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撑伞在庄内走了会,看着眼前那熟悉的院子,稍稍平静的心海又是翻起了巨浪,她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怎么会?云落在心中极力抗拒着这个地方,脚步却已经自动自发的迈了进去。
这个院落,她更加熟悉,熟悉到让她有种想逃的冲动。那个石桌,那棵大树,云落紧紧的闭上了眼,时隔许久,没有想到那些过去的事情非凡没有忘记,反而愈加清晰,往事如烟?往事哪里如烟?过去的一切只会成为她永生的梦魇,在不经意的瞬间出来偷袭,她想忘,想躲,却终究没有逃的开自己的心,或许,往事就是用来铭记的,云落猛地睁开了眼睛,握紧了双拳,既然不能遗忘,那她便要刻骨的记住,她受到的那些待遇,总有一天要讨回来,人去楼空又怎样,只要没死,掘地三尺,她也要将他们找出来!
云落收起了伞,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屋内也是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与之前的不同的,便是整个屋子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云落缓步走到了那张软塌旁,伸手触上,再拿起来时,指腹已经是一层灰,她轻轻吹气,将那灰尘吹散在周围。
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间,她便是坐在这个软塌之上,当初的自己只是一心的想要报了南宫御的恩,那样就可以离开,谁能够想到,最后的结果竟会是哪样,云落缓缓地扯起嘴角,转了身子,在这房间转了一圈,刚想开门离开,便听到一人正骂骂咧咧的走近。云落透过门缝去看,居然是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子朝着这个房间走来,只见那女子红纱覆面,身材窈窕,竟似是今日见到的那红色马车中的楚国四公主!
云落刚想有所动作,那人已经猛的推开了门,见到屋内的云落,“咦”了一声便想大叫,云落不想惹麻烦,便迅速的上前,伸手将红衣女子揽入怀中,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将那大门给带上了。
云落只觉那女子的嘴给她的感觉很是奇怪,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女子已经模糊的骂开了,“你,谁,我~~~”云落也不知那人在骂些什么,便将头凑到了女子的耳边,冷道,“不许大叫,我便放开你!”
那女子顿了顿,马上点头,表示她明白。
云落缓缓的将手移开,那人迅速的转过身体,对着云落上上下下的看了几遍,忽然“切”了一声,她扬起了眉,笑道,“就你这样的也出来装男人?”她啧啧了两声,“居然连胸都没有裹起来,你还真是厉害!”说着,她朝着云落竖起了大拇指,呵呵的笑着。
云落紧了紧眉,明显是没有想到一个公主竟会那样,额,奔放,她细细看那女子,虽然她红纱覆面,却依旧能看出她很不正常的双唇,云落见她笑得起劲,便犹豫着问道,“你的嘴?”
那女子一下便止了笑,迅速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怒道,“谁准你看了,本公主允许了吗?”说完,又皱起了眉头,她方才将自己的身份给说了出去。不过,她没有想到,她那样着装,除了嫁往临国的楚国四公主之外,也没有他人了。
云落莞尔,这个公主还挺有意思,而且,她的嘴果然是有异样啊,她轻轻弯起了眉眼,脑中转过一个念想,既然她是公主……“我说不定能治,公主。”
李墨情一听,马上来了兴趣,急急的上前抓住了云落的衣袖,“真的,你是大夫?能治?”
云落轻笑,“公主都不让我看伤处,我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呢?”
李墨情想了想,继而道,“你保证不能笑话我!”想她二哥李墨尘,便总是拿这件事来笑话她,明明取来了解药,却也让她给白白浪费了,想到此事,她愤懑的冷刀一道道的朝不知名处射去。
云落摇头,“我怎么敢笑话公主。”
李墨情这才缓缓将自己蒙在头上的红纱渐渐的解下,露出她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庞,可是,偏偏那张脸上却有一张极为恐怖的嘴唇,红肿粗大,这不就是俗称的“香肠嘴”?
