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巨大的夜明珠,悬挂在大厅正上方,使这里并不黑暗昏沉。
白袍老人阖上双目,盘膝静坐在石桌另一侧,静默无声,不闻不动,独留葛青看着那玉石剑匣怔怔发愣,此时他本已扣住铜扣的手指,也定在那里静静不动。
这剑匣之中到底藏着何物,竟能教那凶猛恶兽亦倾心守护?
葛青双手婆娑摸着剑匣,许久之后,终于将思绪完全收回,宁心静气,将盒盖缓缓掀开。
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双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失望,毕竟不是一柄绝世神剑,空空荡荡,几乎只剩灰尘。
然而,在下一个刹那,他的双眼却又立时迸出精光,因为他在那灰尘中终于看见一样物什,古朴,单薄,却又沉重,他小心翼翼将之捧了出来,然后恭敬放在白袍老人身前。
那是一叠几近风化的丝绢,整整齐齐堆叠在一起,虽历经岁月侵蚀,却并未化为灰烬,上面字迹亦是清晰可辨。在丝绢的最上方,放着个金质令牌,上书“琅琊剑典”四个古篆大字。葛青虽是剑谷奴仆,却因为当年阿渠传授他剑谱的缘故,终究还是识得许多字的,因此倒是很轻松便将这四个大字认出。
显然这是绝密剑谱,又或者就是传说中的修仙剑道。
不然的话,又何须深藏这处?又何必有那恶兽神光为其护守?
到得这时,白袍老人终于缓缓睁开双目,将那丝绢和金牌捧在手间,注视良久,方才郑重说道:“青小子,这琅琊剑典乃是绝世之珍,必可解除你体内剑脉之或,但在我传与你之前,你须答应我三件事情,不然的话,老夫宁愿将之毁去,然后再冷眼看你痛苦死去。”
葛青拱手一拜,恭敬说道:“恕小子斗胆相问,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老人缓缓站起身子,手里捧着琅琊剑典,许久后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这样东西来历极为特殊、关系重大,素来是剑谷不传之秘。日后你通晓其中法门,万万不可教任何人知晓,亦不可将这剑典的存在告诉他人。不然的话,不仅是你,怕是连整个剑谷都要在劫难逃,你且说说,能否做到?”
葛青脸色骤变,连忙急切说道:“前辈,不知这剑典到底有何来历?”
老人摇头笑道:“你勿须着急,稍后我再向你解释便是!你且说说,这第二个要求你到底能否答应?”
葛青双膝跪地,朝老人拜了一拜,方才恭敬说道:“前辈不必为小子担这般大的风险,不值得的。”
老人微笑说道:“青小子,你又怎知我这样做不值得?你且说说,到底能否做到?”
葛青站起身子,慎重说道:“多谢前辈如此厚爱!前辈但请放心,小子定不会教任何人知晓它的存在。”
老人淡淡点头,笑道:“好,我相信你。这第二个要求嘛,便是日后若剑谷有难,无论你与剑谷诸人有何仇恨,也必须将这仇恨放下,一道将剑谷劫难化解,这一点,你是否做得到?”老人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泽,似乎已经看透那未知的命运。
仇恨?
听闻这两个字眼,葛青面前蓦然闪现陆昆吾、明傲、胜太康几人的面孔,他们在他面前的虚空中狞笑、怒喝、冷视。
他们便是他的仇人,便是他心中一腔愤恨的源头。
放下仇恨?
这些人将他肆意凌辱,甚至将他当做牲畜、工具对待,教他如何才能将这仇恨放下?
但他眼前却又忽然浮现明月的笑意、阿渠的真诚,还又剑谷中老百姓的许多忙忙碌碌身影,当劫难真的到来的时候,这一切……还会存在么?
挣扎许久之后,葛青方才点头应道:“小子答应前辈,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定不会为了个人恩怨误了谷中大事。”
老人欣慰的点头笑道:“青小子果然便是青小子!第三个要求便是,他日若我死去,便由你来做这剑池禁地的护剑人,守护这剑池三千剑和琅琊剑典,再不可闻问世事,这个你能做得到么?”
陡闻此言,葛青心中一震,万未料到老前辈竟将自己看作接班人,老人家虽然和蔼,但其来历神秘,想来身份在剑谷中亦是尊贵非凡,他忽然心生惶恐,却又因为对自由的渴盼而犹疑不决。自懂事以来,他无日不想着若有朝一日能离开剑谷又当如何,即便这数月昏暗溶洞之中,他亦是未将这想法淡却分毫,此时老前辈却忽然教他以后必须隐居此处,他又如何能立即作出决断呢?
老人轻轻抚摸着那金质令牌,微笑看着葛青,不言不语,静等他的决定。
许久后,葛青忽而长吁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前辈还请见谅,恕小子难以答应这个要求。”
老人却并不诧异,只笑着说道:“青小子,我知道你素来向往剑谷外的自由自在,但你若不答应我这条件,便定然再挨不过几日,到那时候你死在这里,别说出谷,便是连生命都没了!如果你答应我的话,我许你在我寿命终结之前,可以到剑谷外游历一年,到那时候再归来做这护剑人也不迟。这样的条件,青小子,你还要拒绝么?”
