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钗中锦书
眼看着百里昊天手边的事快处理的差不多了,赵家那边的事也在顺利进行,最让雅洁高兴的是,小账册到手——生意做的可真是不小。于是两人开始着手下江南的事宜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话说的实在太正确了。后宫这片是非地从来就不想让人消停,没事也得给人找点事。
本来大家在各自的寝宫里好好呆着,也都相安无事。可那群虚伪的女人非要想表达一下所谓的姐妹情谊。聊的话题也永远只有那么几种。雅洁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她们总是乐此不疲的将说过的话再拿出来说——也许这就是皇妃的境界。
这天阳光明媚,很适合到处走走,那群女人不知怎的就都涌到了海澜宫去了——无所谓,只要不在她的凤翔宫,哪里都一样。
“怜妃姐姐,说到底咱们都是姐妹家的,妹妹有个问题需要姐姐教导,还请姐姐别吝惜了才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品阶的嫔妃开口到,年轻的脸孔煞是娇俏可人的。
“妹妹不妨直说。”怜妃坐在她的椅子上,不怎么在意的说到——到底是四大妃之一,气派自然不同。
“姐姐这么漂亮,平时都是用些什么胭脂水粉啊。”
“本宫不惯用宫里的,虽说名贵,但到底油腻了些。本宫自幼用的就是家里铺子里出的胭脂,想想许是习惯了,竟不想再换。”
“姐姐家里的铺子,哪家的,我们也好着人去寻点子过来。”
“就是我家那间叫‘流潋苏’的铺子。”
“可是听着我哥哥说,那家铺子虽最是有名了,但却是在残月弯旁边开的,都是寻芳客们讨好青楼里那些狐媚子用的,我们正经人家的女儿断是不能用这些,损了我们的家教。”那宫人近乎讽刺的说。
“本宫倒不觉的折损了家教,不过一些胭脂水粉,不用分的那么清楚是正经人家姑娘用的还是青楼姑娘使的。竟都是一些俗人的庸人自扰。”怜妃并不怎么在意,语调不冷不热的把话又给扔了回去。
“就是,那位妹妹不会说话,倒别把怜妃妹妹给气着了。”瑾妃赶紧出来打圆场。
“姐姐这话就不明白了,妹妹我何曾这么小心眼了。”平时就不怎么看的惯瑾妃,现在当然也不会在言辞上多客气的。
瑾妃听后自然也不爽快,但心下隐忍未发,脸上倒还是一派温柔和顺。
“怜妃妹妹,姐姐一直都羡慕你的头饰多,且个个都美,想有些是皇上赏赐的,还有一些也是家里带来的吧。”
“我的那些不好,别拿出来现眼了,省的又被人家说是青楼里姑娘带的。”怜妃不是个能忍下气的人。
“郭良娣,你还不快向怜妃赔不是。”瑾妃说话间脸就沉了下来。
“怜妃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刚刚一时嘴快了。倒不是在说姐姐。”郭良娣马上出声道歉。
“嗯。”怜妃随便答应了一下,不怎么在意,依然自顾自的喝着茶。
“妹妹,她也道过歉了,还是原谅她吧。”
“瑾妃姐姐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怜妃还是声音冷冷的,好像不怎么欢迎这些妃子。
“妹妹没生气就好。那妹妹能把首饰盒给我们看看么,上次看着几个好看的,姐姐想看着也去着人打几个。”
“梓禾,把我的首饰盒拿出来。既是姐姐要看,妹妹也不好说什么,只求姐姐到别最后要是没看上什么满意的再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
“这是自然的。”瑾妃这时也有些掌不住了,有点尴尬有点生气。
众人打开了首饰盒,里面金光闪闪的,确是有几件漂亮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瑾妃随便看了看,然后拣出一支金钗——样式虽简单,但放在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里却不能让人有一丝的疏忽。
“怜妃妹妹,这是你去年花颜祭时候带的钗子吧。”瑾妃拿起来问到。
“嗯,自从那之后就再没动过了。”怜妃淡淡的说,连正眼都没有瞧过。
“瑾妃姐姐不要专美,也给妹妹我看看。”又是一个嫔妃上前,好似要去抢瑾妃手里的钗子。
只是两人两边用力,钗子好像很弱不禁风似的——断了。里面悠悠然的就掉出来一张纸来,瑾妃捡起来:
“疏音,入宫已两载有余,余甚为想念。念闺中往日浓情蜜意时,许山盟海誓,结同衾之约。然世事无常,汝嫁入天子家,余悔之,恨之,亦忆之,回首恍然若隔世。心下念之,情丝不止,遂提笔,万望谨记,莫负知心人。 段启罡字”
瑾妃一念完,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屏住呼吸。有的露出了怜悯的样子,好像已经看见了怜妃什么悲惨的将来。而怜妃的脸在一点一点的发白。
“疏音是妹妹的闺名吧。段启罡好像是怜妃妹妹海澜宫里的侍卫?”瑾妃口气冰冷的说到。
“这不是我的东西。”怜妃冷声说到。
“妹妹玩笑了。这是在你的首饰盒里找到的,若只是放在里面,怜妃妹妹尚可说是有人陷害,但若不是祝美人上来和本宫抢着看,怕我们也不知道里面有这样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本宫也再告诉你一遍,这东西不是本宫的。”看见瑾妃的态度,怜妃也端起了皇妃的架子。
“岚颦,去把怜妃的侍卫,那个叫段启罡的人叫来,本宫要亲自问问他。”
“参见娘娘。”一个年轻也算俊秀的侍卫进来向着屋里的一大群娘娘拜下。
“你就是段启罡?”瑾妃似漫不经心的问到。
“属下正是段启罡。”说话的时候他低着头。
“这封信,是你写的么。”瑾妃让岚颦把东西送到他面前去看。
那人抬头看了看,依旧低下头什么都不说。
“不说?”瑾妃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是男人的话就敢作敢当,缩头缩尾的不是男子汉的作为。”
“瑾妃姐姐,在我的宫里,擅自审问我的人,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这里到底还是我的海澜宫。”怜妃也可怜那个无辜的侍卫,于是开口说到。但她心里也是有数的,怕瑾妃这次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悄悄的叫梓禾去凤翔宫——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困境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能帮她的人居然是雅洁——那个曾经被她推倒过的人。
“妹妹,既是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本宫就管得。这事情想来妹妹也想得到一个清白吧。”
“本宫再问你一遍,这是不是你写的。”
“小人罪该万死。”终于承认了。
那人抬起头来,看见的是怜妃不敢相信、失望和极度气愤的眼神。但是他很快的就调整了视线,把头又垂了下去。
“来人啊,把这个**后宫的贼人送到天牢里去,待本宫与皇上商量之后再来决定怎么处置。妹妹,你最好在海澜宫里好生歇着,不然姐姐也不能保你的。”说完把那张纸揣进袖子里起身就准备走了。
“皇后娘娘驾到。”司礼的太监高声喊到,这像是怜妃最后一线希望了。
“参见皇后。”众嫔妃跪拜。
“娘娘怎么来了?”瑾妃连忙上前问到。
“怎么,本宫想来怜妃这里串串门竟不许了么。”雅洁找了个位置坐下。
“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雅洁反问。
“就是……”半天无语,“反正娘娘明白就好。”
“哦,本宫倒不明白了,还需要瑾妃姐姐解释了。”雅洁换了个姿势,“刚刚不知是本宫听错了还是什么,瑾妃说‘既是叫我一声姐姐我就管得。’还有什么‘这事儿等本宫和皇上商量之后再做定夺。’好像没有把本宫这个后宫之主放在眼里啊。瑾妃姐姐,虽我是年轻,但到底本宫还是皇后呢,后宫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先让本宫定夺定夺。”
“这是自然。”瑾妃看实在瞒不过去了,貌似主动的把那张纸拿出来给雅洁,“请皇后娘娘过目。”
雅洁看了看,再看看那钗子,又瞅了瞅祝美人和跪在下手的段启罡,心里似乎有了数。
“不是要去皇上那里么,那就走吧。怜妃先在寝宫里歇着。”走的时候给了怜妃一个安抚的笑容。而怜妃不知凭什么就真的放心了。
那侍卫抬起头来看着怜妃,而怜妃只是一偏头,冷冷的目光落点掠过他,不知飘向何处了。
一群女人浩浩荡荡的就到了龙栖宫——百里昊天怕又得受一次折磨了。
“皇上。”众人行过礼之后,瑾妃赶紧向百里昊天禀报这件事。然后像带着什么暗示,把百里昊天的思路往一个既定的方向上引似的,瑾妃的话说的很有技巧啊。
