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尔跟随鬼师回到红河旅馆,他想起自己的木琴还放在卡尼那里,就告别老师去了彩虹橙色公寓。到那才得知史哲夫已经先他一步拿走了两人的行李,还有两千纹币的酬劳。
苏尔返身就走,不给卡尼任何一点攀交情的机会。
公主等人住在旅馆最顶层的红河套房里,其中还自带花园、泳池、球场,甚至有专门的吧台餐厅。
由服务生带路而来的苏尔一推开门,看见几人正在享用每天轮的第五顿,也是最后一顿夜宵。
公主和丽莎、梅萝三人凑在一起消灭着一大堆的甜点。达姆洛和劳莱德则相坐对饮,吃的是烧烤,史哲夫陪在一侧。
没看到老师。
苏尔进来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飞了过来,其中的意义各不相同。苏尔一一见礼后,小心地绕开眼神不善的丽莎,在史哲夫身旁坐下,小声问道:“我的包裹在你这?”
史哲夫点点头,“在我的房间。”又指着桌子上的大盘生肉,“要吃什么随便拿,这些可都是从大陆运来的兽肉,海湾里很难得能吃到。”
苏尔也没有客气,夹起史哲夫烤熟的一大块不知名兽肉大口咬下,果然肉质肥美,香而不腻,口感和味道都与海类全然不同,不过还比不上父亲带回来的腌肉。
“看见我的老师了吗?”
嘴巴塞得满满的肥肉,竟然还能清晰地说出每一个单词,苏尔这份功力令史哲夫颇为赞叹。
“阿班德先生不是跟你在一起吗?怎么反而来问我?”
苏尔正要解释两人刚刚分开,达姆洛突然插话进来,“想找那家伙还不简单,这幽鬼小气得跟女人一个德行。只要骂他几句,就算离得再远他也会连忙跑过来跟你没完没了。啊,三位小姑娘别误会啊,我不是在说你们。我说的是普通女人。”达姆洛着意点出‘女人’二字,不然看一向容易羞怯的梅萝表情都有些愤愤,就知道小丽莎会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公主倒是颇为平静,不过这种淡定是在她朝魔兽扔出一把银质飞刀后才表现出来的。
苏尔低下头去埋头苦吃,装作没听到魔兽的发言。
对于达姆洛的毒舌,劳莱德也有点无奈,这家伙如果不是太爱生事,也不会被黑龙找了个借口给赶下船去,却在本岛当起了臭名远扬的黑心木工。
为了避免达姆洛继续发表自己的‘偏见’,引发新的冲突,劳莱德主动转移了话题,“你通过阿班德的测试了?”
这话一问出口,大家的耳朵忍不住都竖了起来,好奇心大增。
史哲夫大为惊讶:不是已经拜师了吗?怎么还有测试?他会不会也有?
然后才是‘什么测试’?
苏尔也无从得知劳莱德怎么会清楚老师给自己安排了测试,老师不是第一次收徒吗?难不成还有惯例可循。
“回劳莱德先生,苏尔算是通过了。”
劳莱德颌首微笑,当是对苏尔的赞赏,就没再继续询问测试的内容和过程。
既然如此,苏尔当然也不会主动解释,就急死这些好奇的旁听者吧。
啊,老师说的没错,自己性格上确实有点恶劣。
安静了片刻,发现那边没有要开口的迹象,丽莎按捺不住跳了起来,“喂,丑鬼,鬼师叔叔给了你什么测试?还有,什么叫‘算是’通过了,‘算是’是什么意思?”
