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上前高叫:“牛大哥,快开门!”门开处,走出一个女童,行者说:“累你通报,我是到西天取经的和尚,路阻火焰山,特来借芭蕉扇一用。”那女童说:“你来自哪座寺庙,叫什么名字?才好通报。”行者说:“我是从东土大唐来的,叫孙悟空。”那女童转身回洞,对铁扇公主说:“门外有个东土到西天取经的和尚,叫孙悟空,来求借芭蕉扇。”那罗刹女听见‘孙悟空’三字,立即气得涨红了脸,恶狠狠骂说:“这泼猴终于来了!快取我的披挂,拿兵器来!”丫鬟奉上,铁扇公主装束停当,拿了两把宝剑冲出洞来。
悟空看那罗刹女,头裹团花锦帕,身穿红锦绣花衣裤,腰系虎筋绦,缠着杨柳细腰,翠绿披风身上罩,凤嘴花鞋穿足下,三寸金莲身窈窕,只是手拿两把青锋不协调,看那怒气不小!只听罗刹女高叫:“孙悟空何在?”悟空上前躬身施礼说:“小叔给嫂嫂见礼了!”铁扇公主‘呸’的一声说:“谁是你嫂子?纳命来便是!”行者说:“公主是牛魔王正室,当初老孙与牛大哥结拜,情同手足,安得不叫嫂嫂?”罗刹女说:“既有亲情,你如何把我儿害了。”悟空说:“我侄儿小不懂事,把我师傅摄入洞中欲吃掉,亏观音菩萨大发慈悲,饶他性命,收在身边为善财童子,得到正果,不生不灭,与天地同寿。这等好事,你不谢我,难道还恩将仇报?”罗刹女说:“童子哪跟当大王逍遥,何况我母子难见一面。”悟空说:“你把扇子借我一用,扇熄了火,等我师傅过了火焰山,送扇时我先面见菩萨,把贤侄领回,你看他可曾损伤一根毫毛!若长得更加水灵洒脱,还当谢我。”罗刹女说:“泼猴休在饶舌,让我砍你几剑解恨,若受得了,便借扇给你,死了也就拉倒!”行者笑说:“嫂子可别冲孬?”便老实的伸过头来。罗刹女毫不留情,乒乒乓乓就是几十剑,说声:“好硬的猴头!”转身便走。悟空上去扯住说:“嫂子得重信用,快把扇子借给我!”罗刹女冷笑说:“女人的戏言你也信?我的扇子岂能轻易借人!”说着挣脱。悟空犯恼,从耳中取出金箍棒,大喝说:“商量不如强梁,不借扇子回洞休想!”跨步赶上,举起金箍棒便打。罗刹女转身挥剑招架,两个绝了亲情,一场好杀!斗至将晚,罗刹女见悟空棍重,料难取胜,取出那宝扇,迎风一晃,顺手一扇,把个行者扇的无影无踪。
行者在天空不住滚动,欲想停住,却是不能。罗刹女得胜回洞。
悟空如狂风刮败叶,在空中飘飘荡荡,上下翻滚一整夜,至天明,方才落下,双手抱住峰石,定睛一看,认得是小须弥山。大圣长叹说:“好厉害的女人,怎么一扇子就把我送到这里?当年我请灵吉菩萨降黄风怪,那是往东南三千余里,今从西路转来,不知有几万里?待我去问灵吉菩萨,好转回旧路。”
大圣正在寻思,忽听钟声响亮,那禅院众僧都已起床。悟空便跳下山峰,来到山门前,那门前僧人认得悟空,便向菩萨通报,说:“那年来的毛脸大圣又来了!”菩萨知是悟空,便下宝莲座相迎,礼毕、落座。菩萨问:“可否取回真经?”悟空答:“早哩、早哩!”菩萨说:“因何回顾荒山?”行者说:“蒙菩萨那年降伏黄风怪,救我师傅。一路上不知经历多少苦难,这又路阻火焰山,我向铁扇公主借扇,因她儿子被观音菩萨收为童子,故含恨不借,与我相斗,他见我棍重,便取出那扇,一扇把我煽到这里,不知这里离火焰山多少里?”菩萨笑说:“不远,才五万多里!若换了别人,不会停云,须飘八万四千里!”行者咋舌。说:“这妖婆怎如此厉害?”菩萨说:“你知他是谁?他是女娲娘娘捏的第一批人之一,本来是男女各半,大多都配对在人间繁衍,更有一些潜心修炼,成为后天之仙。