云落极力忍住笑,严肃道,“公主的嘴是?”
李墨情愤愤的将红纱重新覆上了面,别了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云落掩唇,“公主可否将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
李墨情怀疑的看向那个虽是男装,却掩不住绝美气质的女子,这个女子,当真是会医术?她缓缓的将手伸到了云落面前。
云落敛了笑,认真的伸出手,微微皱起了眉,顿了一会,便松了口气,“公主该是已经吃过解药了,这红肿迟迟不退,恐怕是余毒没有清除的缘故,这样吧,若是您信得过我,我给你扎上几针,想必就能好了!”
“真的?”李墨情的眼睛一下子便亮了起来,拉住了云落的双手,“你可是真的能治好我?”云落笑,“我哪里敢骗公主。”说着,她走到一边的桌旁,轻轻的将桌上的薄尘吹去,又拿出手帕,将两个凳子擦干净,对着李墨情道,“公主,你先坐吧,我去找些东西。”
李墨情摆摆手,“你也别叫我公主了,唤我墨情就好。”她看着云落熟门熟路的走到床边的一个矮几旁,蹲下身子,抽出一个抽屉,然后将里面的一个包袱拿了出来,不禁问道,“你是这里的人?我记得归云山庄半年前就人去楼空了呀?”
原本这套针在云落从前也看到过一两回,去那里找也算是碰运气,不想那针居然还在哪里,这时,她却因为李墨情的一个问句,生生的顿了顿脚步,身子也僵了一下,好在她很快便恢复了神色,她低低笑,“墨情开玩笑了,可不是这里的人,这归云山庄,我还是第一次来呢,你要是说这东西,”云落将手中的那套针扬了扬,“我方才不是在这个房间么,这是我才放进去的。”
她坐在了李墨情的对面,将那套针缓缓展开,放在桌上,点了桌上的烛火,然后伸手让她的脸正对着自己,撩开她的红纱,转脸捏出一根银针,在那烛火上烫了一下便往李墨情的嘴上扎去,嘴里状似无意的问道,“方才我听墨情说,这归云山庄半年前人去楼空?据我所知,这归云山庄可是大的很,怎么可能……”
李墨情被云落那一针扎的轻轻“咝”出了声,模模糊糊的回道,“我哪里晓得,关于这件事,坊间的传言可多了,不过,大多都不是真的,反正这些人也找不到了!”说着,一针又是扎上了嘴唇,惹得墨情不由的惊呼,“哎,轻点儿,疼!”
云落轻轻笑,惹的坐在对面的墨情红了眼睛,“你长的这么好看,怪不得要换了男装,对了,”她忽然叫道,却扯动了嘴上的针,痛的龇牙咧嘴,看得云落掩唇轻笑。
李墨情眸含秋水,崴了云落一眼,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唇,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洛云,唤我洛云就好了。”云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那几根银针从她的嘴上抽了回来,“我听说,墨情是要嫁到临国去?”
“没错啦,老头子不要我了,只要那个妖妃,那妖妃一说那临王怎么怎么好,老头子就把我发配到那里去了!”她说的轻快,眼中却难以抑制的怒意。
云落伸手去摆弄墨情嘴上的伤口,“看来,你不是很想嫁到临国?”对于楚国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墨情口中的妖妃,大概是那个蛊惑了楚王的烟妃吧。
墨情忽的笑出了声,“我哪里不想嫁过去了,听我大哥二哥说,那临王对他的皇后可好了,我倒是要看看,要是我去了,他也能不能那么宠我!”她见云落笑着看她,不由得垂下了头,“好吧,我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当妖妃的潜质!”
云落被她的话给逗笑了,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发颤,她没有想到,这个楚国的四公主那么有幽默细胞,嗯,很对她的胃口,云落也忍不住打趣道,“然后呢?你还真准备当妖妃去了?”