沉吟一会,苏尔还是不甘不愿地告知了寻找魅影之事,并且将突然中断的事也说了。
“锦帆?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史哲夫狭长的双眼不由眯了起来,几乎看不见眼眸,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特征。
“你忘了,死光头的海盗团就是被他们抢走的。”
史哲夫恍然,然后意味深长地瞄了苏尔一眼,记得当初杰夫只是顺带提过一次,他竟然还能记得,记忆力有点夸张啊。
“既然找出一个就算通过,有那么多魅影存在,都找出来的话,鬼师叔叔会给你什么奖励?”公主轻易捕捉到了苏尔刻意遗漏的地方,“他一向非常慷慨。”
苏尔稍稍有些犹豫,他下意识地觉得能给出什么样的奖励属于老师的**,不应该随意跟别人透露。
正当他准备编织谎言的时候,劳莱德仿佛看穿了苏尔眼中的诡谲,轻轻道了句,“阿班德事无不可对人言。”
同一时间,达姆洛也轻咳一声,将苏尔的视线吸引过来后,大脑袋微微点了一下,仿佛在赞同劳莱德的话。
苏尔有些讶异:什么时候自己的心思变得这么容易被看穿……
他忍不住将目光转向史哲夫,史哲夫拼命压低了嗓音,如果不是苏尔就坐在旁边,根本听不清楚,“你的眼睛太干净,藏不住东西。”
苏尔不了解法|伦,试图以谎言蒙骗。但包括史哲夫在内的同桌另外三人却非常清楚这位公主的个性,她最最厌恶的就是谎言,一旦苏尔撒了谎被她看穿,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是地狱般的煎熬。前面已经提过,公主折磨起人来很有一套。
史哲夫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苏尔普及解说黑龙团的各大注意事项,免得他不小心触犯雷区。
苏尔还不知道自己在悬崖上走了一遭,如实相告。
“老师说,如果能找出三个魅影,就教我一项基础鬼技……”
话音未落,公主、丽莎、史哲夫、甚至一直不闻其声的小梅萝都失声惊呼。
“什么!”
小梅萝的声音就跟她的外表一样,轻轻柔柔的,还带着点怯意。
苏尔莫名其妙,看劳莱德摆手示意不必理会才继续道,“找到五个让我挑一项幽冥战技学习……”
“什么!!”
“……八个是一把名刀……”
“什么!!!”这次公主没有开口,因为名刀她也有一把,整个黑龙团仅有的三把名刀都在她们这群出行的人里面。
“……全部找到的话,老师说让我一夜成就武士。”
这次除了劳莱德和达姆洛仍旧一副无动于衷外,其他人都跳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一夜成就什么?”
“武士啊,老师是这么说的。”
丽莎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实,大声道:“你敢骗我们?!”就连公主都蹙起眉头,明显也在怀疑。
劳莱德却是很平静的说了句,“阿班德天生鬼曜魂体,属于死月夜下的贵族,确实有能力帮助其他幽冥武者一举跨越武生段。”
听到这话,几个人脸色都有些发白,看向苏尔的目光是那般灼热,简直就是活生生实体化的妒火。
史哲夫还好一点,想到苏尔如果变强,自己也能跟着沾光,心态马上就平衡了。而且他的师父跟鬼师旗鼓相当,内心不禁有些小窃喜。
另外某位女孩却恨不得将苏尔生吞活剥,以泄心头不忿。凭什么他可以一步登天……
苏尔明显也被大家的凶狠目光吓到,嗫嗫嚅嚅地补充了一句,“我只找到了两个魅影……”言下之意就是奖励一个都没拿到。
几位女孩这才稍微平衡了点,不过气氛仍然凝重。
…………
鬼师推门进来的时候发觉三位女孩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幽怨,却没放心上,径直走向苏尔那边的桌台。
一看见老师进来,苏尔赶紧丢下食物,擦净嘴巴双手,起身相迎。
口头上,苏尔也许有些没大没小,但是该有的敬重和礼仪他不会抛却。骨子里,他确实有几分贵族的气质和修养,这是遗传自父亲身上,属于不可磨灭的烙印。
鬼师挥了挥手,示意不必拘礼,“吃过了?那就替我准备一份,然后赶紧跟上来。”又飘然而出。
苏尔急忙拿来一块干净的盘子,将他事先就已经烤好放在铁架上,准备等老师回来就可以马上享用的熟肉盛好,又抓起一瓶未开封的红酒就追了出去。丢下身后面面相觑的众人。
这鬼师在教导学生时是有多急性子啊。
…………
在红河旅馆的辽阔天台上,鬼师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个外观精致的小木盒,抛给苏尔,道:“把这戴上吧。”
苏尔将瓷盘和酒放到老师面前,双手接过木盒,“这是什么?”
等他打开,看见里面盛着一些透明液体,无味,上面还飘着两片指甲大的透明薄膜。
“这是什么东西?”
