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这些天来,林伟算是把帅真真看透了。他把与金长永见面的情景,告诉了于芳菲。
这些天来,于芳菲恨透了帅真真。尽管金长永知道她在木州杨守业公司占有股份的事之后也没有马上表示把她怎么样,可是,于芳菲却容忍不了帅真真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了金长永。
那天,于芳菲与林伟又一次交谈之后,做出了一个她自己认为最为聪明的举动。
这就是金长永急于找帅真真谈话的原因。
这天上午八点钟,帅真真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金长永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了。他们之间的谈话是严肃的。
金长永首先将一封检举信交给了帅真真。那是一封打印出来的检举信。信中所反映的问题正是帅真真电话里存入的那十万元手机费的事。
帅真真的脑子当时就是“嗡”的一声,尽管她觉得自己是能够把事情说清楚的,可她还是不能够容忍有人把这件莫须有的事反映到了市纪委。
“看明白了吧?这是市纪委转来的,它的落款是三宇发展总公司全体中层干部,一下子还找不到写信的人是谁,所以市纪委让我找你谈话,让我把问题查清楚,而且还要让我将这件事的真实情况,向市纪委汇报。”
帅真真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一个十足的阴谋,此刻,她根本就无法断定金长永是不是与这个阴谋有关,于是,便觉得决不能一下子就把事情的真相如实说出来,免得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她平静地问道:“金董就是为这件事找我?”
“这件事还小吗?如果说不清楚的话,那就够‘双规’的了。”
帅真真冷笑了一声,“金董高抬我了。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处级干部,你可把我这条小鱼穿到大串上了。”
“帅真真,你很年轻,也很正直,这些年来又为公司的发展做了大量的工作。所以出现这种事情,我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尽快地与你谈一谈,把问题说清楚,也好对各方面都有一个交代。可你现在这种态度不行啊。”
金长永的态度并不严厉,可让帅真真更加恼怒。
“我想知道你的手机上到底有没有十万元钱?”
“有。这又能说明什么?”
“我不相信你自己会把十万元钱存在手机上做电话费。”金长永的态度严肃起来。
“你相信什么?你相信我是存在问题的?”帅真真的态度是严厉的。
“你如果这样不配合的话,那就自己去市纪委说清楚吧。”
帅真真站了起来,异常平静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那我就走了。”
金长永没有反应过来。
帅真真径直朝门外走去。
“帅真真,你给我站住!”
帅真真背对着金长永站在那里。
金长永继续说道:“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今天开始,停止你的工作。你必须把问题说清楚,形成一个书面材料后交给我。”
帅真真头也没回地走出了金长永的办公室。
金长永接到那封转来的检举信后,最先派人设法查清楚了帅真真的手机卡上确实存在那笔钱。那时,金长永已经下意识地断定那一定不是一笔合法收入。可是如果想查清楚这笔钱,必须首先得到帅真真的配合。金长永本以为当他在帅真真面前提起这件事时,她一定会因为这笔钱的出处存在问题而会被震慑住。可是,帅真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驯服。这大大刺激了金长永。
帅真真出事的消息,在金长永与帅真真谈话的当天便传了出去。人们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传说她在办理案件的过程中收受别人的贿赂,事情已经败露。至于具体细节,并没有什么人能够说得清楚。
林伟自然也很快就听到了帅真真出事的消息,他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关心帅真真命运的人之一。他心里明白,她的命运如何,对自己的关系极大,如果她真的出问题,无疑是上天对自己最大的关照。
林伟走进了金长永的办公室,还没有坐稳,就已经是急不可待,“听说帅真真出事了?”
“你的消息可够灵的呀,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一上午,大家就在议论这件事。谁也没有想到她会干这种事!”林伟有些幸灾乐祸。
“这年头,不能光听其言,还要观其行啊。我也没有想到帅真真会出这样的问题。不过还没有最后落实清楚。市纪委把检举信转到了我这里,我已经让她停职交代问题了。”金长永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说道。
“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人把十万元钱存到了她的手机上。”金长永头也没抬地说道。
林伟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什,什么?把十万元存到了她的手机上?”
金长永抬起头来看着林伟,“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这么紧张?”
“是谁检举的?”他下意识地问道。
金长永敏感极了,“你知道这事的内幕?”
林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是有些高兴啊。”
“人家出事了,你还高兴?你高兴什么?”金长永明知故问。
“‘计提坏账’,就不用她在这里掺和了。这件事实在是拖得太久了。”
“你的意思是趁着这个机会,把问题解决了?”
