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的狂追猛赶之下,老白当机立断,用机关雷炸塌了来路。此举真可谓孤注一掷,众人已经被断掉了后路,如果前方没有出口,那么我们最终将被活活困死在这儿。我缓缓道出之前的所见所闻,这番话却似乎引起了众人不小的震惊。之前一直觉得有些东西太过细碎无法捉摸,又似裹在重重的迷雾之中无法看清。此时此刻,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但事情的真相,依旧隐藏的十分之深,要想解开它,依旧缺少一些关键的环节。雷成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我们的话语,他低声对夏侯威说道:“将军,那边有发现。”
夏侯威微微皱起眉头,思虑了片刻,命令雷成前行带路。
此时此刻的我并不担心这里是死胡同,刚才被我击退的蛇人正是消失在那个方向,也就是说,那边还有路。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路上又会有何种危险,不过这也是我无法预料的了。说不定雷成口中的“发现”,正是通向地面的出口也说不定。
雷成一人走在前头,众人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跟随前进。走了大约十余步,洞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约有两人高,二十余尺宽的洞口。像是一条通往别处的甬道,有像自然天成的山体裂隙。我们走了进去,影子在身旁的石壁上晃动,好似森然的鬼影。
我真是十分佩服雷成。看来卸岭力士,真的是一群胆识非凡的猛士,且不说黑暗中可能潜藏着蛇人或是猛兽,单是他敢只身探路如此之远,就不是等闲之辈所能拥有的胆量。
甬道并不长,大约走了几十步,眼前又豁然开朗起来,这又是一处岩洞,而且比之前的洞穴还要高还要大,夏侯威举起那颗最为硕大的夜明珠,饶是那光芒耀如日光,却也照不见洞穴的边际。
我抬起头,听到头顶似乎隐隐传来啾啾的声响,好似偷食的耗子在黑暗中活动。我弯腰拾起脚边的一块碎石,奋力朝着高出一掷,清脆的岩石撞击声响传来,继而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连绵不绝,好似平地里刮起了一阵劲风。那阵啾啾的叫声更响了,那些东西的数量不在少数。不过我终于听出了那些是什么,只是一些飞来飞去捕食蝇虫的小兽罢了。
“是天鼠。看来,这里的确和外界相通。”老白抬头说道。
地面上厚厚一层黑色的软泥,不用说,自然是那些天鼠的粪便。也不知道这些天鼠在洞穴里繁衍了多少代了,才有这一地的鼠粪。
“你发现了什么?”夏侯威问道。
“那边。”雷成抬起手,却是指着我的方向。
难道那东西正被我踩在脚下?我下意识的挪动双脚,一脚下去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中,软绵的鼠粪里似乎埋着什么锋利的物件。那锥心的刺痛把我疼得直咧嘴,我忙单腿站立扳起脚板,从脚心处一把扯下个棱角分明的黑色物件。现在才想起自己没穿靴子,我啐了一口直骂晦气。
本以为是什么碎石,拿在手里却觉得轻的异乎寻常,绝不可能是岩石。再一细看更是大吃一惊,那似乎是个惊心雕凿的物件,漆黑漆黑的,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个兽头的形状。刺伤我脚心的,正是物件一段的断口。
“那是银器,我们苗人的…饰物。虎头…?大概是属于男子的吧。”洛子嫣在我旁边说道。
银器?苗人的饰物,出现在苗疆的此处,倒也合情合理。难道这就是雷成所谓的“发现?”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雷成并不理睬我们,只是在夏侯威的默许下朝我的方向走来,在不远处蹲下身子,一手捧着夜明珠,一手握着柄弯曲的苗刀,像掘地采薇的农人一样,在那边挖掘着什么。
我看见那边有许多隆起的黑色土包,一个一个连绵起来,像极了山野间的无名荒坟。由于之前的经历,我第一时间想起了林子里的噬人虫蚁。不过此时十分安静,除了天鼠在头顶盘旋飞舞的声响,四下并无其他响动,我这才放下心来。
雷成掘开了其中一堆黑土,弯刀呼啦一下勾出了一团乱糟糟的黑色事物,猛地一看,那东西好似须发蓬乱的人头一般。不过我很快知道了那是什么,和扎伤我脚底的事物一样,那是一副银饰。
我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是纯银打造的银饰,难怪会是这样的颜色。就算是现在流通的银元宝,放置久了或是埋在土里,也会慢慢变黑。那银饰看来相当不错,当年打造的工匠一定是个好手,以至于半个巴掌大的碎块如此之轻。
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头。把那一团银饰拨在一旁,雷成继续闷声不响地挖掘着,不多时突然一发力,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土堆里滚了出来。那是一颗乌黑腐朽得快要碎裂的骷髅。
埋在土堆里的,居然是个人。而且,是一位苗人男子!