李墨情扬起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自然,就算是当不成妖妃,也要把那个临王给迷得七荤八素的,我还听说,他之前不好女色,还狠厉决绝,现在他专宠皇后,要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挑战!”为表她的挑战决心,她还紧紧的握了握拳,惹得云落莞尔,上官轩凛的名声,貌似一直不是很好,这李墨情,怕是要颇费他的一番精力了。
云落拿起手帕,将从墨情嘴上挤出的毒血给擦拭干净,看着慢慢消肿的嘴唇,云落呼出了一口气,“这里也没有什么药膏,大概过几天就好了,总能让你做个美丽的新娘的。”
李墨情笑着抚上自己明显小了许多的嘴唇,不由得眉开眼笑,一把拉住了云落的双手,“洛云,这次真要谢谢你啦,你可比那个李墨尘好多了,就知道挤兑我!”
李墨尘,云落从她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似是不经意的问,“这次,是二皇子将你送到临国去的?”
墨情冷哼了一声,“他哪是送亲去的,明明就是寻芳去的!”
云落轻笑,心中却已经打好了主意,看来,那架褐色马车里的人便是李墨尘无疑了,这样的话,只要把东西交给他应该就好了,对那个怪人前辈,也算有了交待。
正想着,便听到一人在门外唤道,“公主?公主在里面么?”
李墨情无奈的摊摊手,“我的丫鬟来找我了,洛云,你跟我过去吧,陪陪我,我一个人都闷死了!”
云落刚想拒绝,便被她拉了起来,眼中一片恳切,“好洛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走吧!”说着,她便拉着她走向门口,边走还边叫道,“冰水,我在里面,这就出来了!”云落看似是被她牵制,却能依稀看见她眉角的上扬。
说着一把拉开了房门,门外的冰水一见自家的公主竟然拉着一个模样俊俏的男子,不由得红了脸,疙疙瘩瘩的说道,“公主,男女,男女授受不,不亲的。”
李墨情知冰水没有认出来云落是个确确实实的女子,便故意笑道,“怎么,本公主我还不能和喜欢的人拉一下手?”
“可是,可是,公主不是要嫁人了?”冰水怯怯的说道,“要是,要是临王知道……”
李墨情扬眉,“他知道,他知道又怎么样?”冰水本就是个小丫头,此时听李墨情如此说,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红着脸,杵在门口。
李墨情这才笑道,“冰水,你的眼力劲可真是不行,难道看不出来这是个姑娘么?”说着转头看向云落,道,“洛云,你看,你都把我的丫鬟给迷倒了!”
“公主!”冰水愈加不好意思,头也是直低到了胸口,忽的却是想起了何事一般,蓦的抬起脸来,“对了,公主,二皇子找了你许久了呢!”
李墨情冷哼一声,道,“他找我?他找我做什么么?难道又是要取消我吗?”说着转脸看向云落,笑道,“洛云,走,我带你去我的马车。”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两人撑了伞,便朝她那辆艳红的嫁车走去。
云落朝跟在她们身后的冰水笑了笑,无奈地随着墨情走去。
归云山庄不小,那送亲队伍在这边躲雨的人一般都呆在外室,所以,起初她们从里间走出来时,并没有人看见,等到了人多的地方,马上便引起了轰动。
云落此时以男装示人,又是公然与要出嫁的公主在众人面前牵手,这影响力,不用说便是显而易见的。云落微微皱起了眉,虽然墨情不介意让众人观赏,她还是在意的,“墨情,你没有看到他们那双八卦的眼睛吗?”
李墨情轻笑,“洛云,你是害羞了?”
云落无奈的摇头,却正色道,“我不喜欢被众人当成焦点的感觉。”
墨情忽然也敛了笑,顿住了脚步,声音中有种无奈的悲怆,“是啊,你不愿意便可以逃,可是,我,却是注定了被众人当成焦点。”忽的,她又是笑出声,恢复了她的俏皮,“所以,既然不能逃,那就享受!”
