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岛位于世界最大洋——奇风洋的东海域一个半嵌于大陆的海湾内,靠近赤道,四季如春。
海湾名叫吉瑞,在安罗语中有放逐的意思。
正如其名,这里海盗遍地恶人丛生,就算六七岁大的孩子都敢拉起风帆出海劫掠,然后在大海盗船的碾压下横死,或者成功被海盗团看中,成为他们的一员。所以吉瑞海湾在世界上还有一个雅号,叫做海洋垃圾场。
不出意外的话,苏尔只要满五周岁血脉觉醒后,也会出海为盗,这就是海湾内的生存模式。
不过黑沙岛本身资源贫瘠,人员稀少,只有两百来人,根本就扯不起太大的帆布自行成立海盗团,只能附庸在大海盗黑龙麾下,打着黑龙附属分团的旗号出海劫掠,然后按月上缴一定数额的粮食或者钱物。
苏尔的父亲布罗斯是个得了衰化症的吟游歌手,武力几乎为零,只能在战后弹奏些曲目来助兴。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存在自然无法在海上给年幼的苏尔带来周全保护,只能将他丢在岛上自生自灭。
值得庆幸的是苏尔已经临近五周岁诞辰,只要过了五岁,魂体进入快速成长期,就可以上船做些清洗打扫的劳力活,只要不求工资。这还是父亲好不容易跟船长鲍瓦尔请求来的‘福利’。
今天的天轮期是新辰历3989年6月1号,苏尔生日是六月六号,也就是说只要再过五天,他就能离岛跟父亲长期待在一起。这让苏尔的心情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导致一整天被人赶来赶去,“想吹口哨就给我闪远一点,吵死人了。”
兴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4号早晨,黑沙海盗团载着少得可怜的收获回了港。
苏尔站在内德大叔家门外那些卷卷的刨花木层上迎接父亲,已经满头白发的布罗斯苍老得根本不像一个才三十出头的男人,皱纹密布,步履蹒跚,走在他身后的船长鲍瓦尔忍不住大声抱怨,“如果已经这么不利索,下次干脆不要上船,免得累赘。”
布罗斯呐呐敛手避开,让鲍瓦尔先下船去跟家人团聚,然后才欣喜地接住飞扑而来的苏尔。
为了庆祝苏尔的五岁生辰,布罗斯带回了一个三指宽雕饰着紫荆花的精致铜环做礼物。苏尔右脚踝上生有三道颜色各异的环形胎纹,就像勒痕一样怪异,苏尔有些介意,戴上铜环正好可以将之遮掩。就算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脚环,却也花了布罗斯六百白纹币,几乎是他一个礼拜的工钱了。正常情况下,一卷手纸也才一纹币,可想海湾内的物价有多么夸张。
跟来接船的熟人打过招呼之后,布罗斯特意进了一趟内德家,放下一盒熏肉作为教导、照顾苏尔的谢礼。这可是大陆才有的熏猪肉,海上很难得能吃到。内德也不客气,大咧咧地收了下来,并邀他们父子一同留下来小喝两杯,布罗斯婉言谢绝。
回家路上苏尔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好像想将这些天所有自认为有趣的事一股脑儿地塞进父亲脑袋,与他一同分享,布罗斯也乐得由他大说特说。
每次父亲回来后苏尔的伙食都会大大改善,而且也不用害怕做噩梦,布罗斯的安眠曲可是很有效的。所以,村子里的人经常会看到布罗斯抱着睡熟的苏尔四处窜门,感谢邻居们对苏尔的照顾。
按照苏尔自己的说法,他必须趁着这机会将以往的觉都给补回来。故而一有空就睡。
…………
平静来到六月六,末天节,一个颇为黑暗的天轮。
每年这个时候,青蓝星会从远古极恶冥王星爆炸后所形成的黑暗领域经过。受领域辐射影响,这天,青蓝星上所有有灵生物的负面情绪,诸如怨恨、嫉妒、暴虐、贪婪、邪欲……都将变得比平常强烈,许多法制森严的国家在这一天也偶尔会爆发大规模骚乱。而在无序的吉瑞海湾,这一天就是海盗们肆意放纵堕落的节庆日。他们会比平时更加疯狂的四处劫掠、烧杀,狠狠发泄一通躁怒的心情。
黑沙岛上的居民大多相互熟悉,很少因为心情突然变得狂暴而随意攻击别人。在吉瑞海湾内甚为恐怖的末天节对村里面的人来说并不怎么可怕,他们只期望别有海盗团来光顾黑沙。
…………
