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那荒凉的宫苑在栖灵宫的不远处,云落没走多久,便见到了那个破落的很的宫门,上面的牌匾已经旧的差点让人看不出来,仔细看了看,才看出那三个字便是“雪阳宫”,云落倒不知道这是何处,竟落的如此破败,难道,这就是冷宫不成?身子微微一怔,忽然就不是那么想去探探了。
她才刚刚转身想走,却听到那破旧无比的门传来吱呀的一声,那扇云落怀疑一动便会散架的门就这般的打开了,从里面,传出了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织素姑姑,您今儿个来早了。”
云落猛地回身去看,却见到一个面生的脸庞,她的眼睛闭着,微微有些颤抖,竟像是一个瞎子,原本扶着那破门站着,等了许久还没有等到回应,便有些怀疑,皱了皱眉,“你,不是织素姑姑?”等了一会依旧没等到回答,她已经是敛了心神,摸索着就要将门阖上,却在那一刻,从她身后忽然窜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
云落心中一惊,脚步更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虽然这两张脸面生的很,她却总是有那么一种只觉,这两个女子,与她定有一番渊源。
“皇上来看我了么?是不是皇上来?你还不走开,别挡着本宫的路了!”脏污女子狠狠的推攘着本欲关门的女子。那瞎眼女子也不发脾气,只是伸手摸索着拉住了她的手臂,轻言道,“娘娘,不是皇上,不是皇上,快随奴婢进去吧!”
那脏污女子却是一点也不领情,狠狠的将那瞎眼的女子一推,把手臂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你这丫头不要活了么?竟敢挡着本宫去见皇上,看本宫不打你几十大板!”说着大力推了把瞎眼女子,便从那破门中跑了出来。那瞎眼女子还没站稳便是要追出来,奈何眼睛不能视物,才走了一步便被脚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给绊倒,只能高声叫道,“娘娘,你不能出去,不是皇上,皇上没有来。”
那脏污女子哪里还听她的话,径直便跑了出来,却在见到云落的时候愣了愣,随即朝着四周张望着,确定周围没有别人之后,忽然叫道,“皇上呢?我的皇上呢?是不是你把皇上给抢走了?你这个狐媚的女人,肯定是这样的,不然皇上怎么会这么久还不来看我?”
说着,她的情绪便忽然激动了起来,瞪大了她有些浑浊的眼睛,猛地上前,狠狠的揪住了云落的前襟,叫道,“说,你使了什么狐媚招数,把皇上给引去了?快给本宫说!”
云落被她揪着前襟,呼吸也有点难受,此刻更是后悔方才来这里的决定,刚想伸手去掰掉那女人的双手,却见那女子的手忽然一顿,仔仔细细的看了云落的连看了许久,眼中的惊恐忽然溢了出来,但那只是一瞬,马上的,那股子惊恐忽然变成了厌恶和痛恨,她原本揪住云落前襟的手忽的上移,迅速的掐住了云落的脖子,双眼怒瞪,“就是你,因为你,皇上才会不要我的!你这个狐媚子,怎么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快把我的皇上还给我,还给我!”
她的动作很敏捷,云落竟也有些措手不及,她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成了狐媚子了,正想伸手去推开这个疯掉的女子,却发现她抬起一只,在自己的脸上扯了好几下,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解,“本宫明明给你划了,你的脸怎么好了?怎么好了?”说罢,继续两手捏紧云落的脖子,语气有点怪异的叫,“果然是个狐媚子,看我不掐死你!”
云落却因为她方才的话猛然一顿,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只能让人感受到无比的寒意,应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说其他呢?居然是她们!怪不得听到那个瞎眼女人的声音会觉得耳熟,那可不就是给自己施了许多酷刑的水韵么?