她不愿到人间,被女娲娘娘留在身边,故称公主。后来娘娘炼五色石补天,倒渣处成为火焰山。为使大火不再蔓延,娘娘从昆仑山后采摘到太**叶。那叶乃是混沌初开,天地产生的一个灵宝,煽风故能灭火气。娘娘把太**叶制成宝扇,大小可任意变化,随心所藏,便把他赐给公主,把她送到翠云山芭蕉洞,教她一扇熄火,二扇生风,三扇降雨,保附近人家五谷丰登。娘娘给她起名叫罗刹女,又称铁扇公主。铁扇公主后来遇到牛魔王,经不住魔王诱惑,便与他结合,所以未登仙界。虽沦为魔妻,但她本性未变,恪守职责,控制火焰山,故当地人家,又称她为铁扇仙。大圣放心,也是唐僧法缘,合该你成功。”悟空说:“怎么说?”菩萨说:“当年我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黄风怪,这定风丹就送给你,你有了此丹,保准她再也煽不动,你借了宝扇,煽熄火焰山,保你师傅过山西去,岂不是大功一件!”行者受了定风丹,谢辞灵吉菩萨,一个筋斗,经回翠云山。
悟空捧着定风丹,落在芭蕉洞前。心想:“这丹放在哪里才安全?”灵感一动,便把它含在口中,上前叫门。铁扇公主听到行者在洞外呼喊,便又扎束提剑,出到洞前。骂说:“你这泼猴,幽灵一般,昨晚煽走,要飘八万四千里,怎这么快又回还?”悟空哈哈大笑,欲说话,却把那丹咕噜咽于肚中,定风丹落于五脏六腑中间。罗刹女不再多言,举剑上前便砍,剑落下,金光四溅!悟空笑说:“嫂子,我这头可不一般,霹雳闪电击打,犹如戏玩,快把扇子借与我,好借好还,否则强行拿到手,宝扇归于老孙焉,再也不还!”罗刹女冷笑说:“我的扇子,你会使唤?”说着拿出宝扇,向行者一连三扇,看悟空,岿然不动。行者笑说:“你即使煽上一百扇,也是枉然!还不借扇?”罗刹女又连煽几扇,见悟空就要纵步上前,大惊失色,化一道金光进洞把门关。
悟空见她进洞,紧闭洞门,就变作一个鹪鹩虫,从门缝中飞进。只听罗刹女喊说:“口渴!”就有侍女拿过茶碗,提过茶壶,急急的斟满,茶水在碗中直旋,冲起茶沫飘在上边,行者看见,展翅就藏在下边。那茶温凉适口,罗刹女端起一饮而尽。只听悟空高喊:“嫂子,快借宝扇!”罗刹女说:“难道洞门未关?怎听到这么清晰的叫喊?”悟空又叫。罗刹女说:“可不得了,怎好象就在身边。”悟空说:“我在你腹中,不信咱就玩玩。”说着把脚一登,差点把尿泡登穿,疼得罗刹女一腚坐在地下,脸干黄,头冒汗。悟空说:“那不是你的心肝?”便把头一顶,罗刹女疼得在地上打滚,口中喊:“叔叔饶命,我已知道你的手段!”悟空说:“你这才认得叔叔?看牛大哥之面,就饶你一命,须是肯借扇!”罗刹女说:“有扇,借,借!你出来拿走吧。”便命侍女把扇抬出,悟空爬到喉咙口,看到了那扇,说:“你把口张开,不许合嘴,我就出来。”罗刹女张开嘴,等悟空爬出来。行者乖,怕她一下咬为两段,便顺鼻孔往外爬,。罗刹女突然打个喷嚏,一下把悟空喷出来。还张着大嘴等待,悟空现了原形说:“你咬不着,我早出来!”罗刹女说:“叔叔真乖,你用完扇子,赶快还来,不许耍赖!”悟空应说:“谢借,谢借!”洞门打开,行者扛起扇子,跨步出来。
行者驾起祥云,径往东北来,霎时按下云头,落在那老者红砖墙下。八戒看见,喊说:“师傅,师兄回来了!”唐僧与老者同沙僧出门接着,同至舍内。悟空问老者:“老官儿,可是这扇子?”老者答:“正是,正是!”唐僧说:“贤徒借来此扇,真是莫大功劳,辛苦了!”悟空说:“辛苦倒不说,你知那铁扇仙是谁?原来是红孩儿的母亲,牛魔王之妻。叫罗刹女,又叫铁扇公主。我向她借扇,他却只讲仇隙,这扇借来,确实不易!”便把经过说了一遍。唐僧听了喜说:“虽费周折,倒显贤徒手段,此扇用完,赶紧送还。”于是师徒拜辞老者上路。
