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即将下斗之时,小萧照例整理他的竹箱,我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物件。看似是竹木制成的雀鸟模样,不知为何叫做火鸢。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从没遇见过如此壮阔的地下峡谷,料想也没有这火鸢的用武之地。
那火鸢握在小萧手中,我按照吩咐拿出火石,奋力才砸出几个火星。这里似乎异常的潮湿,四壁上还生着厚厚的苔藓。我不由猜想,难道深谷之下是奔腾的水流?不过我并没有听到水声,难道是因为太深而听不到吗?
好不容易点燃了火折子,暗红的颜色,并没有明火燃起。我把火折递给小萧,他不紧不慢的点燃了火鸢尾部的引线。
火焰迅速吞噬由羊毛和干草搓成的引线,待到眼看就要烧进火鸢腹中之时,只见小萧抬手一推,那竹木制成的雀鸟就这么平平的飞了出去,而后突然啸声大作,火鸢尾部喷出一阵浓烈的白色烟尘,一飞冲天。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远处的空中响声大作,四下顿时被一阵强烈的白光照亮,那光如同正午的太阳般耀眼夺目,我忙眯起眼睛,才能勉强看清楚这座峡谷的全貌。
眼前的景象,我只怕不能用言语形容。大山似乎被一把利斧生生砍开一般,眼前的峡谷,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就似一道巨大的裂痕一般。常说人如浮游天地间,而现在我更是赞同这句话了,在天地的鬼斧神工造化之下,血肉之躯真的是渺小得不值一提。
众人张大了嘴巴,目睹着火鸢照耀下的瑰丽奇景。
似乎就是用楚地山间的藤木编造,那座吊桥怎么看怎么不牢固。我吸了口气,顺着桥身望去,果然看见了五十步外对面峡谷山壁上的石台。那石台比我们落脚的地方似乎高出个二十余尺,以至于吊桥向上倾斜。石台后方有个黑黝黝的洞口,应该是通往妖陵深处的道路无疑。吊桥的另一端的藤索就这么捆缚在石台突起的石墩上,那颤颤巍巍的样子,我看了怎么也放心不下。
“看,那是…封山印。”老白抬起头,扬起右手指点着前方。
对面的山壁上,赫然雕刻着巨大的符号,不像之前石门上的“锢魂”印,那字符虽然巨大,却没有朱砂涂抹其上,仅仅是山岩的颜色。不细看还以为是山壁上的裂隙,当真不好辨别。
“那是一定封山印。”老白推测道。
诡异的文字看不懂内容,但是笔画走向,像极了之前石门上的山鬼文,加之这些巨大的文字是刻在崖壁上的,理所当然的就是封山印了。
火鸢飞到了最高处,终于急转落下。一团亮白的光焰直坠我们脚下的深渊。我探出头去,想看看这峡谷到底有多深,片刻之后却惊愕的发现那团白光依然在下落,而更深的地方,依旧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我心说下面难道通往冥府阴曹?为何如此之深?
事不宜迟。我掏出了那颗阳燧,说我先过去,看看究竟。安全的话,其余人再过来。
麻绳紧紧的捆缚在我的腰间,另一头,被和尚和老白紧紧攥住。我们携带的绳子不长,每根大约只有二十余尺,但是好在带了数条,两两相接倒也够了。
我招呼了他们几句,深吸一口气,继而转过头平视前方,就这么踏上了那座吊桥。
其实我是极其不情愿的,对于高处的恐惧与生俱来,我咬咬牙,暂且压在心底,不去想它。但是正因为此事危险异常,我反倒更愿意自己上——总好过在后边替兄弟担心,那种滋味比惧高更加难受。
藤条似乎依然结实,但捆绑在其上的木板明显糟烂不堪。我几脚下去如履薄冰,更有不晓得哪里吹来的风拂动脚下的吊桥,摇摇晃晃,我背后冷汗淋漓,忙深吸了几口气。
四周寂静,心跳的声响仿佛无比清晰。脑门上的青筋跳动,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紧张过了。阳燧吊在腰间。摇摇晃晃的冷光照亮脚下的吊桥,我看见前方一块朽木毫无预兆的崩落,霎时间落入了脚下无尽的深渊之中。
我吞了口唾沫,定了定神,继续往前。
似乎越往峡谷的中心,风就越大,耳边呜呜的风啸越来越响,那声音好像一个人在黑暗里歇斯底里的呻吟和惨叫,我听的头皮发麻。
脚下的坡度越来越陡,但我不敢用力蹬踏,生怕踩断木板一脚踏空。我俯下身子,手脚并用,缓慢的朝前移动。
小心翼翼,我几乎是趴着前进。不知道爬了多久,也许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但在我看来却如同过去了三月一般。喘了几口气,我抬起头,发现阳燧已经可以照到对面石台边缘的石墩了。
而我的惊喜却马上欣喜全无,只剩下突如其来的惊恐。石墩的旁边,赫然有一个人的身影,看那黑影,似乎高举着什么东西。手中的物件细长,在阳燧的光照中居然反射出生生的寒光,那是刀刃!他娘的,那个人…想毁桥!
