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完母亲后潘亮对明鹏说,他想搬到学校去住。
潘亮已考上中学,他始终记恨潘明鹏说过潘亮不是他的亲娃,十多年一直解不开这个疙瘩,妈妈去世后潘亮对明鹏的怨恨加深,一月两月都跟明鹏不说一句话。星期天潘亮必回一次柳家庄,必上一次西山,在妈妈坟前站上很久,在爷爷奶奶家吃一顿饭,然后搭顺车回县。顺道碰上柳乾的车,柳乾便把潘亮捎上。柳乾说潘亮你不该对你爸那样,真想把你父子俩拉到医院验血。潘亮把头扭到一边不理柳乾。
柳茹杨学武也为潘明鹏父子关系紧张而发愁,那孩子小小年纪犟劲不小,谁的话都不听。现今的年青人根本不听大人的说教,别想用“忆苦思甜”那一套办法来打动孩子的心,潘亮爷爷曾给潘亮说过他们过去怎样逃荒要饭,潘亮冷冷地顶了爷爷一句:那叫没本事活人!
秀珠去世后柳茹把杨倩从明鹏家接走了。朱欣大夫说柳茹我跟你姨退休后闲得无聊,你就叫杨倩住我那里,咱们俩家是亲威,你王姨给杨倩做饭,保证不会叫杨倩受委屈。柳茹想想也是,就将杨倩的生活用品搬到朱大夫家里。
有时潘亮找杨倩来玩,俩兄妹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他们俩小无猜,行为做事完全像个小孩子,大人们也不介意。杨倩看起来聪慧,学习成绩却上不去,潘亮上初中了她还念小学四年级,为此事柳茹心里很急,托王慧找了个老师为杨倩补习。
星期天王慧带着补习老师来到杨倩住的小屋,看墙上贴满了歌星影星的彩照,小床上堆着一厚摞磁带,录音机里一个男人正扯起嗓子吼:
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
坐着马车来……
小杨倩斜躺在床上如痴如醉地听,枕头边翻开一本台湾女作家三毛的言情小说《撒哈拉的故事》。
补习老师进屋时杨倩欠了欠身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妈妈柳茹看到杨倩的傲慢样儿不由得生气,她把录音机关掉,对杨倩斥道:“倩倩你起来坐端正些,老师给你教课来了你看看你那样儿?”杨倩伸伸懒腰慢腾腾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子不孝,父之过,女不教,娘有错,平时您抓紧点管严点女儿也不止于给您老人家丢脸。”
柳茹气得脸发青,上辈子作孽了,十一二岁的娃娃顶起嘴来一套一套的,那老师五十多岁,苦笑着摇头。王慧却笑得很开心:“倩倩你给妗子说说,那些歪话是谁给你教的?”
杨倩得意地说:“潘亮爷爷说的,潘爷爷训潘叔训得很凶,说潘亮不听话是潘叔教子无方。”
柳茹骂了一句:“把你两个小冤家!”骂完后又哄杨倩,“倩倩是妈的乖乖女,听妈一句话,只要你学习成绩上去了你想要啥妈给你买啥。”
杨倩的憨劲又上来了:“我啥都不想要,只想到撒哈拉沙漠去走走,看看荷西跟三毛住的小屋……”
王慧跟柳茹都出去后老师开始给杨倩补习。老师翻开书本给杨倩讲课文里的段落大意,生字生词,教杨倩造句,布置杨倩写作文。杨倩听着听着心烦了,说:“老师我给您提个问题。”老师说:“请讲”。杨倩说:“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结婚,学生们都去看热闹。只见新房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吕布持戟杀董卓,’下联写道:‘关公月下斩貂婵,’横联上写着:‘为了爱情,’这吕布杀董卓尽人皆知,为了爱情无可非议,可那个红脸关公斩貂婵却是第一回听说,况且跟爱情根本不沾边。学生们都说这老师真会发挥。我也觉得这副对联杀气腾腾,驴头不对马嘴,您说对不对?”老师被问得张口结舌。柳茹进来时那老师对柳茹说:“你这孩子学识比我高,咱教不了。”
柳乾开车上县时有一个人在路边挡车,柳乾把车停下一看,那人竟是柳二狗,几年不见柳二狗王八戴手表装阔,穿一身价格不菲的西服,脚上的皮鞋也很名贵,只是那脸上跟打了蜡似地发黄,手跟鸡爪子一样像从墓地里拉出来的活鬼。柳二狗拉开车门想坐到前边,柳乾厌恶地摆了摆手喝声:“坐到后边去!”
柳二狗坐上柳乾的车后就一直说个不停:“柳乾弟你这几年阔起来了自己买了辆新车。这破‘桑塔那’是人家德国人淘汰下来的旧设备,拆下来后运到咱中国重新组装。现今城里有钱人坐的是‘奔驰’,没钱人买一辆‘皇冠’顶不行的人坐‘本田’,咱认下的哥们大小别墅置下几幢,野娘们养活几个,人家用皮箱子装钱,一顿饭一吃上万块,花起钱来那才叫大方。”柳乾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录音机,故意问道:“那些哥们干啥哩咋挣那么多钱?你能不能给咱介绍一下让咱也参加进去?”柳二狗便爬到柳乾的耳朵边神密地说:“人家搞的是无烟囱工业,走私汽车偷渡人口贩卖毒品。那钱挣得一楞一楞的,老兄我只跟上人家往窝点送货,一年下来就分这个数。”柳二狗张开了五个手指头,柳乾故意问:“五万?”柳二狗说:“五万块那还叫钱?五十万!晚上往宾馆酒店一睡,便有电话打进来:‘先生您要不要交个朋友?’那城里的小姐个个鲜得跟黄瓜似的,日起来一人一个味儿,把咱受活得跟腾云驾雾一样,有时吸点白面一晚上精神不减,叫上两个妞儿日了这个日那个简直飘上了天。我说柳乾咱山里人太可怜没见过世面,你办了个破厂子把有些人羡得筵水直流,到大城市里转转看看住进酒店里受活受活便知道咱半辈子把人活糟塌了。你若有意做大买卖老兄给你引路,那些哥们够朋友讲义气两肋插刀,给你分钱时该分多少就分多少一点也不会少,谁若犯了案只要你不供出同伙人,人家便想尽办法营救。万一救不出来也会把后事安排周全。”
柳乾开上车在县城里故意转了几个来回后停了下来,柳二狗疑惑着问:“柳乾弟我几年没回县城了,一回县就认不得东西南北。这叫啥地方?”柳乾把那盘磁带取下打开车门:“柳二狗请下来吧,你这条狗再不能留在社会上害人。这里是公安局,这盘磁带就是你的罪证。进去吧柳二狗,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厚实、严肃、客观、可信、负责,不哗众取宠、不愚弄读者,写一部传世之作,写一部死了以后当作枕头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