬搂紧神思恍惚的我说道。难怪他只是瞄了一眼网中的人,就急急地将我带出来了,他是不想让我难过吧!
“胤鶬,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现在,立刻,马上。”我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说道。声音中的坚决,让胤鶬明白,他是绝对拧不过我的。
“好吧!那我来安排。不过,他现在可能已回驿馆去了。没有证据,他的身份又比较特殊,衙门是关不了他多久的。”胤鶬长吁一口气,无奈地说道。
我一直相信自己的直觉,当初,感觉托雷并不是一个坏人,所以才费尽心机救他。没想到他却给我上演了一出农夫和蛇的故事。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若雨姐姐的失踪,和小莲的被杀,是否跟他有关系。否则我是绝对不能安心的!
“绣心,其实不一定是托雷。我想聪明如你,一定可以看出来,我这个‘怡翠院’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妓院,而若雨也不是个普通的妓女。所以,很有可能若雨的失踪,和小莲的死,都跟这个有关系。”胤鶬满脸愧疚地解释道。
不知道胤鶬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才如此说的!但我还是安心了许多。不过,人都要为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我也不例外。眼前,我也并不想推卸自己的责任。
只要见到托雷,只要他亲口承认这事与他无关,我才能真正安下心来。不过这件事其实疑点还很多。比如花若雨的衣裙,怎么就穿到了小莲的身上?是谁为小莲梳了和花若雨一样的发髻?那般复杂的发髻,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梳。此事若不是托雷干的,那么又会是谁呢?真若是针对花若雨的报复,那么胤鶬岂不是很危险,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