她的眼神缓缓的从那个正摇晃着朝她们跑来的的水韵身上移到想要掐死自己的女人身上,没想到,才一年,当日威风的很的琳妃竟也成了这幅样子,云落扯起唇角,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当初她让自己身不如死,自己,又哪里能轻易的放过她们,可是,她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下,不过,她们似乎过的不是很令人满意,恐怕,这是那个男人做的吧……
她轻轻一笑,冷道:“放手。”
那原本的琳妃却更加用劲,嘴里还不停叫嚷着,“你这个狐狸精,狐媚子,我要掐死你!”而此时,那个已经瞎眼的水韵也艰难的跑到了她们身边,不停的扯着琳妃的衣角,“娘娘,娘娘,快随水韵回去吧。”琳妃不耐烦的再次将水韵推到了一边,“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居然敢阻止本宫!”
云落的耐心也是有限的,陪她玩到这里,已经用尽了她所以的耐性,她也不愿再同这个疯子再多话,刚想伸手解决了这个女人,却听到一边一声怒喝,“快给我放手!”云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远处移了过来,接着,本来紧紧抓着自己脖颈的手,就那样松开了。
琳妃被狠狠的摔到了地上,心中自然不甘,刚想爬起来,却被方才跑来的身影狠狠的掌了一掴,“敢碰她,你不想活了么?”说着,转脸看向有些呆滞的云落,笑了笑,“不用担心,有我呢。”说着又想继续对那个已经被吓傻的琳妃动手。
云落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拦住了那双要下去的手,摇了摇头,“罢了,这样就行,不要太过。”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便马上拉了那人,迅速的跑向她的栖灵宫。
钻进了栖灵宫的梅林,太阳虽大,在树荫下却是凉爽的很,两人双手交握,都微微喘着气,相视一笑,竟是笑出了声。笑了一阵,云落便是脸带笑意的看着对面的那人,道,“不在新房呆着,出来做什么?”
李墨情努了努嘴,笑,“我这不是出来找你的吗,我不在,你还指不定怎么被人欺负呢。”
“你哪里又知道我一定会被人欺负。”云落眯着眼睛,拉着李墨情微微往后退了退,靠在了一株梅树上,道,“这一路可还顺利?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不说不要紧,被云落这样起了个头,墨情便想到了当日她不告而别,便松了握着云落的手,侧身对着她,声音带着点怨愤,“是哪个不告而别的,害的我找了那么久,早知道刚才就该让她们欺负了你去。”
云落无奈的去拉墨情的手,“好了,好了,我当日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来不及与你告别,今日向你赔罪了还不成?”带着歉意绕到了墨情的身前,微微瘪着嘴。
墨情原本气就不大,见云落这样,那一点点的气愤也就烟消云散了,咧咧嘴,道,“看你下次还敢不告而别。”
“不敢了不敢了。”云落拉着墨情的手,晃了晃,笑,“哪里还敢,下次再走定跟你打招呼,这可成了?”墨情这才反握住了云落的手,“也不是怪你,你这样走了,又是孤身一人,我该多担心哪。”她声音一低,“好在李墨尘的人脉广,不然,我可不知道又要到哪里去寻你。”
云落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她多做纠缠,眼睛一转,便道,“情儿今日入宫,怎么不好好在宫苑里呆着,这样贸贸然跑出来,可有人看见?”
