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过得浑浑噩噩,我基本上没怎么睡,脑子里那根弦一直绷着,总担心会有蛇人突然出现。但今天的跋涉和搜寻实在是太累了,又经过之前的一番搏斗,此时的我全身乏力,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开了。虽然几次都睡了过去,但睡得都非常浅,一旦四周有任何响动,我就会马上惊醒,每次我睁开眼,都可以看见古蓝和两位卸岭力士定立在一旁放哨,这才稍微安下心来。我还注意到老白在一旁反反复复的擦拭着佩剑,显得心事重重,似乎一夜没睡。
天刚微微亮,夏侯威叫醒休憩的众人,宣布了下一步的计划。大家围坐在一起,脸色阴沉,没有人开口。胡乱吃了一些干粮,夏侯威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用再进林子寻觅了。我断定,那村子就在这湖底。”
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轻巧,却有带着十二分的肯定。他环视众人,继续道:“在乌夯外的溪流里拾到的灯座,正是来自湖里的…村寨。”
这样的确是能说得通,不过这湖水是从四周的雪峰流下的,难不成那寨子也可能在山上?
“三面环山,一面是出口。发丘录的记载,绝不会错。”夏侯威拿出了有力的证据,这样一来,他的推测变得十分之有理了。
“湖里?”夏侯雪秀眉微蹙,有些疑问地说道。“为何这寨子会被沉在湖底?”
“应该说是谁,又是为何要淹掉这座寨子。”老白开口道。
“不错,白道长问的好。为何?”夏侯威说道。
我心说如果寨子真的在湖底,十有**和那古鼎逃不开关系。夏侯威此刻转向熊沧,后者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不知情。
熊沧这个人在我看来很是古怪,身为巫师却唯利是图,一路上充当向导的他亦正亦邪,加上南疆苗人在我心里总是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总而言之,对于这个人,我多少是有些隔膜的。此刻他的摇头,也许是真的不知情。关于那个寨子,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熊沧一无所知倒也合情合理,不过我绝不相信古寨和乌夯毫无关系,熊沧是在隐瞒么?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里的隐情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了。
“下水?”我沉声问道。
“正有这个打算。”夏侯威回道。
我面露难色,潜入湖底可不同于戏水一般简单,不是水性极好之人难以做到。这次众人前来探查,也没带相应的器具,这么贸然下水谈何容易。何况那人身蛇首的怪物貌似就是从湖里出来的,要是在水里遇上那些怪物,那可是连跑都没有机会。
我看见杜海从背囊里掏出几个叠起的灰褐色物件,待展开之后我才小吃一惊。那居然是几个猪皮囊子,其上连着个羊肠制成的软管。夏侯威果然心思缜密,这潜水用的气袋都带来了,我暗暗道。
这么一来就没有问题了。
夏侯威命令杜海下水,他是江南人,水性不错,加上猪皮气袋,在水里三四柱香时间不是问题。出乎我的意料,熊沧居然自荐下水,夏侯威此刻又看向我,我知道他的意思,这才走了过去,接过一个气囊。
“老李,万事小心。”老白在旁低声说道。
我倒不担心自己会溺水,只是想起那蛇人,心中就有些犯怵。我应了一声,忙着摆弄手里的气袋去了。
鞣制之后的猪皮不易破损而且不会透水,用细密的针脚缝成一尺余宽的皮囊,其上收口,缝上一条羊肠的软管,这就是一个气袋了。使用之时,只需将气袋充满空气,再绑缚于腰间或是背上,嘴里咬着羊肠的一头,就能在水中呼吸了。
塞好耳鼻,三人准备妥当,站在水边。我嫌那苗衣碍事,上身脱得赤条条的,也忘了在场还有两位女子。水有些冷,大概是冰山融雪的缘故。不过我看着初升的那一轮红日,空中万里无云,今天一定是艳阳高照的一天,加上湖水清澈,看清湖底有什么,应该也不会太难。