昨晚入睡之前,苏尔心里有些忐忑,既期待血脉早点觉醒,但又害怕觉醒。他是末天节出生的,天性里带有一股破坏的**,一旦觉醒,会发生什么苏尔也没有把握。
他就听说曾经有些末天节出生的孩子在觉醒当天竟然六亲不认将家里人都杀害了,心里不觉惴惴,生怕自己也会这样。
布罗斯好生安慰了一阵,苏尔才稍稍放下担忧,沉沉睡去。
睡梦中,苏尔突然觉得有一道黑色的火焰从魂体深处缓缓燃起。豁然睁眼,一对漂亮的黑眼睛里浮现出丝丝血色,看上去极为暴戾凶残,就像一个意欲毁灭一切的狂魔。一旁的布罗斯自从得了衰化症后睡眠一直很浅,苏尔刚有异动他就苏醒过来。如有经验般轻轻拍打苏尔僵硬挺直的后背轻轻呢喃着艾菲迪的安眠曲。嗓音温和,曲调柔美。
苏尔在父亲的安抚下瞬间放松下来,血丝渐渐消退,眼皮也变得沉重,很快就再次入睡。
直到,岛上的整点铜钟被急促敲响。
鲍瓦尔带有一些狂躁的吼声几乎响彻黑沙,“所有能战斗的都给我马上滚到村东头集合,有一艘中型海盗船来袭。其他人关紧门户,做好防护准备。姥姥的,真特么会挑时候。”
村子一下子哗乱起来,到处都是人们跑步而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以及母亲的呵斥,然后才是钉窗合门的声响。
苏尔也被惊醒过来,尽管他的眼底仍残留着血丝,内心也有一点躁动感,但并不强烈。他有些害怕地揪紧父亲的衣服:“爸爸,我们会死吗?”他知道,敢在这天出海劫掠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因为心有恶念之人最容易受到黑暗辐射的影响,将变得比平时更为残暴疯狂。
布罗斯不属于战职人员,孱弱的身体也不允许他拿起武器进行剧烈搏斗,他拍着苏尔的脑袋安慰道:“傻孩子,你没听船长说吗,来犯的只是中型海盗船,证明不会超过一百人,我们岛上能战斗的大概也有将近八十人,如果交涉得好,对方未必敢拼个鱼死网破,大不了我们将原来准备上缴给黑龙的东西先出让给他们。”
“那如果交涉不好呢?”苏尔又问了一句。
布罗斯勉强笑笑,强迫自己不往坏处去想,“不会的,只要我们表明是受黑龙庇护通常都会没事,怎么说他也是海湾内排名前五十的大海盗。……你等爸爸一下。”
苏尔懵懵然坐起来,看着父亲从床底下翻出一些铁棍直板,在门窗后面钉紧加固。虽然作用不大,但多少能带来点心里安慰。
接下来两人辛苦地等待着,等待鲍瓦尔船长带来危机解除的讯号。
不想,传来的却是人临死前的凄厉喊叫和鲍瓦尔愤怒的吼叫,然后便是暴烈的喊打喊杀声。
就算是苏尔也都明白这代表什么。他的心脏猛然一抽,差点没惊叫出声,十指掐紧了父亲的手臂。
布罗斯抱着苏尔来到窗前,从布帘一侧往外看了一眼,脸色剧变。他转身两步来到后屋灶边一个半人多高的水缸前面,揭开木盖,只见里面还盛满八分。布罗斯将苏尔放了进去:“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发生什么,一定不能出来,等着爸爸叫你。好吗?”这是以前就商量好的避难方式。
苏尔攀着缸沿扁扁嘴,想哭,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应诺,“爸爸你一定要来,我们拉钩。”然后才沉入缸底,卷缩成小小的一团。
清水冰冷的触感透过灰白色的皮肤蔓延全身,苏尔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感觉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苏尔并没有见过母亲,不过他觉得这种区别于布罗斯的安心感大概就跟母亲差不多吧。
只见一层淡至几乎看不清的天蓝色晕从苏尔的体内泛起,紧紧附着皮肤,消弭水流对他的影响。
苏尔的海族血统可以让他不呼不吸在水下潜伏好几个辰时。他静静沉在水底,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不过隔着清水、瓦缸,声音想传入耳中就变得极为困难,只能隐隐约约捕捉到零星半点。
布罗斯没将木盖重新覆上,而是丢到屋后的角落里。然后拿来油灯,将上面的黑灰细细刮洒在水面上,使水面稍稍浑浊。他也不敢把水弄得太混,免得惹人怀疑,只要确保人们一眼看过去无法发现异常就可以了。