“那个侍卫呢?”百里昊天沉声说到,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
雅洁明白,自己的老婆就算是因为某种目的才娶回来的,即使自己不爱她,也不允许其它人染指——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大男子心态的集中表现。
“在外面。等候皇上圣裁。”瑾妃赶紧说到,生怕人跑了似的。
“把人打入死牢,待朕下旨后问斩。”就这样生生的断了一个人的性命。
“你们都出去吧,本宫和皇上有话说。”雅洁看无论怎么给他使眼色都没有用,干脆心一横——赶人。
“这,皇上……”众嫔妃好容易才得见天颜,自是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但百里昊天看着这么多人也心烦,遂挥挥手,不怎么耐烦的说到:“爱妃们且先回宫去吧,朕与皇后先商量。”
“这事儿你别掺和了,我自己心里有数。”百里昊天先开口到。
“你心里有数?你心里有数就是不问青红皂白的把人砍了。”
“这等奸夫淫妇的,我还留着?”百里昊天有些气闷的说到。
“亏你还是皇上,遇上这种事情你就只听一面之词,不去想想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后宫之中栽赃嫁祸的事是常有的,但是我始终相信无风不起浪,不会空穴来风,何况还是这等苟且之事。”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妃子们兴风作浪的能力。”雅洁冷哼了一声,委实不屑道,“你自己仔细想想,一大堆的疑点,相形之下我比较相信怜妃是清白的。”
“你倒是说说看,大概就只有你还想着要给她翻案了。”百里昊天有气又想笑的说到。
“首先,刚瑾妃说到,因着那钗子是去年花颜祭的时候怜妃带的,所以大家都争着想看看,于是祝美人上来与她抢着看。你想平日里瑾妃是一个怎样重视尊卑的人,美人又是一个怎样的品阶,她怎会允许一个小小的美人造次。就算是抢过来看,需要用这么大的力气么,她难道不怕一个不小心伤到瑾妃,自己怎么担待的么。用这么大的力气好像就是要把钗子弄断似的。”
“你说是祝美人的问题?”
“别跟我装傻,祝美人自己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去犯怜妃,到底怜妃高她多少阶。但要是有人借她胆子就又不一样了。”
“你接着说。”
“其二,平心而论写那封信的像是一个读过书的人,可是书要是能读到这种程度的人,怎么可能只是甘心屈就一个寝宫侍卫?”
“你还有话说?”
“其三,说是识文拿字的,怎的字却写的这般的难看。怎么样能写出这封情信的人字迹也应该是飘逸潇洒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百里昊天就是不愿意自己捅破这张玻璃纸。
“说这信是那侍卫写的,我自是相信,想必谁也不会那么傻,一比较就能知道是真伪的东西还去作假。但我却觉得是某人事先写好的叫他重新誊抄了一遍罢了。最后,瑾妃只不过是把信看了一遍而已,虽是不长,但也不至于背的一字不差,难道瑾妃就是如此的博闻强识?我倒没听说过。”
“可是现在的一切都显示怜妃不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是半天百里昊天还是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家、艾家都动不得。”
百里昊天还是那一副表情,但挑了挑眉毛,似乎是默认了。
“晚上我们去一趟天牢吧。你顺便叫影子去查查段启罡的底细。这也是我们现在能做的了。”
“我早就叫影子去了。”
“你真是……明明自己什么都明白,却还惹我说那么一大车话。”雅洁斜着眼睛,一脸的不满。
“我要是不让你说,你憋得住么,还不是要找机会全说出来。与其你在别的地方说,没得还会招些危险,还不如让你在这里说干净。”百里昊天一脸了然的说到。果真在这里百里昊天还是最了解她的人。
“我先回寝宫,等着晚一点的时候我们再去天牢。”
“嗯。”百里昊天答应着把她送到门外,目光一直随着雅洁的方向。
“主子,刚不知是谁进来过,我就是刚出去把您的褥子晒晒,回来就看见案几上留下一封信。”雅洁一进来,烟落就赶紧拿着那封信说到。
“哦。”雅洁心里也在嘀咕,什么人这么神秘,还给她送匿名信。于是把信打开——字迹娟秀,内容也颇为熟悉,另附署名——知名不具,于是心下什么都明白了。雅洁微微一笑,她可真是两手准备啊。
