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调戏生活的同谋
目前我们都活得太糟糕了,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生活,连雪白得不到她想要的爱情,而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
我们为什么会活着这样糟糕呢?我们是不是太消极,或者说太懒惰,我们总希望天上掉下馅饼来,还正好掉到我们嘴里,我们为我们的理想去争取过什么呢?
裘贞已经哭了半个小时,任谁都劝不好她,连雪白一开始还淳淳安慰,但是无论说什么,就是无法阻止裘贞的眼泪,连雪白有点气馁了,但是她没搞清楚裘贞为什么会如此难受。
米娅则一直没发表什么言论,她自己也是心烦意乱,一边翻着杂志,一边吃着抹茶泡芙,心情并不比裘贞好多少。
连雪白忍不住对米娅说:“你来劝劝她嘛,我已经口干舌燥,无能为力了。”
米娅说:“她想哭就让她哭一会吧,如果哭不出来,会更难受。”
这句话让裘贞更加难受,她的哭声更大了,引得其他桌的客人都开始侧目。
连雪白对裘贞说:“裘贞,你有什么话,直接讲出来吧,到底张立白怎么欺负你了,让你难受成这样,如果他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我找他去理论。”
裘贞说:“跟他没关系,我难受不是为了他。他没那么大的能力。”
米娅说:“说的也是,他怎么可能有能力伤害你,你到底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
裘贞只觉得讲出来丢人,不讲却难受,只有哭泣,尚能解决自己的烦躁。
连雪白郁郁地说:“算了,哭吧,其实我也想大哭一场,但是我没找到理由,好像一切这么平静,都是生活对我们的馈赠,再哭哭啼啼,辜负了老天的美意,会受到惩罚的。”
米娅说:“连雪白,这句话说得太伤感了,我也想哭,但是哭没有用,我看到susie的时候就想哭,觉得自己好失败,我不比她差,甚至比她好,可是她得到的,我却得不到,我盼望的,她却实现了,这算是老天的恶作剧吗?我不知道。”
裘贞说:“这算什么?比起受到不爱的人的羞辱,这算什么?”
连雪白说:“不会吧,张立白……他羞辱你?”
裘贞说:“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他有了新女友。”
米娅不敢相信地看着裘贞:“你在说笑吧?”
“像个笑话吧?”裘贞自己也苦笑起来。
米娅说:“打都打不跑的张立白,他有了新女友?我不信。”
“不但有了新女友,还领来向我示威。告诉我他不爱我了。”一旦摆脱了尊严的纠缠,裘贞恨不能一诉衷肠。
连雪白和米娅同时睁大眼睛,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打翻在地,没办法相信裘贞的话是真的。
洒脱如冯裘贞,竟然能够像琼瑶小女生一样哭哭啼啼半个下午,且是被一个牛皮糖一样粘着她的男人伤害,谁敢相信这是真的?
裘贞于是干脆把来龙去脉给两个人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她顿时觉得轻松许多,而听者却完全被整个事件给震撼到了。
沉默了片刻,米娅先发言,她说:“我觉得张立白这样的男人真可笑,明明是自己凑上来犯贱,突然装什么清高,不就是变心吗?何必义正辞严铿锵有理搞得像道德卫士?”
连雪白说:“我觉得张立白说得很对,裘贞,你确实对他太坏,伤害了他的感情,他虽然爱你,但是却不必忍受你对他的羞辱。”
裘贞说:“我并不在意他找什么女人,我跟他的关系本来就是自由的,谁都不属于谁,我恨的是他用这种方式让我受到了侮辱。”
米娅说:“裘贞,你别再为他伤神,不在乎他,就受不到羞辱和伤害,我早说过,男人和感情都只能是消耗女人,给不了女人任何的好处,你与其为张立白难受,还不如直接去找桑先生。”
连雪白说:“我觉得那个桑先生才是浮云一朵,没什么意义,裘贞,既然你如此难受,你应该已经自省了,如果你喜欢张立白,应该跟他找一个机会好好谈谈。”
“连雪白!”米娅叫起来,“你难道让裘贞去求他?”
“本来就是裘贞的错,她伤害了他,她也可以挽回自己的错误。”
裘贞连连摆手说:“没可能,我一辈子不打算再见这个人。”
米娅说:“对啊,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如此嚣张?而且我坚决反对裘贞继续为这种人伤心,实在太不值得,有这样的精力,不如去搞定一个有钱人,分手还有分手费,好过白白被人羞辱。”
连雪白生气地瞪了米娅一眼,没想到裘贞说:“米娅说得对,男人对于我来说,只是日常消耗品,既然都是消耗品,我何必跟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去纠缠,去伤心,反正都会受到伤害,还不如找一个有钱人伤害我,也许伤害完了赠我豪宅一套,跟张立白在一起我得到过什么?除了那些狗屁虚伪的誓言和虚伪的耐心以及那些糟透了的经验之外?”
“你们难道就不能换位思考一下?我相信张立白是真的爱裘贞,他只是被裘贞伤害得太深,当然,我觉得他这样的做法很不妥,但是……裘贞,你反省一下吧,你还想继续这样晃下去吗?伤害一切爱你的人,跟不爱你的人玩身体游戏,不把感情放在眼里,也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连雪白激动地说,连雪白的话让裘贞再一次沉默下去,她停止了哭泣,眼睛红红的,她望着未知的前方,喃喃地说:“未来?谁知道未来什么样?谁能设计和编排未来呢?”