西行四十余里,愈来愈热,透不过气。沙僧喊烙的脚疼,八戒叫烫熟猪蹄,那马更是不敢停蹄。悟空说:“师傅,你们暂且在这里,等我煽熄火,下了雨,降下温,再来接你。”边抽身而去。
大圣来到火边,用力一扇,那火烘烘而起,又一扇,火势更盛,又奋力煽去,这下可不得了,只见火光冲天,烈焰滚滚而来。慌得悟空转身拔腿便跑,幸亏跑得快,既使这样,臀部毫毛已烧光。一直跑到唐僧面前,高叫:“师傅快跑,火来了!”唐僧拨马,与八戒、沙僧跑回二十余里方住。问:“悟空这是怎么了?”悟空说:“灭火不妥,被那厮哄了!若不是我跑得快,浑身毫毛都得烧光。”唐僧一听流泪说:“这如何是好?”悟空把扇子扔掉说:“本来一煽熄火,二煽生风,三煽下雨,这可好,一扇火起,二扇势盛,三扇腾空,烈火滚滚外涌。这扇子咱使不了!我也没招。”八戒说:“天下路千条,何必死心眼,不行咱就绕道。”唐僧说:“经在何方?”八戒说:“在西方。”唐僧说:“取经向西不回头,千难万险不绕道。心诚志坚得真经,难道此山过不了!”沙僧说:“这可难了,绕道不行,火又灭不掉,进退两难,马无草料,人也饿了。”忽听有人来到近前说“猪长老休生退心,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圣实是被哄了,此扇不能灭火,反而助长火势,那真扇须找到大力牛魔王才能借到,我送来汤饭,吃饱喝足再说。”唐僧见一老者随一小童,小童头顶一铜盆,盆中盛着一摞烙饼,还有一灌米汤,几碟咸菜。问:“你是何人?”老者答:“小神是本方土地,无以奉献,聊尽地主之意,请长老用餐。还望大圣降服牛魔王,免一方灾难,借得宝扇,熄灭火焰山,造福人间。”行者吃着问:“那牛魔王怎不和罗刹女在一起?他在哪里?”土地说:“这两年他在积雷山摩云洞。山在这正南三千里处,那洞中原来住着一个万岁狐王,几年前死了,留下一个女儿,叫玉面公主,洞中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奇珍异玩。两年前,这玉面公主知牛魔王神通广大,也想找个靠山,便招赘牛魔王为婿,那玉面公主年轻漂亮,深得牛魔王欢心,两年竟未回见铁扇公主一面。若请他来,何愁借不得宝扇?”悟空大喜说:“我说呢,在翠云山怎未见面!原来牛大哥喜新厌旧,讨得新欢。是该找他,念当年之交情,他必不薄我面。如今我已成正仙,将要修成金身,取得正果,可他还是妖魔,也该度他一度,劝他一劝,使他潜心修行,不再吃人,为害人间!”说完,不再吃饭,唿哨一声不见。
好大圣,顷刻来到积累山,找寻摩云洞。忽见一女子手折香兰,穿行于松柏花丛之间,出现在她面前。但见这女子:雪白面皮瓜子脸,高挽发结插云钗。金钗头上镶宝石,身穿绫罗刺锦绣。悟空心想:“高山出俊鸟,好一美丽的少妇!她在山中,必然知道摩云洞出处,且问她一问。须说的亲近。”行者还未发问,那女子见行者瞅不吭声,怒声喝说:“哪里来的淫贼,想找倒霉!”悟空见喝问,忙陪笑说:“我不是淫贼,来自翠云山,受主人铁扇公主所差,来请大王回家一趟。”那女子听了,勃颜变色,大怒说:“这贱人好不知趣,牛王与我是何等恩爱?在我这里多自在。才来两年,他就不能忍耐!何况她得到绫罗绸缎,金珠宝贝不知多少?柴米油盐也得供着,真不知羞耻!”行者知是玉面公主,掣出铁棒,故意大喝说:“你这泼贱,赔钱嫁汉,夺人夫男,真不要脸,反骂人羞耻!”吓得玉面公主魂飞魄散,狼狈逃窜。悟空在后举棒吆喝追赶,见那女子穿过松阴,钻入摩云洞,把洞门紧关。悟空收棒,且不入洞,但看那景致非凡。