杜海吆喝一声,一头钻进水里。熊沧那边也是一跃,就这么下了水。我摒除了杂念,仰头深吸一口气再一口咬住那羊肠,一个猛子钻进了水中。
浑身的冰凉一下让我清醒许多,我先是踩着湖底的乱石淌水,走出四十余尺,湖慢慢变深,已经踏不到湖底了。我看着前边的两人缓慢的前进,镜子一般的湖面上四条水线划破平静,四周湖光雪峰,呈现一种说不出的静谧。
前边的杜海发一声喊,我和熊沧二人会意,这是他命令众人下水的信号。我漂在湖面,又仰头深吸一口,咬住羊肠之后身子一翻,大头朝下扎进了水里。
果然不出我所料,水异常清澈,可以看见很深的地方。再往下,就是有些昏黑的影子,不知道是何物。我回头看着来路,只见湖底本来平缓,三十余尺之外却骤然变深,陡峭得如同山崖一般。而我们现在正在这条深沟上方,身下深不见底,直觉告诉我,若那个寨子真的存在,一定就在这深不可测的黑暗里。
三人虽一同下水,却都是自顾自一般,我见两人径直下潜,头也不回,心中一阵苦笑,只好跟了过去。
越往下走水越冷,胸口那股重压也伴随着水深从无到有,隐隐加剧。好在四下能够看得清楚,也没有那种面对未知的恐惧之感。眼前的景象若是放在地面上,绝对是一道大气恢弘的峡谷,在我目测之下,两旁的山崖大约有百尺之宽,其下深不见底,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杜海真如一条翻江的蛟龙一般,在这水里,好似比在岸上还要灵活,几下就把我远远的甩在后头。相比之下,我的泳姿真是相形见绌,拙劣无比了。
一身黑色苗衣的熊沧身手也十分了得,如同一条浑身玄黑的大鱼一般,紧随杜海其后。两人吐出的细碎气泡往上升腾,好似大团的白色云雾。
两人下潜的极快,顿时就潜到了底部。我稍晚片刻,也到达了谷底。这里并不算深,大约仅有七八十尺深,抬头看见水面的天光耀眼,适应了四下的弱光,身边也不算昏暗,隐隐约约看得清了。
胸口似乎压着重物一般,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袋,伸手去摸,发现已经瘪下去一半了。刚下到谷底就已经费去了一半,我微微一惊,看来自己不能在水底耽搁太久,否则回去都有溺水之虞。
我调整着身形,手脚并用,在那谷底的砾石之上变摸索边前行。我减缓了呼吸,尽量让心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我知道那样会加速气袋的消耗。我摸出了腰间的短刀攥在右手里,脑子里蛇人的影像挥之不去。
山谷曲折,我也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游过一处转弯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巨大阴影,我定了定神,借着昏暗的光,发现那是一块巨石一般的事物。那事物四四方方,看似不像自然形成。待我游过去,触在那冰凉的石块上,我才终于明白那是什么。
这是一座石台,用大小不一的山石堆砌而成。虽是垒砌成的,四台四壁明显经过人为的打磨,否则绝不可能如此平整。我心中微微一惊,果然这湖底有古代的遗迹,只是不知这是不是夏侯德当年见到的村寨。
那石台有一人多高,我用刀当手,插在石块缝隙中向上攀爬,两下就攀着台沿到了石台上。
胡乱地堆着些许石块,不知是建筑的残余还是两边崩落下来的。我四下张望,想找到更多关于古人的物件,却发现四周除了石块还是石块,再没有别的了。
远处微光迷茫,两人已经看不到影子,我也懒得管他们,只是独自搜寻着。
这座石台横亘在谷底正中,也不知道当年的原貌是个什么样子。我边摸索边寻找,余光却扫到不远处的一堆乱石间涌起一堆浑浊,我微微一怔,看见那一团扬起的泥尘中红光隐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有些警惕,忙向前划水向后缓退,却不想刚稳住身形,就觉得后背好似被人一拳击中,我嗓子眼发甜,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在水中翻滚起来。身上冒出大股气泡,我暗道不好,知道是气袋破了,心中顿时一冷,心道这次难道要不明不白的折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