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江慧悠悠醒来的时候,头顶上是一片白光,眼前是好几个医生和护士晃动的脸,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是在手术室吗?自己怎么全身尽是淋漓的虚汗?
她伸手下意识的摸向腹部,孩子开始不安的在肚子里剧烈的踢着手脚,分娩前的疼痛开始阵阵袭来。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江慧不安的想要坐起来。
“江慧!”张丽叫着她的名字。
“张丽,张丽!我的孩子没事吧!一定要救孩子!我宁愿死也要救孩子!一定要救孩子!”她的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揪心与恐慌,从来没有过的觉得孩子此刻对于自己的意义是如此重要,自己再也不要放弃他,再也不要!
“江慧!我们现在要尽快给你做剖腹产手术,你现在太虚弱,完全没有力气顺产,加上孩子个头又大,你又是高龄产妇,时间长了孩子会缺氧,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决定给你做剖腹产,你放心吧,很快你就能见到你可爱的儿子了!”张丽在的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
“好!好!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没事就可以,不用管我,真的不用管我!我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真的,一定要保住孩子!”她涕泪纵横,孩子是没有错的,自己竟然差一点一时糊涂不要他了,她的心里充满了犯罪感。
“江慧,侧身,对,好。我们现在要给你打一支麻醉,你放松,深呼吸,对,不要紧张,很快就好。”是麻醉师催眠般的声音。
“啊!”后腰有明显的刺痛感,江慧不由得叫了出来。
“没事没事儿的,放心吧!已经好了,我跟你说啊,江慧,半个小时候以后你就可以看到你的宝贝儿子了,是不是觉得很幸福啊?我们都好羡慕你呢!”张丽不停的同她说着话。
江慧想说话,想再叮嘱一下医生,一定要保住孩子,却没有一丝的力气张开口,渐渐的失去了知觉。
“江慧!江慧!能听到我说话吗?”张丽拍拍她的手,她模糊的还能够听到张丽的声音,可是回答不了张丽。
“好了,她已经完全麻醉了,我们开始吧!”张丽说道。
江慧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一袭白衣,一直在一个狭窄的山谷里坠落,坠落。四周尽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山谷的边上尽是开放着五颜六色的花朵,自己一直在坠落,却什么都无法抓住,想喊喊不出声音,想抓伸不出双手,自己只是仰着头颅,看着山谷的天空,哭泣,绝望,一直坠落着。
“哇。哇。”有孩子响亮的哭声,江慧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肚子空了一块,有很多只手在抓扯自己的内脏,感觉不到有一丝的疼痛,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揪来扯去。
“江慧!江慧!孩子已经抱出来了,八斤二两,恭喜你啊!”张丽贴在自己的耳朵边上说道。
她想睁开双眼看看孩子,可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她想伸也手去摸摸孩子,可是手也有千斤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看样子,她麻药还没过呢!她可是滴酒不沾的,可能是麻药对她的作用会很高效。”张丽抱着孩子对医生说。
她感觉到医生正在一针针的缝着自己的肚皮,不时的挤压着,拉扯着,她渐渐能听得到医生和护士们一边工作一边说话,只是抬不开眼皮,很累很累!想永远这样睡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被人抬下手术床,上了推车,进了病房,这个时候麻药差不多已经过了,她的意识开始慢慢苏醒,她的身体也开始慢慢疼痛,腹部缝完线的刀口被勒得紧紧的,僵硬得快要不能呼吸,更要命的是剖腹产后六个小时不能用枕头。
江慧觉得自己的头快要掉了般的缺氧,脑子也跟着疼痛起来,腹中的气体无法转换到自己的口腔,几近晕厥。
“水!水。喝水。”江慧觉得身体里面的水分全部消耗尽了,觉得从口腔一直到嗓子眼儿象有团火在燃烧。她迫切的需要水的滋润。
“江慧!江慧!”是婆婆急切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妈!我想喝水!”
“慧儿啊!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进食,白水也不能喝,妈用棉签沾水帮你润润唇啊!”婆婆用棉签沾了水轻轻涂抹上她干裂的嘴唇,
她轻轻摇头,“妈!不要这样,我受不了了,想要大口大口的喝水!妈!”