云落此时忽的发觉她眼前的这个女子的内心,或许与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她眼神一闪,却听见墨情掩唇轻笑,“洛云?怎么了?你难道喜欢被他们这么瞧着吗?”
云落这才缓过神来,似嗔般的看了墨情一眼,“走吧!”
远远的,云落便看见那很闪人眼睛的那嫁车了,红纱在雨中显得更加诱人,看来妖艳无比,墨情被冰水托着上了马车,然后便伸出手来接云落,云落拉住她的手便上了马车,待弯身进了马车,云落不禁感叹,果然是皇帝嫁女儿啊!
墨情已经坐到了一边的软垫上,揭开了头上的洪山,喝了杯热茶,看云落还站在原地,便朝她招手,“洛云,快过来,那边会被雨淋到的,来喝杯热茶吧!”
云落看着眼前豪华的巨型马车,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顺着墨情的手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身边,接过茶,轻轻的啜了一口。
“洛云扮成男装是要做什么?闯荡江湖?”墨情忽然兴致勃勃问道。
闯荡江湖?云落笑笑,“我想找人。”找人,应该算吧,现在找到了李墨尘,只消把她手中的锦囊给他,之后,是要去找害死百里府的凶手,再之后,她要去找,那个他……所以,说找人,应该不算说谎吧!
“找人?”墨情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洛云要找什么人?我让李墨尘帮你好不好?虽然他这人不是肯靠谱,但是还是能用一下的。”
云落轻笑,她要找的第一个人,便是李墨尘,“不必了……”她话音刚落,便听到马车外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嗯?情儿是说我不靠谱么?”
李墨情没有想到会被他听到,却也是硬着脖子扯到,“是啦,说的就是你!”
感觉马车一动,李墨尘已经上了车,他掀开帘子,勾起唇角,“情儿,怕这次,是你不靠谱了吧?居然把一个男子带到你的嫁车里?你是生怕那个临王不要你,便巴巴的找了个相好?”说着,看向坐在墨情身边的云落。
李墨尘身子顿了顿,眼角却更加弯起,似是了悟,他悠然的坐在了一边,笑道,“嗯,情儿,你的眼光……”他故意上上下下的看了云落好几遍,“真是,不怎么样?竟然喜欢上这种娘娘腔了?”
墨情眼神一凛,笑靥如花(大家忽略她那张还木有好全的嘴巴吧)的揽住了云落的手臂,“怎么样,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管得着吗?”
李墨尘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忽的叫道,“情儿啊,你的嘴唇怎么好像变小了?”
墨情嘴角勾起,越加靠近云落,简直要把整个身体都挂在云落身上了,“是了,就是他帮我治的,所以我便要以身相许了!”
李墨尘状似为难的看着面前两人,“可是,情儿,你跟了这个小相公,那个巴着要娶你的临王可怎么办啊!”
云落此时已经完全怔住了,应该说,在李墨尘进到马车的那时候起,她便已经怔住了,这个男人,不就是那个,叫自己十九的妖孽男子吗?如今这话说的,却好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云落无奈的看了墨情一眼,有如此的哥哥,墨情,你就自求多福吧!
“巴着娶我?”墨情冷哼一声,“这话,好像就是你说的吧!”
李墨尘无奈的摊手,耸耸肩,笑得如同一个神婆后裔。
墨情此时已经转了脸,看似柔情的看着云落,“李墨尘,我已经决定要跟着他了!”
云落恶寒了下,墨情啊,难道你就看不出来你二哥那看透一切的神婆本质?云落扯着笑看向李墨尘,却见他张嘴,无声的说道,“十九……”好吧,云落这次彻底无语了,李墨尘果然已经认出了她,却在这边耍着她的小妹,云落这可算是看了一出被耍与反被耍的经典戏码了,可怜墨情,此时还以为骗到了李墨尘呢!
