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倩考上初一时潘亮已开始上初三。十四岁的女孩读初一,在同班同学里已经成了大姐。杨倩继承了爸爸跟妈妈的所有优点,长得高俏而靓丽。上课时往课桌上一坐,便会有一种鹤立群鸡般的孤独,人生就是那样,一步赶不上就会落伍。她也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常见她抱着书本发怔。可是也不知是用错了钥匙还是念错了咒语,也有可能是心里那把锁已经生锈,使她无法开启知识的宝库,她开始感到迷惘、空虚。放学后她便找潘亮,她有时竟觉得潘亮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潘亮不在宿舍,杨倩来到潘亮的教室。教室里其它同学都已放学,只见潘亮跟一个女孩子头挨头坐在一起,桌子上摊开了一堆学习资料,两个人正在专注地演练一道习题。
说不上什么滋味,好像冰山消融,心中的那一点自尊迅速瓦解,忌妒里掺和着更多的无奈。她转身想走,潘亮叫住了她。
杨倩坐在潘亮跟叶薇的对面,看他们在纸上进行交流。好像一道题有几种解法,他们在寻找最佳途径。女孩子都很敏感,杨倩从叶薇的脸上读出了一点点不安,那叶薇在杨倩面前显得瘦小而单薄,除过两只眼睛还有点神韵,其它方面都很一般。但叶薇很要强,有种不服输的耐力,两个姑娘初次见面,便相互在心里暗自较劲。女孩子都那样,有一种狭隘的自私、敏感和执著,天生爱斗心眼,她们谁都不理谁,不理就意味着蔑视。事情往往也就那么蹊跷,有诸葛亮偏偏就有个周瑜,并不是那个人碍着你什么,产生仇恨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追求同一个目标。可能他们都对潘亮有一种精神上的仰慕,有种情感上的憧憬,还有一种若即若离的追求。
好像一道题已经做完,潘亮已经把书本合上,可那叶薇又问起了另一道数学题的解法,潘亮冲杨倩笑笑,好像说过你先等一下那种话,然后又在本子上开始演练。杨倩终于耐不住了,站起身说:“潘亮哥,那我先走了。”潘亮立刻放下笔,对叶薇说:“你先等等,我送送杨倩。”
一出教室杨倩便哭开了,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潘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杨倩:“谁欺侮你了,哥替你报仇。”杨倩不答,泪眼婆娑地撅起了小嘴。这种现象从来没有过,在潘亮的眼里杨倩永远是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他很喜欢杨倩,有一种兄妹般的情感。他问杨倩是不是跟杨伯柳姨赌气?杨倩还是不答。潘亮故意说倩倩你再不说话我就不理你了。杨倩终于开了口,“刚才跟你在一起做试题的那个女孩是谁?”潘亮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两个女孩一个不理一个,相互间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潘亮拍拍杨倩的肩:“那是我的同桌,叫叶薇。好妹妹别胡思乱想了,今下午哥专们陪你,吃饭了没有?想吃点什么哥请客”杨倩破涕为笑,俩人一同来到一家小吃店,吃完饭又让潘亮陪她转转。潘亮最关心的还是杨倩的学习,说了许多要加强学习的道理,还说要利用假期帮杨倩补习。杨倩听着听着思想就走了神,假如他们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孤岛上就他们俩人,渴饮山泉水,饥食树上的野果,那日子该过得多么浪漫而惬意;假如他们生活在沙漠里的绿洲,住在糊着泥巴的小屋,每日里潘亮甩着羊鞭放牧,杨倩为潘亮煮好奶茶烙好煎饼;假如潘亮是大羿,杨倩愿做嫦娥专吃乌鸦肉……。没有心跳就不会有激动,绷紧的情绪会使心跳加速,杨倩什么都不需要,她需要心跳需要剌激。十四岁的女孩有点早熟,交感神经一旦扩张就无法控制。她凝视着潘亮看了许久,突然冒出了一句:“潘亮哥你抱抱我!”