“是的,目前我们都活得太糟糕了,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生活,连雪白得不到她想要的爱情,而你,得不到你想要的自由。我们为什么会活着这样糟糕呢?”米娅说。
裘贞说:“没错,我们是不是太消极,或者说太懒惰,我们总希望天上掉下馅饼来,还正好掉到我们嘴里,我们为我们的理想去争取过什么呢?连雪白,你永远说你要找到你的理想爱人,可是当你遇到你喜欢的人,那个费什么,你做了什么?还不是让一切蹉跎下去了?米娅,你一直喊你想要过上上流生活,你做了什么呢?那个破导演喊你去见面,其实也是一次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就这么让机会白白溜走了?而我呢?我想要什么?自由?其实我已经有,我何必为什么桑先生,什么张立白这等蠢男人伤神?”
连雪白说:“我们能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为什么不能积极一点?”裘贞说,“既然你喜欢那个姓费的,为什么你不能直接向他求婚?”
连雪白尖叫:“裘贞,你疯了!”
裘贞说:“我一点都没有疯。有谁规定只能男人向女人求婚?如果你遇到了你喜欢的人,而且你也一直希望跟你喜欢的人结婚,为什么你不能求婚?”
米娅哈哈大笑,她说:“完全赞成,裘贞,你说的太好了,我赞成连雪白向姓费的求婚!求婚!”
连雪白当对面两个女人已经疯掉了,不予理睬。
裘贞说:“面子是最无聊的东西,它只能害人,你难道要让你一辈子的幸福毁在面子上?”
连雪白哭笑不得:“如果这样沉默下去,也许大家还可以做朋友,好吧,就算我听你们的话,跟他求婚,结果很可能就是我遭到最惨烈的拒绝,然后,我彻底失去他。”
“可是你要的并不只是一个一辈子存在的沉默的好朋友,你要的是一个他可以爱你,你也可以爱他,你们一起坐在自家阳台晒太阳的人,求婚,也许有百分之七十的机会成功,沉默,一辈子你们就做沉默的好友吧,你将会看到他不断地跟别的女人恋爱,分手,最后领一个去注册结婚,而你,竟然因为面子,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被别的女人糟蹋?”
不能不说,裘贞的话竟然让连雪白有点动心,虽然这提议太荒唐,太意外,太夸张,简直无法相信,可是它确确实实让连雪白有一种想试一试的冲动,这是连雪白生活轨道中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正因为不可能发生,才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当然,理智的连雪白只敢狂妄地想像和模拟一下当时的场景,绝对不敢随便造次。
裘贞不等连雪白有什么反应和表示,又对米娅说:“你也一样,为什么你不能勇敢一点,毛遂自荐?如果我是你,如果我很希望得到一次演出的机会,我就直接去告诉那个导演,我需要这个角色,这很丢人吗?为什么永远要活在被人筛选的被动位置上?”
米娅狂笑:“不会吧,裘贞,你刚才还在软弱地为一个胆敢抛弃你的男人哭,怎么突然女王上身,要命令我们做自己的主人?”
“为那个蠢蛋伤神的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我是冯裘贞,我还是我,我要继续走我的自由之路,我不会为任何男人停留,伤神,难过,我一定要做我自己生活的主人,而不是被动地等候发落的仆人。
连雪白说:“跟你们两个人是久了,我的心脏都要受不了。”
“连雪白,说真的,你也赌一把吧,不就是求婚吗?很难吗?”米娅笑嘻嘻地说。
连雪白说:“米娅,你能不能正常点,三天前你刚刚劝我接受宋明,我没记错吧?”
裘贞说:“这是我们俩打的赌,我们都知道宋明喜欢你,但是没有用,你对他没有好感,你心里只有那个不主动不负责的费先生,食草男一枚,对付这样的男人,你要变成肉食女。”
“搞什么?从杂志上看来的名词全部要按在我的身上?我不可能是肉食女,我没那么饥渴。”
“这不是饥渴,只是尊重内心。”裘贞坚定地说,完全看不出来就在刚才她还绝望地哭泣,仿佛永远站不起来了,“你还记得《老友记》里的场景吗?莫妮卡向钱勒求婚,很丢面子吗?一点都不,相反的,她因为勇敢而很美,而且她获得了幸福--连雪白,如果你的理想是结婚,和心爱的人结婚,那么,当你遇到心爱的男人,你向他求婚吧!”
“哈哈哈!”连雪白边说着,边站起来,立刻要离开,“我要马上走,继续跟你们说下去,恐怕我自己会疯掉的!”
“疯掉前记得跟费先生求婚!”米娅不失时机地调侃,且哈哈大笑。
连雪白狠狠地送给米娅和裘贞一个白眼,迅速地走掉了。
被张立白伤害的心却因为结尾这个突然的转折而云淡风轻,时刻鼓励自己活着鼓励他人真是有必要。
“你说,连雪白会向姓费的求婚吗?”米娅忍不住的笑意,问裘贞。
裘贞说:“如果你有勇气挑战那个罗导演,她就有勇气求婚。”
“敢赌吗?”
裘贞大笑:“你赌博上瘾了。”
“是的。”米娅有点得意。
“赌什么?”
“如果我们俩都突破了自我,你有没胆量挑战一下桑先生。”
裘贞说:“拜托,我刚刚失恋,就要我赌这么危险的事情?”