“你重新安排一个人,配合我起草一个报告,交给董事会讨论一下也就完了。”
“我重新安排一个人?”
“这正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安排一个人做做样子,报告还是由我来写,只要他认可也就行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金长永沉思着。
这些天来,金长永重新审视了“计提坏账”一事。眼下帅真真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让他一筹莫展。如果这个问题不能如期解决,那么问题的严重程度将是无法估量的。
于芳菲曾经想要挟自己,自己是早就有思想准备的。林伟并没有想要挟自己的意思,可自己掌握在他手中的东西,一旦真的暴露出来,将完全可以把自己送进监狱。
金长永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才想到了“计提坏账”,他更早就想到了公司改制。如今已经将改制的报告递到了省里,不管怎样,是绝不能在改制之前再出任何问题,这是重中之重。这是金长永这些天来,考虑得最多的问题。
林伟走后,金长永就把办公室主任林乐红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金长永让她通知三天以后召开公司董事会会议。林乐红转身离开,金长永又叫住了她,他叮嘱她在开会的前一天再下发通知。然后他又叮嘱道:“你马上通知于芳菲,让她也参加董事会会议,让她在会上做汇报。”
“让她做什么汇报?”林乐红问道。
“你告诉她,她就明白了。”
林乐红走出去没有多久,金长永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抓起了电话,“哪位?”
电话那边没有人答话,他接着“喂喂”了两声,对方还是没有答话。
他挂断了电话。
一两分钟之后,电话又一次了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之后,对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还是喊了几声,就又挂断了。
当电话又一次响起来时,他抓起电话就吼了起来:“你找死呀?想干什么?”
电话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阴沉的声音:“你就是金董事长吧?”
“你是谁?”金长永有些紧张。
“金小波是你的儿子吧?”声音更加阴森恐怖。
金长永的头发竖了起来,“是我儿子。他怎么了?”
“他现在倒是没怎么样,他今后会怎么样,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他欠下了我们一笔钱,需要你这个做老子的出面还一还。”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现在在哪里?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金长永焦急地问道。
“他就在我们的手里,你想和他说话吗?”
那边传来了金小波的声音:“爸,我是小波。”
“到底是怎么回事?”
“爸,你不用给他们钱,他们是想敲诈你,我不欠他们的钱,你不能给他们,你不用管我了。你救不了我。”
电话中切换成了刚才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准备好一千万元人民币,三天之内必须准备好。到时候,我会通知你把钱存到我指定的账户上。你是明白的,不然,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儿子了。”
对方挂断了电话。
金长永傻傻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几分钟过后,他才想到看一看来电显示,那是不是真的从澳大利亚打来的电话。可一看,发现那电话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确实是澳大利亚的地区号码。他马上按照这个号码又打了过去,那边已经没有人接电话。
一股热血不断地往他的脑子里涌着,他感觉到身体仿佛已经热到了从未有过的程度,他的脑子迅速地膨胀着,他的身上已经浸出大量的冷汗,手心的汗水已经滴到了办公桌上。他的衬衣几乎湿透,他渐渐地感觉到身体的虚脱……
电视剧中那些绑架的镜头,不时地出现在金长永的脑海中。他似乎有些恍惚,金小波的形象也不时地在他眼前晃动着。他用两只手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抹了一把,无意间,右手碰到了他那早就稀疏的头发,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头发也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他将自己仅有的一件外衣脱了下来,慢慢地坐直身子。
这时,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他慌忙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对方一开口,他就知道了对方是谁。
原来这天晚上,金长永是有约会的。
他并没有因为接到了那个敲诈电话而改变主意,这并不是他对他儿子的无情。此刻,他太需要有一个人与他分担这种痛苦,他甚至需要有一个人帮助他出出主意,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
三天时间,仅仅就是三天时间,就算是能报案,那需要国内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与澳大利亚联系,那期间会有多大的变故啊?就算是将一千万元全部兑现,就一定能够保住自己儿子的性命吗?如果不能,那一千万元的出资,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呢?联想到将要实施的改制方案……
他越想越紧张。
他还是明确表示他会去出席这次约会。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于芳菲拿着一个档案袋走了进来。
金长永先是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找他。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于芳菲就看出了金长永的狼狈,“金董,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没怎么。”金长永下意识地回答。
“不对呀,你怎么像是刚下过水似的。”于芳菲实话实说。
金长永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病了?”于芳菲非要问出个结果来不可,她既有些讨好又有些好奇。
金长永还是什么也不说,他脸上那份极度的不悦和有别于以往的忧伤,让于芳菲越发感觉到奇怪。
那一刻,金长永仿佛一下子感觉到了一个来自于女人的久违了的关怀,当听到她最后的发问时,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下子哭了起来。他的哭声,仿佛给于芳菲注入了勇气。她径直从他办公桌前走到办公桌的里侧,用她那并不柔嫩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这毕竟是一双比自己的年龄小得多的异性的手,尽管他对这一双手早已经熟悉。
自从金长永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与她撕破脸之后,这是她第一次单独面对他。她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说道:“看来你真的病了,我陪你去医院。”
金长永仿佛一下子唤起了对以往的记忆,瞬间便感觉到此前对她的态度是不是过于严厉了。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于芳菲,这顿时便重新拉近了他与她的距离。她伏下身去,把她的脸贴在了他的额头上,既像是体验他的体温,又像是表达她的温存。金长永的内心世界迅速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用去医院,我没病。”
“那你一定是有什么事?”于芳菲已经猜出了**。
金长永又一次沉默。
于芳菲坚信自己的判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是单位还是家里?”