“情儿,你真是让我难做。”李墨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只差捶胸顿足了,偏偏他如此夸张的演出还能让墨情相信,“哼哼!”墨情自以为自己演的很成功,她哪里知道……
李墨尘忽然凑近墨情,神叨叨的问道,“情儿,我记得你可是喜欢男人的,什么时候,竟也对女人产生兴趣了?”
“你当然不知道……”才说了一句,她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立时住了口,还有些粗肥的嘴唇就那样张着,过了许久才阖上,她缓缓的开口,“李墨尘,你说什么?”
李墨尘迅速的坐在了云落的另一边,笑,“情儿,你不仅喜欢女人,还想抢你二哥的女人了吗?”
墨情的神色一僵,“你的女人?”
云落的脸色苍白,“你的女人?”
李墨尘笑容生风,“我的女人!”
墨情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转过头,看着也是呆愣状态的云落,不由得问,“洛云,李墨尘说,你是他的女人!”
李墨尘斜了她一眼,道,“十九自然是听到了的,是吧,十九,我早就知道我们总是还能再见面的,没有想到这么快啊!”
云落不着痕迹的朝墨情身边靠了靠,“我不叫十九。”
李墨尘一脸受伤了的样子,捂着胸口作西施状,“十九,这才几日,你便把我给忘了吗?那天,你可是已经答应了给我当娘子的!”
云落心中大呼悲惨,怎么李墨尘竟就是这个人,这下可好了,算是被纠缠上了么?云落还没有开口说话,墨情终于看不过去了,起身将云落护在了自己的身后,朝着李墨尘道,“你说是就是了?洛云可没有说过呢!洛云,是吧?”云落无比感激的看了眼挡在她身前的墨情,刚想点头说话,却看见李墨尘那痛心疾首的样子,那到嘴边的话,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幸好这时,马车外一人叫道,“二皇子,雨停了,马上上路吗?”
李墨尘撩开车帘,看见外面果然是已经停了雨,不过这天气也不早了,便开口道,“不用了,今日便在这里过夜了吧!”外面那人听见便领命下去了。
而后,李墨尘看向自己对面的两人,笑道,“情儿,就是你不肯,也没有办法,谁让十九是我先看上的呢!你就死了心吧,乖乖嫁到临国去吧!”
李墨情愤愤的扬头,“洛云才不会要你,你就死了心吧,哼哼!”
“哦?十九,你不要我么?”李墨尘扬了扬唇角,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云落轻轻一笑,“劳二皇子错爱了,洛云已为人妇了。”云落纠结了许久,也只想出了这么个理由,如此,他该是不会再纠缠了吧。
可是,云落似乎是想错了,只见李墨尘眼睛一蹬,怒道,“十九,上次我见着你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要是敢嫁人,我也是要抢过来的。”他忽的凑近云落,龇牙咧嘴,“十九,那男人在哪里,我可要看看,什么样的男人能娶你。”
云落刚想说话,却见他又是摇头,“不行不行,十九,你看,我肯定比他要好,你还是选我吧!”云落差点被口水给噎到,她镇定了下自己的感情,“二皇子错爱了。”
李墨尘纠结地皱起了眉,缓缓的摇头,“十九,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夜深人静。
李墨尘早就离开,因为归云山庄的房间多已灰尘遍布,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云落休息,她与墨情一起睡在那红艳的嫁车里,此时,她正侧躺着,静静地听着外面哔哔啵啵的柴火燃烧声,以及那微微的风声,在这个旧地,她没有一丝睡意,整个人清醒无比,她侧耳倾听,墨情已经沉沉睡去了,平稳的呼吸声在云落的背后缓缓响起。
云落蹑手蹑脚地掀开了被子,坐起身,撩开窗帘往外看去,下过雨之后的空气,微微有些潮湿,带着点泥土的清香,她缓缓的吸气,也觉得舒适无比,外面自然是有人巡夜,于是,便有些摊摊的火光,以及坐着走着的人。
云落思虑了下,便缓缓的站起身,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未免麻烦,她故意绕开了巡夜的人,独自一人,走了开去,没有目的的走了一会,竟是发现她走到了栖萝轩。
看着不变的牌匾,她的心微微的有些抽痛,云菀,在这里,她见到了云菀,只可惜,她忘记了自己。云落颤颤的闭上双眼,当初的种种,原来依旧如此清晰,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变过,一切的过去,都会变成回忆,而她的回忆,却被她埋在了心底的深处,不敢将它释放,怕稍一触碰,便会痛到痉挛,痛的只有她,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选择不去碰触。可惜,她勾起唇角,没有什么是梦境,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除了接受,她仿佛真的没有别的出路。
她睁开眼,月色下的栖萝轩更是有种让人心惊的感觉,她定了定心神,迈出步子,朝栖萝轩里走去。
栖萝轩也没有大变,唯一变的便是原本就没有生气的这个地方,此时更加的没了一点人气,云落走到了院落中的石桌旁,看着这个地方,想起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此时,她已经后悔,若是,若是她当初能够……是不是,云菀便能少受些苦?