未时,百里昊天和雅洁去了天牢,身边只带了吴公公和烟落。
“段侍卫,现在什么人都没有,你可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雅洁在天牢里,叫醒睡的混沌的段启罡问到。
“罪臣该说的都说了。”段启罡还是那副认罪的样子。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雅洁依然希望他能主动交代,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可人家就是一个字也不说,嘴像河蚌一样紧,让雅洁基本无语。
“那你把那封情信再念给本宫听听,想信中字字情真意切的,再背一遍也不是难事吧。”
回答雅洁的还是一片安静。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来人啊,给本宫大刑伺候。”说着,雅洁就作势要人去给他上大刑。
可是人家还是一动不动,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抖一下,打定主意当哑巴了。
“皇后,回去吧。段侍卫想必已经打定主意为谁牺牲了。”百里昊天淡淡的说到——他已经没有兴趣再耗下去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段侍卫,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明白人,自己可要掂量清楚了。”雅洁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罪臣罪该万死。”憋了半天,那人还是一句话——彻底没戏。
两人从天牢里出来以后,雅洁对百里昊天说:“你来我这里一趟,我给你看件东西。”
“是那封信所谓的原稿么?”百里昊天不怎么关心的问到。
“你知道?”雅洁有些吃惊。
“我知道很奇怪么。就是我不去找,想必你也不会善罢甘休。”
“哼,猜错了吧。这次是这个东西是自己飞到我这里的,你看。”
“字迹很是熟悉啊。”百里昊天不自然的说到。
“你就是不肯说是瑾妃的字么。”
“说了有什么用?那侍卫不肯说是瑾妃的主意,光这薄薄一张纸,又能治谁的罪。别人到时候反咬你一口说你这是拓本,你倒是无端惹祸,有理说不清。”
“最最重要的是,刘家比艾家还动不得。”
“你知道就好,现在我的力量还分散在各地,必须再至少等一年才能打破这种朝廷靠着这五大家族制衡的局面。即使这事是真的,我无非就只能把怜妃打入冷宫,甚至她的封号我都不会削去。”
“你这皇帝当的真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也不想天下易主变天。但话又说话来了,这信是谁送的。”
“你先告诉我,那个段启罡是个什么底细。”
“负有刘家的救命之恩。”
“怕不止这么点关系吧。”
“你的意思是?”
“你们男人的心是真的很细么。那封信看着,字迹虽是难看了些,但是一笔一划间却不难看出其中的用心和情意,想是那人在誊抄的时候把它当成了自己最后能与瑾妃的话了吧。不然仅仅只是救命之恩,就真的就能这样舍命去做这样的勾当?”
“竟是这般的为难他了。”也许是心里懂情了,百里昊天竟然感同身受般的给予了同情。
“昊天,我想现在只有按他们写好的剧本,斩了那个人封口。”一阵无语之后,雅洁开口——她想不到,悲哀的竟然不得不被古人要挟,竟然做了一回草菅人命的刽子手,不禁悲从中来。
“看来你已经做好决定了。”百里昊天正高兴着她称呼的改变并没有注意到雅洁的失落。
“就说怜妃遭奸人诬陷,段侍卫受人指使,已经在狱中畏罪自尽。现还怜妃清白,赏赐彩络钗十支,黄金百两以慰。让谁到天牢里解决了段启罡吧,只是可怜了这样一个痴情人。”
“深合我意。”百里昊天满意的说到。
“剩下的都是你的事,我休息了。”雅洁有气无力的说到。
百里昊天迟疑的看着雅洁,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凤翔宫。路上,雅洁落寞的样子很是困扰着他——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终于找到了原因。没关系,我们就到江南散心了,那个时候你大概就会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