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随意的坐在一边的空地上,云落的脑中,居然还是回想着阿离那有些稚嫩的声音,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容貌,从起初救她的黑衣人,到后来心智全失的阿离,而他的身份,也终究是一个迷,他究竟是谁?从一开始,无端的对她好,无端的救她,而她却是一点也猜不出来他究竟会是谁!
她皱起眉头,也罢,她如今双眼已经复明,待下次再去珉峰时,一探究竟便可。她却没有想到,再一次见到阿离时,一切都已经变换,而他们,居然对面不相识。
经过了三天的赶路,云落终于到了临国的京洛城,远远的看着那气势十足的城门,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个她生长了十年的地方,在上次被老鬼带离之后,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云落缓缓的勾了勾唇角,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迈步走了进去。
幼时她便总是同云菀逃出来玩,所以,虽然是八年未见,对这京洛城也还是熟悉,看着没有什么变化的街道,她的双眼不觉微微有些酸涩,八年,八年,她终于又回来了。幼时的一幕幕如放映一般在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惹的她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她缓步走在京洛城的街头,前面的那个面馆,云落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出百里府,故意把齐轩给丢下,然后与云菀逃出来,便是在那家面馆吃的东西。
前面的那座亭子,云落也还记得,有次逃出来时没有预料到会下雨,不想才玩了没多久,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她与云菀被淋的全身湿透,便是缩在那座亭子里颤抖着等着雨停,最后,是爹爹如天神一般出现在了面前,将她们两个一把搂进了怀里,没有一句责骂,有的只是没有言喻的心疼。
云落的眼前微微有些模糊,她走到了那亭外,仿佛看到了当初爹爹丢开了伞,猛地朝她走去,矮下身子,搂入怀中的场景,她吸吸鼻子,好像许久没有那么感伤了,只是一想到当初,竟是难以抑制的难受,只是,那些却只能成为回忆,却再也不会出现。
她不再留恋,继续迈步走去,她记得百里府已经被大火湮灭了,那夜的火势很大,把这京洛城都照亮了,那阵阵的血腥,那阵阵的大火,是她永世不忘的梦魇,她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
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废墟,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但是在看到如此惨不忍睹的百里府时,云落的心还是狠狠的抽痛了,果然,果然是灰烬,确实,那夜的火那么大,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剩余。
她如走在根根的针尖上,步步刺痛,朝着那化为灰烬的百里府迈步,那是她十年的欢乐,那是她初到这白朝大陆的寄托,那是她十八年来唯一觉得幸福的地方,那是……
云落的视线开始模糊的不像话,她实在不该如此的不坚强,云落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她缓步上前,看着那那十年未见的地方,微微的勾起了唇角,深吸一口气,想再走近点,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声响,还未回身,便听到一阵怪笑,“可真是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你?”
听到声音,云落便知自己是遇到何人,只能感叹她时运不济,她猛地回身,看着那个一脸狰笑,衣衫微微有些破旧的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睛好了?”那人的唇角划出一个诡异的角度,走近云落,“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见到我不开心?百里云落?”
听他如此叫自己的名字,云落的精神马上便紧绷了起来,她可是记得,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她是百里家的人,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谨慎的道,“你知道的,我的名字是洛云。”
“洛云?”那人仰头大笑,而后蓦的停住,狞笑的看着云落,“这不是你告诉我那好妹妹的吗,你还当真以为我也同她那般傻,这就信了?百里云落?”
云落的眉头越皱越紧,她很不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好像什么都暴露在外人面前,没有任何遮掩一般,“你想干什么?”她冷静下来,一字一句的问道。
那人一步一步的走近云落,直到凑到了她的脸前才停住了脚步,他呵呵的笑着,“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如今,我们家,和你们百里府一般模样了,知道是谁做的么?”
和百里府一般模样,那不是?云落瞳孔忽的放大,难道……“你猜的不错,欧阳府也被宫里灭了门,什么都没有了,哈哈哈哈……”欧阳逸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也?什么是也,云落的手放在身侧,不停的揪着她的衣角,脸却是越来越阴沉,她知道,欧阳逸的话不可以全信,但是,如今的她面对着这摊废墟,似乎心情特别容易激动,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夜的血腥和悲惨。
一旁的欧阳逸却忽的勾唇一笑,凑近云落,“怎么了?心痛了?是心痛你被灭的家呢,还是在心痛上官轩凛呢?”云落听言,抬头,狠狠的瞪了欧阳逸一眼,“我的事,似乎还不需要欧阳公子来管吧。”
“可惜呢,”他啧啧了两声,“如今,就是你想着上官轩凛也没有用,他对我的好妹妹,可是宠幸的很呢!”说到那个“好”字时,他的眼中竟是泛出了一丝幽光。看到云落不发一言,便又道,“不相信?若是我告诉你,我的那个好妹妹帮着上官轩凛灭了我们欧阳家,你可相信?”
