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沉沉地睡了一夜,梦里白望舒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却对他们的对话一无所知。在动用妖力的时候似乎被完全取代了,那个站在房间里的人并非自己而是另一个人。
迟玉起身走到客厅,阳台的门开着,一缕清风吹来裹挟着几丝沁人心脾的香味。她循着香味走了过去,只见阳台上坐着一个人,他背靠着一端的墙壁,双腿弯曲,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自然下垂,神态自若地望着初升的太阳。
是雅南风,他竟然变成人类出现在自己家里。不请自来令人有些生气。
“喂,你怎么随随便便来我家啊。”
雅南风懒懒回道,“要不是我,你早升天了。”
迟玉气鼓鼓地瞪着他,“还不快离开,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啊。姑娘年芳二十一,带男朋友回家不是很正常么?”
“正常个头——要是被我爸爸看见那就死定了。”
“什么爸爸啊,我带你回来到现在就没见过第二个人。”
迟玉推了推眼镜心想爸爸可定还在建筑工地上没有回来。既然家里没有人,这会儿也还早,现在让他离开正是好时候。
“你说昨晚是你带我回来的?”
“不然呢?”
“那谢谢啦。你下来吧,我们去森林。”
“一大早的去森林干什么?”
“我有东西要交给一位老人家。”
雅南风跳下来问道,“老人家?你帮他送信了?”
“嗯。不过收信人已经不在了。”
“啊,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吧。”
“还是头一回呢。”
“哈,那是不是做白工了?没有钱拿吧。”
“本来就没打算要钱。人家都这么老了我是免费帮他送信的。”
“那你唉声叹气的干什么?”
“唉,不知道老人家会不会伤心啊。”
“切,只有人才会对这种事情抱有莫名其妙的伤感,我们才不会呢。”
迟玉回头瞥了他一眼,想像他这种吊儿郎当的妖怪大概是不会明白感情之类的东西的。
在前往森林的路上,路过南门菜市的时候,他们的目光被高高悬挂在菜场门口的女孩吸引了。很多人围在菜市场前,惊叹声不绝于耳。
迟玉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闹哄哄的跟赶集差不多。那个女孩看上去还很年轻,穿着一身藕紫色连衣裙,披头散发,赤着脚。警察正在想办法把她弄下来。
“愚蠢之极。”
雅南风对于那些选择自杀的人总是嗤之以鼻的,既然活着就该活下去,干嘛要自寻短见呢,大有暴殄天物的意味。
“你凭什么这么说?”
迟玉气呼呼地质问他,对于死者我们还是应该选择尊重的。
“好端端的寻死,不是蠢又是什么?”
“你怎么确定她是自杀?万一是被人杀害的呢?”
“你自己问啊。”
迟玉顺着雅南风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紫衣女孩正站在一棵桂花树下,神情淡漠地仰望着人群眼中的自己。没有一丝哀伤,死掉的似乎是别人。迟玉疑惑地走上前去,好言相问。
“你知道你已经死掉了吗?”
女孩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迟玉。
“你看得见死人?”
“嗯。”
迟玉点了点头看见女孩脸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真好。”女孩微微一笑解释道,“我是说你能看见人们看不见的东西挺好的。起码很特别,有点与众不同。”
第一次有鬼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倒是很新鲜的。看不看得见跟特不特别都无所谓,因为这一切并非自己的本意。
“是别人害死你的吗?如果是我可以帮你送信给家人的。”
女孩眨巴地眼睛看迟玉,那样子像是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但她还是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啊,没忍住。你想多了,我是自杀并非别人害的。”
“可——为什么?”
“嗯。我从没有像死后这样备受瞩目过。也许你会觉得我很蠢,为了出名竟然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但无所谓了,你也看见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如愿以偿。”
风吹发动,裙摆飞扬,女孩伸手摘下一段花枝,“我走啦,很高兴认识你。”
“嗯。”迟玉点点头望着女孩走进一团黑影里,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喊道,“要是有需要就来森林找我吧。”
女孩回头微微一笑,跟黑影一同消失了。大概是去了传说中死者的故乡吧!
雅南风像一阵清风似的经过迟玉身边,不痛不痒地说道,“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鬼说话,别人会以为你是疯子的。”
迟玉回头看见一个男人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急忙低头走开了。
森林里,迟玉站在松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老人家的脸从树身里探了出来,微微笑着,和蔼可亲。
“你回来啦。”
“嗯,我昨天去过了。一口井告诉我说乌灯巷已经消失你的朋友也已经不在了。不过你朋友在临走前留了样东西在井里。”
迟玉急忙从包里拿出石球双手递上。
石球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树身里,老人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把我朋友最重要的东西带给我。我能感应到他的存在。”
太好了,不是失落或者伤心而是满足地笑了。
“迟玉啊,走近一些。”
迟玉笑盈盈地上前了几步。
“把手伸出来。”
迟玉照做了。只见老人家张开嘴巴吐了口气,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从嘴里飘了出来,缓缓落在掌心里。
“拿着吧,把它含在嘴里就可以避开那些可怕的妖怪。”
迟玉欣喜地鞠了一躬,大声说了句谢谢。
“呵呵。走吧,你朋友在等你了。”
回头看见白发拖地的雅南风,嘟了嘟嘴,还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随意家伙!
“那我走咯。”
“好好好。”
老人家慈祥地笑着,脸孔渐渐没入树身消失不见了。迟玉再次鞠了一躬,乐呵呵地离开了那里。
雅南风面无表情地跟上,瞥了一眼她手里金黄色的珠子笑道,“怎么样,帮妖怪送信的报酬比较多吧。”
迟玉斜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确实如此。
“切,说的好像是你帮我引荐似的。”
“不然呢,林子这么大,你随便跑跑就能跑进那片松树林了?”
迟玉狐疑地看着他,笑嘻嘻的表情实在没有什么可信度啊!
“既然你有了珠子我就再送你一样吧。”
雅南风突然从迟玉手里拿过珠子,一个转身向前跨出一步,笑着抚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
“你抢我珠子干嘛?”
“不是说了要送你一样东西么。”
迟玉气鼓鼓地瞪着他,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他在干什么,急忙推了一下眼镜。雅南风已经将珠子递到眼前,得意洋洋地说道,“挂在脖子上吧,有危险了随时放进嘴巴里,记住,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被人看见的好。”说着将珠子往迟玉脖子上挂好,还满意地点点头,“长度刚刚好。”
迟玉低头看着胸前的珠子,光线下银白色的发丝令人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