“鬼才相信你难过,你只是受不了张立白不再听你摆布而已。”
裘贞想了想,觉得米娅的话也对,她说:“好吧,这个游戏蛮有趣,我愿意玩。”
一个不婚主义者是自由的,因为自由所以不婚,因为不婚又赢得自由,所以,任何牵绊自己和别人的事情,裘贞都是不允许自己做的,张立白只是一个意外,很快他就会被她扫出去到遥远的南极,冻成一支永不被想起的冰柱,来年化雪的时候,他就可以自行化作一江春水流了。但是裘贞还是裘贞,高傲的冯裘贞,特立独行的冯裘贞,男人不过是她调戏生活的同谋,她怎么会允许自己为男人伤神。
哭完,这件事也就过去,米娅说的没错,她并不是因为爱张立白而难过,她只是无法忍受一把扫帚竟然不肯扫地了,无法忍受一只遥控器竟然不打算开电视了,无法忍受一台冷气机竟然不想制冷了,可控制范围内的事情出了问题,确实是令人无法忍受的。但是,一旦接受了偏离规则的事实,一切也就变得无所谓。不就是扫帚不肯扫地,遥控器不打算开电视,冷气机不想制冷吗?她随时可以换新的扫帚遥控器和冷气机,但是被换下来的冷气机,遥控器和扫帚却只有一条命运,那就是心甘情愿变成废物。
想想,自己没吃亏。
平衡了。
离开茶餐厅后,连雪白越想越觉得荒唐。
求婚?有没搞错?
连雪白一辈子的梦想都是在某一个吉祥的时刻,晴空万里,心情惬意,有一个英俊,温柔,绅士,深情的男人带着鲜花和钻戒,像所有电影,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向她求婚……
这才是求婚!
这才是求婚!
一个男人动了情,对一个女人说:“亲爱的,嫁给我吧……”
如何现在乾坤要大挪移?要让她,一个固执,古板,冷清,凉薄的女人,疯疯癫癫跑到一个男人面前,放下一切尊严和身段,哭哭啼啼地求他:“娶我吧……”
不行。绝对不行。
简直是闹剧一出。
连雪白不断地在自己的耳边碎碎念,唯恐自己受了米娅和裘贞的影响,变成疯狂的人。
可是,就如裘贞所说的,老友记里最动人的一段,不就是莫妮卡向钱勒求婚那一段吗?莫妮卡没有因为向钱勒求婚而显得低下或者被动,相反,她抓住了最好的时机,促成了她的幸福--结婚后的莫妮卡和钱勒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也就是说,难道是自己的观念的确很守旧,甚至不合时宜,阻碍了自己幸福的脚步……
不行,还是不行,她不是莫妮卡,费木也不是钱勒,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他一定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而且……真的就决定跟他结婚了吗?万一再出现一个更好的男人?
不,没什么更好的男人了,这都是幻觉。对未来盲目乐观的幻觉,她已经相亲几十次,别说是什么更好的男人,连遇到一个正常男人都是奢侈的盼望,这个世界上布满了各种病男人,挑剔狂,怀旧狂,变态,说谎精,花心鬼,娘炮,吝啬狂,控制狂,怀疑狂,窝囊废……连雪白喜欢的那种干净,善良,深情,感性的好人,现在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有其存在了。
还好有费木。
费木几乎都可以达到连雪白的标准,虽然她对他一无所知,但是以目前的简单接触来看,费木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人,也许因为见得烂人太多,标准低到了一定的程度?
惶惶惑惑,什么都干不下去了。
得见到他。
是的,必须要见到他。
求婚吗?不,当然不。
但是要见到他。
连雪白心情一焦虑,走路的脚步都快了好多,她边走边拨电话,因为步履过于匆忙,呼吸有点不连贯,在听着铃声等待电话被费木接起的当口,她紧张得无法自持,竟然希望对方不要接电话。
当然,只要号码没拨错,或者只要对方不是刻意躲避你,电话都是会被接起来的。
费木接起了电话,用非常清晰明朗的声音问道:“你好,哪位?”
连雪白虽然激动得不可开交,却理智地意识到,费木竟然没有存自己的电话号码。
这有点太意外,也太失望,甚至是太尴尬,但是连雪白还是自报了家门。
费木说:“恩,连小姐,好久没联系,你的病好了吗?”
连雪白有点哑然失笑,这个时候问候病,都像是在问候上个世纪的事情。
联系真的很重要,几日不见,已如远隔前世今生。
很悲凉。
连雪白说:“好了很久了。”
费木说:“嗯……”
连雪白越来越觉得被动的沉重感,她有点后悔自己打这一通自取其辱的电话,他分明已经不愿意再跟她联系,原因未明,也许不需要原因,而且,是什么样的反感,竟然让他连她的电话都不留……连雪白的心情复杂极了,她想起他们一起去看话剧的情景,想起他照顾她的情景,想起他半夜给她打电话的情景,想起他为她熬夜写稿的情景,照这样的线索分析下去,就算他们不往感情上发展,至少一可以做一对互相问候,可以一起出去吃饭喝酒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突然失踪,突然陌生,突然把她放逐到离他很远的荒郊野外去呢?
这些话问不出口。
能够说出口的,都不是真心话。
能够说出口的,只有那些无聊,无意义,无感情,无喜怒哀乐的寒暄。
连雪白越走越快,越快越慌,一不小心撞到了路人,对方破口大骂起来,连雪白尴尬地停住脚步,手里举着电话,嘴型微张,表情窘迫。
费木听到了电话里的喧嚣,他在那边问:“连小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连雪白无语。
对方还在不依不饶,连雪白挂掉了电话。
很快,费木的电话打了过来,他声音很急切地问:“发生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连雪白倒吸一口冷气,她实在无法判断费木到底是怎么了。
如果说他不关心她,他却时刻流露出一些关切的口吻和姿态,可是,如果关心她,他为什么会若即若离?
连雪白突然感到那些满世界解答别人感情疑问的人很神奇,为什么在她来说,了解和看清一个男人都这么困难呢?
是自己情商太低吗?