云落本就不是随意便会相信别人的人,更何况是欧阳逸,她原不打算再理会他,却没有想到,从他口中听到了如此事情,阿瑜?阿瑜怎么可能……“阿瑜?”她缓缓出声,带着点不确定。
“不相信?”欧阳逸笑,“我也才知道,原来,女人有的时候为了男人,也能那般狠心,我倒不知道,若是你,能不能也能像她一样狠下心肠。”
云落全身一怔,不管怎么样,欧阳逸的话,她都不能信,从来,什么事情,她都会自己去求证!她猛地伸手便朝欧阳逸挥去,“不用你多管我的闲事,若是欧阳府被宫里灭门,那你如今大概是朝廷钦犯,若是被人看见,不知会有什么好戏?”
欧阳逸双脚在地上一蹬,便猛地移了开去,“想不到云落还会功夫?我真的是小看你了。”
云落唇角一勾,“你想不到的地方,可多了。”说罢,便是与欧阳逸交起手来。她功夫不弱,但是与欧阳逸比起,却也不是很占上风,更何况,她是女子,耐力自然弱些,没多久,额角便冒出了点点汗水,体力有些不支了。
她眼珠一转,猛地从自己的腰后抽出长剑,朝他挥去,欧阳逸没有注意,却也稍稍避了下,那剑便堪堪刺上了他的手臂,眉头一皱,他伸手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看着那从指缝中溢出的鲜血,双眼一眯,身上的冷意便更是十足,再度朝云落攻去。
欧阳逸来势汹汹,云落一下竟也不能抵挡,眼看着就要被他的双掌打到,她身边居然忽的冒出一个人,猛地抬手,将欧阳逸打了回去。
欧阳逸没有想到会忽然出现一个人,他伸手捂住胸口,一咳,地上便是多了一滩黑红的血迹,伸手抹了把唇,抬眼看去。在看到来人时,眼睛忽的一眯,唇角一抿,“居然是你?”话音一落,便飞身而起,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既然连你都出来了,那我便得走了。”
云落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思忖了许久,竟也没有想到他是何人,不觉出声问道,“你是?”
那男子原本站在她的身侧,听到云落问话,便转过身来,“洛云姑娘没见过司弈几面,恐怕是忘记了,我是临王身边人。”
司弈?云落的脑子一转?对于这个男子她仿佛确实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却总好像听过一样,皱眉想了一会,忽然想起,当初她被老鬼带离欧阳府的时候,好像就是他去救的自己,怪不得她觉得熟悉,原来如此,可是,上官轩凛的人,又是怎么会到这里?
见云落一脸怀疑的神色,司弈耐心的解释道,“司弈是奉命出来追捕欧阳逸的。”
“既然是追捕他的,那你没有看见他已经逃走了么?”
司弈似是没有想到云落会如此说,微微一怔,却又再次开口,“司弈认为,比起欧阳逸来说,洛云姑娘对于皇上来说更为重要,是司弈莽撞了。”
云落扬起唇角,这个司弈不知哪里来的这种思想,当真以为她在上官轩凛的心中重要的很吗?她缓缓启唇,“还真是抬举我了,洛云可没有这般重要,不过是一个孤女罢了。”
司弈微微垂了头,立在云落的身前,道:“不知道洛云姑娘可否跟司弈一起回宫见皇上?”
“这又是凭什么?”云落不急不缓的说道,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同意。
司弈抬眼看了看云落的样子,思虑了下,缓缓开口,“有件事,皇上一直不想告诉姑娘,不知道姑娘想不想听司弈多言。”
云落笑,“有话你说便是了,不用这般卖关子。”
“洛云姑娘,本名百里云落,是前左相百里云亦的二女,这点,司弈没有说错吧!”司弈缓缓道来。云落在听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时,便心中一跳,他怎么知道?
