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回了爷爷,过完了年,我又迈上了人生的一个新阶梯——真正意义上的长了一岁!
黑龙江,这陌生的土地,陌生的人,陌生的事,给了我一个全新的感觉和意念,我不知道自己是成熟了,还是“堕落”了,总之,好像一块没有颜色的布,被人不经意地投进了染缸,而且是一个多彩的大染缸!
从此我变得斑驳陆离,不伦不类......
黄大衣要过完元宵节才能上班,正月里,妈妈的家,简直是门庭若市:黄大衣的堂弟,堂妹,以及村子里妈妈给看过病的人,从初一开始就来“串门”,有带糕点的,有带罐头的,也有带土特产的......
上次请外婆吃饭的那个堂妹给我的两个弟弟各做了一双鞋,一进门就甜甜的叫:“嫂子,我给小辉小光做了鞋子,也不知道合适不!”
“哎呀,他二姑,你费那个心干啥!”妈妈急忙接过她手里的布兜,“你大哥都给他们买了新鞋,你病病歪歪的,还不好好养养身体!”
“姑姑的鞋子,姨娘的袜么,我是姑姑啊,过年了,怎么也得给我的两个宝贝侄子做双鞋子啊!”女人甜腻腻地冲着我妈妈笑,过分的亲热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那是个长得又干瘦又难看的女人:脸色蜡黄,头发干草一样,胡乱的抹在前额上,蓬乱的刘海下,不笑的时候还能看到半边眼球,笑起;起来眼睛就剩下可怜的一条逢儿了,如果你不仔细的辨认,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眼睛是闭着还是睁着呢,几乎没有眉毛。要是没有那两片如同黄大衣一样的薄嘴唇在飞快地蠕动,初次见面,一准能让你惊魂落魄——一个活脱脱的“木乃伊”!
看她的行动,再听她的口气,似乎对我妈妈分外的尊敬,一口一个嫂子,连“大”字都省略了,她一路说着笑着进了我们住的西屋,很熟识地坐在外婆的身边:“大婶身体好些了吗?听我哥说,是汤四婶给看好的?”
“好多了,你往里面坐!”外婆好像很尴尬,勉强笑着招呼她,“怎么没带孩子来呢?”
“让我妹妹领着玩去了!”那女人真的又往炕里凑了凑,似乎有不坐到天黑不罢休的架势!
她是黄大衣四叔的女儿,也是黄大衣的堂妹妹,在娘家排行老二,所以我们都称其为“二姑姑”,她的父母,也就是黄大衣的四叔四婶早就过世了,老人过世的时候,抛下三个没有成家的孩子,一男两女,他们家是五个女孩,一个男孩,这样已经结婚的三个姐姐,就把没有成家的三个孩子分别的接到了自己的家里。她接了一个妹妹,她那唯一的弟弟被她的三妹妹接走了,也住在妈妈这个村子里,另一个妹妹被她们的大姐姐接到外村的家里了。
在三个结婚的姐妹里,这个二姑姑的日子过的要好些,她的丈夫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当时我虽然还不晓得那是个什么官职,但是从她说话的口气里,已经感觉到了她的志得意满!
以后的日子里,我也曾和大英子去过她的家,果然东西不少,而且干净利索,箱箱柜柜摆放得井井有条,远远不是那个香姑姑家能比的!
她给我的两个弟弟做的是虎头鞋,就是在鞋的前尖上绣上了老虎的头,当地的风俗:小孩子穿上“虎头鞋”,就能避邪消灾——这里还没有脱离原始的蒙昧状态,或者说,他们依旧保持着鄂伦春,达斡尔等少数民族对老虎的崇拜和畏惧:珍贵的人叫“荣老虎”,可爱的狗叫“黄老虎”,连鞋子也绣上“虎”,好像“虎”是他们的保护神,我真怀疑“虎”是不是他们的图腾!
那鞋子的做工本来不是很精美,但是妈妈很喜欢!赶忙让外婆看,外婆也顺着说赞美的话,其实我很不以为然,我觉得那虎与其说是“绣”上的,还不如说是“缝”上的,针脚不匀,配线没层次,图案也不形象,虎不虎,猫不猫的!根本就不值得炫耀!感觉那手工和她的长相倒是很贴切,低劣的很!于是对她也就无故的产生了一种蔑视的感觉!