她叹了口气,轻轻拿起了电话,对费木说:“没关系,我撞到了一个人。”
费木在那边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连雪白,我们见面吧。”
连雪白吓了一跳,这句话实在太危险,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她好喜欢,带着一点点宿命,一点点恳请,一点点试探,一点点感性--他邀请她见面了?如此急转直下,从一个意外滑向另外一个意外,对于连雪白来说,实在过于戏剧化了。
“我们见面吧,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找你。”
没错,没误会,也没幻觉,费木确实邀请连雪白见面了,连雪白一阵狂喜,顾不上矜持,也不放任自己猜疑和揣摩,直接报告了地点,放下电话之后,连雪白像一个偷偷等待约会的少女一样激动,她站在马路上,车来车往,熙熙攘攘,喧闹的都市啊,她突然热爱起这样的背景,刚才还被清扫出门的自信又回来了,费木此刻正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正在向她赶来,不是碰巧遇到,不是无意编排,这一次是他主动要来看她,因此,他对她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地厌弃吧?
不管怎么说,即将到来的见面令人激动万分,旁边周遭毫无关系的路人此刻也竟然变得熟悉起来,仿佛一幕戏即将上演,走走停停的车流和人群都变成了背景和观众,而她,连雪白,成为生命中的唯一女主角。
费木在挂掉电话的四十分钟之后,来到了连雪白的身边。
只是这样轻轻地招了招手,没有激动万分的拥抱,也没有良久积蓄的泪水,更没有煽情万分的对白,就这么淡淡的,连雪白上了费木的车,车里当时还放着fm的音乐排行榜,dj在卖力地为新歌打榜,歌手们声嘶力竭地表达着虚假的感情,目的只为打动听歌的人,重重捞金,太多的虚假让真实反而不合时宜,连雪白一直默默地没有说话,身心分散。
费木开着车,也一直没说话,他们就这样,像亡命天涯的伙伴,因为对未来忧心忡忡的预测,因此谁都不肯开口说话,就这样一直开下去吧,就像永不会停下一样疯狂,因为只要停下,就要面对讨厌的现实,要面对规矩重重的社会,要面对虚情假意的试探,要面对不可避免的无奈……
一直开到一个人烟稀少的郊外公路上,费木停了车,但是没有下车,也没有跟连雪白说话,仿佛自顾自地想着什么,连雪白也没动,身体有点僵硬,不知道为什么,耳边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求婚,求婚,求婚吧!
简直太过荒诞。
自从被米娅和裘贞调笑之后,求婚者两个字一直闪烁在连雪白的周遭,让她片刻不得安宁,何必如此紧张?如果可以自控,一切都不会发生,也不会因此丢掉尊严,身价等等一切令连雪白紧张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焦虑,不能平静对待呢?
莫妮卡,钱勒,钱勒,莫妮卡……
正在连雪白胡思乱想的时候,费木很意外地,把身子侧过来,看着连雪白,连雪白顿时感觉呼吸都停止了,也像是被巫师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静候发落。
费木的眼神如此深情,简直就是一个完美恋人,虽然连雪白不能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她却真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感情”,这种感情漂浮着,没有定义,无法判断,在是和否之间来回闪烁,如果否,便是她自作多情,如果是?连雪白怀疑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好运。
不管怎么说,费木像一株没有温度的植物一样,在连雪白的世界里来来去去,现在停下来,专心地注视着她,连雪白没勇气跟他对视,只好把头撇向车窗外,有一个四十岁的女人领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经过,费木握住了连雪白的手。
他的手真是冰凉,完全没有温度的。
多少次连雪白臆想自己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手包围住,让她再不必担忧,再不必焦虑,再不必患得患失,此刻她的手被她渴望的手握住,却发现这双手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外面的空气还要清凉。
费木握着连雪白的手,仍旧沉默,片刻,他放开了她,说:“我送你回去吧。”
连雪白再一次从激动中滑落到平静,费木的车开的很慢,车里的广播也换成了广告,仿佛预示着美好的场面即将结束。
一路上,两个人仍旧没说话,却没有了亡命天涯之侣的激奋,有的只是习以为常的失落。
到了连雪白的楼下,费木停了车,连雪白说:“上来坐坐吗?”
费木说:“好。”
跟随连雪白上了电梯,到了门口,连雪白拿出钥匙开了门,费木走进去。
回到家里,一切都显得有安全感了好多,家是一个给人提供勇气的地方,连雪白为费木泡了茶,坐了下来,想起刚才的轻微的亲密,有点面红耳赤。
费木说:“你好像心事重重。”
“好多人这么说。”连雪白觉得这句话最近经常可以听到,非常耳熟。
“嗯……最近遇到什么有趣的人了吗?”费木问。
连雪白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相亲了,比较起上半年那个激昂的恨嫁女,下半年的自己低调了很多,但是却没有因为低调而平静,反而更加焦躁了。
连雪白说:“你会觉得一个女人经常相亲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费木说:“不会。”
“但是,大部分人都会。”
“为什么?”
“不管是剩女也好,败犬女王也好,结婚狂也好,总之,证明一个女人被筛选出了美好安稳的世界,不得不像失心疯一样快速扯一个人为自己遮丑。”
“你太悲观了,如何选择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跟任何人交代。”
连雪白点点头,“但是我们没办法脱离别人独自存活。”
“那就尽量不要管别人会怎么看吧,人生太短了,及时行乐就好。”
连雪白托着腮,出神地看着杯子里的色泽柔和的茶水,说:“谁知道快乐的意义是什么。”
“快乐的意义很简单,就是让自己高兴,其他都不要计较太多,让自己高兴,开心,随心所欲。”
“你这个说法倒是蛮像裘贞的。”
“裘贞?”
