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离虽然出身南蛮,个子矮我一头,但刀法狠烈,下手用了死力,可以说是刀刀夺命。我只有一把短匕在手,起初只有招架之力,到了后来就只能一味的闪躲了。
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克敌之策。却没等我想出来,荆离卖个破绽,我一时疏忽才发现自己判断错误,躲过了他凌空挥来的弯刀却被一脚狠狠踏中肚腹,就这么被踹飞了出去。
那一脚力气奇大,饶是我感觉不到疼痛,也觉得全身骨骼散架了一般。瞬时间有些脱力,而那只老粽子就趴在我旁边三尺处,血慢慢的流干了,只有翅膀还在微微抽搐。
我突然一念,荆离要斩杀这只粽子,目的暂且不说;总之大爷我一定不能让那蛮子如愿,既然挡不住,那就由我来结果这粽子。心一横,我一跃而起,左手撑在地上顺势掬了一把粽子的鲜血抹在匕刃上,瞄着粽子翅根靠左的位置,狠狠的扎了下去。
我无法描述当时的感觉。似乎奄奄一息的粽子猛烈地弓起身来,刺耳而震人心魄的悲鸣在巨大鼎腹内回荡,我只觉得耳边顿时没有了声音,粘稠的东西从我耳孔流了出来,我知道那是血。
然后是巨大的麻木,并不仅仅是痛觉的消失那般,而是一切的一切——我仿佛回到一片虚无,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无法触摸,无法感知。眼前一片黑暗,我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我紧握匕首的右掌开始蔓延,我想松手摆脱,却发现身体已经完全失去控制,只能任由那股奇怪的力量流遍我的全身。
耳边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那声音很遥远,仿佛来自无尽的幽冥。
眼前终于明亮,我却看到了一幅让人惊愕的画面。在我的身下,粽子发白的尸身上突然出现了无数黑点,那些黑点迅速扩大,连成一片。粽子的悲鸣已经暗哑无声,沉沉的扑倒,再没有声息。发黑的尸骸萎缩起来,皮肉迅速干枯,在片刻之内变成了一具枯槁的干尸。
“你…你居然…!”
荆离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动作。他咬着牙,表情愤怒得不可言状。
“你必须死!”他怪叫着冲了过来,苍白如同尸体一般的脸孔狰狞无比。
我顿时也怒火中烧,心说老子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想我死,我又何尝不想要你的命。我大喝一声,迎了上去。荆离的弯刀挥下,我不晓得怎么并没有闪躲,而是右手一迎,一招擒拿手把他持刀的右腕狠狠的攥住。
荆离脸上的盛怒马上变成了惊异。我有些得意,好家伙终于被爷逮到了。右手猛然发力,五指收拢,我紧紧的捉住荆离的手腕,却突然听几声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眼珠猛地一偏,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腕,已经被我徒手生生捏断了!
荆离的表情抽搐起来。他身中尸毒应该和我一样也感觉不到痛楚,但看见手腕就这么被我单手捏断,肯定也是一件震撼的事。嘴里发出一声怪叫,眼神中顿失了杀气,荆离看着我,好像看着一个妖物,满脸都是无法抑制的恐惧。
当啷一声,弯刀从手间掉落,击打在脚下的鼎璧上铿然作响。
荆离似乎在一瞬间崩溃了,看他那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一般。我松开手,一脚把他踹开数尺,而后疑惑的低下头,盯着自己摊开的手掌。
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身体也有些不听自己的摆布。荆离已然成了那样,我也不想再加以惩罚。环顾四下,我拾起地上掉落的夜明珠,头也不回的朝鼎外走去。
将要踏出鼎口的那一霎那,眼变青光一闪,我下意识的一偏头,一柄锐匕几乎是擦着我的鬓发飞了过去。我心道你亡我之心不死,猛地回头,却看见荆离已经跃到我身后,左手握着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刺,正要向我刺来。
我怒火顿起,身体早已反应,一拳横挥了过去。那拳头正中荆离的前额,伴随着脆响,荆离向后倒去,四肢的抽搐慢慢停止,最后归于死寂。
我心中一凛。虽然行走江湖多年,死人的事情看的多了,但事情发生在我自己身上,我依然有些难以接受。这不同于战场杀敌,再血腥再惨烈也是为了大唐。而现在,我杀了一个人,心中却是万般的不适,即使这个人,之前一度想置我于死地。
他的死亡是瞬间降临的,脸上甚至依然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那具尸体,我心中真是无比复杂。
没有时间管太多了。兄弟们处境还很危险,我们必须走出山去。我忽而想到了解药,荆离有毒药,一定也有解药。压抑着心中的厌恶,我低身下去,搜寻着他早已冰冷的尸身,却除了大大小小的武器,并没有看见一样类似于药的事物。
低叹一声,不再多想。
我走出大鼎,踏在尸山之上。四周的黑暗里似乎突然响起了鬼魅一般的低语,我警觉地四顾之下,才幡然醒悟。这声音,居然来自于我的脑中!
一阵巨大的眩晕袭来,我差点没有站稳。扶了扶额头,我看见了不远处火光阴翳中的石台,那正是众兄弟所在的方向。我不敢耽搁,大步而去。
踏上石台顶端的那一刻,我心中顿舒。我看见夏侯雪和老白已然坐起,看来在小萧的医术之下已经恢复了神志。和尚已经昏迷,胸口腹部都缠满了白纱,看来那一爪真是伤得极重。
他们看见我,皆是莫大的惊讶。小萧转惊为喜,朝我奔了过来,嘴里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我被那粽子吼破了耳膜,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我走到他们身边,却觉得老白看我的眼神缓缓变了色。夏侯雪站起身,盯着我,如临大敌。我的心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可怕的**,杀人。
我想杀人,我想杀掉我眼前的所有活人。
无法压抑,我痛苦的弓起身子,口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额上一沉,而后是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时,明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片刻之后我环顾四周,发觉自己睡在一张软塌上。起初我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这是在梦里。直到胸中一口痰上来,我顿时坐起身猛咳嗽,而胸口的疼痛和自己的咳嗽声告诉我,这不是梦,我真的出来了,离开了那座大山深处的诡异妖陵。
我的痛觉已经恢复。低头看着自己,居然裸露着身子,不过看见自己已然恢复正常的肤色,心道尸蛊居然已经被人解了?
心中还是很高兴的。这次九死一生,能够重见天日,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昏迷的我都安然无恙,那么各位兄弟也一定没事。想到这里,心中越发轻松起来。
我自顾自的活动着臂膀,却听木门嘎吱一响,一位穿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推门而入,手中还端着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事物。那女子一眼望去,清丽温婉,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柔美,而等我反应过来那是夏侯雪之后,只觉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下了。
她看见我坐在床上,而且是光着膀子,显然有些惊讶,而后脸颊有了些许红晕。我一下才想起自己没穿衣服,猛地一把缩进了被子里。
“你…三天三夜,终于醒了啊。”她把手中的青瓷碗放在一旁的桌上,环臂站在我床边。
以往总是看见她波澜不惊的样子,现在猛地成了大家闺秀一般,我倒还真是不适应。不知道怎么说了,眼珠子乱转,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感谢你…帮我完成了先祖的遗愿。”她咕咚一声跪在床前,我却一下慌了手脚,但现在这个样子,起身也不是,躺着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