那个女人,别看长得像个芦柴棒,干瘪得一阵风都能被刮上天,脑子里却很有东西:“大婶,我大侄女是让你怎么伺候的呀,啧啧,看人家这肉皮儿,水葱似的,都能掐出水来......”
“看你把她夸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外婆虽然明明知道她在奉承,可是仍然满脸堆着笑和她对答,“大英子姐俩也很俊!
“哎呀,那可没法比!说起来,我先那个大嫂也没法和你闺女比,大英子和她妈妈一样,满脸的雀斑,说话也粗声大嗓的,还不懂事......”于是她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落起大英子和她们那个已经谢世的妈妈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的反感妈妈家里的这些所谓的串门的,尤其的反感那个女人!本来她对我的这种生涩的“赞美”,已经让我吃了苍蝇一样的别扭!现在她又毫无理由的诽谤起别人,我就更加的厌恶和恼怒,我甚至也不理解妈妈和外婆,哪里来的耐力听她在这里胡诌!
平心而论,我根本就没有大英子姐俩长得白,外婆早就和我说过,我的长相和我妈妈几乎没有关系,我的一切都像那个给了我痛苦遭遇的男人,所以我非常的忌讳别人议论我的相貌,何况我无缘无故的和大英子姐妹比什么长相,我又不是尤二姐!她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无端的对我评头品足?真是越想越气:“二姑姑,大英子姐说过,你结婚时穿的嫁衣还是她妈妈给的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人家的好处!”
“谁说的?”她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哪有的事儿?”
“大英子姐说的啊?”我故意装傻,“我去把她找来,你问问她!”说完我就去推屋门。
“哦,不用了,不用了!”她的脸已经开始发紫,“大婶,这里的饭菜你还吃得惯?”她急忙转移了话题,又搭讪了几句便很尴尬的告辞了......
她刚离开,外婆就看着我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听大英子说的?”
“不是我妈和你说的吗?你怎么反忘了?”我急忙提醒外婆。
“对了。”外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看着我妈妈说道,“那天我从她家吃饭回来,是你和我说起过,你看我都忘了,她却记住了!她从小就耳朵拿事,可能耍耳音呢,我和你爹什么话也瞒不了她!”
“你还夸她呢!”妈妈瞪了我一眼,“这小孩就是这么让你宠完了!大人说话,哪里有她插嘴的份儿,还没个深浅,你没看人家都不高兴了吗!”
“她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我哪里就该她折腾了?”我也瞪了妈妈一眼,“我长得是黑是白我愿意,用她来嚼舌头!我讨厌死这个不要脸的丑八怪了!”
“就你不是丑八怪,你就出息吧!这世界上有你不讨厌的人吗!”妈妈不再理我,很扫兴的去了东屋。
“就是,这个世界就是让我讨厌,我就是为了讨厌人来的!”我赌气地顶撞着妈妈!
外婆没有批评我,也没有和妈妈理论,静静的躺下休息了。
我只好憋着满肚子的气,趴在我们的北炕上看书......
大英子们还有爷爷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妹妹也早就加入了她们的行列。
自从过完年,大家就这样,每天不到做饭的时候,看不到大英子的影,不到吃饭的时候,也看不到其他人的踪迹,来串门的客人也不怎么到西屋来,屋里静极了,只有外婆的呼吸声,偶尔还有几声从院子里传来的狗叫声......
除了看书还是看书,看困了就睡,醒了继续看,时间,就这样被我消磨了!
大约是元宵节将至的一个下午,我又被一阵急促的狗叫声惊醒,抬头看去,一个苍白面孔的中年男人,被妈妈和黄大衣十分热情的迎进了东屋,我刚刚闭上眼睛,继续我的美梦,就被妈妈叫醒:“来客人了,你去倒点水招待一下,小光一直的闹,我分不开身!大英子这个该死的小老婆,一天就知道风跑,又给她点脸了......”妈妈一边骂着一边出去了。
我知道小弟感冒了,但是觉得妈妈对大英子很不公平,怕她继续骂,就急忙下了地,飞快的拢拢头发去东屋招待所谓的“客人”。
来的客人已经被黄大衣让到炕上,正盘着腿和黄大衣聊得火热,看样子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很亲近的相互笑着说着。
见我进来了,黄大衣赶紧介绍:“艳儿,这是你徐叔叔,咱们村的!”