司弈看了眼云落惊变的脸,继续说道,“这点,皇上一直清楚,却一直没有对姑娘说过吧。”见云落的脸越来越惨白,他也不再卖关子,“不知道姑娘还记不记得幼时与姑娘一起长大的,除了百里云菀之外,还有谁?”
云落转头看向已经快成平地的百里府,她怎么会忘记,怎么会忘记,齐轩,她的小表哥,她刚到云落这个身体上,便是被他狠狠的一踹,差点从床上摔了下去,之后一起生活十年,那每日的点点滴滴,她怎么会忘记,莫不是……一种预感在她的心头渐渐升起,难道……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司弈,“你是说?”
司弈缓缓的点头,“姑娘想的没错,司弈是皇上八年前回宫是便跟在皇上身边的,没有人比司弈更了解皇上,如若没有这层关系,皇上怎么会独独的对你特别,姑娘不是不知道,皇上一向狠厉决绝,对任何人都不会心软。”
竟然是这样,难道事实的真相便是如此吗,她一直怀疑的灭门凶手,竟然是和她共度了十年时光的齐轩,齐轩,上官轩凛,呵呵……云落扯起嘴角,无奈的苦笑,那么,他早知道自己就是云落,又为什么不和自己相认!她深吸了口气,镇定着心神,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如今,没有人证物证,我又怎么样才能相信你。”
“我知道姑娘心中已经相信,姑娘不妨自己思虑下,总是能想通的,若是实在不信,也可以随司弈一起回去,想必只隔八年,姑娘应该还是能认得出的吧。”
“跟你回去?”云落轻笑,“既然上官轩凛并不想对我说,你就这样说了出来,难道就不怕被他责罚,还是,这只是你想让我跟你一同回宫而说的假话?”是的,她已经相信,如今所说皆只是不想就这样随了他去皇宫,可是,若真是如此,难道她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何事么?她犹记得,百里府被灭门的前一天,在她家寄住十年的表哥便离开了,难道,这真的没有一点联系?
这一大片的废墟,时时刻刻的在提醒着她,当初的惨剧,如今有了些许的线索,难道,她真的能忍住不去查找么?云落深吸一口气,看向凝眉的司弈。
司弈无奈的摇头,“自从上次姑娘离开之后,皇上便一直在命我们寻找,皇上对姑娘的心思,姑娘恐怕不会不明白,如今……”他稍微顿了顿,瞥眼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继续说道,“姑娘跟皇上相处过,又通医理,应该知道皇上身中奇毒,这几日,竟又有复发之象,难道姑娘当真不想进宫去见见皇上,我知姑娘懂毒,想必解毒应该也是能手,那……”
听到此,云落大概便知道了司弈想说什么,恐怕上官轩凛是一直不肯告诉他之前身份的,司弈也是对他一片赤诚,想她可能有助于上官轩凛的毒才千方百计的让自己进宫的吧,既然如此,个人有个人的需要,那她又何不顺水推舟,她稍稍扬眉,“你说了这么多,恐怕就是想让我进宫帮着上官轩凛解毒的吧。”
司弈敛了眉眼,微微垂头,“司弈不敢隐瞒,确有此意,可是,难道姑娘知道皇上是幼时的玩伴也不肯相救?”
“可惜我医术浅薄,怕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云落推拒了下。司弈回道,“姑娘不必谦虚,能跟着神医林乾学医的,应该医术精湛才对。”
神医林乾?云落为一思忖,难道是她师傅,她倒是不知道她师傅还有如此名号,她对着司弈轻轻一笑,“原来你早就打探好了,既然这样,我还有拒绝的权利么?”
“司弈想姑娘是心甘情愿进宫。”
“你说怕上官轩凛责怪你?”云落道,“既是如此,我们什么时候进宫?”