玉面公主战兢兢提心吊胆,跑得一身香汗,直到书房里面。见牛王正凝神聚气练丹青,便猛地扑到他怀里,抓耳挠腮,撒起娇来,放声大哭。牛王说:“美人,莫哭、莫哭,所为何事?快说,快说!”女子说:“泼魔害我!”牛王说:“我对你疼爱有加,何说此话?”那女子哭说:“因爹娘死了,想找个依靠,知你是个豪杰,才召你。不想反招其害。”魔王说:“宝贝,我哪里对不住你?又怎么害你?说出来我向你赔礼伏罪。”玉面公主说:“刚才我在洞外,闲步于花阴丛中,折兰采蕙,忽来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吓得我心惊肉跳,被我叱问,她说是铁扇公主差来请牛王,我说了两句,他便把我大骂一场,拿一根棍子赶着我打。要不是跑得快,就被他打死,这不是招你为祸?害死我了!”魔王听说,好生安慰,温存半晌说:“美人,且不要气恼,不瞒你说,我那山妻,自幼修持,是个得道的女仙。家门严谨,只有一些得力的侍女丫鬟,并无尺许孩童,哪来的毛脸汉?须是哪方妖魔,欲来拜访我,故托言。且待我出。”
牛魔王甩开大步,出了书房,上大厅取披挂扎束停当,拿了混铁大棍,出洞高叫说:“是何处魔怪?敢来我府前胡闹!”大圣正看景致,忽见牛魔王出来,但见他身穿黄金甲,手拿混铁棍,比五百年前更是精神!听他喊叫,便整衣向前施礼,说:“小弟拜见大哥,看大哥风采依旧,更胜往昔,真是可贺。”牛王见是孙悟空,说:“你五百年前大闹天宫,被如来压到五行山下,我欲救无能,便逃回西牛贺州。听说你已脱天灾,保唐僧取经,怎么忘了旧情,反害我儿牛婴!”行者说:“自脱天灾,就想来拜见大哥,怎奈保唐僧,不敢稍离左右,又想西行,终会见面,故才来。也便向兄长解释侄儿之事。我们师徒路过号山,是我那侄儿施神通,把唐僧摄入洞中,要吃他肉。我上门要人,他固执不认亲,还放火烧我,多蒙观音菩萨收留,已得到正果,与天地同寿,这等好事,兄不谢弟,怎还怪我?”牛王说:“事已至此,我也没的说,可你为何又想棒杀我爱妾?”行者说:“我因找大哥心切,遇一女子,想打问讯,她却骂我,是我拿棍吓唬她,实不知便是大哥爱妾。”牛王说:“你能言善辩,很能解说,过去的事那就教它过去吧!你我再无旧好,回去吧!”悟空说:“此来还有一事,万望大哥周济。”牛王说:“有何事求我?”悟空说:“我师傅路阻火焰山,听说嫂嫂有一柄芭蕉扇能灭火,还请大哥相借,小弟用完便还,万望周全。”牛王一听,立时瞪眼,怒说:“你害我儿,还须用我,巧嘴说来看我,原来是想借扇灭火。必是我山妻不给,你便欺她!常言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你这两条都占着,借扇休想!吃我一棍再说。”挥棍照悟空便打。悟空躲过笑说:“这五百年大哥没事,定然常练棍法!也许武功精进,那咱就耍耍。”掣出金箍棒,举棒招架,两个在洞前恶杀。
一个借扇心切降魔王,一个妻妾儿情心生恨。棍对棍,棍迎棍,棍架棍,棍拨棍,棍打棍,一棍更比一棍狠,互不相让,各施解数。先在地面相斗,继而打向空中,各施神通。猴王对牛王,绝了兄弟情,只认手中棍,输赢定英雄。直打得天地震动神鬼惊!