这老前辈待自己确属不薄,葛青无奈点头说道:“前辈您既然都这样说了!小子如何还敢不答应呢?”
老人捋须微笑,将丝绢与令牌一道推到葛青身前,笑着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我这三个要求,这剑典以后便由你护着了!切记不可将之带出这剑厅之外,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在这里逐字逐句俱都记在脑海之中。”
葛青看老人言谈慎重,立即郑重应道:“晚辈谨遵前辈教诲。”说罢将那令牌握在手中,触手冰冷刺骨,他心下好奇,再度开口问道:“不知前辈可否告知,这琅琊剑典和令牌到底有何非凡来历?”
老人转首向他看来,见他双眼中俱是好奇神色,笑道:“是我疏忽了,竟未将它来历告知与你,我下面所说的话,你且要牢记在心,一字一句也不可忘却,否则日后便会遭受飞来之祸。”
听闻这话,葛青知晓这剑典来历更为可怖,但此时这对他来说已是甩脱不开,只能侧耳用心倾听。
老人闭上双眼,思绪良久,方才开口说道:“青小子,在剑谷之外乃是九州浩土,广褒无边,其中能人异士无数,却大都隐居山林之间,他们结群而居同证仙道,后来便形成了许多大小门派,这些修仙门派结成联盟,便就是所谓的修道界。修道界隐于凡俗红尘之中,却又凌驾于世人之人,最是神秘不可测。”
葛青只知道这世上有人修仙,追求长生不老,却从不知道在九州浩土上,竟然还隐藏着一个修道界,他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道:“前辈,这琅琊剑典,难道便是修道界其中一个门派的镇派之宝么?可是,却又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剑谷之中呢?”
“你这孩子,果然聪慧!”老人赞了一声,继续说道:“琅琊剑典确实是修道界其中一个门派的镇派之宝,而且这个门派来历还颇为不凡,它的名字唤作‘琅琊剑宗’,极有可能便是修道界五大巨门之一。至于他为何出现在我们剑谷之中,却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相传当年祖师爷欧冶子铸就利剑无数,有一日跋山涉水寻找铁英的时候,意外遇到一个重伤之人,心慈面善的祖师爷将那人救了过来,并为他隐匿行踪,后来那人感激祖师爷的善行,便将这剑典作为礼物送与祖师爷。”
“这剑典既然是镇派之宝,那人又为何舍得将它送人?莫不成…他是要拿祖师爷做箭靶子,好自己跑路不成?”葛青心思转动极快,再度发问。
老人点头应是,郑重说道:“是啊!想来那人便存了这般心思,后来祖师爷几经磨难之后,小心打探才得知这剑典乃是修道界琅琊剑宗的镇派法典,但那时候却已经找不出那人了!恰当时大周昏帝因为谗言处死了干将、莫邪,而谗言的来源便是因为这剑典。祖师爷心灰意冷,又担心其余诸位弟子和家眷会受到牵连,便举族迁到这剑谷避祸。”
葛青心中一道,拍手笑道:“原来是这样!,祖师爷名义上说是来这里铸就绝世神兵,实际上却是为了掩藏这本剑典了!但为何他不一把火将它烧了呢?到那时候谁又能找到祖师爷身上去?”
老人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青小子,你还是不知这剑典分量到底有多沉重,纵然淡泊名利如祖师爷,却也忍不下心将他焚烧的啊!再说了,若是他日琅琊剑宗的人寻到剑谷头上,知晓我们将他们的镇派法典给烧了,你认为他们又当如何去做?怕那时候就真的是剑谷的末日了!”
葛青挠了挠头,讪讪说道:“小子思虑甚浅,还请前辈不要笑话。”
老人摇了摇头,并不以为意,只继续说道:“是故这剑典之事,万万不可让他人知晓一点半分,便是如今谷主明傲,亦不可教他知晓,若他日你亦无法修成其中大道而面临衰老死亡的时候,再寻一个护剑人便是。”
葛青楞了一愣,疑惑问道:“难道前辈您…也没能修成其中大道么?”他见这白衣前辈修为高深莫测,本以为他已修成这剑典上的奥妙,却不料原来并未修炼成功。
老人摇头苦笑着说道:“我倒是想修成其中大道,只可惜我资质尚浅,悟性一般,别说是我,剑谷二百余年来,亦不曾有人修炼成功过。或许唯有似你这般资质超绝、悟性上佳之人,方才能够领悟其中大道,再者你生就绝世剑脉,本身便是最适合修炼剑道之人,由你来修习这剑典,既能化解体内剑脉之祸,他日亦可化解剑谷灾难,说不得更能够修成不老之身,得证大道,飞升仙界呢!”
得证大道?飞升仙界?
葛青一时间有些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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