司弈见云落答应,立时抬了头,“自然是越快越好,姑娘可还有其他事要办?”云落摇头,“没了,那我们走吧。”
云落一身男装打扮,进宫时也遇到了麻烦,她微微勾起唇角,看着走在她身前的司弈拿出一块木牌,只见那本拦住云落的侍卫一见那木牌便迅速的退了开去,让出了一条道。
司弈回身对她轻道,“姑娘,我们进去吧。”云落微一点头,随着他便进了宫。
上次进宫,是随着欧阳瑜一同的,彼时的她双眼失明,不能视物,也不知道这临皇宫到底是何模样,所以,这次,大概是她第一次真正见到,却也跟她想象中的差不多,大抵就是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趣,只紧紧的跟着司弈,生怕走失。
左绕右绕的,许久才到了一间宫殿门外,她抬眼看去,只见御书房宫=三个金色大字,“这里是御书房?”云落撇头问司弈。
司弈回,“这个时间,皇上大概就是在御书房处理公事。”
云落看着司弈在殿外唤道,“皇上,司弈回宫了。”从殿内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然后,便是上官轩凛轻轻应道,“嗯,进来吧。”
司弈朝云落看了眼,示意她跟好自己,便开了门,走了进去。云落在他身后将门轻轻阖上,跟他走进了内室。远远的,她便看见了坐在了书桌后的那个身影。
此时的他垂着头在看奏章,没有意识到进来的除了司弈,竟还有云落。
上官轩凛放下手中的奏折,缓缓抬起头,嘴里道,“怎么样,有没有……”他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了,他看见了司弈身后,那个一身男装的女子,与之前唯一不同的,便是她那双有了神采的双眼。
“云落……”上官轩凛喃喃出声。
云落的眼神微一闪烁,视线不知道该投向何处,熟悉的声音,略微有些生疏的样子,云落呼吸有些急促,他……
司弈本立在一边,看到如此景象,便也躬了一身就走出去了,随着门被缓缓的阖上,书房里,便只剩下了云落和,上官轩凛。
上官轩凛放下手中的奏章,有些迟疑的走到了云落的身前,“你的眼睛好了?”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你怎么肯回来了。”
回来,他用回来这个词,他是忘记她根本不是属于这个皇宫的了么?云落的眼睛微微有些酸涩,是的,从方才见到之后,她就已经知道,上官轩凛,便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齐轩,那个总爱和自己对着干齐轩,那个,虽八年未见,仍有着当年样貌的齐轩。她慢慢的点头,往事一幕幕的回放,当年的点点滴滴,让云落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她应该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齐轩。或许,她应该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她应该说……
看云落许久未出一言,上官轩凛的唇角抿了抿,犹豫着伸出双手,握住了云落放在身前的手,低低出声,“你,是记起我了,认出我了,埋怨我了?”
是哪,她记起他了,认出他了,埋怨?云落微一撇头,她该埋怨什么?想从上官轩凛的禁锢中抽出手来,却发现他没有一点想放开的迹象,云落无法,也只好任他这般握着,只感觉他的手有些凉意,冰凉冰凉的,惹的云落心中微微有些不适。
“上官轩凛,放开我。”她抬眼看向他的,“我以为,今生恐怕再也不会再见到他,没想到,他竟然在我身边那么久,真是好玩哪!”
上官轩凛苦涩一笑,“云落,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我不想知道理由,也不需要知道理由,那么,如此我知道了,你又当如何处理?”云落看入他的眼中,将他的无奈,懊恼,不安全都看在眼里。
“你为什么会回来?”上官轩凛迟疑了下,却没有回答云落,反而如此问道。
云落轻轻勾起唇角,“为什么回来?一定要知道原因?”上官轩凛握着云落的手紧了紧,缓缓的点头,云落启唇刚想说话,却听到门被敲响,是司弈无奈的声音,“皇上,皇后娘娘说有事要见您。”
阿瑜?云落的心顿了顿,百感交集,一来是同她好久未见,不知她现在如何,再来,也是因为上次欧阳逸所说之言,虽不全心,却也对阿瑜难免产生了些芥蒂,除此之外,云落该记得,阿瑜对上官轩凛的感情,这番看到她在书房,还不知道她会怎么想,云落微一思忖,便挣扎着逃开了上官轩凛,稍稍退后一步,道,“皇后娘娘有事要找,我恐怕不适合呆在这里吧。”
上官轩凛收起了落空的双手,略微有些尴尬,眉间却是一皱,好似有点不开心,他看了看云落,道,“让她进来吧。”说罢,坐回了书桌后,朝着云落道,“你就呆在这里吧,想必跟她也应该熟的很了。”
云落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
门被缓缓的打开,一个粉红色的人影,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慢慢的走了进来,笑靥深深,朝着上官轩凛的方向缓缓一福身,“皇上,臣妾做了莲花藕粥,清火的,想给皇上您尝尝。”说着抬起脸,一脸期待。待看到房间里的另外一人,她的表情顿时凝固,握着托盘的手竟是颤颤发抖,“洛,洛姐姐?”