悟空与牛王相斗百余回合,不分胜负,正打得难分难解,忽听山峰上有人呼喊:“牛爷爷,我家大王多多拜上,请你快光临,等你去好安座!”牛王听到,举混铁棍架住悟空劈来的金箍棒,说:“猢狲!我要到一个朋友家赴宴,暂且先住手,我走了。”说着落下云头,径到洞里,对玉面公主说:“那泼猴乃是孙悟空,被我一顿棍打跑,不敢再来了,你放心玩耍,我要到朋友家吃酒。”于是脱去铠甲,穿一领鸦青短绒袄,出门上了碧水金睛兽,驾云往西而去。
行者在峰顶看得清楚,心想:“这老牛不知又结识什么朋友,急着赴会,且待我跟他走走。”即变作一片云,跟定老牛。到一高山,见下边有一深潭,牛王经下潭而去。悟空落地,见潭边有一石碑,碑上写着‘乱石山碧波潭’六个大字,便摇身变作一个大螃蟹,扑腾跳入潭中,径到水底,见有一座水晶宫,宫门外栓着避水金睛兽,看那门里无水,悟空爬进,听到一片仙乐之声,抬头上望,见那牛魔王坐在上首,有一老龙精相陪,左边坐着几个蛟精,右边坐着龙婆、龙子、龙女,下首坐着龙孙,整一大桌。即开席交杯换盏,饮酒狂乐。悟空心想:“若等他席散,不知何时,我已出来一天,师傅不知如何挂念。也罢,趁他嗜酒贪杯,我且变化,去哄那罗刹女。”心想意动,便转头慢慢向外爬,出到宫外,现了本相,解开避水金睛兽,一跃骑上,分开水路,径出碧波潭,驾起祥云,眨眼便到翠云山。悟空说变就变,变得与牛魔王一般,落在洞前,上前叫门。那丫鬟看见,都呼喊:“大王回来了!”侍女们都相迎拜见,铁扇公主赶紧整衣冠钗环,深情的扯住行者的手,落座,问寒问暖。
罗刹女命摆上酒菜,夫妻二人相亲相爱,交杯挟菜。悟空说:“才两年没见,看来贤妻是时刻挂怀。”罗刹女说:“你虽又招小妾,但咱乃是结发夫妻,永远相爱。”便不断给他挟菜,那美酒你一口,她一口,一会喝的罗刹女陶醉。脸色红晕,犹如桃花盛开;体态优美,胜似少女身段;言语柔和,情意绵绵**。罗刹女不能自制,抱住行者亲嘴,行者无奈,也只得与她相依相偎。好悟空,真行者,任你激情施为,却是不动心,只是逢场作戏不动真,不贪美色,只求借扇。于是说:“贤妻,我听说孙大圣前来讨扇,咱那宝贝是否被他掳去?”罗刹女从口中吐出,笑嘻嘻递在悟空手中说:“这不是宝贝?”悟空看大如杏叶,似自语说:“这小巧之物,怎能熄得了八百里火焰?”罗刹女听了,故娇滴滴作嗔说:“才出去两年,看来被那狐狸精迷得厉害,弄伤了神智,连自家宝贝如何使唤都忘了。不就是用左手大指头,捻着把上第七缕红丝,捻声‘唏嘘呵吸嘻吹呼’,即长一丈二尺长短,这宝贝变化无穷,别说八百里火焰山,就算是八千里,要想熄火,也只一扇。”悟空听了笑嘻嘻把扇含在口中,把脸一抹,现了本相,厉声高叫:“罗刹女,你看我可是你亲老公,把老孙缠了许久,想那勾当,羞也不羞!”罗刹女见是孙悟空,羞的掀翻桌椅,感到无地自容,扑通跌倒于地。口喊:“羞死我了,气杀我也!”
