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夫推脱不过,只能带着他们来到最近的一家‘大发’酒吧。对于这个店名,史哲夫的点评是俗不可耐。他虽然是个路痴,但是颇具流行风,勉强超越附庸风雅的层次,具有某种文艺范儿,特别不能忍受这纯粹为了好彩头而取的烂名。
难道叫大发就一定会发吗?都醒醒吧,一群傻瓜。
进店之前,杰夫特意叮嘱两人,说‘大发’酒吧的老板巴克是个随时可能踏入二段的十级武生,很多看场小弟也都是武生级的,大家要尽量收敛一下嚣张的气焰。
最后那句杰夫当然不敢讲得这么白,不过苏尔和史哲夫都跟鬼精似的,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两人这次倒是从善如流。十级武生耶,又不是嫌命长。而且,他们也不是横行霸道的人,就是心高气傲了点,只要别人不来招惹他们,他们一定会遵规守矩。
大发里面的烟酒异味竟比拉德拉旅馆还少,大概是来这里娱乐的人通常都直奔上层,很少在一楼逗留的原因吧。
偌大的吧厅里只有几个衣着清凉的女侍在抹桌擦地,桌椅挪动的声音挺大,都差点将楼梯口传来的微弱喧嚣给掩盖过去。
越过两名只着背心的守卫进入二楼大厅,看见十几个人围着一个长桌,气氛有些浓重,跟不久前响起的喧嚣声很难联系起来。
史哲夫颇为八卦地凑了上去,桌台是赌大小的。奇怪的是所有人筹码都堆积在‘大’的一边,小和豹子一个子都没有。
史哲夫拉了个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已经连续开了九把小,有些人追了四五把的大,赌资几乎都被一扫而空。
听说如此,史哲夫赶紧抢在青年荷官打开盅盖之前压了五百‘小’,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小鬼,你没听我说已经连续开过九把小了吗?还压小,毛病啊你?”
“你管我,我这人就喜欢与众不同。”史哲夫表情轻佻傲慢,令身后的杰夫恨不得打他个九级伤残,也就是所谓的轻度癫痫。
不是自己的钱挥霍起来就是没有压力。他不禁为自己注定要阵亡的私房钱默哀起来。
这里面大概也就苏尔和荷官的表情比较正常。荷官是工作人员,不会为客人的特异表现所动。
苏尔没有赌过大小,无法理解史哲夫的心态,只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出大出小的概率差不多。而且既然能连续这么多把都开小,那就证明此时有一种莫名的因素在发挥着作用。就好像玩牌一样,一个人连续拿十几把好牌的概率也是有的。这只能说他当时的运势极佳,甚至影响了牌形的走势。
所以如果让苏尔选择,他也会压小。
看见大家已经买定,一脸平静的荷官说了句:“开啦~”
众人齐齐将头探了过去,虽然在原地就能看见,但他们无法抑制这种迫不急待的心态。
“一二五,八点小。”
‘哗’的一声,许多人先是盯着黑色瓷盅里的骰子看了好一阵,等自己的筹码被对方收走时才稍稍转头,悲哀地目送。
只有史哲夫一脸欢快地将钱币和五个面值一百的红色筹码收了回来,“嘿,运气不错,开门见红。”
有人受不了这种反差,突然喊道:“不行,我要检查赌具。”
衣装笔挺的荷官没有露出丝毫愤怒的表情,他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一百纹筹码,然后将盅、骰放在桌子中央,任由对方检验。
赌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客人怀疑庄家动了手脚,可以支付一百纹申请检查。若真发现问题,赌场不仅需要将客人所输的赌资十倍奉还,而且还需要额外支付一万白纹币的补偿。
不过为了防止客人偷梁换柱,他们只能在桌上检查,不能握进手里。
而赌场也害怕有些荷官会与客人勾结起来陷害赌场,所以一旦发现荷官作弊,要将两手剁掉。
那瘦骨嶙峋的赌徒在众目睽睽之下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就是无法发现问题。没有问题,就证明这纯粹是巧合。