她轻轻咽一口唾沫,嗓子里一阵疼痛,象是干涸的河床,自己快要成了枯死的鱼。
“慧儿!不行啊!妈也想让你喝,可是医生说不可以啊!”婆婆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泪几乎要落下来,为难着说。
她摇了摇头,委屈的落下两行清泪。
“阿姨!江慧这是怎么了?”张丽和肖月抱着孩子回来了。
“张丽啊!江慧特别想要喝水,你看她的嘴唇,干得这么厉害,她是真渴啊!怎么办?”婆婆接过她们手里的孩子。
“江慧!忍着点儿好吗?过了今天晚上就会好很多了,不是我们不让你喝,是因为你现在是手术剖腹产,这样的手术必须得要肠道通气了之后才能喝水进食,否则会引起肠粘连的,那样的话就麻烦了,你就再忍一会儿,好吗?”张丽安慰着。
她点点头,是啊!自己经过了那么多的痛苦与挣扎,过了一趟鬼门关,总算是平安的生下了可爱的儿子,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还有什么罪不能受?
“妈!孩子呢?让我看看!长得好吗?有没有哪里长得不好?有没有残缺?是不是唇鄂裂?”她担心的问道,孕育方面的书籍上说,经常生气,常常生活在恐慌里的孕妇,容易生出唇鄂裂的孩子,自己一直担心着,害怕着,祈祷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
“呵呵。好着呢?白白胖胖的一个大小子,你睢,这还在啃着自己的指头呢!哪也不多,哪也不少!长得正好!”婆婆欢天喜地的抱过来,侧着让她看。
的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肉嘟嘟粉嘟嘟的白里透着红,那眉眼儿,那鼻梁,那嘴唇,就连那个微微皱着的额头,都像极了那个不爱他的父亲,真是血浓于水,遗传的力量不容小觑,真不愧是杨家的骨肉。
江慧环顾一下病房,不见杨子墨的身影,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一定在和那个李小梦共进着晚餐,共同想着如何早一些把她赶出杨家的大门,那个急切的等待着喧宾夺主的女人,分秒的等待,怕是都已经成了煎熬。
她苦笑一下,以前自己一直是想着替杨家生个儿子,来留住他的心,现在看来大错特错,孩子在他的心里算不上是筹码,现在的自己只能努力坚强起来,自己不能后悔,就算他不要自己了,也不要孩子了,自己得带着孩子们,活得好好的给他看,有甜甜,有这个可爱的胖小子,儿女双全,此生足矣!男人这种东西,既然食之无味,就该弃之不惜!
“江慧!”肖月坐到她身边,看着她苍白而憔悴的脸,心疼的不行,“很疼吧?是不是?”
她看着肖月的眼睛,这一双情真意切的眼睛,这一个掏心掏肺的知己,没有她和张丽,怕是自己和孩子真的会有危险,她是真心的心疼着自己,她伸出手抓住肖月的手,轻轻摇头,“不疼!我!现在觉得很幸福!”
肖月眼里强忍着的蓄着的泪一下子泛滥出来,噼哩叭啦像撒落了的豆子般掉个不停,“你这个傻瓜!你吓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不得找人拼命啊!”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放心吧!别难过了!”江慧感动的抓紧了她的手。
婆婆和张丽看着她们这一对姐妹深情的样子,都不由得落下泪来。
对于江慧这个百里挑一的媳妇,婆婆有着满心的内疚,自己教子无方,儿子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杨家愧对于她。
婆婆把孩子轻轻放到小床上,心疼的看着媳妇,问张丽,“张医生!江慧什么时候可以吃点东西,你看她这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又那么瘦,这样饿着不是饿坏了吗?”
“哦!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明天早上帮她熬一些稀一点的粥,不能太浓,可以放些萝卜让她早点通气,通气之后的话就可以吃些面条什么的了,慢慢的什么都能吃了。”张丽说道。
“哦!明白了明白了!谢谢你啊!今天真是辛苦你和肖月了!你们就是我们杨家的大恩人哪!”婆婆由衷的感激道。
“哪里哪里!不过说真的,您能有个江慧这样的媳妇才是福气!她才是你们家的大功臣呢!”张丽说道。
婆婆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谁说不是呢!”
肖月站了起来,走到江慧婆婆的身边,“阿姨,今天对您很不礼貌,真是对不起您!我是太担心江慧会出事,所以太冲动了,才对您说了那么多不礼貌的话,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能撑船,好吗?”