行者不管她死活,抽身跳出洞来,喜笑颜开,将身一纵,跳上云端,踏祥光径往东北回。在空中吐出宝扇,便想试演一番。按罗刹女所说,手捻口念,果然那扇就长了一丈二尺长短。拿在手中,仔细观看,果然非同一般,祥光幌幌,瑞气纷纷,上有三十六缕红丝,穿经度络,表里相联。行者便想收回,却是万难!那口诀也不敢再念,只得把扇扛在肩。
牛魔王与众精席散,出门不见了避水金睛兽。老龙精问:“是谁放了牛爷的坐骑?”众精都跪下说:“我等俱在席前,没人敢偷着骑玩。”牛魔王说:“是他,一定是他!刚才请我时,有个叫孙悟空的和尚,他保唐僧到西天取经,路阻火焰山,向我借扇,没给他便与我相斗,胜负未分,我弃他来赴宴,准是他跟来,偷了金睛兽,变我去把山妻骗。”龙精说:“那如何是好?”牛王说:“没事,列公且散,我这就告辞,去追赶。”说完分开水路,跳出碧波潭,驾黄云径到翠云山,落在芭蕉洞前。只听罗刹女哭天嚎地、撕心裂肺的叫喊。便推开门,快步走向里边。见金睛兽拴在一边,那些女童跪下一大片,都说:“真爷爷回来了!”罗刹女躺在地下打滚骂说:“你这天杀的牛魔,怎如此不小心,被那猢狲偷了金睛兽,变成你,我被他骗得好苦。”牛王问:“那猢狲哪去了?”罗刹女说:“他骗了宝贝,现了原身溜走!气死我了!”牛王安慰说:“贤妻保重,切勿气恼,待我赶上那猢狲,夺回宝贝,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碎尸万段,给夫人解恨。”便取了罗刹女的两柄青锋宝剑,走出洞门,驾云径往火焰山东赶来。
孙大圣因摆弄芭蕉扇,误了行程,又扛着大扇,故此走得较慢。牛王正赶,见悟空扛扇在前面,大吃一惊,心想:“这猢狲不但骗得宝扇,连使用的方法也会了,山妻太没心眼!我若向前硬夺,他若煽一扇,便去八万四千里远。他扛扇行动不便,走得缓慢,那唐僧就在路上等待,且待我近前一看,变作那猪精模样,迎上他把扇骗,方才万全。”那牛王竟到火焰山边,打了一个照面,折返,离大圣还远,在云端摇身一变,变得与八戒一般,迎住悟空。行者看见高喊:“八戒!你欲何往?”八戒说:“师傅等得坐立不安,差我来看。师兄真管,果然得到宝扇。”悟空喜说:“是我变作牛魔王把那罗刹女骗,卿卿我我,恩恩爱爱,就如真的夫妻一般!若是你,连那勾当也办。”牛王听了,心里发狠,却不露于面,笑说:“师兄净揭我短,且待我替师兄扛着扇。”悟空心里高兴,只有激情,没有防范,便把扇子递与八戒,牛王接过扇,照悟空猛煽,悟空竟毫无反应,又连煽数扇,还是依然。牛王大惊,急默念真言,那扇子又像杏叶一般,被他含于口中,现了本相,挥剑便砍。悟空一看傻了眼,心想:“自己一贯打鹰,今天却被鹰啄了眼!只顾高兴,没睁开火眼金睛眼。”见那双剑劈来,心随意念,顺手掣出金箍棒,劈手相还。两个:一个为妻被骗,一个为了夺扇,舍生忘死而战!这次不比前番,双方含恨而战。你骗妻,他夺扇,全无情面。剑劈如闪电,棍打能平山!两个曾结为兄弟,如今是仇人相战!直打的金鸟西坠,玉兔钻窝。
唐僧在路上,等了一天一夜,茶饭不思,瞌睡全无,脚下灼热,也不觉得。心中焦急,再也沉不住气,便对八戒说:“悟能!你你师兄,怎还没回来!”八戒说:“他去找他仁兄,论起旧情,你一盏,他一盅,吃酒捞肉,受用无穷,美酒美餐,也许还有美女相伴,哪知天明天晚!哪似咱实在,痴心等在路边。师傅既说,我就去看,但不知哪里是积累山。”唐僧把气叹,沙僧看八戒的脸,一时都无言。土地站在面前说:“猪长老若愿意去积累山,小神愿意领路在前。”唐僧说:“又有人引路,又有伙伴,还不赶快前!”于是八戒与土地驾云,径往积累山。
