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凛,这他娘的哪是人脸,这分明是一张死去多时的粽子脸,那颜色和赫然醒目的尸斑,怎么可能是活人?
被我一枪贯穿了右肩,他并不显得疼痛,反而不紧不慢的站直了身子,一脸阴沉的颜色。
我心说莫不是荆离被那乌蚕钻进了身子,已然成为了一具蛊尸?不对,那些蛊尸皆是毫无意识可言的尸体,仅仅是在体内乌蚕的驱使下扑杀散发着生气的活人。荆离不管是死是活,他却一定是有思想和意识的,而这些,足以证明他并不是蛊尸。
老枭一般阴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不该来这里,到了这里,除了我,所有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
“小爷我想来就来,老子翻天鼠的名号不是捡来的!”我破口大骂。“轮不到你这要死不活的叛徒说话!”
“叛徒?”他哈哈一笑,声音如同锈铁在石壁上刮擦,让人十分不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我并没有背叛任何人…只能怪你们太容易轻信别人,把我当成了你们中的一员。”
他的话条理清晰,不紧不慢的道来,一点也不像个南蛮的莽夫。这一切一定早已经计划好,荆离有备而来,是我们疏忽大意了。
“那个女人本来可以不死,但是,她并不想与我合作,那么…”他嗤笑着,冷冷的看着我。“所以她必须死。”
我心说他还不知道夏候雪不仅没死,而且还和我们一道,心中生出一计。
“你以为她为什么叫上我们一同下斗?”我冷笑着说道。“我不需要知道,而你们,没有了夏候之血,也不可能有活着离开的机会。”荆离回道。
“我是天策的人,你难道没有想到什么吗?”我说。
“天策…朝廷?”他微微一怔。
我见这么说下去有门,于是不等他有思索的机会,继续开口道:“那口鼎。”关于妖陵的认识,也只有这么多,但是此刻,有些话反而越模糊越好。
“不该小看那个女人!”荆离失去了镇定,变得有些急躁。“无礼的汉人…!蛊王鼎是我族神物,你们岂能…该死!”
“此刻天策与神策联军正在山外,你混迹地鼠门多年,不会不知道‘人来山空’的神策掘子营吧?到时候,此山被挖开,这里的一切都归朝廷所有…而你,什么也得不到。”我听到了“蛊王鼎”三个字,心中暗暗吃惊,心道这诡异的妖陵处处都和蛊脱不了干系,夏候雪只说到了鼎,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依然有东西瞒着我们?也许我想错了,那个女人真没那么简单。
我听见荆离自言自语叽里咕噜不晓得在说什么,但是他一脸的恼怒很快散去,换成了阴森的冷笑。
“有意思…带着你的兄弟…过来吧…我或许需要你的帮助。”他冷冷的笑着,浑浊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荆离转身,要看就要走进那幽深的甬道,我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依旧不敢放松分毫。
他大爷的,弩箭!
我刚想起,却听一声破风,荆离猛地转身,手中端着的短弩已然击发。我右肩一疼,看那弩箭,居然已经没进去三寸!
“中原人,这是我的还礼。”惨白的脸庞鬼气森森,他在身影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之前,对我说道。“希望…能帮到你。”
我剧痛之下大汗淋漓,荆离已经离开,现在的难题是如何与众人会合。身后缠绕在石墩上的麻绳依然紧绷,看来他们还在拉扯。
我没有想太多,只是左手用力握住了弩箭箭尾,深吸了三口气,猛地一拔。热血飞溅,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我大吼起来,而后全身振颤,咬紧了牙。
我端详着那枚弩箭。箭尖锋锐,还有些细小的倒刺,一看就不是中原人的样式。不知拔箭之时是否伤到了筋骨?我凝视着那些倒刺,暗自思索道。
我忽而感到眼帘发沉,似乎极想睡觉,但我清楚我并不困,到底怎么了?难道那枝弩箭…
耳边的风声模糊起来,我恍惚间看到一袭衣衫的影子落在我眼前,我一看,居然是老白。
他嘴巴张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见到他,一下紧绷的心就放松下来,然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片迷茫的黑暗。
我是怎么了?我真的不知道。四周是沉沉的黑暗,我无法挣脱,也无法苏醒。但是我能肯定,我并没有失去意识。仅仅是沉睡吗?不,我很清醒。脑海里迅速的回放着下斗以来的种种画面,我看见自己同守宫皇帝缠斗,看见自己在悬魂道里闭目摸索的背影,看见自己趴在蟾王背上,那巨大的蟾蜍缓缓爬上陡峭的石壁…
我慢慢有了一种错觉。他大爷的,到底哪个才是梦,也许我此时此刻正躺在长安城外的小屋中睡着午觉,什么天官冢,什么妖陵…只是梦?