李墨情嘿嘿一笑,“他把我丢在殿里就和李墨尘喝酒去了,我一个人呆着无聊,便出来走走,没想到刚好就见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是是是。”云落笑着,却牵着她的手往外走,“既然已经见到面了,你就先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你一个刚进宫的公主忽然消失了,可不是什么小事。”说着,推攘着把她往外面推。
墨情嘟嘟嘴,“看来,就我还巴巴地念着你,你可是一点都不想我呢?刚见面就赶着我走,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我。”云落也知道她在玩笑,便也笑,“既然也到了宫里,日后便有机会再见,你这才刚来,一言一行肯定会被人盯着,这个时候,小心为上,别让人抓了把柄去,倒是李墨尘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是孤立无援。”
李墨情哼哼了两声,“谁敢欺负我,给她两鞭子吃吃。”云落苦笑,“你当这是你家的皇宫呢?一个不顺心就能为所欲为,你现在是皇上的妃子,可是有许多人愿意看你闹笑话,做错事呢。”
“知道啦。”李墨情去扯云落的衣角,“知道你也关心我就行,我会小心的,才不会那么莽撞,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是住这里吧?我有了空便来找你。”
云落点头,“嗯,好,我们有空再好好聚聚。”说着刚想稍微送下李墨情,却见正有人朝着她们走来,这时候想让李墨情走已经是不可能,只有呆在原地。
待看到来人,云落心中一阵苦涩,不知道作何感觉,只是微扯了嘴角,看不清楚表情。
正朝栖灵宫走来的两人自是也看到了正站在宫门口的人,酸涩了一阵,露出笑靥,“洛姐姐,你要出门?我好几日没来了,这不,趁了空闲,就来看看你。”
云落抿了抿唇,朝着身边一身红衣的墨情道,“这是皇后娘娘。”
李墨情用那省视的眼光上上下下的看了欧阳瑜好几遍,最后,冷哼了一声,道,“你就是他的皇后?”欧阳瑜原就在猜这个女子是谁,看到她鲜红的嫁衣便已经有了思量,敛了敛眉,道,“是刚进宫的妹妹么?”
李墨情将头转向了一边,道,“你可不是我姐姐,无须套这种近乎。”此话一出,欧阳瑜也呆在了原地,她平时虽是好讲话,却也到底是个皇后,云落看了眼这尴尬的气氛,叹了口气,扯了扯李墨情的袖口,“情儿,你方才怎么说的?这会就已经忘了方才说的了么?”
李墨情这才回了头,朝着欧阳瑜露出无所谓的一笑,“参见皇后娘娘了,情儿以后,还需要皇后多多教诲。”嘴上说的漂亮,心中却也是不服,云落无奈的摇头,也不想再让这两人处在一块,便朝着欧阳瑜道,“真是不巧,我刚想陪情儿回去,等下次,洛云再去看皇后娘娘吧。”
欧阳瑜一时无法接受云落如此冷冰冰的回话,不由得全身一怔,有些不知所以,“洛姐姐,你……”
云落无谓再说什么,福了福身,就挽着李墨情走了开去,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欧阳瑜在身后微微提了声音叫道,“洛姐姐,你,你怎么了?”
云落微微转身,看着那个站在原地,眼中有些湿润的女子,眉眼皱了皱,“我一直认为,自己相信的便是真的,却不晓得,有的时候,从一开始便错了的话,那么相信又有什么意义?我……”她顿了顿,想想还是没有继续下去,再不回头,径直挽着李墨情便走了开去,只剩下欧阳瑜同含嫣还怔怔的站在原地,欧阳瑜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边的含嫣,带着些颤抖,缓缓的问道,“含嫣,你听懂洛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么?”
