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意识回归的那一刹那,我只觉得头痛欲裂。还好自己没死,咬咬牙,我睁开了眼睛。
花费了片刻,眼睛才适应了周围的光亮。耳旁传来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响,我一愣,心道在这幽深的陵墓里,怎么会有火把燃烧?难道是老白他们救了我?不对,我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这是一间大到超出想像的石殿,大概是在山腹之中原有巨大空洞的基础上建成的。四壁皆是由山岩雕凿出的方砖垒砌,上面密密麻麻的纹饰,似乎是文字,又似乎是图案,无奈我依然恍恍惚惚,头昏脑胀的看不大清楚。人工修砌的石墙大约只有三丈余高,再往上就是未经雕凿的天然岩壁,洞顶倒挂着许多兽牙般的钟乳,火光里斑斓的影子晃动,犹如森森鬼影。
四下烈烈燃烧的火焰照耀中,我看见百步外的大殿深处似乎有一座突兀而起的石台,一道阶梯从下而上,直到石台顶端。
石台后的山壁上凭空吊着许多粗大的链条,那些链条一头紧紧的固定在岩壁上,另一头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去——我惊愕的看着数量众多的铁链牢牢地拴住一个东西,那东西就这么被无数条铁链固定在半空中,我这时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大鼎!
眼前的场景真是太过震撼,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如何表达我的感觉。打个不太合适的比方,那些粗大的铁链若是蛛丝,那么那只神秘诡异的大鼎就是坠在蛛网中央的飞虫。
鼎口恰好与石台顶端齐平,我心说难道这座石台就是为了接近那只鼎而建造的?
我想站起来先看个究竟,再想办法去找老白他们。哪知我四肢一动,心中却猛然一惊,我这才发现自己被紧紧的绑缚着,身下是一座青铜的矮台。我赫然发现自己穿着的衣衫也变成了长袍大袖的样式,根本不是我之前下斗的穿着。身着的紫袍之上血迹殷然,好像受了不轻的拷打。我记得自己并没有被任何人捉住拷打过,只知道自己踩中了机关,然后坠进了古墓中的暗井。到底是谁,在我昏迷的时候将我拷打了一番,还帮我换了一身衣服?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真的太离奇了。
纷杂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很多人一齐走进了这座大殿。我惊愕的回头看去,只见十余名头戴青铜面具的人分列在我两旁,那面具诡异至极,细长的双唇微张,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似乎是在狞笑。招风的双耳好似鸟翅高扬,硕大的高鼻如同鸟嘴般尖利。最诡异的是那一双眼睛,没有雕刻出眼珠的图案,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铜柱,生生的插在那面具的眼眶里。
我心中暗呼一声,他奶奶的,这不就是老白提过的纵目么?难道这些人…是古蜀人?在这陵墓里还有活着的古蜀人?不对,不可能,难道这些就是妖陵中的妖邪?他们绑着我,想要干什么?
不能任人宰割!我大吼一声暴起,却发现根本喊不出声音。痛觉好似一瞬间回归,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顿时让我动弹不得,那些严刑拷打之下皮开肉绽的伤口被汗水浸湿,我痛的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些衣着诡异的人走了过来,合力把我抬起。我天旋地转,又动弹不得,只能由他们摆布。那些人抬着我向大殿深处走去,片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抬上了那座石台。
大鼎就在我的眼前。那是一只巨大的青铜古鼎,暗青的颜色,诡异的纹饰,似乎不是中原之物。密密麻麻的铭文,居然是那些匪夷所思的山鬼文!
那些人把动弹不得的我高高举起,然后呼喝一声,一齐发力,将我投入了鼎中!
脑袋狠狠的撞在鼎壁上,我头一晕,意识模糊起来。心中犹是十分的不甘,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会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我无助而绝望的大吼一声,咆哮声在四周回荡,我这才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大吼之下,喉咙有些嘶哑,却觉痛快淋漓,心中积郁一下烟消云散。全身微微发抖,我发觉自己此刻并不在那只大鼎腹中,四面很暗,身旁摔碎的阳燧就要熄灭,最后一点光亮十分微弱。
这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我正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身体剧烈的酸痛之下,我勉强的摸遍了自己全身,发现我既没有被拷打的遍体鳞伤,也没有穿着那件紫色的华丽袍子。我定了定神,心说难道刚才那诡异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之前的摔落中,两枚阳燧碎裂,现在手中的这枚已是仅剩的最后一枚了。
阳燧光照之下,我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这座石室,与其说是“室”,不如说是一口“井”,井壁很高,就这么往上延伸,根本看不到顶端。我注意到石壁上有许多三尺余宽的洞口,最低的洞口离地约有一丈余高。心中默数,仅在我可见的范围内就有三十余个。
这些洞口的另一头应该是翻板一类的陷阱吧。我这么想着,自己一定也是从某个洞口掉落进这里。我不禁出了一头冷汗,这么多的洞口,每个都对应一个机关,那老白和尚他们岂不是危机重重?
我很快懂得自己瞎操心是没有任何用处的,他们在哪,现在如何,我都无从得知。而他们也无法得知我的情况,我不能指望兄弟们来救我,必须自己行动。
我突然想到了夏侯雪。不知道她现在如何?
我在井壁周围踱着步子,想找到一些有用的提示。不过我很快发现这样做很可笑。这处直井是各种陷阱的终端,就好似一只笼子,又好似丢弃污秽之物的阴沟一般,出路,不可能那么好找。
找到失落在地的两截短枪,心中有些庆幸,还好滑落的过程中没有丢失。从军多年,人和这兵器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袍泽间的默契,这长枪一握在手里,心中就舒服了许多。
弯腰的时候注意到脚边有个黑漆漆圆滚滚的事物,我皱起眉,长枪一拨,那东西骨骨碌碌的滚了过来,我一看,是个死人的骷髅。
古墓里遇见骷髅,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那个骷髅微微有些变形,好似被压扁了一般。颅骨上赫然有一排清晰的牙印,我看在眼里,惊在心头。
难道这个人同我一样,掉落到此处,然后被什么…野兽杀死,并且吃掉?
我急忙向那个方向走去,发现了更多散落在地的零散骸骨,几乎都没有全尸。拾起几个骷髅细细观看,发现每个骷髅上都有牙印,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
看到那些巨大的牙印,我顿时想起了之前发丘墓里巨大的守宫皇帝,那血盆般的大口里,长满了细碎的尖牙。
看来这里并不是简单的囚牢,除了困住失足掉进机关陷阱的人之外,还有一个用途,那就是为这陵墓里的某种猛兽,提供…食物!
而且很明显,那个“食物”正是我!
看那些骨骸的老旧程度,皆是百年以上,也就是说,我是这百年来第一个掉落此处的人。不知那位许久没有吃到鲜肉的“食客”是不是饿得慌了,正在某个地方死死的盯着我?我咽了咽唾沫,握紧了枪身。
事实又一次证明我最近真是背到了极点,刚还想着猛兽,片刻之后就听到有碎石从身后的高处掉落。我猛地转身,望见那数丈高的石壁上,一双淡黄的眼睛散发着荧光,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之所以能确定那是一双眼睛,是因为我看见了那本来眯成一线的黑色瞳孔慢慢放大,变成一对深黑的圆形。
“啐,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我无奈的咒骂一句,举起了长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