“可以了吗?”荷官问。
那人怏怏将瓷盅推还给荷官,荷官抓起在身前摇动半晌后放回盅位,右手一摊,“各位可以下注了。”
连续开十次小,很多人由于倍投方式而丧尽赌资,却仍然不愿离去,他们要看看这怪圈还能持续多久。而且,他们也想看看,史哲夫这次要买大还是买小。
史哲夫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将赢来的筹码拿出四个压在小上。
“首先要确保自己有赚。”史哲夫举着剩余一枚筹码跟苏尔说道。
史哲夫这么一搞,几个原本想要继续追大的人也产生了动摇,有一个干脆改变初衷跟着他压了两百的小,他已经输了快一千,这是最后的筹码。而其他人虽然压大,却没有像之前那么继续倍投下去,反而还稍有收敛。
结果,下一把仍旧是‘小’,喧哗过后,大家都准备弃暗投明,跟随史哲夫压小。史哲夫却在这时候收手,转头对杰夫说要上去三楼的棋牌室看看。他觉得如果荷官有那个能力,也许要动手脚了。自己一个过客,没有必要跟赌场较劲,有赢就好。
抛下一群望眼欲穿的赌徒,三人来到楼上。
与二楼完全开放式的赌场不同,这里以一米五左右的白色屏风隔成十几个小独间。人们可以一眼就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牌桌,但无法轻易看到别人的赌局。
此时这里还很冷清,有荷官主持的牌局只有三个,而且都是消磨性质大过于赌博的鬼牌竞点游戏。
史哲夫凑到一间足有五个玩家的隔间内,打量一阵对手后低头对苏尔道:“要不要玩玩?”
苏尔摇摇头,鬼牌竞点八分运气,两分技巧,不是他喜欢的类型。苏尔喜欢计算、分析、猜底、尔后放手搏杀之类的玩法。简单的说,苏尔喜欢掌控型的棋牌。
来都已经来了,史哲夫没有走空的打算,在靠近门口的右起首位坐下准备凑一局试试。
其他五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中途入局的少年。这样一个小孩,少年,黑鬼的组合挺别致的,特别是这个组合似乎由两个孩子领头。像个侍从一样的黑鬼则是阿图岛拉德拉旅馆的常客,很多人都认识他。
左起第二位的棕色大胡子有点好笑地指了指苏尔和史哲夫两人,道:“黑鬼,你不是当上副船长了吗?怎么回来一趟就变成带小孩的保姆?”
杰夫讷讷不语,他总不能说自己的副船长已经成为历史了吧。
倒是史哲夫挑了挑眉头,往上吹了口气让褐发微微飘起,一派潇洒的作态,“你是哪位?”
大胡子皱起眉头对杰夫道:“你们猛男没有教过手下人,跟大佬说话要用敬语吗?”
杰夫先低头跟史哲夫解释大胡子的身份,“他是红胡子保登,一段四级武生,大发赌场的保全队长。”然后才直起身子介绍道,“这位是飞鱼海盗团船长史哲夫先生,我陪他来大发玩玩。”
保登愣了愣,没跟其他几人一样笑出声来,大家可能都觉得这么稚嫩的船长很可笑。他上下打量史哲夫一会,特别是对方仍旧带着几分青涩的脸胖,咧嘴笑道:“好吧,史哲夫船长,既然来了,别客气,随意玩玩吧。”
保登了解杰夫底细,知道他也是武生,不会随意对人谄媚,这只能证明对方比他强大不少。一个强大的孩子如果不是天资惊人,就是背后有人。
他这一客气的表态令其他人有些错愕,他们飞快地收敛起嘲弄的表情,无事般招呼着荷官,“好了,收拾一下,赶快继续吧,别让我们的新朋友等得太久。”大家都不是傻瓜,连一向野蛮粗鲁的保登队长都如此回应,他们还是低调点好。
……
因为是消遣性质,大家赌得不多:底注一百,手中再分别握有一百的竞点筹码,游戏开始。
有新玩家加入,荷官首先让大家验牌。橄榄叶、三叶草、钻石、红心共四色五十二张扑克和一张灰色鬼牌,背面图案一致。
确认无误后,荷官先将牌洗乱,再由六名玩家喊话切牌,然后才将牌堆压进底面暗色不透光、四面却透明清晰的发牌器中,提示大家在各自身前的计数器里扣除一百作为底注。这六百底注荷官会抽走一成作为赌场红利,后面无论玩家加了多少竞点筹码都不会再抽。
每个玩家的计数器内还留有一百的点数筹码。
所谓鬼牌竞点,就是抢到鬼牌的人赢。荷官会依次将牌从发牌器中压下,让大家出点竞争,点数高者得牌。然后依次翻开,如此进行直到鬼牌出现为止。