鬼师即使用餐的时候都没把斗篷摘下,就这样慢条斯理地持起刀叉吃了起来,一边有些含糊的说道:“角膜接触镜,也有人称它们为美瞳,可以帮你遮掩眼睛里的谎言。”
“老师,您的真实身份该不会是占卜师吧,怎么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么强悍。”苏尔正因为史哲夫的坦言而困扰不已,觉得自己即将丧失语言诱导艺术方面的天赋,没想到老师下一刻就帮他解决了这一难题。
阿班德不知道苏尔的鬼心思,补充道:“这是我刚刚去拿的,采用的是最好的真性中灵魂角膜,又经过炼金术师提取植物灵糅合,不会对眼睛造成伤害,反而有滋润保护的作用。”
“听起来很棒,谢谢老师。”苏尔没有询问价格,不然可能会被吓到。
在鬼师的指导下,苏尔很轻松就把这副‘美瞳’戴好,冰冰凉凉的,好像一抹流动在眼睛里,就跟按摩似的,很舒服。
带上美瞳之后,苏尔眼睛虽然变得比原来更为水润灵动,却也丧失原本那种纯净到璀璨的惊艳感。
客观评价,虽然没有原来的好看,但也颇为漂亮,而且,这种弱化使他的整体五官看上去更为和谐。
苏尔原本的星眸太过耀眼,反而衬托出本就不协调的长相,使之更为显丑。如今这么一挡,面容虽然还是有点难看,却不会给人惊悚的感觉。
小心地将盒子收起,苏尔就静静侍立在老师身边,等待他用餐完毕。
…………
荒冷的夜色下,师生两人相对而立。
“我要教你的这套独特匿形步法,俗称鬼步。所谓鬼步,无声无息,踏尘无痕,是每个刺客必须掌握的入门技巧。只有掌握了鬼步,才能进而结合自身功法特点,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幽冥夜行步法。”
“现在,我先给你展示一下鬼步的特点。”没看见鬼师有任何动作,长袍突然无风自动,卷起大半截,露出了包裹在黑色束身服里匀称而略显纤细的小腿。只见他身体似乎往下沉了一厘米,‘哒’的一声,苏尔清楚地看到有些细微的粉尘从他脚边扬起。似乎,老师落地了……
苏尔惊呆了:难道老师平时一直都是脚不沾尘地漂浮在半空……
鬼师却不给苏尔发呆的机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教导起来,“鬼步,抛开所有的运劲方式,最大的特点就是:自己踩自己的脚。”
“阿?”苏尔懵然。
鬼师脱下鞋袜,赤脚向苏尔演示:先提起左脚,慢慢向前跨了一步,在脚掌还没落地的瞬间,右脚幻影般跟着离地跨出,蜻蜓点水般在左脚脚掌面上弹了一下,马上就带着身体前移。奇怪的是左脚被这样一踩竟然没有下坠,反而向前加速,交叉而过的时候同样在右脚脚掌面上点落、借力。
“正常人都是踩在坚固的地面向后借力前行,但是刺客不同,为了不在地面上留下痕纹暴露行迹,我们走路的时候双脚相互踩踏,然后在踩踏的瞬间改变脚掌所受压力的方向,使之从向下坠落变为朝水平方向转移,从而能在脚不沾尘的同时还快速移动。”
表面上看,鬼师的走路姿态与正常人没什么不同。然而实际上他每一步都没有踩实落地,即将沾尘的瞬间就再次拔脚而出。每次脚掌被点的一刹那,鬼师的双脚肌肉都会怪异地抽动扭曲,将下坠的力道变成后推,身体有如一道轻烟从苏尔面前飘悠而过,果然没留下半点足迹。
他说,这种前进方式还能将人体冲刺的速度提高近两成,比所谓的爆发更为迅捷。不过刚开始,新手肯定无法控制节奏,会不知不觉地加速下去,直至反应不及,使双脚落地,那时鬼步就破了。
这种弊端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的,只能靠自己不断练习,令双脚习惯各种反常的力向转移。当最终将鬼步控制在看起来与常人行走无异的速度时,才算是真正学会。
就像鬼师一般,平时有长袍遮挡,旁人根本感知不到他其实一直以鬼步保持半凌空状态。
苏尔听过讲解,看完演示,心里只有一个颇不不着调的念头:真是变态啊,当初创造出鬼步的家伙到底是拥有什么样的洁癖才连地板都不敢沾……
“老师你学会鬼步之后就没有踩过地面了吗?”