在云端有一顿饭时间,忽听前边兵器碰撞震天,近前一看,却是孙悟空与牛魔王大战。虽相斗一夜,都不疲倦!依然精神饱满,各施手段。悟空看见八戒大喊:“八戒快来助战,扇子我已得手,又被这厮变你所骗,快把他擒住,逼他拿扇。”八戒听了大怒,从腰中掣耙,迎风一晃,就有丈二长短,挥耙便向牛王筑来。牛王与行者决斗,尽管略逊一筹,也算是棋逢对手。忽又来个八戒,没头没脑的把耙乱搂,牛王难以招架。八戒仗着悟空,更来精神,口中骂说:“你这泼牛,还敢变你祖宗!快把扇子交出,若硬撑,我一耙把你搂死,剥你的皮,碎你的肉,挫你的骨,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牛王只顾遮拦,慢慢向积累山退去,在金箍棒、九齿耙的强攻下,终于抵敌不住,欲逃进洞,却被土地领阴兵挡住,只听土地大喝说:“大力王,哪里走!唐三藏西天取经,三界皆知,无神不保,天地共佑,快把扇子拿出,煽熄火焰山,教他师徒过去,否则必遭天谴,性命难保。”牛王正想硬闯,忽然洞中玉面公主听到吆喝,点起大小妖精,各拿枪刀剑戟杀出,悟空、八戒赶到,牛王只得再战,挡不住攻击,进洞已是不能,便变作一只天鹅,飞向云端。悟空对八戒说:“这厮也会七十二变,你且帮土地扫平积累山,待我与他赌变!”即变作一只海东青,直钻向天,展翅飞到那只天鹅背上,牛王知是行者所变,又变作一只黄鹰,反把海东青来餐,悟空又变作一只乌凤,乌凤专吃黄鹰,牛王只得变作一只白鹤逃离,落地打滚变作一只香獐,在山崖前装扮啃草,悟空哪容他逃掉,睁火眼金睛一看,见是牛王所变,即变只饿虎从山崖上跳下,扑向那香獐。牛王心慌,立即现了真相,乃是头大白牛!高有八千尺,长有千丈,头大如峻岭,张嘴如涧大喊:“泼猴,你还敢与我战!”只见行者把腰一弓说声“长”,立即长有万丈,头大如山岳,火眼金睛如闪电,发声如霹雳,大喝说:“饷孽,从前论兄弟,如今是仇人,纳命来!”挥金箍棒如长虹凌空劈来。那老牛也不含糊,把腰一弓,两腿一登,尾巴撅起,将头一低,用两只铁塔样高耸的铁角向行者羝去。两个各显神通,真真惊天动地,慌得六丁六甲,五方揭啼,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各亮兵器,围住牛王击打。斗有多时,八戒、土地又领阴兵到来,八戒也卖弄神通,把腰一弓,说声“长”,也长得与行者一样,笑对悟空说:“那积累山摩云洞已被扫平,他那小妾被我一耙筑死,原来是一只玉面狐狸。悟空说:“好!快把老牛再擒了。”八戒的钢耙也随身变化,那耙也大,便以搂山之势,照老牛身上筑下,金箍棒却照头打,眼见棒耙齐下,老牛慌了,把身一晃,现了本相,化清风溜进芭蕉洞。
牛王进洞,气喘吁吁,罗刹女相迎。牛王吐出宝扇递与罗刹女说:“快把扇子收起,孙大圣聚众来袭。”罗刹女手托宝扇泣说:“把这扇子给他吧!咱惹不起。”牛王说:“若就给他扇子,心中恨难消!且待我再出去与他们拼斗。”就听悟空在洞外叫喊,八戒嚷着筑门。牛王怒气填胸,挥剑冲出,照八戒便砍,悟空举棒相迎,牛王化阵狂风,径往空中,被诸神围困,悟空、八戒赶上,奋力猛攻,又战七八十合,牛王招架不住,往北而逃。早有五台山碧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阻住,说:“泼魔,哪里走?我等领释迦牟尼佛祖法旨,来布天罗地网擒你!”正说间,行者、八戒、诸神赶来,慌得牛王向南又跑,却被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挡住,喝说:“我奉如来佛旨在此捉你!”吓得牛王又往东窜,又被须弥山摩尔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喝住,说:“我奉佛祖旨令,在此捕获你!”牛王只得又向西奔,只见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站在面前喊说:“牛魔哪里逃?我奉佛旨在次拦截,正要逮你!”