“一个朋友。”
费木点点头说:“你也应该这样做。”
连雪白说:“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比如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并不能保证他也喜欢我……很多事情是很无奈的,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费木说:“你太悲观了。”
连雪白陷入更加低落的情绪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可怕的隔阂,连雪白很沮丧地发现,原来亲密感跟距离没有关系,即使现在她跟费木面对面,她仍旧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片汪洋,而且中间没有船。
她水性很差,根本不敢向他泅渡,下去是死路一条,她清楚地很,而他目前也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让她去送死。
还是灭了自己癫狂的想法吧。
求婚是个笑话,当然,莫妮卡和钱勒那一场不算,但是如果莫妮卡和钱勒回到现实,如果那段感人的戏一旦被导演叫停,大家会不会像不倒翁一样笑到出眼泪。观众被感动到灵魂震颤,泪流满面,明知道是在做戏,还是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那只是一场明之而为,你情我愿的欺骗游戏。
被高涨的情绪扬起来的决心因为暗暗的理智而回落,且跌入万丈深渊,连雪白沮丧得没法形容。
就这样沉默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费木起身告辞,连雪白送他到门口,觉得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算了,婚都不打算求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费木走后很久,连雪白都没有平静下来,她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沉默的电视,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没有搞错?你就这么放他走了?”裘贞一口饮料没喝下去,差点呛到自己。
连雪白无力地说:“还能怎么样?”
裘贞说:“什么怎么办?你也太傻了,他给了你那么多暗示,你次次给他挡回,连雪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
连雪白说:“什么暗示?你根本不明白,他对我没有什么好感的,我感觉得出来。”
米娅在一边哈哈地笑起来。
连雪白说:“你笑什么。”
“笑你笨啊。”米娅扬扬眉毛,“我以前觉得你情商低,现在觉得你简直连智商都值得怀疑了。”
裘贞在一边表示赞同,频频点头,和米娅一起做恨铁不成钢状。
连雪白气鼓鼓地说:“你们俩就会起哄,根本不顾我死活,幸好没听你们的话求婚,否则被人当成花痴真是太丢人了。”
米娅说:“连雪白,你别结婚了,你嫁给自己吧,只有自己会给足自己面子,不会拒绝你,不会笑你,也不用费劲暗示你,不会得不到你的回应。”
“好吧,”连雪白无奈地说,“你们倒是告诉我,究竟他怎么暗示我了?我真是不懂。”
米娅说:“他主动要去你家,你说这是什么呀?”
连雪白说:“那只是礼貌……”
米娅说:“礼貌是送你到楼下,然后礼貌地走开!”
连雪白还想强辩,但是又觉得没力量,于是叹了口气,裘贞说:“你想一下,他突然要见你,带你去兜风,然后还拉了你的手,送你回家的时候去了你家……我搞不懂,连雪白,你是不是12岁没发育的小女孩啊?你要是动动脚趾头想想,都不会这么木讷!”
连雪白哑口无言。
米娅说:“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嫁不出去了,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算了,我也不劝你了,你突破不了你自己,你是没办法等来你的王子的。”
连雪白说:“干嘛放弃我,我这么不可救药吗?”
米娅和裘贞异口同声地说:“是。”
连雪白说:“你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告诉你也没用,你会照做吗?”米娅问。
连雪白说:“好吧,我承认我情商很低,也不解风情,但是,当时的那个场景……就算换成是你们,也未必会有什么灿烂的结果。”
米娅说:“怎么可能,连一个小白领都搞不定的话,天啊,连雪白,你太看不起我了!”
裘贞也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连雪白,我告诉你,如果这个费木给我,如果你不相信你就把他给我,我保证一天之内把他搞定。”
连雪白说:“怎么算搞定?”
“那个啊,难道像你一样,拿条绳子绑他去注册结婚?”
连雪白说:“这不能算,这不是感情。”
裘贞说:“好吧,就算是要结婚,也是要先搞定他的,你说对吗?你现在卡在搞定这一步上了,只有搞定了对方,才有可能会到下一步,结婚。”
“没错,搞定。连雪白,你要搞定费木!”米娅说。
“好吧,搞定,如何搞定?”连雪白仿佛一只被丢在泥潭里的玩具熊,一身脏兮兮除了任人摆布,没有再好的救赎了。
裘贞站起身来,甩了甩一头长发,得意地说:“来来,我给你演示一遍,告诉你到底应该怎么搞定男人。”
连雪白瞪大眼睛,虽然平时她很不认同裘贞的艳遇,但是这一刻,她却有点望梅止渴的意思,很想知道裘贞平时都是怎么搭上陌生人的。
裘贞说:“如果你想搞定一个男人,首先你必须要让他产生好奇心,《**号街车》,看过吗?米兰琪说:我所依赖的,无非是陌生人的好心。这句话太经典了,我们依赖的,无非就是男人的好奇心,如果他对你没有好奇心,他是不会爱上你的。”
米娅说:“但是就算有好奇心,如果你根本就不回应,他们也是会很快放弃的。”
“你说明吸引力不够。如果你足够有魅力吸引住他们,就算你冰山美人,他们也会拿起砍刀将冰山劈开的!”裘贞说。
“你到底是想要她木讷到底还是赶快解放?”米娅有点着急了。
“好吧,我想想,对于连雪白来说,这些都太麻烦了,其实很简单,你看,他约你见面,这不是很好的势头吗?”裘贞说。
“但是,是我先打电话给他的。”连雪白说。
“不管是谁先打电话,他既然提出了见面,至少说明他是不反感你的,否则他大可以找借口挂掉电话。”裘贞很肯定地说,“我如果拿不准一个男人是不是对我有好感,通常都会随便找个借口打电话给他,如果他对我没什么意思的话,基本都会敷衍寒暄几句,然后挂掉。约我见面的话,肯定是可以进一步发展的人。”裘贞认真地传授自己的把男**,连雪白听得津津有味。
“那么,怎么进一步发展呢?”连雪白问。
裘贞说:“见机行事啊,就比如说费木吧,他约你见面,却不去餐厅,也不去咖啡馆,他一定是想跟你单独相处的,连雪白啊,你怎么能错过那么好的机会?”