云落勾了勾唇,轻道,“皇后娘娘,好久不见。”
欧阳瑜的眼神闪烁着垂了下去,却又游移个不停,直到上官轩凛的声音再次传来,她才算是稍稍镇定了心神,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端庄模样。
“朕怕是说过,皇后不比再做这些无用的事了吧!”上官轩凛的脸冷然无比,没有丝毫感情,与方才面对着云落的那样子,完全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欧阳瑜全身一怔,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些哭音,“皇上……”她低低的唤道,眼神却望向一边的云落,竟有一丝祈求之色。
云落不知道阿瑜如此看她又是为何,不过看上官轩凛没有收拾残局的念头,便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大概是花了许多心思为皇上熬了这粥吧。”
上官轩凛的视线瞟过云落,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睛微微一眯,道,“哦?是这样么,皇后?”
欧阳瑜脸上微露笑意,见上官轩凛问话,便扬起了唇,“臣妾亲自去御花园的清池采的莲花,新鲜的很,皇上要尝尝么?”
“既然是皇后一番心意,朕若是不尝岂不是对不起皇后的心意?呈上来吧!”上官轩凛一直似笑非笑,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思。
欧阳瑜幸福的笑开了,她缓步上前,将那碗晶莹剔透的粥递给了上官轩凛,唇角微微上扬,“皇上请用。”上官轩凛接过,抿了一口,抬起脸,道,“爱妃的手艺不错。”话才说完,却见他脸色一变,迅速的放下了手中的碗,道,“若是无事,便先退下吧,朕累了。”
云落站在一边,分明能看见他的一只手正紧紧的抓着他的座椅,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心知他该是毒发作了,见欧阳瑜尚在此处,便也不好多问,福福身便朝欧阳瑜道,“皇后娘娘,我们走吧。”
欧阳瑜虽有些不甘愿,却也见上官轩凛突变的神色,自是心中一惊,也不再问其它,径直就与云落一同走出了御书房。
司弈见两人出来,行了礼便进去了。
外面,便只剩下了云落与欧阳瑜。
上上下下的看了云落几遍,欧阳瑜的话缓缓出口,“洛姐姐,你的眼睛,好了?”
云落点点头,“嗯,好了。”欧阳瑜笑,“真好,从之前我就盼着姐姐的眼睛能好,没想到再见到的时候,竟是真的成真了,对了,洛姐姐这次回来,还是住原先的凝月筑么?”
云落心想自己也没有地方可以呆,便点点头,“那样也好。”
“洛姐姐上次忽然失踪,阿瑜担心了许久,幸好现在回来,阿瑜便也安心了。”欧阳瑜吐了吐舌头,恢复了点小女儿家的神态,“既然这样,洛姐姐,那我们就先会未央宫吧。”
云落应了声便想跟她一起走,没想到才走了一步便听到司弈的声音,“皇后娘娘,洛云姑娘,稍等一下。”
停住脚步,云落缓缓回身,问道,“不知还有何事?”
司弈为难的看了看欧阳瑜,道,“皇上说让洛云姑娘暂住栖灵宫,皇后娘娘,恐怕……”在司弈说出栖灵宫的名字时,欧阳瑜原本的笑靥已经湮没,她定定的看着司弈,出声,“皇上说的的确是栖灵宫?”