“您好!”从小到大,在我的生活里,就没有叔叔这个称呼,叔叔两个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只好赶紧给他倒水,搪塞自己的尴尬和不自然,“您喝水!”
“好的,好的,我自己来!”那个没有得到叔叔称呼的人似乎没有在意,却急忙夸起我来,“好俊的姑娘,有二十了吧!”
“哪里呀,刚十五,还不到十四周岁呢,就是长得傻高!”妈妈似乎很自豪的拍着怀里的小弟弟,“我们那儿的人都高!”
“是啊,是啊,关里的水好!”那人急忙附和着,掩饰着自己的唐突,不想却又错误地把我当作了“关里人”
我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客人”:薄薄的嘴唇,淡淡的胡须,细长的眼睛含笑地眯缝着,浅浅的眉毛显得眉骨很突出,鼻子又扁又宽,使泛着油光的赘肉显得很臃肿,让我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些满脸媚态的太监,真是恶心极了,真想赶快离开东屋!可是看看妈妈怀里的小弟弟,觉得马上走开不太合适,于是给他倒完水后,我就默默的伏在柜子上看书,希望能有脱身的机会......
从他们的谈话里,我听出这个人也在黄大衣的场子里做活,但不是采石头,他此来的目的好像是求黄大衣多给他加些工钱。可是不管他怎么奉承和恭维,黄大衣就是干笑着给他斟茶,始终不说正题。
那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转了话题:“大侄女多大了?该订婆家了吧!”
“过了年才十九,不忙,不忙!”黄大衣继续干笑。
“哎呀,那可不小了,明儿我给大侄女做个衣柜和碗橱,免得到时候现做来不及!”那人很虔诚地说着。
“那可太好了,大兄弟的手艺没的说,咱这十里八村没有能赶上的!”妈妈很兴奋地瞅着黄大衣,“正好仓房里还有木头,就让他徐叔给大英子做几样陪嫁吧!”
“哎呦,看大嫂说的,见外了不是?”那人急忙抢着说,“你兄弟那几块木头还拿得出!”
“哈哈哈――”黄大衣终于大笑起来,“艳儿,给你徐叔倒茶!咱们哥们谁跟谁,什么事都好办!”
“哈哈哈――”那人也大笑,“是啊,小弟的事也就是大哥的一句话罢了!”两个人似乎心领神会,彼此都很惬意和释怀.....
“妈,我肚子有点难受!”我看小弟弟已经睡了,就捂着心口向妈妈撒谎。
“可能是凉着了!”妈妈竟然相信了,“你快去热炕上趴一会!”
我终于逃离了那个已经让我无法忍受的“现场”,黄大衣的虚伪面纱在我的心里又加厚了一层......
很多的人和事,就这样不经意地闯进我的意识里,并形成了永久的印象!而我又是个很自以为是的人,一旦定格在脑子里的东西,就很难改变和剔除,终于造成我和黄大衣之间永恒的误解和遗憾!
送走了客人,天色已经很晚,大英子们都回来了,黄大衣和妈妈很突然地来了西屋。
我很诧异:虽然他的老父亲在西屋,可是平时不是吃饭,黄大衣几乎不来的,今天哪里来的兴致?是和那个客人谈妥了“生意”兴奋所致,还是又要耍什么新花样?我于是在心里盘算,告诫自己:一定要警惕,看机行事,不要轻易开口!
“艳儿,你看的什么书啊?”黄大衣坐在了南炕上,一边给自己点着了烟,一边很随意的问我。
”果然是冲我来的,我更加警觉起来,就故意漫不经心的说:“一本小说!”
“什么名啊?”他已经开始吸烟,“拿来我看看!”
“《熊迹》。”我脱口而出,“没啥好看的,一个反特故事!”回答完以后,我故意继续看,并没有要给他看看的意思。
其实我很反感他对我的居高临下,心想,你有什么资格察看我,我爱看什么就看什么!
“哦!”大约他也看出了我的不悦,就转了话题,“你准备到哪个学校念书啊?县里的几个中学爸爸都有熟人!”