含嫣木木的低了头,“含嫣愚钝。”
“愚钝?”欧阳瑜低低的笑着,眼中却是泪光闪烁,“我也希望自己是愚钝的,愚钝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做了这么多事,含嫣,你可……”她停住了话势,看向栖灵宫里那满园的梅林,郁郁葱葱,再也不语,而眼泪却是顺着眼角缓缓的滴落,如果,她还能选择,如果……那么,一切是不是会不同,那么,自己是不是会更快乐……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了头了,都回不了头了……
夜间,云落因记着白日的事情,竟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干脆就坐起身,想到欧阳瑜那含泪的双眸,她的眉更是越锁越紧,稍稍叹了口气,想下床喝水,才坐到床沿,竟听到窗外似乎有窸窸福栏@的声音,她一下子就屏了气息,马上翻身上床,侧身向里,闭上了眼睛,细听动静。
阳台处的那扇门被轻轻的打开,发出轻轻的吱呀一声,云落闭着的眼睛微微一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与睡着一人无异,脑中却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这时候会是谁来?若是上官轩凛与司弈,定不会这么晚,也定是会从梅林处而来,不可能做这宵小之人,翻窗而来。难道是她派来,因为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她担心了,忧虑了,所以准备……正疑惑着,脚步声却已经越来越近。
奇怪的是,进屋那人虽是做了这夜半翻人墙头之事,此时却好像没有什么忌惮,朝她走来的步伐甚至没有变轻,“踏踏”的声音一下下的打击着云落的心脏,他越来越近了,会是谁?对自己有利有害?此时,云落竟是摸不着半分头绪。
脚步在床前停住,那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在这暗夜寂静无声之时,显得格外清晰,也让云落更加提高了警惕,此时,她却又有些懊悔,方才实在不该向里睡的,把背面留给别人,实在不该是她的作风,更何况,是在敌我不明的时候,若是那人有心对付她,现在岂不是……懊悔的皱了皱鼻子,眼珠却是一转,嘴中故意呢喃几声,缓缓的翻身朝外,作出一副梦靥的情景。
云落压下自己心头的猛跳,细听那人的声音,却是隐约听见的低笑,她一惊,这是……那声音,怎么又是有些熟悉,她在这黑暗中蓦的睁开双眼,透着这微微的月光,看到床前正立着一个高大的声音,因为月中已过,所以虽有月光,却也不亮,云落睁了睁眼睛,却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却能稍稍的看见他微扬的唇角,和他带着笑意,闪着璀璨神色的狐狸眼。云落脑中忽的闪过一个人名,刚想叫出声,却被那人的闷笑给打断。
笑着缓缓矮下身子,坐在床沿,将手撑在云落的身侧,笑着缓缓凑近她,那双闪着笑意的眼在近处显得更加的魅惑人心,他微微启唇,就在快碰到云落的唇之前,笑,“十九,好久不见。”那声音,仿若是两个好友,久别重逢一般,只是,如今这暧昧的情景,若是被人看到,实在是会说不清楚。
“皇子做的好好的,什么时候又改做飞贼了?”云落撇了撇嘴,故意说道。
李墨尘将另一只手也撑在云落的身侧,将她包围在自己的怀中,故意用自己的唇磨蹭着她的脸颊,惹的她微微颤抖,他便笑得像只狐狸,“嗯……不是飞贼。”他偏了偏头,凑到云落的耳边,故意呵了口气,而后幽幽的,带着点诱惑说道,“是采花贼。”
被他的话一逗,云落竟扑哧的笑了出来,“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的采花贼,你平时都是这般勾引正经人家的女孩子的?家里的十八位姬妾不会也是由此得来吧?”她笑着打趣,同时伸手推着抵在她面前的胸膛。
“唔……”李墨尘忽的闷哼一声,发出**无比的声音,闹得云落推着他的手也一顿,这男人,还真是够……云落暗里想,有够风sao的,却是忽的听到身上那人又说道,“我这可是为了你才委屈了做这采花贼,不要这么随随意意的就污蔑了我,别的女人,可都是自己凑上来的,用的着我去采么?”他的声音略带了点委屈,却又有点桀骜。
云落无奈的朝天翻着白眼,却不想正好对上李墨尘那闪光的双眸,一时没能移开,就那般对着相视了很久,最终,还是云落叹了口气,缓缓的移了开去,不再看他,“这皇宫里多的是女人,做什么偏偏要来采我?”
李墨尘轻轻一笑,又是低首在云落的脖间蹭了蹭,“这宫里的女人可都是一个人的,我哪敢去采,何况,我也只想采你。”
云落被他微有些粗糙的唇弄的全身怔了怔,酥麻的感觉让她的脑子一白,却还是回道,“那我现在也不是在宫里,你怎么就敢了?”