连雪白说:“我哪里知道这么多玄机。我只是觉得他当时似乎有心事,而且他一路上也没跟我说话。”
“笨,当一个人要爆发自己情感的时候,都是沉默的!片刻的沉默只是为了积蓄更多的能量一触即发,絮絮叨叨的,碎碎乱念的,都不是爱,”米娅说,“我越来越肯定这个费木对你有好感了。”
连雪白懵懵懂懂,感觉自己的大脑急速地在被米娅和裘贞清洗,因为沮丧,先前有的一些激烈地挣扎越来越微弱,她竟然感觉自己异常依赖她们的判断了。
裘贞说:“对,我也觉得他对你有好感,百分之百。只是你没有把握。”
“好吧,你继续说,好奇心,对,要让他产生好奇心,怎么能让他产生好奇心?”
裘贞说:“很简单,那就是除了自己,什么都说。”
连雪白回想了一下跟费木交往的情景,她的注意力似乎总放在自己身上,话题也是,竟然还会告诉他自己的相亲情况。
为什么没早点请教恋爱达人冯裘贞,至少也应该向米娅请教一下,跟她们比起来,自己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
还是没办法相信费木喜欢自己。
谁会喜欢一个木讷冥顽,不解风情的花痴?
裘贞说:“你看,费木带你去兜风,是想跟你单独相处,然后他情不自禁,抓了你的手,如果这时候你能稍微主动一下,他一定会吻你的。”
连雪白红了脸。被米娅发现,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米娅说:“连雪白,我现在真的相信你是真纯情了,我要为以前对你的伤害向你道歉,我也不再说服你屈服于物质生活了,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虽然我知道你将来梦醒后肯定会失望,但是,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有盼望的时候,是最美好的。哪怕将来失望,沮丧,那是将来的事。”
连雪白说:“我反正绝对不会因为多买一条手链而高兴的,永远不会。”
“所以,你要潜心研究如何搞定男人**,既然你放弃了物质生活,你就要变成恋爱专家,你才能让自己顺利地进入绿色通道,直抵你想要去到的终点啊。”裘贞说。
“你说得对,我确实太被动了。”连雪白说。
听到一向很难听进去别人意见的连雪白如此低姿态地认错,裘贞兴致高涨,她说:“没关系,有我在,你有捷径可走的。”
连雪白半信半疑地看着裘贞,裘贞说:“总之,通过我们的判断,他不可能对你没有好感,只是你没看懂他的暗示,错过了跟他发展的机会。”
米娅说:“同意。”
“我还是没办法相信。”连雪白的话让裘贞和米娅差点跳起来。
裘贞说:“这样吧,我们来做一个实验,证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米娅说:“实验什么啊,你就求婚吧,如果你喜欢他,又想嫁给他,那就求婚,他不会拒绝你的。”
“那样太冒险,倒是可以先设计一下,证明他确实很在乎她,再求婚也不晚。”裘贞说。
“对对对,求婚真的太危险,如果被拒绝……天!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怎么面对这个世界!”连雪白说。
“我觉得直接求婚是最好的选择,何必迂回曲折,好辛苦!”米娅打了个哈欠,“反正不管怎么曲折得到的婚姻,都是要后悔的。”
裘贞说:“拜托,我们既然决定要支持她,你不要那么消极好不好?”
米娅说:“你是**专家,你来出主意吧,我都支持,但是我要提醒她,不要对未来抱有太大希望……”
连雪白说:“如果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即便将来像你预言的那样干瘪,苍白,可怕,我也愿意。”
裘贞说:“看,连雪白已经宣誓了。”
米娅投降:“okok!我失败了。”
裘贞想了一下说:“要想试验出他到底是不是真喜欢你,要看他是不是紧张你……证明他紧张你的办法很多,你已经生病过了,不如……”
连雪白说:“不如什么?别让我装车祸……”
“怎么会,又不是在排练韩剧,这样,你告诉费木,你马上要结婚了,你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会吧?我跟谁结婚去!”连雪白惊呼。
“不是要你真结婚,是说你谎称结婚,只是试试他到底是不是暗恋你。”
“暗恋,那么夸张……”连雪白不好意思地说。
裘贞说:“这都是被你逼的了,天,都快30岁了,还要陪你一起玩暗恋,试探的游戏,我感觉自己进入时空隧道,回到初中校园了!”
米娅纠正说:“错,是回到幼儿园了。”
连雪白说:“万一他没反应呢?我岂不是真的要拽一个人来结婚?”
“他没反应你就不用结婚了,他也不会关注你结婚不结婚,和谁结婚的。”米娅说。
裘贞说:“没错。但是他应该会很失落,会追问你,会半夜打电话给你,告诉你他喜欢你,告诉你不许嫁给别人……”
米娅说:“连雪白,如果事情真的按照裘贞设计好的线路这样发展,我强烈建议你把这个故事写成电视剧,卖给影视公司,拍成八点钟黄金档欢喜冤家剧,肯定红,肯定会红!”
连雪白说:“如果他没反应呢?如果他祝福我呢?”