“哪个学校好呢?”我放下了书,觉得他的用心还不险。
“上什么县中学,就在咱家跟前念吧!”妈妈插嘴到,“今儿病明儿痛的,谁能操起那个心啊!”
“不行,这孩子很有头脑,我还准备让她出息呢!”黄大衣摇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大口香烟!
我的心里一热,突然觉得黄大衣很慈爱,为自己刚才的担心内疚起来,就没有再说什么。
“小二我就不供她念书了!”黄大衣轻咳嗽了一下,“杰子也是刚念了二年就下来了。”
我的心猛然地一缩,在故乡学校大门口的那一幕一下子闪现在我的眼前:难道他又要故伎重演!
“等到开春,小子到采石场开车,大英子上社里干活,杰子和小二在家帮你妈妈哄孩子做饭,再养几头猪,你念书!”黄大衣把我念书说的很重很重,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又似乎对我格外的恩典和垂青......
我不觉打了个寒战,一股无名火使我再也按不住心头的怒:“不行,我妹妹得继续念书!她已经读完二年了,还得接着念!”
“杰子不是也没念吗?”黄大衣显然十分的不高兴。
“她念不念和我妹妹什么关系?”我又开始了针锋相对,“你们什么样我们俩就得什么样吗?大英子还抽烟呢,我也得抽吗?谁不让你们念了呢?”
“她不是在吉林就不念了吗?”黄大衣在强词夺理。
这更增加了我的愤怒:“可是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念了吗?是因为我们没有钱,我们活都活不起了,外婆才不让我妹妹念的!你和我妈妈结婚不知道她有我们俩吗?这些年你也没给过我们什么!现在投奔了你来,你不让她念书,还居然马上给她安排了活儿,我们是吃你的饭长大的吗?你不觉得有愧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促使,我的话像颗颗炸弹,越来越重, “我知道你不欢迎我们来!没有我妈妈你八台大轿也抬不来我!我不需要你的恩惠,我就在附近的学校念,我妹妹也要念,我外公宁可不吃药都让我妹妹上学,你凭什么不让她念?你要是不让小二念书,我俩就走,就是要饭也不会再到你的大门口!”我委屈的哭起来,妹妹也吓哭了......
我的话让黄大衣张口结舌,他一口接一口的吸烟,一句话也不说了!
屋里像没有人一样的死寂,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的声息,只有我和妹妹的抽泣!大英子们已经被我的话吓呆了,傻了似的坐在他们的爷爷身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突然躺在南炕上的小弟弟醒了,哭唧唧地要妈妈抱,妈妈便使劲的将他抱起来:“孽障鬼,号丧啥?哪辈子欠你的,今生来要帐!”
我知道这分明是在骂我,刚要张口,被外婆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只好心胆俱裂的忍受着,我在灵魂里仇视着黄大衣的虚伪和卑鄙,反复地看着柜子上的一个白瓷茶壶,真想拿起来向他砸去......
自尊,几乎是变态的自尊,使我从初谙人事的时候起就深恶含沙射影的语言,哪怕一句玩笑话,我都很容易听成是在嘲弄我!今天,我的妈妈竟然在别人的面前,这样的对我指桑骂槐,我感到了致命的屈辱和怨恨,好像一下子有万千只利箭一起刺进了我的胸膛:我甚至埋怨外婆,为什么要到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来!妈妈她不值得我亲近,她已经和黄大衣是一家,我们到这里来纯粹是多余......一阵锥心刺骨的悔和痛,终于把我逼得背过气去......
哭声,又是哭声,我仿佛耳边充满了哭声,不知道是自己在哭,还是别人在哭,勉强的睁开眼睛,看到是妈妈在我的枕边哭,外婆也在默默的流泪,我使劲地把脸扭到外婆那边,尽力的不看妈妈:“外婆,我想家,我们回去吧,我一天也不在这里了!”
面对着我的哭诉和恳求,外婆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她那枯干的手指,反复的理着我已经散乱的头发,好久才止住自己的哭声,和蔼而低缓的对妈妈说:“书兰啊,如果不是为了让你们母女团聚,让你不受我那种心裂肠断的罪,我就是要饭也能把她俩养大!不会上你这来的!这孩子是让我惯得太任性了,可是她说的话在理!”