“你同她们自然不同,早在之前,你可就被我预定了,我的十九哪……”李墨尘继续肉麻的说着,而两人之间的姿势也是越来的暧昧,好在栖灵宫平时无人进来,不然看到这情景,不得误会才怪!
云落被他压得有些气闷,又是夏日,身上便微微的泛着热,黏糊糊的有些难受,便又伸了手去推,“好了好了,不同你闹了,快起来,我都热死了!”她低声的嚷嚷着,手也不落后的努力推拒着。
李墨尘稍稍将身子撑起,自上而下看着身下的女子,嘴边泛起一抹似有若无,摸不清楚的笑容,忽的就缓缓坐起了身,理了理衣襟。
云落总算是呼出了一口气,也坐了起来。整了下身上的衣服,本想套件衣衫,可看到外衫都放在远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这李墨尘也不会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也不算太露。
看了眼坐在床沿的李墨尘,云落开口道,“不点灯么?”
李墨尘回身看她,勾着唇笑,“夜半无人,正好办事,做什么要点灯。”云落无奈的朝他瞪了眼,也坐在了他身边,黑暗中,两人平稳的呼吸交缠,云落瞥眼看他,刚想说话,却听见他先一步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们后会有期的。”李墨尘忽的转过身,那璀璨的眼神就那样直直的盯着云落的,“你可是相信了?”
云落撇嘴,“你查我的行踪?”她还记得白日墨情说因为李墨尘的人脉广才会找到她的,这人,还真是难缠……
李墨尘笑得灿烂,“你非要这么想,难道,你就不觉得是因为我们有缘分才会再见的么?”
云落白眼一翻,直直的道,“嗯,确实有缘,你随意翻了个墙头,想做一次采花贼,就正好碰上了我。”她看向李墨尘,也扬起唇角,“这样,也是有缘,对吧?”
云落坐在床沿,透着那雕花的窗户看着外间那隐隐约约的月亮,轻轻的叹了口气。李墨尘已经离开,他走前对自己说的话却还在耳边。当时,他唇边含笑,缓缓从床上坐起身,回身对着云落轻声道,“你那时离开便是要到这里么?”
云落心头一跳,那时离开,恐怕还不知道今日会再次到这临皇宫吧,也没有想到会再次和他们再见,一切,仿佛都是造化弄人,她如何避,如何逃都注定了一切,她缓缓抬头,瞧着李墨尘的双眸,摇头,却没有说话。
李墨尘忽的勾了唇角,笑了笑,“你可不要忘记,我已经将你预定了,记得你是我的十九,别总拈花惹草的。”云落无奈的朝他白了一眼,却见他身形一闪,已经从他方才进来的门出去,只留下一声闷闷的笑声。
云落缓缓的起身,走到李墨尘方才离开的门边,轻轻倚着,确实,当时离开,只是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瓜葛,更何况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么如今呢?家仇未报,她却只能窝在这华丽的临皇宫,什么都做不了,闭了闭眼,欧阳家,欧阳逸还活着!而未央宫的那人……云落握紧双拳,眼中痛楚一片。
忽的她眼前一闪,只觉阳台外有一个黑影飞过,本以为还是李墨尘,便皱着眉头叫了声,“李墨尘,别装神弄鬼的。”话说完,那黑影竟是有一闪而过,她这才警觉起来,外间这人,恐怕并不是他!严阵以待,却见那黑影只是在外游移来去,却没有进来的意思,那架势,却像是要引云落出去一般。
云落略一思忖,便随意的套了件外衫,猛地推了阳台的门,朝四周望去,并没有可疑之处,平静的夜晚,皇宫内却处处打着灯,勾勒出宫里的景物,稍稍为这冷意四盛的皇宫添了份暖意,抬头看了看那轮弯月,刚想安慰自己眼花,又是见那黑影一闪而过,此时,却是往宫门口闪去。
犹豫了片刻,云落便是伸手撑着栏杆,一跃而起,追那黑衣人去也。那黑衣人似乎是有意要将云落引去一个地方,动作不紧不慢,刚好让她能跟着他,云落怀疑,却始终猜不出这人会是谁,他又是想将她带到哪里去。
穿过几个宫苑,终于在一个后院停下,追了许久,云落稍稍有些气喘,她扶着一旁的院墙稍稍歇了歇,直视着前面那个以背影对着她的黑衣人,忽的耳边出现阿离委屈的喊她“落儿”的情景,那时,在这宫内,阿离,也是这样一个黑衣人……她猛地甩头,这是什么时候,竟还有闲心想这些,定了定心神,冷静地朝那人道:“你是谁?”