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彼此间的距离本身就很模糊,像拉手抱肩挽胳膊那样的事几乎每次见面都会发生,自然得跟行云流水一般。他们年纪尚小,谁对谁都没用非分之想。潘亮对杨倩的突兀稍感意外,接着就明白了所有的内涵。他被杨倩的纯情感动着,很自然地伸出胳膊将杨倩抱住。杨倩在潘亮的怀里有一种失重感,摇幌的身体找不到平衡的支点,她把眼睛闭上头仰起,蕴藏的热量释放出来,双颊被烧得通红,她期盼着,目标清晰而朦胧。
潘亮却突然像踩响地雷那样一把将杨倩推开。她想起了潘明鹏跟那个小保姆……好像神圣被亵渎,信仰遭沾污,他为差点把握不住自己而害羞。好像终于风平浪静,颠簸的小舟在无垠的大海里平稳地航行。潘亮说,杨倩妹妹,我们都还年幼,我们要把精力用到学习上,过早地偷食禁果将会使青春枯萎。杨倩有点失望,有点衰弱,阴晦的表情里夹杂着一些颓废,惆怅的思绪找不到支撑。她转过身,快步地离去,任潘亮在后边使劲地叫她,她都没有回头。
回到学校潘亮没有去宿舍,而是想到教室里坐坐。他有点迷网,闹不清这么早就被两个女孩子夹击,他不愿拂了她们的好意,将来某个时候,这两个女孩子肯定会在他的人生阅历中占据一席,可是至少现在,他不愿活得太累。感情这玩意看起来甜蜜,真正玩起来却让人身心疲惫。潘亮不会玩世不恭,任何一点友情都会倍加珍惜。教室里没有灯光,窗子里透进来夜的余辉,潘亮看清了,叶薇头枕在桌子上酣然入睡。她还没有回去,可能预感潘亮会重返教室,因此上傻等。
潘亮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愿把姑娘叫醒,他脱下自己的长衫给叶薇盖上,看小姑娘的嘴角有一丝涎水流出。同窗三年,一千多个寒热酷暑,在人生的旅途中这只是一个驿站,他们在这里养精蓄锐,以备在往后的岁月里打拼;在这里他们由懵懂到成熟,书写了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页。他们互相感染着对方,在潜移默化中完善着各自的形象,犹如一颗树苗,感觉不来今天跟昨天的变化,几个月之后回头望却突然发觉那树每天都在成长,潘亮希望时间就此凝固,让他永远陪在这只百灵鸟身边。
叶薇醒了,看外边天色已晚,问潘亮: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潘亮点头。叶薇费劲地想着,好像得了失忆症,想不起她怎么睡在这里。叶薇拢了拢头发,掏出小手绢擦了擦口,看潘亮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想潘亮已等了她很久。她把那件衣服裹紧,男孩子身上的垢渍使她心醉,三年的精神仰慕使她变得脆弱,她需要靠上一棵大树酣息,好像悬崖上即将坠落,只有一根藤蔓可以救生,好像稍纵即逝的灵感,叶薇在潘亮面前感到眩目感到耀眼。叶薇突然恢复了记忆,有点迷网地问潘亮:“下午来的那个女孩是谁?”
潘亮答:是一个亲戚,你和我共同的妹妹。
叶薇终于站起来,冥冥之中那些如烟似雾的思绪漫无边际地拓展,脸就微微烫了起来。叶薇是爸妈的独生女,她不敢久停,再多呆一会儿爸妈就会找到学校,叶薇必须回去,潘亮说:我送你,教室后边的时钟响了九下,俩人出了教室。
在酷热中熬了一天的人们涌上街头,享受夜的清凉和温馨。叶薇用肘碰碰潘亮:你看那里。路边的树荫下一对男女正在亲吻……走在家属楼区的胡同里,叶薇突然把头靠在潘亮的肩头。潘亮感到了女孩那种馨香的气息,不由得伸出胳膊将叶薇搂紧,夜色中他看清了,叶薇双眸发亮闪烁如星……
回到家叶薇遭到父母亲的轮番猛攻。刚才透过窗子他们看清了,他们的宝贝女儿正跟一个男孩紧挨在一起……女儿才十五岁,十五岁的孩子最难把握自己。叶薇是父母的骄傲父母的财富,他们绝不容许女儿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他们一致认为自己的女儿遭受到了一个坏男孩的挟持或者勾引,女儿还年幼,做父母的有义不容辞的责任,必须当机立断,弄清那个坏男孩的来龙去脉,斩断女儿跟他的一切联系。
说!刚才在楼下跟你在一起的男孩是谁?
我的同桌,叫潘亮。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那样?
怎样?
还要怎样?
女儿不懂。
不懂为啥要抱在一起?
——没,没有。
我们都看见了你还嘴硬!
叶薇低下头,看来此劫难逃。叶薇记得小时候爸跟妈亲热时从来不避她,为什么在别人看来很平常的事她却不能够?刚才她还浑身发烫,有一种蚕蛹化蝶时的阵痛,她还没有来得及将那一刻细细品味,一阵暴雨兜头浇来,好像听到了雷击大树断裂的脆响,接着看到了哈哈镜里的自己,她跌跌撞撞满心惶怵浑身发冷难以应酬这瞬息万变的处境。
父亲母亲轮番说教,讲了一大堆道理给她听。她必须悬崖勒马,就此止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还威协要把那个叫做潘亮的坏小子搞臭!叶薇忙向父母亲求饶,说她再不敢了,眼里噙满了泪珠。
叶薇的爸妈终究还是对女儿不放心,他们当机立断,给女儿联系了西安的一所学校,虽然费用大得多,却也了却了父母的一桩心病。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写一部传世之作,写一部死了以后当作枕头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