米娅说:“那也拍成电视剧,拍成伤感剧好了,也会有人看的。总之,连雪白,你的人生就是一出动人的戏,我都开始羡慕你了。”
“你的人生也是一出戏,一出奢侈品秀和女陈世美隐婚记。”裘贞咯咯笑起来。
“你的人生也不错,一场只跟陌生人的av集。”米娅毫不客气地反驳,三个人面对面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好开心,似乎忘记了一切烦恼。
临走的时候,裘贞嘱咐连雪白:“不要犹豫,要速战速决,三天啊,给你三天的时间,足够了,如果他不行,赶快一脚踢走再另寻目标,你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傻瓜浪费了,记住。”
连雪白说:“如果试出他对我没意思,你们俩要负责。”
米娅说:“好好好,如果他对你没意思,眼睁睁看你要嫁人还祝福你,那你也不必为他伤神,我替你介绍更好的男人。”
“我真是对相亲有点害怕了。”连雪白喃喃地说着,站起身来,走出去。
米娅一个人待了一会,突然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导演,想约他吃个饭,顺便谈谈最近有什么好机会,给她介绍几个也好。
打过去没想到对方支支吾吾,仿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
米娅气急败坏地挂了电话,决定自己去酒吧喝酒。
要了一杯血腥玛丽,米娅懒懒地一个人独饮,经过她身边的几个男人对她吹口哨,她恹恹地撇了他们一眼,都是些花里胡哨的小瘪三,理都不想理。
酒吧里的音乐有点吵,还有一些末流歌舞演员即兴演出,乱糟糟,丝毫没让米娅觉得兴奋,反而更加生厌。
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无能的丈夫,破败不堪的婚姻,正在急速飞逝的青春,茫无边际的未来,交错恍惚的机遇,自以为坚不可摧却无比苍白的价值观……她倒是突然羡慕起连雪白来,虽然在她看来,连雪白很幼稚,很不合时宜,但是她至少有坚定的信念,这种坚定的信念是支持她顽强生活的根本,而对米娅来说,什么才是维持她一直坚强地走下去的信念呢?仅仅是奢侈品和享乐的生活方式以及隐婚获得的偷渡般的**机会?
多么可笑和无聊。
却不得不继续。
灰扑扑地走出酒吧,觉得浑身无力,很想呕吐,靠在一棵大树边,却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抬头一看,竟然是前几天刚刚见面的susie,实在是巧,她刚好停好车走出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
上一次是在她金碧辉煌的会馆,自己像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这一次在酒吧门口,她浑身散发着贵气,而自己则像一个到12点法术消失露出真面目的灰姑娘。
无比尴尬。
觉得对方连目光都是带着炫耀的意味的。
很想尿遁,却无能为力,肠胃不争气地翻腾,好想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susie说:“啊,米娅,是你,太巧了,你怎么在这里?”
米娅说:“嗯,路过而已。”
susie说:“我前几天一直想找你,但是太忙了,一直没抽出时间。”
米娅说:“什么事?”
susie说:“你还不知道?”
米娅在心里暗想,不知道susie又要向自己炫耀自己的什么,心里又泛起一阵不悦。
susie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罗念,罗导演,前些时候我们见过面,他提起你,他说想要你出演他电影中的一个角色!”
一句话仿佛如同天上狂烈地绽放的一丛烟花,米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无法自控地抓住susie说:“你说的是真的吗?罗导演?要我出演一个角色?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人告诉我!”
susie说:“恭喜你啊,你要走运了,也许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米娅,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现在的状态看上去好差啊,你身体没问题吧?做我们这一行的身心俱疲,你要注意身体……”
susie体贴的话米娅已经全然听不进去,她脑子里只有这个不可思议的好消息在来回盘旋,肯定不是真的,绝对不会是真的,susie是看自己可怜而安慰自己?可是……人生怎么可能如此戏剧?前一秒她还感觉自己潜伏在地狱的门口,跟衰神做伴,这一刻,她就突然被莫名其妙的祥云垂青,一把抓起来将她扔向高空中的天堂?
不是已经没戏了吗?
谈了文学之后,不是已经了无消息了吗?
就像无数个机会一样,看似已经遮遮掩掩地到来,却又神神秘秘地失踪,一切都没有预告,实在是太意外了。
好消息原来真的可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瞬间,米娅感觉自己的肠胃也不再难受,情绪也不再低沉,甚至觉得讨厌的susie也变得可爱起来,都是自己太过于狭隘,才会处处看人不友好,根源在于自己,如果不是有一个好消息支持,她决不会承认。
只是自己的心脏倒是有些承受不起。
充满希望突然失望,和一只失落突然有了希望,同样需要强有力的心脏去承担。
跟susie热情地道别,还破天荒要susie哪天一起去逛街,看着她风中离去的背影,都觉得开心地不得了。
好心情空降来,米娅迫不及待要跟蜜柚们分享,其实也带了一点点沾沾自喜和一扫前耻的味道,第一个电话一定要打给冯裘贞。
想起当日喝下午茶的时候,裘贞说的那些话,至今还让米娅心伤难平。
--你一个三流小演员,他怎么会看上你?
没错,三流,甚至更低级的她,如今被国际大导演罗念挑中,虽然她还没亲自证实消息的来源,但是她断定susie不会说谎。
裘贞听了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是惊喜,更没恭喜,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地笑了一下,说:“米娅,你是不是喝多了?”
因为有着对她的防备,这样的反应也不会让米娅觉得奇怪。
米娅说:“我有可能喝醉了,但是susie没醉。”
裘贞说:“你让我说什么好呢?总之,如果我在屏幕上看到了你,我才会相信的。”
米娅说:“你觉得我喝醉了,或者是我发白日梦?”
裘贞说:“没那么说,我的意思是,跟谈恋爱一样,不拿到结婚证之前,一切恩爱都是没用的。”
米娅冷笑说:“裘贞,这不像你的观点,倒像连雪白上身,我没拨错电话吧?”
裘贞沉默了一下,说:“米娅,你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米娅说:“我不明白,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不应该为我高兴吗?”