吓得老牛心惊胆战,悔之不及,见四面八方皆是佛兵天将,看来性命难闯,又听到行者帅众赶来,急忙驾云冲向九霄,却见托塔李天王与哪吒三太子,领天兵天将幔住空中。天王大叫说:“休想逃走,我奉玉帝旨意,特来剿除你!”那牛王急得发疯,就想施性拼命,摇身一变,又变作那大白牛,两眼放光,口喷烈火,鼻冒浓烟,用两只铁角向托塔天王撞去,天王挥斩妖刀便砍。行者赶到,哪吒大呼说:“大圣,甲胄在身,不能为礼,昨日见佛如来,发檄奏闻玉帝,唐僧路阻火焰山,孙大圣难伏牛魔王。玉帝传旨,教我父子率众前来助力。”悟空说:“这厮神通不小,又变成如此身躯,怎能奈何?”哪吒笑道:“大圣莫急,看我手段。”说着喝声变,即变作三头六臂,一手把那金刚圈丢向牛头,正中牛穴,连击三下,打回原身,飞身跳上牛背,一手拿斩妖剑往项间便砍,一挥便把牛头斩下。天王收刀,与行者见礼。那牛不倒,咕噜又从颈中冒出一个牛头来,眼放金光,口吐黑气,哪吒又是一剑,牛头又掉,才落,又钻出一个牛头,哪吒连挥十余剑,便砍下十余个牛头,气得哪吒把火轮挂在两个牛角上,口吹真火,把老牛烧得张口咆哮,摇头晃脑,摆尾乱跳,就想变化而逃,却被托塔天王用照妖镜照住,不能脱身,无计再逃,只得哀告:“但求饶命,情愿皈依我佛。”哪吒说:“既然惜命,快交出扇子再说!”老牛说:“扇子在我山妻处收藏。”哪吒见说,便解下缚妖索,跳到牛项上,伸手捏住鼻头,把那索将鼻孔穿透,索头缠在手上牵定。行者却会了四大金刚,众天兵天将,簇拥着那白牛,回到芭蕉洞口。老牛嚎叫:“夫人,快拿扇子来,救我性命!”罗刹女停脚,急卸了钗佩,如道妆打扮,双手捧定那丈二宝扇,走出洞门,又见四大金刚与天王父子,急跪下礼拜说:“望天王饶我夫妻之命,愿将此扇交给孙叔叔,使他成功。”行者近前,接过宝扇,与众驾祥云径回东路。
唐僧正等得心焦,忽见天上祥云飘飘,金光万道,忙说:“悟净,看是谁来了?”沙僧答:“扛扇子的是大师兄,牵牛的是哪吒三太子,后边跟着托塔李天王,还有二师兄、土地、四大金刚、与诸神将。唐僧急忙解开包裹,取出袈裟穿上,戴上毗卢帽,朝天礼拜迎接。众都落地相见,悟空说:“且待我煽熄火焰山!”即来到山边,奋力一扇,那熊熊烈火,顷刻不见,又一扇,山风骤起,再一扇,细雨蒙蒙,凉气斯斯,悟空大喜,说:“好扇,好扇!”便来到唐僧身边,天王父子辞说:“我等牵牛回天庭复旨。”行者致谢说:“代我向玉帝问好!。”四大金刚对唐僧说:“十分功行将满,一定努力向前!”诸神各退归位。
罗刹女还跪在一边,土地说:“大圣,趁罗刹女知灭火之法,可教大火再也不发,保此处无佞,小神也好得些血食。”悟空问罗刹女说:“我听说大火被灭只保一年丰收,来年又发,如何根除?”罗刹女说:“连煽七七四十九扇,再无大火!”悟空便又到山前,煽了四十九扇,但见大雨滂沱,大雨只下火焰山,山外却是晴天。唐僧师徒脚下不热,在路边蹲了一夜,土地招来早餐,喜说:“此方从此无火患。”罗刹女乞求说:“宝扇已用完,就还我吧!”行者瞪眼。罗刹说:“叔叔不能食言。”悟空说:“好借好还,这扇连骗带夺,逼着无奈交出,谁还?”却见天空彩云飘飘,霞光万道,金光影里,女娲娘娘来到。慌得悟空、唐僧、八戒、沙僧、土地跪下朝天礼拜。女娲娘娘在空中停住说:“罗刹女行责已满,所配魔王也已向善,儿子在观音身边,从此一家都皈依修炼,正果就在眼前,正如佛家所言:‘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悟空,你把宝贝给她吧,她从此潜心闭关。”悟空朝天叩拜说:“看娘娘之面,还扇,还扇!”悟空把扇子交给罗刹女,罗刹女口念真言,那扇子又小如杏叶,含入口中。女娲娘娘说:“你须再潜心修炼,走吧!”用手一招,一道金光把罗刹提上天,只听仙乐奏起,但见鹤舞凤旋,金光闪闪,女娲娘娘回转。唐僧师徒一直跪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