那黑衣人身子没动,头微微向后转,一双温润的眼睛朝她看去,竟让云落觉得有些熟悉,皱着眉头,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那个眼神,刚想继续问话,那人却忽然身子一跃,飞上了那个墙头,进了那个不知是何处的宫苑。
云落犹疑着要不要进去,那黑衣人既然已经把她引到这里,必然是想让她知道什么,那么,她能不进去么?云落眉角一扬,也是一跃,就飞入了宫墙。一进去,便见那黑衣人正在一边等着她,她的猜想果然没错,她倒是想看看,那人究竟是意欲何为!上前几步,她也不再说话,只是跟着那人走着。
走到一间殿的偏门处,见那人停在不远处,云落便也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个透出昏黄的灯光的窗户,犹豫着伸手戳开了一个小孔,然后,撇头看向那黑衣人,却见那人已经不见,云落眯了眯眼睛,想着那人应该就是想将她带到这里,便也凑身上前,往殿内看去。
在看到殿内的人时,云落的心头便是一惊,这里,原来是……她之前也算是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只是那时候自己看不见,如今到了这里,竟也不知道,只是,黑衣人将她带到这里又是为何?
正想着,已经见殿内那人坐到了一边,轻轻拢了拢衣衫,对着那正在铺着床铺的丫鬟道,“含嫣,你说,我做错了么?”她的声音有些迷惘,有些不确定,带着点点的颤音。
含嫣铺好床铺,走向欧阳瑜,“小姐,含嫣只想让小姐开心。”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开心。”欧阳瑜敛了眉眼,“我原本以为,自己得到想到得到的,我原本以为,那样,我就能开心,可是,一切好像都不如我预期的那样发展,含嫣,如今,我该怎么办?”
含嫣心疼的看着那个无助的女子,只是喃喃,“小姐……”
欧阳瑜忽的回身抱住含嫣,“含嫣,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是我自己,我把这一切毁掉的,爹爹,哥哥,欧阳府,还有……”她怔怔的,“还有洛姐姐,还有,我自己,我连我自己都没了。”
含嫣不忍,“小姐,含嫣会一直跟着小姐的。”
“含嫣,”欧阳瑜猛地抬头,含泪说道,“我不值得……洛姐姐待我如此之好,全心全意的相信我,我却……含嫣,我是个坏女人……”
正在窗外的云落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一切都不是她在想象,那些自己一直不愿相信的,都是事实,只是,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一无所知!缓缓的睁开双眼,此时的眼中,已经多了一份决绝。
“小姐……含嫣会帮你的,不管做什么,含嫣都会帮你的。”含嫣用尽力气说道,“小姐,你还有含嫣,你不是一个人的。”欧阳瑜笑得凄凉,“进宫之前,我听爹爹的话,骗了她,没有想到,进宫之后却会遇见皇上,我把爹爹的一切计划都打乱了,还……含嫣,我由不得自己,我也不想那样,我知道,这样的我,让所有的人都厌倦,所以,他不要我,所以,不管我做多少事情,他都不会要我!”