“司弈所言,自然不假。”司弈垂了头,“洛云姑娘,请随司弈来。”
云落不知那栖灵宫到底是何处,但看欧阳瑜如此表情,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个普通场所,她伸手握了握欧阳瑜的手腕,朝她笑了笑,随即转头对向司弈,“我住未央宫的凝月筑便可,不用劳烦了,也请代为转告皇上,谢皇上美意。”
欧阳瑜的眼眶中闪着点点的泪,抬头看向云落,有些惊诧,“洛姐姐,你真的不去住栖灵宫?”她勾了勾唇角,“既然皇上亲口发话了,洛姐姐,你便去住了吧,毕竟,皇命不可违。”
“可是……”云落还未说完,就被司弈抢白,“既然皇后娘娘也开了金口,洛云姑娘,请随司弈来吧。”
云落无奈的拍了拍欧阳瑜的手,“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过去了,我们,有时间再聚聚吧。”欧阳瑜点头,“嗯,洛姐姐,先去安顿了吧。”
云落放了欧阳瑜的手,走到了司弈身边,语气却明显转了,“请带路。”司弈站到一侧,微微躬身,伸手指了个方向,“洛云姑娘,请。”
欧阳瑜还站在原地,看着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忽的觉得全身一软,差点要摔倒在地之前,被人从一旁扶住,含嫣忧心的轻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欧阳瑜木木的转头看向含嫣,眼神恍惚,脸色苍白,“含嫣,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我……”话未说完,已经是抽泣出声,再也说不好话,含嫣朝着远处看去,那个熟悉的背影,难道是……她伸手扶好欧阳瑜,“小姐,我们先回去吧,这里人多眼杂。”
欧阳瑜意识不清的点头,半被搀扶着,走向了未央宫。
此时,云落正跟着司弈走到了一间较为偏僻,却极其雅致的宫殿门外,月牙形的门上是块精致的石匾,上面是行书“栖灵宫”三字,字形飘逸,却又有种辗转缠绵的味道,想必这字也是费了人极大的感情。
“这便是栖灵宫了。”司弈手一伸,示意云落可以进去。
云落跨步便走了进去,才进了里面,便觉和外间大有不同,临皇宫原本便是华丽为主体,而这栖灵宫,却显得极致的清幽,反倒有种小姐闺房的感觉,让云落也觉得亲切无比,更稀奇的是,云落虽远远的看到了那三层的楼房,却不知如何进入,因着她一进院,便是一大片的梅树,此时并不是花期,便是生的郁郁葱葱的,如同一片绿色的海洋。
司弈走到了云落的身边,道,“洛云姑娘,请跟紧司弈,记清这入宫的方式。”云落还未反应过来,司弈已经带头走进了这葱茏的树林之中,口中道,“向左七步。”说罢,便走了七步,然后回身看向云落,见她跟上,便继续走,道,“向右五步。”如此这般,再向后走三步,再前走八步,云落便发现眼前忽的豁然开朗,没有那满眼的绿色,而是那个精致的小楼。
云落不知这栖灵宫为何要多弄这些,她看向司弈,“这里是……”司弈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道,“是皇上亲口让姑娘住到这边,姑娘住便是了,要出去,也是方才的步法,司弈先出去了,姑娘自己熟悉一下吧,稍后会有人把食物放到门口,等姑娘听到铃声时,便可以出去拿膳食了。”说罢,躬身,便是转身欲走。
云落略一思忖,微微跨前一步,问,“皇上他,是毒发了?”
司弈没有回头,只道,“姑娘既然知道,也该知道司弈此时应该回去照顾皇上,失陪了。”说完,再不说话,径直走进了那树林中。
云落撇了撇嘴,不管怎样,司弈这人还是挺忠心,上官轩凛有他这样的手下,也算是福,她转身看想那座三层的小楼,只觉亲切的很,迈步便走到了门口,伸手便推开了门。
虽然看起来是多年没有人住,这栖灵宫看起来仍然是干净的很,一尘不染,甚至还有微微的清香不知从何处散发出来。
一楼进去,便是一个大厅,如同一般人家会客一般的,云落对这里没什么兴趣,看见周围还有几间房,便走了过去,打开其中一间,竟发现里面是个小型的厨房,各种用具一应俱全,再走到另外一间,便是类似餐厅之类。云落来了兴趣,也不知道这栖灵宫之前到底是谁住,貌似那人还真懂得享受。她转头,忽见除了大门,另一边竟还有个小门,便走去开了门,待看到眼前所见,云落未免感叹,这栖灵宫,还真是个好地方。
只见后院大部分是个花形小湖,湖里种着满池的莲,因着正是花期,正开的很盛,或是含苞欲放,或是小荷尖角,或是全数盛开,她闭眼吸气,才知方才所闻的香气大体就是从这里传出。
另外一边,是一个小小的葡萄架,架下,一处是一个晃动的秋千,而另一处,一张摇晃的躺椅,遥相呼应着,葡萄藤爬满架子,更是显得这后院凉爽了许多。而再看去,湖边的另外一角,那里却是一座小亭,里面石桌石椅,云落走进看去,发现那石桌上竟是还留着一副残局,云落虽对棋摄略不多,却也看出这棋局居然是那著名的珍珑棋局,缓缓勾唇,一笑,也不知道这里曾住了个怎样的女子,大概也该是个玲珑似玉的女子吧!