她伸手捂住心口,当初曾见到的云菀那狼狈样子,她该是受了多少苦,原本以为,她没有了任何家人,却没有想到还剩下的唯一亲人,她竟然也没有去救,生生的让她被那般的糟蹋,她,真的该死!
正低着头,忽的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迅速抬头看去,竟发现来人是那个,李墨尘。
该说是冤家路窄还是机会难得呢?云落微微勾起唇角,原本的思绪也马上放到了脑后,定下心神,笑着看向那个朝着她走来的妖孽男子。
“二皇子。”云落很识礼的叫道。
李墨尘轻轻的笑出声,“十九怎么同我这般客气呢!”说罢,也不等云落回答,便转身看向这个栖萝轩,叹了口气,道,“这个地方,真是荒凉,想必有人住的时候大概也没什么人气,真是可惜了如此的好地方。”
云落眉眼一挑,他眼睛倒是尖利,“二皇子为何如此说?”
李墨尘回身看向云落,笑着靠近,“怎么?十九想听我的高见?”云落微微往后退了退,“但闻其详。”
李墨尘也不在意,只是直了身子,“这地方虽不错,却处在这归云山庄的角落,人迹罕至的,这里的房间又如此保守,可见这里的主人定不喜生人进入,哪里还能有人气呢?”
云落笑,“二皇子倒是想的通透。”她想起怀中的那支簪子,转了转眼,便道,“不知道二皇子可也有什么心事,不然,怎么会到如此角落来?”
李墨尘忽的一笑,“这话,我是该问你吧,十九,你又是有何心事,一个人在这边暗自神伤?”
云落轻笑,“洛云只是触景生情罢了。”李墨尘挤了挤眉眼,“十九在想些什么?”
她伸手将一直放在自己腰间的玉佩拿了出来,“二皇子,这大概是你落在我这边的,现在,物归原主。”云落将那玉佩递了出去。李墨尘却是许久未接,反道,“这东西,我都已经给你了,十九,你可莫要再伤我的心了!”说罢,便是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云落知他是故意,手伸出去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二皇子?”
李墨尘笑着伸手将云落的手握紧,把那玉佩包在了云落的手心,“说了收好,矫情什么。”云落无奈,伸回了手,“那我便替二皇子保管着,什么时候二皇子需要,便可以来拿回去。”李墨尘“嗤”了一声,“我李墨尘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再要回来的。”
云落扯了扯唇角,又是想到了那个锦囊,她觉得,既然那怪人要自己将东西交给他,自然是与他有着很深的联系,她思虑了许久,问道,“二皇子,若是一位伤害过你的人此时想要获得你的谅解,那你当如何?”