进宫之前!那四个字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在云落的心头,进宫之前呵……阵阵的刺痛传来,云落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原来,自己竟是那样好骗,所以自以为是的好,全都是那人装出来的,她根本就没有真心的对过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云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也不能分辨人的真情假意,那么久的相处,居然也没有发现,她竟是一直……双拳紧握,
云落的眼神冰凉。
缓缓的转身,云落紧握的双拳已经松开,慢步朝着来路走去,面无表情,只是木木的翻过了那宫墙,刚想回栖灵宫,却见不远处又是那个黑衣人的身影。眼神一凛,云落猛地上前几步,走到了那人的身后,“你究竟是谁?”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着,在这寂静的宫墙之间,在这稀稀疏疏的月光下,那人身着一身黑衣,双手后背,就那边静静的站着,头微微扬起,看着那弯月,竟让人有种遗世独立,悲怆的感觉,那人,似乎有着很大的心事……云落缓缓的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对着唯一没有被蒙住的双眼,轻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的眉眼微微一弯,似是在笑,可是,那笑却又没有到达眼底,略带悲伤的笑意,云落心里一颤,为什么她会觉得这种悲伤会与她有关,怔怔的看着那双带着凉意的双眼,竟是不能再动,“你……”她讷讷的开口。
那人伸手,想要抚上云落的头,却在碰到的那一刹那猛地停住,眼中的挣扎显露无遗,他心中的痛楚,似乎都从他的眼神中传达了出来,他究竟是谁?
云落刚想伸手去抓住那人的手臂,黑衣人却已经一闪而过,猛地后退,云落只稍稍的碰到了飞扬的衣角,想继续追上去,却见那人身形一闪,几个起伏,已经在这宫墙之间消失了身影,云落的手还微微前伸,那带着凉意的丝绸就这么从自己的指尖飞扬而去。伸手握了握,嘴边一个自嘲的笑意泛起,随即又消失不见。当即,云落也不再停留,回身便是朝着栖灵宫走去。
翌日,云落正坐在书房看书,却忽闻清铃一阵,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下楼,原以为是送膳食的,没想到,却是见到了那两人。昨夜所闻,还在耳边,云落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露不出以往的笑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领着那两人走了进去。
欧阳瑜见了云落并不友好的脸色,心下也是一惊,却已是一副笑脸,“洛姐姐,怎么了?夜里没有休息好么?”云落扯了扯嘴角,确实,没有休息好!嘴里却道,“嗯,有些累。”
欧阳瑜忽的上前亲热的拉起了云落的手,“洛姐姐,既然精神不好,就把阿瑜送来的汤喝了吧!”云落冷眼看来这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昨夜的伤感在她脸上已经不见半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云落扬了扬眉角,“喝汤?”伸手指向角落的那颗已经枯黄的植物,她笑的寒意四盛,“我可还不希望同它一样!”
“洛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阿瑜,阿瑜怎么听不懂。”欧阳瑜的眼神一闪,马上恢复了她天真无害的笑容。
那天真的笑容下,到底是怎么样一张面孔?云落扯起唇角,她还真的想看一看,甩开欧阳瑜的手,站起身,将那汤盅拿起,悬在空中,“我倒是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些什么?阿瑜,你能告诉我么?这里,到底有些什么?”
欧阳瑜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处,身形微微的颤抖着,手亦是不知道放到哪里,只是紧紧的抓着自己身侧的裙裾,她看着云落的眼含着泪光,弱弱的开口,“洛姐姐,你,你这是在怀疑我?”