紧接着布罗斯还将屋里所有摆明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完全消除,比如苏尔的木杯,碗勺,衣服……一股脑儿塞到床底下,外面还拿自己的行李箱挡住。然后再把家里弄得凌乱些,让人一看就产生只有一人独自生活的脏乱印象。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拼斗砍杀的声音已经慢慢消失,屋外很近的地方传来一片嘈杂。仔细听来似乎是利刃破门斩铁发出的金属声响,然后是兴奋的吼叫声、愤怒喝骂声、可怜兮兮的求饶声、痛哭声……不一而足。
骚动很快就蔓延至门外,突然,有一柄闪烁着银白光泽的砍刀雷霆般斩开门后的铁条,有人伸脚踹开木门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正逐渐脱去青涩气息的少年,大概**岁大,近一米七的魂体已趋于成熟。一张脸还算清秀,不过此刻却因为嗜血的兴奋而显得扭曲难看。一看到屋里的老人,他二话不说扬刀砍落。
…………
苏尔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隐约听到一个鸭嗓子般难听的惊叫声响起,“天啊,这是什么?哈哈哈哈……,狗|娘养的上天,你竟然也有开眼的时候……哈哈哈……。你们都给我滚过来,看看本少爷杀死了什么?遭受流光之星诅咒的宿主!!!哈哈哈,草他姥姥的天神,这个豆丸大的破岛上竟然隐藏着一个被流光之星诅咒的家伙。本少爷果然是天选之人,这样的好事都能让少爷我碰上。哈哈……”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无法抑制那股狂喜,笑得整个岛上的人都能听见。
凌乱的脚步声在屋子周围不断响起: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少爷福运惊人,无以伦比。”
“少爷注定是位名震海湾的大人物,有这样的机缘实在正常不过。”
鸭公般的嗓音再次响起,“啊啊啊啊,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到了,这股力量……好像随时都可能冲出来毁灭一切,这就是天赋的力量吗?哈哈哈,纳撒尼尔,你再也不能踩在少爷头上,少爷也拥有血脉天赋,迟早要将你踩在脚下狠狠践踏。公主是我的……洛,把这个岛上所有人都找出来杀死,然后给我一把火烧了,别留下任何痕迹,不然我们麻烦不小。”
“少爷,请放心,小人一定不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哈哈哈,末天节出来狩猎果然是对的。好强大神奇的力量,我完全无法控制,快,去拉个人来让我试试这股诅咒之力……”
脚步声逐渐散去,没有人去注意那口似乎一目了然的大水缸。大概也是因为这么长的时间水面上竟然没有一个气泡浮起,正常认知中不可能有人藏在里面。
水缸内,尽管苏尔已经非常努力地竖起双耳,但仍然只听到很少的一部分,其中就‘宿主’、‘少爷’、‘力量’这些字眼最为清楚。不过这些都无法表明来犯之人的身份,只有那个处于变声期的难听嗓音不断在耳边徘徊。他满心惊惶,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但是他相信父亲一定会遵守承诺把自己拉出来。
这是从小到大一直好像无所不能的父亲给苏尔带来的强大自信。
当整个村子都燃烧起来的时候,苏尔仍旧在执着的等待。就算水缸被燃烧着崩塌的木房吞没,就算他被越来越高的水温给蒸得昏了过去,也不曾背弃与父亲的约定。
黑沙岛上火光冲天。
注释:
灵魂
在青蓝世界,人有一灵一魂。
灵,即灵神,也称灵身,指所有的生命,人格,良心,精神、思想、感情等,也是生物魂体的主宰,灵神消散则生命消失。
魂,即魂体,是承载灵神的容器,也称身体。因为有魂体作为寄托,灵神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