雷成继续一声不响的挖掘着,其余人也不出声,只是屏息看着。一股诡异的寒气开始蔓延,就好似置身幽冥,耳边满是亡魂的哭号。
短短两柱香的时间,雷成就掘开了大约二十余个土堆,除开五具糟烂到只能勉强辨认的男人骨骸,还有许多野兽的残骨。虎、狼、獐子,光我能叫出名的,就有五六种。这还仅仅是众多土堆的一小部分,洞穴太大看不到头,多如牛毛的土堆下,到底埋着多少不甘的亡魂?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苗人的墓地?绝不会,苗人怎么可能把人和兽类埋在一起。但事实就在眼前,当年这些生灵的死因更是成了迷。他们死了之后,又是什么东西把尸体埋在这里的?不得而知,毫无头绪。
本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找到解开谜团的关键,而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刻,我感到自己又堕回了五里雾中。
“这…绝不可能是苗人先民的洞葬。”夏侯雪沉思着,突然开口道。
她说得不错。若这是洞葬,我的李字就倒过来写。苗人的葬俗我也有所耳闻,洞葬指的是将逝去之人的骨植装入棺木,再运进洞穴码放。天长日久,棺木堆积如山,位置越高,年代越近。而且,并非所有苗人都能享受洞葬的习俗,能够与祖先安眠在神洞的人,必须是一生毫无污点的族人,异族和待罪之人死后是无法入洞的。
眼前的尸骨,绝不可能是苗人的洞葬。
“这…”雷成突然从土堆里扯出一件如同木棍般的长条物件,显然他也没看出那是什么。
一旁低头沉思的老白却如同被霹雳击中一般。我的余光里,老白满脸莫大的惊异瞬间凝固,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他三步并作一步,几下冲到雷成身边,一把夺过那沾满黑泥的物件。
老白几下拍掉黏着其上的泥土,我这才看清楚那居然是一把带鞘的长剑。更让我惊诧的是,那把剑看上去,竟然和老白腰间别着的白玉墨剑一模一样!
老白左手死死地握住那柄剑的剑鞘,右手颤抖着滑向剑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白,一向波澜不惊的沉稳顿时荡然无存。他面色煞白,嘴唇抽搐,像是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开口。
“白公子…”洛子嫣开口,似乎有些担心老白。
我低声打段她,说道:“别…别打扰他。”虽然我也不明所以,但我知道,此时的老白绝不需要旁人的介入。
一声仿佛要刺破耳膜的尖啸,那把剑就这么被老白拔出剑鞘。这把剑果然和老白的白玉墨剑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这把剑的剑身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微光。
“白玉剑…兄长的…佩剑!”老白声音微颤,断断续续地开口道。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老白的兄长何许人也,他很少提起,而一个中原人的佩剑怎么会遗失在这南疆的深洞之中,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心中突然一冷,难道说老白的哥哥,已经死在了这儿,这里的某座土堆下,正埋着他的残骸?
若真是这样,对老白来说,真是个残酷无比的消息。他寻找多年的兄长终于找到了,却不想是这么个局面。
只见老白缓缓举剑,剑锋冷冽,却是指向夏侯威的鼻尖!
“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老白咬着牙,冷冷地出声。
夏侯威低低一笑,目光狡黠。“也许有点误会,白道长。我们可以…”
“当日你在藏剑山庄的所作所为,甚至对他说的话,我…都一清二楚。”老白道。
夏侯威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继而又是一声冷笑,说道:“那又如何?”
“杀了你。”老白仅仅是绷着,我知道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我最恨别人用剑指着我,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被我砍成了八块,抛进了洛水里。”夏侯威拔刀,手指在刀背上擦拭。“你已经把我惹火了。”
剑拔弩张,雷成和杜海也一齐拔剑出鞘。
“想害白先生,先过我这关!”古蓝死死护在我们前边,一身筋肉虽然单薄,却显得矫健非常。手握双刀,他像一只随时都要暴起的豺狼,那份气势丝毫不输眼前两名魁梧如猛虎一般的卸岭力士。
我也一时火起,无奈没有武器可拿,只能拔出短刺站在老白身旁。
夏侯威颜色一使,两人大吼着前冲。雷成朝着老白袭来,杜海则一剑直取我的面门。
不想没等我出手,只见斜刺里一个庞然大物突然跃起,硕大的黑影一下把那两名卸岭力士撞翻在地,我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头小牛一般大小的蟾蜍。
“窝里斗,果然是汉人的看家本领。”洛子嫣先是看了老白一眼,继而转向夏侯威三人,冷笑一声。她的脸孔有些煞白,大概是驱使蛊虫瞬间耗费了太多精力所致。夏侯威果然不是善类,万幸洛子嫣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你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夏侯雪又气又急,居然在一旁涨红了脸,高声呵斥着。共同经历了楚山的惊险,一路上夏侯雪对我们两人也频频示好,夏侯雪似乎是站在我们这边。可此时站在我们对面的,却是她一血同胞的亲弟弟,最难以抉择的却是她了。
气氛一下僵到了极点,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有动作。洛子嫣的玉蟾缩成了凡物大小,不知道爬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