“你他娘的给我住手!”我暴喝一声,但我明白,他肯定不会如我所愿。
一刀斩下,我只觉得身子一塌,整个吊桥不安的摇晃起来。我急忙攥紧了一旁的老藤,而这时那人第二刀挥下,左边那条藤索彻底被斩断,吊桥顿时崩塌了一半,剧烈的摇晃起来。仅剩的那根藤索似乎难以支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那人斩断一条藤索,很快转身去砍另外一条。我心道你这是摆明了要我的命,心中一股邪火顿时腾起,暴喝一声,那人再次挥刀,我几乎是同时猛地跃起,最后一条藤索断裂声中我双手已经攀在了石台边缘,奋力的收紧双臂,我从石台旁探出了脑袋。石台上的人显然没有想到我居然没有坠下深渊,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刃,直刺我的面门。
我心里把他骂了一万遍,一刀袭来,我猛地一闪,几段扬起的发丝被刀锋切断,更惊险的是我慌忙中险些没有踩稳,脚底一滑,差点坠下悬崖。
趁着那人出刀未收之际,我憋了一股劲,双手一撑,顿时爬上了石台。那人又是一刀横扫过来,我顺势一滚,半跪在一旁稳住了身形。
手中的短枪已然紧握,我低喝一声,向前冲出。枪尖裹着风劲呼啸而去,那人躲闪不及正要被我刺中之时,我却突然感到腰间一紧,心中暗道不好。锋锐的短枪几乎是碰到了那人的鼻尖,却这般生生的定在半空。
不好,一定是老白他们看见吊桥崩塌,以为我出了事,正努力往回拉扯麻绳!
现在的情况是,我正在石台这边和不明身份的来敌缠斗,而另一端的他们并不知晓,只当我遇到了危险。众人肯定会死命的拉扯麻绳,而这样反倒会把我拉下悬崖。我一瞬间想切断麻绳,却突然想起这么一来就等同于彻底切断了我和他们的联系,而吊桥已毁,眼前的天堑他们定然无法通过。想到这里,我又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赶紧在石墩旁绕上一圈,这样才不至于被他们拉下悬崖。而眼前的敌人肯定看出了我的顾虑,喉中发出老枭一般的奸笑。
我心中暴怒,大喝一声,使出了当年杨教头操练的天策步战战法,枪刃急挥,四下如同梨花散落一般密不透风,那人显然被我震住,往后稍退一步。
他看见我被腰间的绳索紧紧束缚,顿时胆子大了不少,仗着我枪锋有限的范围,他冷笑着猛的别过双手,我定睛一看,他从身后摸出了什么,而那赫然是一把短弩!
他娘的,我现在就如同被困住的老虎,而这人轻松的站在远处,就能要了我的命。
幸好我多了个心眼,迅速的把两枝短枪组合,那人还在搭箭上弦,我一枪如虎啸一般已然刺出,正中那人的右肩。
脓血飞溅,那血液,却不是红色,而是浓浓的黑色!
他娘的,我猛地一愣,这是不是人啊?
那人被我戳穿了肩膀,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样子,他只是一个趔趄站定,遮住口鼻的黑布滑下,我一愣,那个面貌,居然是荆离!
我能够想象夏侯雪的当时的惊愕,眼前的荆离面目惨白,阳燧的冷光中那双眸子浑浊而怨毒,仿佛恶鬼一般。他嘴唇乌黑,脸上泛起了腐烂尸斑一般的黑点,我这才闻到一股浓浓的尸臭,娘的,他果然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我马上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个和我打斗的人,不是活人,那…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