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不如从此不见面(本章免费)
她显然已经醉迷糊过去了,软软地趴在他怀里,仿佛是一只正酣睡的猫咪,暂时收敛了尖锐的爪子。他一手拥着她,一手打开她精致的礼服包,寻找着房门的钥匙。
门应声而开,他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但却布置得十分温馨的客厅,白色的沙发上放了各种彩色的靠枕,白色的纱帘,白色的家具。
卧室则和工作室相连,用精致的屏风微微隔开。卧室里有一张很大的床,白色的床单上也摆放着两个大大的抱枕,色彩鲜艳。估计是因为赶时间的关系,床上随手扔着她换下来的卡通睡衣和几件试装的小礼服。看来过了这些年,她还是没有怎么学会做家务,怎么收拾房间。
他轻扯嘴角,苦涩地微微笑了出来,眸光落到了那张大床上。以前他租的地方很小,只能容得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她总是缩在他怀里,而他则每次将她抱得紧紧的,防止她摔下去。虽然那么窄,但那张小小的床却带给了他们无数的喜悦……他很多次说要换一个大一点的床。她都说不要,她说以后,以后再换……
她说:“以后,以后我们要买一张很大很大的床,我每天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上面滚来滚去,再也不怕掉下去。可现在不行,这里太小了,买了也放不下。”
心底的某一处仿佛被人用刀狠而无息地割过,一片血肉模糊,痛得连呼吸都已经快要停止了。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滑过她好看的眉毛,她娇俏的鼻子,她红润的唇畔……那么轻,那么柔,生怕微微一用力,她就会像泡泡般消失不见了。
他就这么站着,无法动弹,也不想动弹。良久良久,才轻轻地把怀中的她放在了柔软的床上。她双眼紧闭,还在沉睡。他微叹了口气,觉得此刻竟满足无比。这些年的成功,加起来,似乎也比不上此刻的满足。
她睡到了天色微亮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一直觉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地总觉得有温热的东西在脸上来回拂过,想要凝神想一下,可思绪才微微一转,头就痛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缓缓地睁开了眼,感觉了一下房间里的光线。嗯,好亮,太亮了。她又迷糊起来。朦胧中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与谢小珊一起刚办杂志的时候,两人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夜以继日工作的时候。她每次一趴在桌上,谢小珊就会用各种办法闹她起来。她每次都撒娇似的嘟囔:“亲爱的,不要吵我,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就起来。”
他的手僵在了她的脸上。她方才亲昵的口气透露了一个信息,她有男友。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从她嘴里这么亲密地喊出来,他竟觉得心口苦涩得发酸。
这么些年,他与汪水茉固定联系的原因,就是希望能从水茉那里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消息。虽然他也可以请侦探调查,可这一举动对他来说,也实在太过于悲哀了。曾经相拥而眠的两个人,如今竟陌生到要请私人侦探调查的地步。他没有办法那么做。
她又沉沉地睡了许久,再次睁眼的时候,依旧觉得房间里有丝不对劲儿,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出来。摸着隐隐作痛的头,她懒懒地爬起来,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事情……对了,是他送她回来的。
她猛地止住了脚步。但已经不用多想了,那个人占据了她整个开放式厨房。空气里飘着一股清粥的香甜味道。原来这就是她觉得不对的地方。
他的目光与她的碰到了一起,或许是由于清晨阳光柔和的缘故,清澈而温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微笑着问道:“只有白粥和荷包蛋。现在要吃点吗?”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他和她依旧还在加州那间小房间里。她僵在了那里,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静止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回过神来。径直朝他走去,隔着吧台,冷声道:“谢谢。请你离开。”
他的脸色未变,依旧维持着和煦的笑,动手盛粥:“多喝酒会对胃造成负担,吃点清淡的早餐,对胃有好处。”她愣愣地看着他盛了一小碗白粥,又取过已经煎好了的两个荷包蛋以及一小碟花生米,摆放在她面前的吧台上,动作熟练而轻巧,仿佛已经在这里做过无数遍了一样。
她生出了异样的酸涩,别过头,依旧冷冷地道:“请你出去。”他似乎不以为然地道:“你先把粥喝了。”她咬住了嘴唇,决然地道:“出去。”他的手停顿了下来,却也不肯让步,坚持着:“你吃完我就走。”
她吸了口气,拿起面前的粥碗,盆碟噼里啪啦地往边上的垃圾小筒里一扔,竟然奇迹般的准。看来有机会她应该去改行打女篮了。她仰着头看着他,指着门口的方向,道:“好了,你就当我吃完了。慢走,不送。”
他脸上一直扬着的温和笑容终于委顿了下来,眼神忧伤地凝视了她一会儿,终于离去了。
“啪”——关门声清脆地在整个客厅里蔓延了开来。空气中依旧带着食物诱人的香味。她慢慢,慢慢地走到沙发旁,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软软地跌坐在了一团柔软中。
头似乎更痛了,带着无限蔓延的趋势,一直延伸到了心底的某处。那里,那里一直有个未曾结疤的伤口,不碰触都会痛彻心扉。如今碰到,仿佛有汩汩的鲜血冒出来,四下横流。
楼远乔喝了一口咖啡,抬头扫了众人一圈,问道:“还有什么事情要在会议上讨论?”销售部的程瑶道:“明天联众集团将在我们酒店举行一年一度的会议,联众对我们来说虽然是一个新的客户,可他们这几年在互联网方面的发展已经隐隐有霸主之态了,今年选择在我们酒店召开大会,对我们是一个绝对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做好这次,想必接下来要长期合作是不成问题的。总经理是否要安排和联众的秦总见上一面,认识认识,好方便以后彼此联系感情?”