“在什么理?小二结结巴巴的,能念出个什么结果!还不如在家干点活呢!”妈妈很是气愤,“一个小孩,家里的什么事情都有她参与?明儿这家由她来当好了!”
妈妈的话里已经明显带出了对外婆的责怪,分明是觉得外婆将我弄成桀骜不驯的!
我刚要坐起来继续和妈妈吵,外婆先开口了:“我当初也不让小二念书,可是你爹拼死拼活的和我闹,甚至和我赌气,连药都不吃了!我也没有想到小二能念会那个书,可是她不比艳儿念的差,教过你的那个郭老师说她比艳儿的算术还学得通呢!你好歹也得供她小学毕业,认个眼前的字!再说你也不是供不起,何苦将来落孩子的埋怨!十个手指头,哪个都是自己的肉啊!你知道将来哪快云彩有雨!”
听了外婆的话,妈妈停了好久才又说道:“我也不是不供孩子念书!傻小子和大英子当时我打着骂着都不念,学校离家四五里路,杰子自己也不敢走,也就一起下来了!人家的孩子我都让念,自己的孩子能不供吗?问问小二愿不愿意念,要是她愿意,正好和杰子是个伴儿,开学她俩都去念!”妈妈很生气,也很委屈,“不是我向着他,人家昨晚还和我商量要艳儿去县城的中学去念,他的心眼儿不坏,可是咱这个犟种,根本就不容人家把话说完啊!她这个嘴,像刀子似的,想砍谁都不容你喘口气,又这么个死脾气,动不动就抽,就没气!将来找婆家都难,谁能将就得了啊......”
“我倒没觉得她怎么用人将就了!她无缘无故就砍人了?再说你当妈的都不能将就,别人谁还能将就?”外婆终于真的动怒了,“她是火爆不容人!可是她讲理,不胡搅蛮缠!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有什么不能将就的?来之前我没有提醒过你们吗?你要实在不能容她,那也好!能来我也能走!我明天就带她离开这儿,小二你愿意留下就留下,你要不留,我们娘仨一起走!你可想好了,别后悔,也别说我不让你们母女在一起!”外婆再次的理理我的头发,“她虽然没爹,可是长这么大我也没有让她受过谁的白眼,从打到这儿,已经够委屈的了!”外婆竟然很痛的哭起来......
“哎呀,行了行了,你别哭了!”妈妈又气又急,“你的病刚好,别再上火了!以后她是我妈还不行吗?我再不敢招惹这个祖宗了!我可怕了你们!”妈妈也哭起来,“我前世杀大牛了,今生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让我遇到了......”
看见妈妈也哭了,外婆的语气才舒缓些:“这么多年,我家里的什么事情都和她商量,再说她也不小了!你可不能当她是小孩儿,她是个有心计的人!接你公公是你让的吗?连我也不知道!我看她的心眼儿现在就不比你少!她根本就不像你!你以后有事还真得和她商量商量,说不定她还是你的主心骨呢!”
“冲你这么说,她还真是我妈了呢!”妈妈仍在和外婆赌气。
“你也不用嘴硬,日后就见分晓了!要不是为这个,我还不带她来了呢!”外婆没有在意妈妈的赌气,“以后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她本来就有病,沾不得惊吓和生气,你要是把她弄得痴不痴呆不呆的,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是的,我以后就当祖宗似的把她供起来!那样就天下太平了......”妈妈仍旧不服软。
外婆就给她讲起什么“大林子偷羊”,“给外公抗灵幡”等等陈年往事来......
我先还能听听她们的谈话,渐渐的就进入了蒙胧状态:大脑里似乎灌满了水,思维也变得纷杂混乱,心里面一直翻腾着对黄大衣的仇恨,对妈妈的鄙视――她不佩做我的妈妈,我没有她这样的妈妈!我再次的感觉到自己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都无法逃脱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烦恼,真想结束这无聊的人生!
是的,生活有时真的好无聊,好讨厌......从此,好久好久,我都不和黄大衣说话,对妈妈也是满腹的戒心!尽管外婆百般的劝解,我仍旧像在恶梦里辗转一样,终日里揣着一颗冷漠的心,无奈地直面着这百态的寂寞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