“家里有点儿麻烦。”
于芳菲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嫂子真的出了问题?”
“别瞎猜了。我儿子金小波在那边有了麻烦,有了大麻烦。”
于芳菲细声问道:“什么麻烦?他会有什么麻烦?”
“他被绑架了,我刚才接到了电话,对方提出让我在三天之内,准备好一千万元,等着他的电话。”
于芳菲仿佛惊呆了,“人在什么地方?”
“人在他们的手里,我还和小波通过电话。”
“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金长永把于芳菲推开,于芳菲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金长永脸上的汗水渐渐地退去。
“你想过报警吗?”于芳菲问道。
“只有三天时间,肯定是来不及的。”金长永的话语中,充满了太多的无奈。
“那就把钱准备好吧。”
金长永抬头看着于芳菲,半天才说了一句话:“这几乎是天方夜谭。一下子上哪去准备那么多钱呀,就算是有,时间也来不及呀。”
于芳菲投去了蔑视的目光。
“如果想采取后一种办法,我可以暂时帮你一下,先把问题解决了再说。”
金长永并没有激动,他看着于芳菲,“你怎么帮我?”
“怎么帮你?我帮你准备这笔钱。”
“你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来找我的吧?”金长永疑惑地问道。
于芳菲立即站了起来,“看来你是太不知道好歹了!”她将手里的档案袋重重地摔到了金长永的办公桌上,“这是我要在公司董事会上汇报的材料,需要你先看一看。”
她怒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金长永喊住了她。
她还是站住了,但并没有回头。
金长永的声音变得温柔了,“坐一会儿吧。”
于芳菲慢慢地回过头来,目光集中到了金长永的脸上。
她走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呆滞的目光毫无目的地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芳菲开口问道:“想说什么?”
金长永仿佛从木讷中醒来,伸手把那个档案袋打开,掏出了那份报告,像是漫不经心地翻动着,“重新核算过了?”
“不核算行吗?”
“最后有多少营利?”
“那上边都写着呢!”
金长永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份材料,“你准备用这份材料在会上汇报?”
于芳菲立即抬起头来,“那就要看你怎么决定了!”
“你指什么?”
“我指什么,你当然明白。”于芳菲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想与我讨价还价?”金长永一针见血。
“我相信你是不会那样做的,因为儿子在你的心目中,原本就没有那么重要。”于芳菲似乎有些挑衅。
金长永既恼怒又无言以对。他哭了,并没有哭出声来,他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动着,急速地流动着。
于芳菲明白了,其实,金小波在金长永的心里是重要的,是非常重要的,尽管他对金小波曾经有过太多的不满,可金小波毕竟是他的儿子呀。
于芳菲又一次走了过去,两只手从金长永的侧边紧紧地抱住了他,她的脸贴在了他的脸上,她用她的脸颊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
于芳菲仿佛已经化解了金长永心中的积怨,金长永让于芳菲感觉到了他对她的需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与精神相互交融的难以言表的需要。
于芳菲走后,金长永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他想了想,这正好是自己不去赴约的理由。其实,他本来是打算赴约的,因为刚刚与于芳菲的这番交流,让他改变了主意。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应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