我忽而觉得身体在被人推动,猛地转头,大惊之下看见身旁全是带着青铜头冠的人,那面具的样子打死我也不会忘记,那是古蜀人的纵目!
我大叫一声,同时眼前大亮,这才知道是自己醒了。坐起身来大口喘着气,我下意识的抬手想拂去额间的汗滴,出乎我的意料,掌心并没有沾上一滴汗液,而我的额头也冷的出奇,我心中微微不安,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我记得我失去意识之前,老白来到了我身边。他怎么从那边山崖来到我所处的石台,暂且不谈,现在我被安置在这里,肯定是被他们救了。想到这里,心中未免安稳了许多。
四下被映亮,那种柔和的光线,应该是小萧手中的夜明珠不错。我吃力的撑起上身,咬咬牙,向着光亮的方向转过身子。
可这一瞥顿时让我魂飞魄散。只见一个头戴纵目面具的人站在我前边十尺处,那硕大的纵目阴森可怖的盯着我!
这不是梦!我大骇之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武器,却发现那柄唐刀早就不翼而飞了。
我刚想挣扎着站起,却见那面具一移,露出了小萧的面孔。
小萧见我一脸的骇然,才知道是这面具把我吓到了。支支吾吾半天,他才低声说道:“李大哥,你醒了啊…这…这是那边找到的。”
我就要跳出喉咙眼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跌回肚里。努力压制自己的怒气,我的脸上呈现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小萧不知道我怎么了,还以为我不适,忙抛了面具跑过来替我查看。
这时候老白、和尚、夏侯雪三人也从我身后走来。我并没有看到他们,只是听见了言谈和脚步的声响。回音重叠交响,我们身处的这座冥殿不会太小,我这么想着。老白与尚见我醒了,忙走了过来。我还兀自头晕不已,定了定神。老白问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十分详细的描述了我的见闻,荆离的话语,我几乎是一字不差的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
老白皱起眉头。蛊王鼎?他看着夏侯雪。
夏侯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情。
我见和尚手中似乎提溜着一个什么不小的物件,于是随口一问。和尚笑呵呵的举起手来,我看见了另一个青铜面具,不出所料,依旧是蜀人的纵目。不过这个面具比起之前见到的更为精细考究,其上的诡异纹路皆是用熠熠生辉的纯金镶嵌填满,料想千年前使用这副面具的人一定尊贵非常。
“那边还有很多。”老白对我说。“还有很多尸骸。看那些糟烂的长袍和禽鸟羽毛,若我的推测正确,那些人应该是蜀人的巫祝不错。”
巫祝?我奇道。难道找到了埋葬巫祝尸骨的墓室?要知道这些人在当时是一群地位仅次于蜀王的人,他们负责神与人的交流,被尊为神使,甚至被蜀人百姓当作半神来崇拜。
“不。”老白说着,看着那副黄金纵目面具。“他们…是被同时杀死的。”
杀死?是谁,要了这些蜀人巫祝的命?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才注意到一旁给我号脉的小萧,不知为何,他一脸的复杂颜色。
“怎…怎么了?”我心说难道我内伤了?还是那支箭果然有毒?
小萧抬起头,眼中居然满是惊骇的神色。
“到底怎么了?”我也有些焦急了,逼问道。
“李大哥,你…你的脉象…停止了,你…死了!”他看着我,一脸的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