云落轻轻的松手,那汤盅就那般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原本白色的汤盅,如今碎成了一片一片,如落花一般,洒在了地上,“不是怀疑。”云落看着欧阳瑜,见她微微放松,忽的又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
说完,她忽然又笑出声来,“我怎么那么傻,居然还问你为什么?哈哈哈……阿瑜,难道,你就没有用过一分真心对我么?那些笑容,都只是为了不让我怀疑,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装出来的么?我真是没有想到,我一向自诩看人清明,却让你……”云落再也说不下去,笑声亦是已经止住,只是那么看着浑身颤抖的欧阳瑜,眼中微微的有些湿润,“阿瑜,我一直以为,至少,你是真心对我的,至少你……”
欧阳瑜垂着眉眼,一身粉红的宫装衬得她的脸色愈加的苍白,双拳微微的握起,脚步微移,她忽的抬起头,看向云落,歪头笑的灿烂,“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
云落眼睛不眨的看着她,倒想知道,她究竟会说出些什么?只见欧阳瑜双眸巨睁,泪光闪烁,“没错,我都是在骗你,从一开始,你就是我们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为了你,爹爹让我接近你,我没做什么,却没想到,你真的那般的信任我。”她笑,脸颊上却滚滚而过晶莹的泪珠。
“从一开始?”云落的眼中微湿,一开始呵……当她以为遇到了一个知己的时候,她却仅仅把自己当成一颗棋子,她也笑的凄凉,“是啊,我为什么那般信任你……那么,不愿进宫,也是真的?或者,也是你的欲擒故纵?”
想到当初,欧阳瑜眼中的泪水更盛,“我没有选择,入宫就是我的使命,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会见到他,我没有想到,我的夫君,我的王,是他……”唇畔扬起一抹笑容,在泪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灿烂,“这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爱他,爱了许久,可惜,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我,就算是施舍,他也不愿。”
云落轻轻一笑,“我原本以为,连你对他的爱,也是假的。”
“怎么会都是假的?至少也要有些是真的,才能骗到人不是么?”欧阳瑜歪头笑得天真,“更何况,我不会拿他的事情骗人。”
“琳妃,”云落顿了顿,“当初,你们便是一起的,是不是?”
欧阳瑜笑,眼泪也已经不再滑落,“你是怎么猜到的?我原以为你不会知道呢!”
“之前确实不知道,如今知道一点,所有的事情便都有迹可循了,当初在御花园被带走,怕也是你搞的鬼吧!”云落没了起初的激动,只余一片冷静。
“哈……你知道啦……”欧阳瑜呵呵的笑着,“只是,我没有想到,你还能回来。”
云落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所有的一切她都已经明白,只是,她蓦的睁开双眼,“欧阳府?是你?”她实在不能相信,这么柔弱,这么天真的阿瑜,竟是一个如此的伪装高手,让她也深陷其中,什么都没有发觉!
“欧阳府?”欧阳瑜的眼神微微的迷惘,“那是我的家,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能为他做,他却连一点点的爱也不能给我,洛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呢?”她原本笑嘻嘻的脸上爬上阵阵的忧伤,眸中含泪。
真的是她?难道是为了上官轩凛?云落只觉心头一阵寒意,眼前的这个美丽女子,她竟觉得陌生无比,那些日子,全如风过烟散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不怕我告诉他?”她冷言道。
此时,欧阳瑜却已经收起了眼中的泪水,木木的笑,“洛姐姐,你会么?”
云落心中一顿,是啊,她会么?她会把这些告诉上官轩凛?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却见欧阳瑜已经笑着说道,“洛姐姐,阿瑜知道你不会的,洛姐姐那么疼阿瑜……”云落只觉心中抽疼,缓缓背过身去,伸手指向宫门处,“你走吧。”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是的,她也会难受,那个阿瑜,那个跟着自己学药理的阿瑜,那个将自己带到身边的阿瑜,那个说会保护她的阿瑜,那个为了上官努力学舞的阿瑜,那个叫着她洛姐姐的阿瑜,那个……鼻尖一阵酸涩,那个阿瑜,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
欧阳瑜看着那个有些颤抖的背影,眼中也是湿润一片,唇边却扬起微笑,“阿瑜出不去呢,那个梅林……”她还没说完,已经听到云落一字一句的说道,“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就算是蒙头乱撞,也能出去!”她全身一颤,却是不改笑靥如花,“既然如此,阿瑜这就走了,洛姐姐,保重。”说罢,手一挥,便是与含嫣一同走出了大厅,走进了那郁郁葱葱的梅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