楼远乔垂下了眼帘,顿了顿才道:“不用了。我相信你们的办事能力,绝对能将这次的招待工作做好。”随即合上了面前的资料夹,吩咐道,“现在酒店间竞争激烈,销售部也很难提高业绩,发展新客户。所以这次联众集团的招待工作,希望各部门能好好配合,务必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
会议后,照例是各部门陪同他检查。众人见他神色严峻,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但幸好一路查下来,也没有什么大差池。
电梯门“叮”的一声停在了大厅,楼远乔跨出了电梯,远远地只见旋转门处有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拥着一人走了过来。那人时不时地还在转头与边上的人交流。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那人分明是他认识的,也就是方才会议上提到的联众集团总经理——秦慕天。
只见身边的程瑶已经一脸娇笑地迎了上去打招呼:“秦总,您好。欢迎光临君远大酒店。”秦慕天伸手与程瑶一握,微微一颔首:“你好。”目光微移,落在了楼远乔处。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会了一下,瞬间岔开。
程瑶转头分别给两人介绍道:“楼总,这位就是联众的秦慕天经理。秦总,这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楼远乔。”只见两人皆优雅地伸出手,客气地寒暄道:“久仰,久仰。”
两人的身形都极为高大,外表也极出色。站在一起握手,看在众人眼里,都觉得这两人气宇轩昂,一个温文一个霸气,一下子倒也难叫分出个高下。
楼远乔道:“感谢联众将本年度如此重要的会议放在君远举行,希望秦总能满意我们的服务。”秦慕天亦客套地道:“君远集团酒店是同行业中的翘楚,自然不会令我们失望。楼总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场面话,楼远乔这才客气地道:“我还是不耽误秦总的宝贵时间了,请便,请便。”秦慕天亦噙着笑,礼貌万分道:“谢谢,谢谢。楼总您忙!”
两路人马交身而过。谁曾料到,这恍若初见的两人,七年多前就已经认识了。早在眼神一交会的时候,亦早已经识出了彼此。但还是要如此客套地寒暄,仿若初见,因为生意场上难免还是要再见的。
想不到才短短的几年时间,秦慕天就借着it的东风闯出了如此一片天地。楼远乔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也想不到绿乔竟然有媲美伯乐的眼光。当年的秦慕天,见了他,虽然亦算落落大方,但比之现在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哪里能想到,才这么几年的时间,竟已经如此的器宇不凡,场面上下宛若世家子弟。
绿乔当时气冲冲地对他说:“大哥,你就这么看死他,你就知道他一辈子没有出息,一辈子这么贫穷吗?他很有能力,也很有冲劲……他以后一定会有番作为的……”
可他嗤之以鼻。整个上海滩上,站着多少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可最后真正混出来的有几个。绿乔小,不知道有的人想靠着她的能力往上爬。也不知道什么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这个做大哥的要为她护航。可是谁能想到,结局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楼远乔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招来餐厅经理吩咐了几声。以贞约了绿乔在酒店餐厅吃饭,便吩咐了餐厅准备几道绿乔爱吃的菜。酒店星级厨师虽然会做,但肯定不如家里宝妈的手艺,绿乔不在的这几年,家里的餐桌上从来就没有看见过这几道菜。就怕父母睹物思人啊!