云落回身,离开了这个温馨的后院,轻轻将门阖上,将那一院的凉爽隔在门外,走到一边的木梯,踏步上去。
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云落一步步的往上响着,有着岁月独有的痕迹,云落伸手抚着栏杆,捻指,发现连栏上也是没有一点灰尘,也不知道是有谁总是来打扫,如此珍视一个空置的房间,云落对这宫殿的主人,是更加好奇了。
走上二楼,云落眼神一闪,这算是什么地方?整个二楼居然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墙上那一幅幅的画作,而那画上,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云落走进去看,那个女子?
最接近楼梯口的,是一副女子坐在秋千上荡漾的画,画上的女子巧笑焉兮,笑靥深深,眼睛弯弯眯起,正荡在高空,脸上居然没有半分惧色,只享受着高处的快感,云落不自觉的伸手抚上那个女子的脸,不知为何,这副模样,她总觉得无比熟悉。这架秋千,不就是她方才在后院所见么?看来,这画该是就在这栖灵宫画的。
她缓缓的撤开手,走到了第二幅画前面,这幅画的背景也是在那个幽静的后院,与方才那个活泼的女子不同,这次画中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只见她身着一身淡蓝色衣裙,坐在那亭中,一手执着黑子,有力的放在了一处,抬眉看向对面,眉眼处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云落也稍稍的勾起唇角,虽没有真正见过这个女子,她却总觉得似曾相识,看到便让她心中暖融。
一幅幅画的看过去,这画中没有其他人物,甚至连落款也没有,终究只有那个美丽女子一人,或蹙眉,或流泪,或狡黠,或咧嘴,或安静……正是那女子平时生活中的一幕幕,整整一个二楼,竟是全数放了这些东西,花了大半时辰,云落才将那些画作全部看完,心中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子更是多了几分熟稔,想必这栖灵宫原就是她住的,也不知她是何人,而这个画画的有心人,又是谁?
收起心中的那份好奇心,云落再次跨上了楼梯,往三楼走去,一楼二楼都没有卧房,那必定是在三楼了。果然,才上三楼,便见了两扇雕花木门阖着。云落一笑,这栖灵宫还真是不像一般的宫殿,什么都如一般人家的无异,看来,住在这里的女子,还真的是很受荣宠。
云落稍一思忖,便先打开了右手处的那扇门,推门而入,便被屋内那慢慢的书架给骇了一跳,居然是一个书房,不过,这书也太多了点吧,要是真看,何年何月才能看完?她犹豫了下,走了进去,如同图书馆一般,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书籍,简直让她目不暇接,走到尽头,才见那被故意空出的一块空间,一双桌椅,若是能安安静静的坐在这边,也该是件不错的事情。
扬起唇角,云落走出了那个特大型的书房,来到了左手处的那间房间,如此看来,这该是卧房了吧。缓缓抬手推门,没有意外,一间闺房展示在了她的眼前,没有特别的装饰,很普通的床铺,很普通的梳妆台,云落走进,她以后便是住在这里了么?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她慢慢的眯起眼睛,走到了那状似窗口的地方,稍稍一推,却见那居然是一扇门,如此以来,外间的一切都已经入了她的眼。
一个并不大的阳台,云落走了过去,靠在一边的栏杆,俯视着,从上往下看,她清楚的看到了隔开着楼宇和宫门的那丛梅树,方才进来时只觉大的很,如此一看,竟觉着不过一小块地方,她笑出声来,不知道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因为身在其中会让人迷失了自己。
转了个角度,看向另外一边,却见一处荒凉的宫殿,好似好久没有整修过一般,有些破败,云落定睛一看,竟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似是坐在宫门处,正翘首盼望着,由于太远,她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正狐疑,却听到屋内一阵清铃响起,云落记起司弈走时说送膳食来便会有这铃声,便也赶紧下了楼,经过那梅林,走到了宫门处。
果不其然,地上放着一个精美的食盒,云落缓缓拿起,便重新回了屋里。
等吃好膳食,云落本想去书房找些书籍看看,却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不晓得是不是多日没有睡好的缘故,她揉了揉头,便躺床上休息去了。
把脑袋埋在了枕中,她深吸了一口气,有让她舒服的香气,她舒了舒眉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脑中的晕眩也缓解了不少,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梦境,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竟是看到了一人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后院的那架秋千上,只听得她银铃般的声音叫道,“三郎,快过来。”云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衫男子原本躺在一边躺椅中看着书,听女子这么叫他,便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缓缓的起身,站到了女子的身前,虽是有些皱眉,眼中却充满了宠溺的感觉,“灵儿又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