李墨尘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如此问,不由得愣住了,顿了一会,弯弯眉角,“没有人能伤害我。怎么,十九,你是想重新选择我么?”云落缓缓伸手,从胸前拿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李墨尘,刚想说话,便被抢白,“十九真改变主意了?要回赠定情之物?”说着,一把便把那锦囊拿了过去,连连摇头叹气,“我早说你定会选我的。”
云落对他的臆想很是无奈,却也只能好脾气的解释道,“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二皇子的。”李墨尘笑着打开锦囊,嘴里调侃道,“十九何必如此害羞。”他从那锦囊中掏出那跟通透的白玉簪子,啧啧叹道,“十九,这簪子还真不错,不会是你的传家之物吧!那可真是折煞我了。”云落无语,也只能再次回,“这是有人托我带给二皇子的。”
李墨尘细细摩挲着那白玉簪子,刚想说笑,脸色却蓦的一编,将那簪子拿到眼前,细看了下,随即,便猛然上前,抓住了云落的手腕,将她带进自己,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给你的这簪子?”
“二皇子?”云落被他忽然的动作骇了下,一时也有些莫名其妙。“说,谁给你的这根簪子!”李墨尘步步紧逼,脸上的戏谑表情此时也消失不见,一脸的正色。
“簪子?”云落却忽的露出了笑容,“二皇子当真认识这簪子?那洛云算是没有给错人。”
李墨情紧了紧眉,“是谁让你把这簪子给我的?”他再次问道,一点笑容也无,两人之间的气氛搭着周围不时的夜风声,竟显得诡异无比。
云落歪头,一脸无辜,“那人救了洛云,便让我把这簪子交给二皇子,至于那是什么人,洛云也不晓得。”
“不晓得?”李墨尘忽然意识到他有点过于紧张,皱皱鼻子,缓缓松开了紧紧抓着云落手腕的手,微微勾起了唇角,缓和了一下这紧张的氛围,“十九当真不晓得?”
云落也朝着李墨尘扯起笑,“二皇子是不相信洛云?”李墨尘再次将那簪子拿到眼前,好像那是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一样,不舍的抚摸了许久,而后,仔细的重新将她塞回了锦囊中,放到了自己胸前,朝着云落道,“那十九是在哪里见到那人的?”
云落思忖着或许这个李墨尘与那怪人还当真有些什么交情,想到那怪人的颓败模样,便也没有隐瞒,道,“就是在二皇子初次遇见洛云的山上,具体位置,洛云还当真不晓得。”
李墨尘凝眉,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才一会便又笑出声,“好了,我已经收好了,十九,多谢你了。”忽的,他表情又是一转,一脸痛心的样子,“十九,你可是当真不想选我?”
云落也不与他计较,只笑,“二皇子,既然东西已经带到,那我也该离开了。”
“做什么要离开?”李墨尘叱道,“十九,我可是准备把你一直带在身边,让你看看我的好的。”云落知他也只是开玩笑,摇头,“蒙二皇子错爱,洛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东西带到,洛云也可以该离开了。”
李墨尘却不依不饶了,“情儿许久没有遇到可以说话的人了,十九,你就算舍得我,难道也舍得她?”
云落莞尔,她充其量也算与墨情认识几个时辰,虽觉得她还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却也没有到为了她而继续跟着这送亲队伍的程度,“墨情能明白的。”
“你倒是了解她?”李墨尘忽然眯眼一笑,“我同你打赌,若是她知道你要离开,肯定不让你走。”云落额头不禁冒出了点点的冷汗,对于墨情,她虽不是很熟,经李墨尘如此一说,却也有点心惊,原本她还想同墨情道别之后再离开,既然如此,云落扬眉,如此离开也好。
云落呵呵的笑出声,“既然如此,二皇子,洛云也只能不让墨情知道了。”说罢,她往后移了一步,用了内劲朝着栖萝轩外的树丛中飞身而去,“二皇子,后会无期。”她微微提了提声音,“替洛云向墨情道别吧!”