荷官从发牌器中压下第一张牌,背面朝上放置于出牌圈内。然后提示大家可以开始。
“五点。”
“六点。”
“八点。”
“十点。”
史哲夫没有参与第一轮的竞点。由坐在左起第三位的瘦子在计数器中扣除十点拿到第一张牌。点数并入底注之中,将由最终赢家获取。
荷官将牌翻开,是一张橄榄叶花色的a,也叫桃花a。
没中。
荷官继续压下第二张。
理论上,鬼牌可能第一张就出现,也可能在最后一张才出现,所以玩家必须控制自己计数器里的筹码足够支撑到最后,点数清零的玩家是无法继续参与竞牌的,只能认输。而剩余点数在游戏结束后是可以归还玩家的。
因为荷官洗牌极快,手法又复杂多变,再加上玩家们数次切牌,如此一来想凭借验牌时的记忆记住鬼牌位置几乎不大可能。
不过大家刚刚有看到荷官将鬼牌放置于翻起牌堆的最上方,它底下就是黑桃a。虽然可能已经被洗乱,但是大家愿意搏一搏,导致第二张的争夺有点激烈。
史哲夫更是一张嘴就将点数从十五提到三十,“我其实对这张牌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看大家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这不是实话,却很快成真。
苏尔发现史哲夫似乎有下血本竞牌的征兆,忍不住用右手敲了他的后背两下,按照昨晚商量过的方式提醒他收手。
史哲夫有些不解,却依循他的意思没有参与接下来的竞争。
六个人竞点,三十不算太高,特别是在下一张极有可能出现鬼牌的前提下。
其他五人很快就将点数叫上了五十,这已经大大超出心里承受极限。因为如果这次没中,剩下的筹码会让他们在后面的竞牌中非常被动。
叫出五十点的保登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内心却是有些慌张。钱虽然不多,但赌博就是这样,再小的钱也非常牵动人心。
史哲夫左手边的地中海犹犹豫豫,在荷官已经几乎要开口确定此牌归属的时刻喊出了五十五点,不是五十一点,而是五十五点。这是地中海自己的极限,他准备靠这跳跃性的一喊吓退其他人。
可惜战略失误,这样突然提价反而将本已准备歇手的某个玩家又起了兴致。
地中海左手边的青年喊道:“六十!”青年的那头白发一看就知道是漂染了,估计是为了装酷,因为苏尔在他身上看见了那条把妹+2的银饰项链——孤独的枷锁。
鬼牌竞点能将点数喊到筹码一半的情况已经非常之少,更何况是六成,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地中海整个人泄了气般靠坐椅背,看着白发青年在计数器上扣除六十筹码,然后如愿获得该牌。
这次,荷官掀牌的举动在几个人眼中似乎变得异常缓慢,大家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等待谜底揭晓。
钻石j,也叫方片j,没中。
其他人同时松了口气,就算史哲夫事先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只有白发青年的脸色变得有些白发,几乎跟头发相映成趣。他死死盯着那张方片j,似乎想将它杀死,好变成鬼牌。
只剩下四十筹码的白发青年接下来几乎成了看客,没能再成功竞得一张半张。而史哲夫也凑了几回热闹,却没有扣除半点筹码,一百保存完好,变成全场优势最大那个。其实有好几次他都想要下手,却被苏尔阻止。史哲夫不晓得苏尔是哪来的自信,不过就目前看来,他是对的。
当荷官将下一张纸牌压下,放置发牌区内时,苏尔突然伸出手指在史哲夫背上连敲三下。
“一百。”
史哲夫开玩笑般喊了出个让人瞠目的点数。
这已无需竞点,没有人高得过他。就连苏尔都差点掐死这个家伙,他只需要慢慢加点上去,也许不用二十就能拿下。
苏尔讨厌这种无谓的高调。
这次连一直保持平静的荷官也有点动容,特别是当他掀开纸牌后。
一只拼命想从枷锁中挣脱而出的瞎眼魔鬼跃然纸上。
鬼牌。
真的是鬼牌。
一矢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