“肖月!傻孩子!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呢!真的!没有你们这些朋友,就没有江慧的今天,更没有我现在这么可爱的大胖孙子,阿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是非还是能够分得清楚的,一切都是子墨的错,是他对不起江慧,对不起你们的一片苦心。”婆婆拉起肖月的手,“今后我会替杨家还江慧一个公道,你们就放心吧!”
肖月上前搂住江慧婆婆的肩膀,多么通情达理的一位老人。难怪江慧能够与她相处多年不曾红脸,亲如母女,难怪这个家令江慧能够投入那么多的感情!
“肖月,张丽,你们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江慧无力的说道。
“这样,肖月你回去休息,我刚刚和别人调了今天晚上值夜班,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多照看一下江慧和孩子。”张丽说道。
“呵呵。你又上白班,再为了江慧接着调成夜班,够义气,我很看好你,很有升为院长的潜质。”肖月夸奖着张丽,“那好,我明天一早再来。”肖月拿起包包,再次摆弄了一下孩子稚嫩的小脸,微笑着说道。
“你呀!总是这么会说话,之前江慧进手术室,看你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会又笑逐颜开了!”张丽笑道。
“那是,这不都母子平安了嘛!我当然得高兴了,阿姨您说是吧?”肖月笑道。
“当然当然,今天真的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值得高兴。”婆婆笑道。
肖月冲张丽扮了个鬼脸,正要关门离去,却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对江慧的婆婆说,“阿姨,明天我会一早熬了粥过来,您就别忙了,就在医院等着我就行。”
“哎哟!那太不好意思了!”婆婆笑道。
“您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可是从来没拿自己当外人呢!”肖月笑眯眯的关门离去。
张丽笑着对江慧婆婆说,“阿姨您也累了,要不您也回去休息一下,这儿有我就好了。”
“不用不用,我看到这个孙子啊,不知道有多么的精神百倍呢!我已经打过电话回家,子墨会很快帮我带饭过来,甜甜在家有小芬照顾,我就放心的在这儿陪我的大孙子了,哈哈。”婆婆难掩内心的激动与兴奋。
“那好吧!”张丽看一眼江慧,她竟然再次沉沉睡去。
“她好象又睡着了,我们去外面椅子上吧!”婆婆掩着嘴巴说,小心翼翼的走到婴儿床边,无限爱怜的看着同样熟睡的孙子,帮他掖了掖小被子,轻手轻脚的同张丽走出来。
“她太累了,这一整天把她给折磨坏了,我现在想想她下午时候的情绪,都觉得后怕,您说这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可是后悔都来不及了。”张丽想想江慧下午痛不欲生的样子,现在的状况真的是够庆幸的。
“是啊是啊!所以我说嘛!多亏了你们这些朋友!”婆婆感激的说道。
“阿姨!冒味的问您一句,您真的不知道杨子墨他有外遇的事情吗?”张丽说道。
“这?具体的我不太懂,大概知道一些,加上江慧从来都不在我面前说,后来我才知道她一直在里面瞒着,一定是怕我知道会生气吧,我现在想来,她是自己一直在努力,想要挽回子墨的心,这个江慧啊,总是那么能忍,那么的能把什么都放在心里,让子墨那个浑帐在外面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婆婆愤慨的说道。
“男人嘛!人到中年,加上事业成功,有车有房,这社会上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挤破了头往上粘,都想钓个现成的金龟婿,少走些弯路,省了人生奋斗的过程,子墨他如果在外面只是逢场作戏倒也罢了,只要能顾着家,顾着老婆孩子,男人嘛!这花花世界,诱惑这么多,女人嘛在家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这些我们也都能理解,关键是要是因为这个外面的女人,连老婆孩子都不要了,那就太荒谬了,您说是吧?”张丽说道。
“是啊!我会跟子墨谈的,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阿姨,现在江慧刚生了孩子,千万不能让子墨真的跟她离婚啊!这不要了她的命吗?”张丽担心的说道。
“他敢!”婆婆的眼睛里透着威严,看得出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气愤。
“阿姨,如果他能听您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我听肖月说,那个女的虽然年纪不大,倒也不是只省油的灯,挺厉害的。”张丽说道。
“再厉害还不是一只狐狸精,看我不让她现出原形。”婆婆一想到有那么一个女人,盅惑了自己的儿子,伤害了自己的儿媳,还想着成为自己的媳妇,进自己杨家的门,气就不打一处来。
“阿姨,您的立场坚定我就放心了,那江慧可就拜托您了!她那么善良,应该生活得幸福,您说是吗?”