说完,也不再往后看,在那树丛中几下穿梭,面前便是一堵围墙,她微微扬起唇角,猛地用力,便从那有些高度的围墙上跳过,到了归云山庄外,隐约中,似乎听到身后那人说了声,“后会有期。”
她笑笑,不再管,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东方有些微微泛白的天空,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原本不想这么离开,可是,为了不惹麻烦,也只能出此下策,反正,他们,大概也是后会无期的,而后,她稍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瞧了瞧还略显漆黑的周围,打定主意,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此时,依旧在栖萝轩的李墨尘没有移动他的步伐,他含笑看着云落消失的方向,没有关系,他的笑容越扯越大,他们还会再见,这只是开始,不是结局,他想要的,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她是,他缓缓低下头,抚上自己胸口那微微的突起,它也是。
云落猛地坐起身子,额上冷汗直冒,她大口大口的喘气,许久不能平息。缓缓的闭上眼睛,将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阖上,梦中的一幕幕如刚刚发生一般,让她不由得心痛到难以附加。
八年,已经过了八年,那夜的血腥,那夜的嚎叫,那夜的火光,那夜的……云落终于难以抑制,眼角一滴浑圆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没入她的衣领之中,消失不见。
离开归云山庄已经两日,此时的她已经到了楚国与临国的交界处荆城,而她所住的,便是荆城最有名的清风客栈。
云落平复了下自己的燥乱不安的心情,深吸了几口气。下床洗了把脸,便走到门口想出去。门才打开,便听到走廊另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情儿还在生气呢?”云落猛地关上门,李墨尘怎么也在这边,她紧赶慢赶,用了两天的时间到了荆城,却没有想到还是碰上了他们。
云落背抵着门,听到门外墨情的娇嗔,“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可以陪我说话的人,洛云居然一声不响的就走了,我自然是气的。”
李墨尘笑,“谁让你自己睡的跟头死猪似的,连她走了都不晓得。”
“李墨尘!”墨情一听便气了,“你!你居然还敢怪我?不是你说她是你的吗,还能让她走?”李墨尘勾起唇角,“是我的,便终究是我的。”
墨情狠狠的瞪了李墨尘一眼,双脚一踩,便是愤愤的走回了房间。李墨尘眼睛一眯,朝着一间紧闭的房门,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云落缓缓的舒了口气,才想走动,却听到门被忽然敲响,她刚严阵以待,便听到房门外传来一个恭谨的声音,“公子,可是要把早饭送到房间?”
“嗯,送来吧。”云落应了声,坐回了桌边,闭上了眼睛,缓缓的伸手揉着自己的头,梦境过后,她竟是全身无力,头脑昏沉看来这噩梦的余威还真是不小。
在房间解决了早饭,云落稍稍收拾了下便匆匆结了账离开。
李墨尘坐在角落,挑着眉眼,不停的转动着手中握着的茶杯,眼睛微眯,看着客栈门口处,只笑不语。
因为蝴蝶谷便是在楚国与临国的交界处,当初,乾老方巧是去了珉峰,才刚好将她救回了蝴蝶谷,不然,她恐怕早就没了性命,此时到了这里,想起之前在那的点点滴滴,云落便想去蝴蝶谷看看,走了许久才发现,她竟然不知道入口究竟在何处。
也是,当初入那蝴蝶谷便是乾老,后来离开又是被欧阳逸带出,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入口是在何处,心里稍稍有些郁结,不过,随后一想便又释怀了,她怀念的是与乾老一起的那段安闲的日子,却不是蝴蝶谷,如今乾老回了珉峰,那她日后再找去便是。
只是,想到珉峰,云落的心忽的一痛,她虽不是故意,却也算是不告而别,不知道若是阿离醒来,会如何。
云落微微的扯起嘴角,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离竟在她的心中占据了不少的分量,他就那么不知不觉,悄无生息的潜进了她的心中,等她发现,他早已经驻扎了下来,成为会让她心头轻轻刺痛的那根细针,虽小,却不容忽视,无时无刻的影响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