“没那么夸张,偶尔还是会落地感受地面的气息。”
苏尔又想到一个问题:“那老师你一直浮在地面上的话岂不是也能一步步往上走,直接升空,就跟传说中的斗境强者一样。”
“鬼步确实可以让你在一定程度上乘风踏浪,但是当你学会的时候就知道,将两脚的下坠之力转移到水平面就已经达到极致。如果想继续上移,不说能不能成功,首先就会使两脚的生理结构崩溃,到时最好的结果就是截肢换上一双机械炼金脚。这是由魂体先天决定,无法改变,所以你就别妄想了。”
“那也不错,至少学会鬼步的人是不怕会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苏尔所雀跃欣喜的地方让鬼师有些不爽,难道学习鬼步在他看来只是为了不被摔死?
“别废话,我会一步步教你如何调动起双脚的每一丝肌肉,将它们一一拉伸锤炼起来。原本若能进入二段,脚轮周天各打通一道的话,学起鬼步就容易得多。不过你的骨骼极为柔软,肌体容易伸展控制,倒也不会慢到哪去。”
“老师怎么知道我骨骼柔软……”苏尔试着以老师说的技巧跨出一步,没等另一脚快步踩上,就先行栽在地上,“啊,好痛!”什么拉伸锤炼,这明明是用到在切割双脚的肌肉和神经啊,苏尔差点没流下泪来。
“逆冥心法除了吞噬特性之外,最出名就是堪称极致的柔体,每个幽冥行者都知之甚详。”鬼师双手交叉于胸,看着苏尔表情痛苦地抱住双脚不停抚弄摩擦,想缓解疼痛,出言‘安慰’道:“多摔几次就习惯了。”
有逆冥心法扭转周天的痛楚打底,苏尔觉得这疼痛也不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就是刚开始那下没有心理准备,有点措手不及。
苏尔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继续咬牙尝试迈步,一边问道:“老师也了解逆冥功法的底细吗?啊……”人又倒了。
“所有修炼幽冥系功法的人,没有谁不知道逆冥心法,毕竟它是唯一一门不受幽冥侵蚀影响、能吞噬别人血能改善自身魂体的奇特功法,也曾风靡一时。然而这功法的入门条件太苛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扭转周天,衍化混沌;一着不慎就是骨折筋断,全身爆血而亡的下场;加上成就有限,最高不过武君巅峰,所以热度逐渐退去。不过,……,算了。你平时要多花时间,将市面上流传的十几套幽冥系功法逐个比较研究,了解每项功法的特性,免得撞上同行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嗯,苏尔知道。哎呀,痛死了……,我们幽冥系的功法那么少吗?凡武秘籍百万种都不止啊。对了,老师修炼的又是什么功法?啊~~”
“当然不会只有十几种,不过大部分幽冥功法都存放在十大秘境之七的幽冥魔都。在外界,幽冥功法受众面小,流传出来的自然也少。至于我修炼的功法……”鬼师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道:“幻幽鬼武诀。”
鬼武诀、冥武诀其实就是神武诀,只是幽冥系功法在名称上总会带上几分邪异。
苏尔‘啊’地叫了一声,钦佩之余也带着几分惋惜,“老师的志向真大。”神武诀在凡武阶的薄弱程度即使是苏尔这样的乡巴佬也很清楚。
“别废话了,继续练习,死月夜还要学习内力的运行方法。”
“我这不是在练着吗?啊,痛……咦~,又不痛了……天啊,老师,我两脚瘫痪了……”
“给我闭嘴,那只是你力道使岔,神经暂时麻木,过会就好。”
“是这样吗?不过,真的疼到有点受不了了。老师,你看我的两只脚掌都已经不受控制了,不如歇息一下吧?”
“这才多久?别想偷懒,继续。”
“……”
摔坐地上的苏尔一脸的幽怨:这老师简直是虐待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