“是的,我们全家在一起多幸福啊!我虽然老了,我也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家庭,张丽,你就放心吧!”婆婆拍拍张丽的手背。
杨子墨远远的过来了,手里提了很多的东西,有吃的,还有孩子的一些用品,都是江慧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他脚步匆忙,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妈!张丽!”他看见母亲和张丽坐在门外,叫着。
“嗯!东西先放着吧!”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甚至于看都不看他一眼,冰冷的让他觉得有丝丝的寒意。
“你们怎么在外面?”他疑惑的问道,“江慧她?”
“她很好,孩子也很好,死不了,都还活着呢!没有如你的愿是吗?”婆婆看着儿子熟悉而陌生的脸,闪躲的眼神,再想想肖月的话,他这一年多以来确实够诡秘的,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蒙骗了自己那么久,真是天大的胆子,置自己这个母亲于何地。
“妈!您说什么呢?”他无趣的坐下来,“您吃饭吧!小芬给您做好了,我就带来了,累到现在一定饿了,快吃吧!”
“张丽,我们去你的办公室里吃吧!让他和孩子呆会儿。”婆婆站起身来,拿起饭盒,拉起张丽走去,回头催促傻坐着杨子墨道,“怎么?不想看看你可爱的儿子吗?”
“哦!马上就去。”杨子墨赶紧拿起手里的东西进了病房。
“阿姨!您真牛!看把他给吓的,可是让他照看孩子,您放心吗?毕竟是个男人。”张丽一脸的崇拜。
“虎毒不食子,血浓于水,是他的骨肉,他会非常喜欢的,我给他一个感受做父亲的机会,走吧,吃我们的饭去,吃得饱饱的再过来陪我的大孙子。哈哈哈。”婆婆一脸的自信。
“阿姨!高!实在是高!您这是从哪个山头上下来的啊高人啊!”张丽夸张的说道。
杨子墨忐忑不安的轻轻打开病房的门,江慧一只手上打着点滴,脸色苍白,神情憔悴,闭着眼睛睡着了,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东西,不自禁的走到小床边。
甜甜出生的时候好象是母亲陪着的,那会儿自己的公司也是刚起步,整天忙得昏天黑地,等自己到了医院,甜甜也是这样的睡在小床上。
他轻轻凑上去,贴近孩子的小脸,这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白白胖胖的小脸,光秃秃的脑袋上黄黄的一层毛发,鲜红的嫩嫩的小嘴唇,两只小手紧紧的握着,指甲修长而透明,托着两个大大的腮帮子,睡得香甜,还不时的动一下,打个小哈欠,伸伸小手小脚。
他就那么看着,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这个眉眼与自己无比相像的孩子,自己竟然从他在母体中开始到现在,就从来没有欢迎过他的到来,他现在微微皱着的眉头,是在诉说对自己这个父亲的不满吗?
江慧动了一下,身体的僵硬与腹部的疼痛令她无法动弹,明明是疲倦的,却不时的就会痛得醒过来,这吊瓶上的镇痛棒仿佛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伤口的痛。
心里饥饿着,口腔里干渴着,却动不了,她难受得快要发疯。
看向儿子的小床,赫然是杨子墨熟悉的背影,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想干什么?要对孩子做什么?
“你干什么?”她惊呼道,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刚刚手术完的产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杨子墨吓了一跳,赶紧站起身来,跑过来扶着她躺下,“你别紧张,快躺下来,我没有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孩子!”
她惊恐的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长时间,她突然好怕眼前的这个人,她清晰的记得他早上说过的每一句话,清楚的记得李小梦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明明是不爱自己和孩子了,现在这样假惺惺的想干嘛?难道是李小梦指使他来的吗?难道现在就要迫不及待的抛弃她们母子吗?
“江慧!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走!你走!快出去!”江慧的泪一下子奔涌出来,她手指着门外,手上的吊瓶跟着摇晃着。
“江慧!我。”他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婴儿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显然听到了吵闹,“哇”的一声响亮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