裘贞说:“若你得了金马奖,我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米娅迅速地说:“我会的,希望到时候你真的会为我高兴。”
没听裘贞的回应,米娅就兀自挂了电话,刚才的兴奋一扫而空,她搞不懂自己,明知道裘贞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喜悦,却忍不住想去跟她分享好消息,而且是第一个要分享的人。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明知道自己不会获得老师青睐的坏学生,却总是忍不住试探一下老师的底限,看看自己是不是会意外获得惊喜,其实就算裘贞真诚地为她高兴,接受起来也会有点战战兢兢,表面她们是闺蜜,内心里却有点彼此相轻,但是,就算是对她的情绪没任何威胁和伤害的连雪白,她不也照样在心里对她有很多的不满吗?
对,应该打给连雪白。
连雪白一定会祝福她的。
满怀自信地打过去,连雪白接了电话,似乎心情并不好。
“你睡了吗?”米娅问。
连雪白说:“半昏迷状态,怎么了?跟小由吵架了?”
米娅说:“没有,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遇到了susie,她说罗念打算找我演戏。”
因为遭遇了裘贞的打击,在诉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米娅也没有了迸发的兴奋,打了折扣的情绪,甚至有点颓废。
出乎意料,连雪白没有祝福她,也没有像裘贞一样讥讽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米娅问道:“你是不是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连雪白说:“不会啊。”
米娅不死心地说:“不会?你相信这是真的?”
连雪白说:“她不会平白无故地说这种话的。”
米娅说:“然后呢?”
连雪白不解地说:“什么然后?”
米娅说:“听到这个消息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连雪白说:“为你高兴啊,米娅。”
米娅真的愤怒了,仿佛连刚才被裘贞搞糟的情绪一起打包抛向连雪白:“我真不明白,这就是所谓的朋友!”
连雪白好像没反应过来,她说:“怎么了?米娅?”
“没怎么,很好,我很多余。明明与你们无关,却自作多情以为你们会为我高兴,我真是个蠢蛋,没事了,你继续睡觉吧!”
说完,米娅再度挂了电话,眼泪却哗哗地掉下来。
连雪白被莫名其妙挂了电话,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她的睡意也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回拨过去,好久,米娅才接了电话。
“米娅,你到底怎么了啊?你为什么会发火?”连雪白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出了问题,米娅会如此激动和暴怒。
米娅流着眼泪,却倔强地说:“我真的是明白了,你和裘贞其实是一样的,你们缺乏对别人的善意,你们关心的只有自己!”
连雪白说:“你怎么会这样说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你说罗念要找你拍戏,我觉得这肯定是真的,不可能无缘无故会放出这样的消息--这有错吗?”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
“为什么你们不能为我高兴?哪怕是虚假地装一下下?让我感到安慰,偌大一个城市,能跟我分享好消息的只有你跟冯裘贞,为什么你们不能像我一样开心?难道看到朋友走了好运,你们都不会感到高兴吗?”米娅越说越难受,越说越委屈,眼泪流的更多,“你们让我很失望!”
连雪白感到非常吃惊,她说:“米娅,对不起,我忽略了你的感受,但是,毫无疑问,我肯定是会为你高兴的啊,但是……抱歉,刚才我其实已经睡着了,所以没有反应过来,没有给到你相应的反应……”
“够了,连雪白,别再说了,罢了,我跟你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不必再说了。”
连雪白吓了一跳,她说:“你在胡说什么?米娅?”
米娅擦了擦眼泪,异常冷静地说:“我没在胡说,其实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三个人,我们互相看不起,又互相离不开,何必呢?我们只是被顽皮的小孩任性地塞在一个小瓶子里的三种动物,你在天上,我在水里,冯裘贞在树上,我们本来不应该在一起,不应该认识,不应该互相迁就,更不应该虚情假意地浪费时间,现在其实不晚,我们还不到30岁,还有无数的可能,我们都应该被放生,放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中去,不必忍受那些没必要忍受的东西!”
连雪白被米娅的话伤害到,她说:“米娅,你是否该反思一下自己过于任性?没错,你说得很对,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甚至确实是天上地下树上的不同生物,但是我们认识了,这是缘分,你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我们都对不起你的委屈姿态来呢?只是因为我听到了你的好消息没有蹦起来?米娅,我不懂你。”
米娅说:“没错,连雪白,你说的很好,我是很任性,我对你们的要求也很多,但是这只是以前,在我真诚地当你们是我的朋友的时候,从此之后,我不会再烦你们了,也不会再拿着自己的破事去烦你们,我知道,在你和裘贞看来,我是一个没出息的戏子,一个末流小明星,不,连明星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低级的人,是,我不敢承认自己的婚姻,我不敢面对残酷的生活,我不断地投机,我企图心太强,别说是你们,连我自己都开始讨厌我自己,于是,我也不必去烦你们。再见。”
再一次挂掉了连雪白的电话,并且不再给连雪白任何的机会说话,米娅下定了决心,虽然做这个决定很难,很伤感,但是,米娅那种视死如归的决心,却是坚不可摧的。
她不需要友谊,就像她不需要爱情一样实际。
友谊和爱情一样,都是些虚浮的东西,它给不了人任何安全和实际的好处。
只有名声,金钱,奢侈品,豪宅和车子,才是最切实的东西。
米娅倒吸了一口冷气,更加坚定了自己物质女郎的信念,一切情感都是负累,除了牵动人心思,分散人的精力之外没其他作用。
那些雪中送炭的传闻其实很可笑,若自己有钱,没可能让自己落入大雪中。
有钱可以搞定一切。
罗念就是她寻找了好久的跳板,正好他也对她充满兴趣,这是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如果错过他,米娅相信自己不可能有再好的际遇。
人最重要的就是认准机会,把握机会,其他一切都是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