绿乔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头,租房子,跟人合伙办杂志。但脾气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接受他任何的援助。甚至他和以贞想请她吃饭,也经常拒绝。唯有以贞一人请她的时候,她反而不好意思推拒。以贞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一个月经常会约绿乔几次。
因堵车的原因,绿乔到餐厅的时候已经过了与大嫂约好的时间了。她在路上看了数次时间,知道肯定是要晚了。但拨了大嫂的号码,却一直没有人接听。
停好了车子,忙匆匆地搭了电梯到了餐厅。远远地看到负责的餐厅的古经理已经迎了上来:“楼小姐,楼夫人已经来了,正在楼总的办公室。让您来了先点菜。”
她微微点了下头,接过菜单,随意报了几个。古经理又亲自给她倒了茶水,恭敬地道:“楼小姐,您坐。我去安排一下。”她颔首致谢:“谢谢。”
从包里取出了手提,趁大嫂还没有到,她正好上网查一些最新的资料。餐厅里很静,只有微微流泻的轻柔音乐灵动地在静谧的空气里轻轻跳跃。
她们的就餐位置位于角落,两面皆是通透的玻璃幕墙。因拉上了白色的透明薄纱,所以阳光并不强烈,只微微地透射进来,温温婉婉地照在身上。
她点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菜,但服务生送上来的时候却是满满的一桌。
她抬头问道:“这不是我们点的。”那古经理回道:“这些是楼总一早吩咐我们准备好的。希望楼小姐和夫人喜欢。请慢用。”
任以贞的脸色带着一点微微的绯红,大约是下来匆忙的缘故,柔声道:“你大哥从小就最宝贝你。知道你最爱吃这些,一早就吩咐餐饮部了。”边说边夹菜给她,“来,多吃点。”
楼绿乔默然不语。任以贞放下了筷子,低声问道:“乔乔,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怪你大哥吗?”以往的事情仿佛是禁忌,彼此间向来是不提的。
任以贞也是第一次似是而非地问起。
楼绿乔沉默了一会儿,才淡然地道:“没有。”大哥和爸妈当年的确强势,但他们有他们的立场。这些年过去了,她反而能够理解,能够体谅了。只是那件事情,使高傲的她伤得体无完肤。她只是觉得没有脸见他们罢了。因为都让家人说对了,也说准了。
任以贞道:“爸妈上个星期做了全身检查。爸爸除了心脏病,还有脂肪肝,血压也不稳定。妈妈虽然没有什么,但她老人家的身体总归一年不如一年了。都这么多年了。有机会,你回来看看他们。好不好?”楼绿乔依旧不语,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大嫂,谢谢你。谢谢你一直照顾爸妈。”也谢谢她一直不停地拿父母的近照给她,一直巨细无遗地告诉她父母的所有情况。
任以贞伸手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浅笑着道:“谢什么。他们也是我爸爸妈妈。”绿乔淡淡一笑。当年大哥一定要娶大嫂的时候,爸妈也没有同意。但大哥向来强势,想要的东西一定就要到手。再加上当时大嫂身怀有孕,所以楼政华夫妇也是在没有办法之下,才点的头。
但大嫂却是把他们当自己亲生父母般地照料,而到了小钢琴生下来后,楼家夫妇才也开始慢慢接受了她。
任以贞又夹了些菜给她,道:“下个月是小钢琴的生日,你大哥准备在家里给她办一个小party,你到时候来跟小钢琴说声生日快乐好不好?我们小钢琴可是最喜欢绿乔姑姑的。”楼绿乔嘴唇微张,但一个“好”字就是堵在喉咙口,仿佛是被卡住了一般。看着大嫂期待的眼神,她良久才轻声道:“好。”
只见任以贞的嘴角缓缓上仰,仿若一朵花儿盛开,带着令人舒心的气质。就算是看惯了时尚圈的美女,楼绿乔还是觉得大嫂有种很特别的美丽,有种令人舒服安心的魅力,她的容貌依旧如绿乔在楼家洋房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般精致清润。但这些年下来,却又增添了几分的贵气。与高大成熟的大哥站在一起,活脱脱的一对璧人。怪不得有不少杂志把她和大哥评为社交圈的模范夫妻。
大哥当年那么强势地一定要得到她,这些年来又把大嫂如珠如宝地捧在了手心里。看来结局是幸福的。而大嫂也必定把大哥放在了心上,所以才会对她,对她父母如此的体贴温柔。所谓的“爱屋及乌”,大概就是如此了。爱一个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对他的家人好,朋友好。只是因为爱他,所以愿意俯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慢地传入了耳边:“谢谢。”如此的熟悉竟让她瞬间恍惚。她不自觉地一蹙眉,那声音分明是他的。她微微地抬头,果然不出所料,竟然真的是他。
正与一个身着黑色套装的美女一起就餐。他大约早已经看到了她,也在正瞧着她的方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轻轻地撞在了一起。她仿若未曾相识,只一瞬,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目光。
再抬头时,只见他正俯身与那黑衣美女说话。那黑衣美女含着倾城倾国的笑容,微露贝齿,仰头带着几丝崇敬的目光凝望着他,娇艳诱人的红唇微动,仿佛在说话又仿佛是诱惑。
任以贞见她望着前方,神色略带了一丝异样,也轻轻转了一下头。脸色微微一变,又仔细看了绿乔几眼,发现她的神色已经如常了。
自那天台风天碰到后,最近碰到的次数竟比过去六年还要多。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楼绿乔嘲讽地笑了出来。笑意还未放下,只见他已经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他与黑衣美女说话时的温润笑容,道:“你好,小乔。这么巧在这里碰到你。”又缓缓地转身,朝任以贞颔首致意道:“楼夫人,你好。”
楼绿乔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只听大嫂轻声地与他寒暄:“你好。秦先生。”她这才抬头,带着应酬的笑容:“是很巧,秦先生。”
对她的冷淡,他也不以为意。大约是再次相遇后,她一直是如此的。也或许,经过当年的事情后,他觉得她这样子的态度对他已经是极客气了。所以好像一直很无所谓的态度。
出餐厅前,她不经意地回头。只见他与黑衣女子聊得正欢,脸上笑容清澈俊朗,一副愉悦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