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话音刚落,莫肆已是拿起旁边的一根鞭子,重重的打在了云落的身上。
云落的肩头的衣衫马上便应声碎了开来,一条红色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鲜艳。
莫肆邪佞一笑,又是一鞭甩在了云落的身上,云落紧紧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痛呼声溢出喉咙,既然云菀能忍过来,自己也能!
一鞭一鞭没有间断的落下,栖萝轩较为偏远,却还是能听到外间的热闹,云落扯起嘴角,好吧,就这样,既然不能离开,或许死了也不错!
云落的神思已经有点恍惚,又是一鞭落在了她的小腹,云落忽然觉得小腹处一阵火烧,紧接着,是一种直入骨髓的痛楚传遍了云落的全身,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呻吟,听在莫肆耳中,更是让他快意,一鞭又打在她的小腹。
云落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小腹处火烧般的疼痛让她没有了任何思维,只是不停的想要蜷缩身体,减缓腹中的疼痛。
莫肆也看出了她的不对,低头看去,竟看见云落的裙裾上已是鲜红一片,他有些扫兴的扔下了手里的鞭子,狠道,“没想到你已有了向离的骨肉?”
什么?骨肉,云落忽然也意识过来自己为何会如此,她已感觉到了正有鲜血在从她的下身流出,云落模糊了眼睛,那便是孩子么?
莫肆居然用剑挑开了云落手上的束缚,云落一下子没了支撑,蜷缩在地上,紧紧的护着自己的肚子。
她不想要他走,她想要留住他!
云落咬牙忍住心中的恨意,抬起脸,朝着莫肆,低下了姿态,“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她揪住了莫肆的一片衣角,哀凄的说着。
莫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既然是向离的孩子,那便自然是要他做主的。”他矮下身子,一脸狰狞,“不知道他会不会要呢?我还真是期待。”
云落蜷缩在地上,密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那可怖的男人亦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忽然觉得恐慌,她能感受到腹中生命的渐渐离去。云落一遍一遍的念着,别走,别走,别走……
原本阴沉的房间忽然有了些亮光起来,云落微睁双眼,吃力地抬起头朝那唯一的出口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门口传来的刺眼光芒,她只能看到那个身影,但是她知道那是莫向离,已经是别人丈夫的男子。
云落的眼睛朦胧了,莫向离是来救自己的孩子的么?她安心的勾了勾嘴角,她就知道,莫向离不会见死不救!
莫向离看着蜷缩着的云落,心中一痛,他咬牙进到了密室里,站在了她的面前。身后一人已是拿来了一碗黑酽酽冒着热气的药汁,放在了桌上。
云落艰难的坐起身子,看见了那碗药汁,不知该作何想,他便是这般等不及么?就算是没有那碗药,没有多久,孩子恐怕也会离开吧!他就是这么急不可待的表示着他对这个孩子的没有所谓么?
“自己喝还是让别人帮你?”莫向离冷冷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一字一字的扯碎云落的心。
云落涩涩一笑,“我原本以为,你会要这个孩子。”她缓缓的往后退去,惊恐的瞪大双眼,眸子里噙满泪水。
“哼。”头顶传来一阵冰冷至极的声音。
云落退无可退,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我居然还奢望你能留下这个孩子,是不是很愚蠢呢?”嘴畔荡起一抹决绝的笑意,自嘲地说道。
莫向离步步逼近,居高临下。阴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情感。身边的侍从会意的端起那碗黝黑恶臭的药水,朝云落走去。
“你说,”云落缓缓抬起头,神情恍惚,惨白的脸上泪痕未干,凄惨的笑道,“莫向离,我是不是应该恨你呢?”
莫向离墨黑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暗沉,却在下一瞬间双袖一挥,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一丝留念!
云落看着那侍从拿着那碗药汁朝她走近,死死的揪住了衣角,莫向离,我真的该恨你的吧,你擅自决定了孩子的命运,自己则是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苦涩的药汁被大口大口地灌进云落的嘴里,她仰着头,来不及吞咽的药汁随着她的嘴角滑落,滑进她的衣领,消失不见。
伴随着云落的绝望,那抹冰冷的黑影也消失在尽头。视线逐渐模糊,胸口传出阵阵火烧,腹部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真切的知道,她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恨他,那个阴狠无情的男子——莫向离!
云落的意识渐渐模糊,耳边就像是有着无数的噪音,吵得她心神不宁,即使如此,她还是受不住沉沉的困意,伴随着腹中的剧痛,昏睡了过去。
云菀身穿喜服坐在床上,眼泪不停的滑落,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真的连最后的一点幸福都得不到么?她不能忘记莫向离在喜堂上拒绝和她三拜的场面,那么多的人,他竟连一丝脸面都不留给自己,单单只是为了她么?
那湖边的一幕……她闭上眼睛,却又蓦的睁开,眼中一阵狠厉闪过,绝美的脸庞此时扭曲无比,那么多年的痛苦,她绝对不会就那么放开,她一定要他们一个一个的受到惩罚,一定要!
自己受到的痛苦,她要一点点的回报过去,一点都不剩!
她站起身,褪去身上的喜服,再一次轻轻走出了房门。
云落只觉周身寒意四盛,似乎一阵阵的冷风正从四面八方侵袭着她的身体,她神思有些恍惚,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腹中仍在的绞痛提醒了她,自己是被莫向离狠心的弄掉了孩子!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却发现四周漆黑一片,自己在哪里?难道是被安置在了密室,可是周围又怎么会有冷风?
云落以手撑地,艰难的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手下竟然是草地,她伸手朝着周围摸索了下,四周好似都是茂盛的草,刺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有些痛楚。
这里不是归云山庄?这个想法出现在云落的脑海里,那么,这是在哪里?怎么会一点光线都没有!
周围的风声愈加的猛烈,伴随着声声阴沉的猫叫,显得恐怖无比,云落根本不能看清任何东西,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无助感化作了丝丝的恐惧,萦绕在她的胸口。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雷鸣,轰隆的一声摄了她的心神,而后,开始有雨滴砸在她的身上,冰凉冰凉的。
云落有些迟疑的伸出双手,放在自己的眼前,缓缓的晃动了几下,没有,什么都没有,自己是看不见了么?她看不见了,她看不见了!云落不敢置信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雨越下越大,云落的身体已是被整个的淋湿,雨水顺着她的发丝,顺着她的脸颊,顺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滑落,彻骨的冰凉也比不上她此刻内心的恐惧。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此刻,她却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无助,也是此刻,她的内心一点一点的随着那些冰冷的雨水冻住。
她无力的躺在了了草地上,自己始终都逃不开被抛弃的命运,既是如此,那么,若是自己能活下来,她定要让自己无坚不摧,再不让别人有能力抛弃自己!
雨滴再在她的脸颊,生疼生疼,她的脸上却只有雨水,再没泪水,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刺骨的冰凉,她的心一寸一寸的化作坚冰。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个杂草丛生的乱石岗,那个雨中的女子,一切都在那一刻定格,无论经过多少年,云落始终都能记得那个夜晚,只是以后的自己却再不是现在的心情。
白朝大陆一分三国。
楚国位于最南,三国之霸,人民富庶,物产丰饶。
临国位于最北,实力仅次于楚国,地广人多,土地肥沃,多出矿产。
弈国位于最西,实力较弱与其它两国,但主在兵源充足,战力强悍。
楚国有归云山庄,一统楚国商运,与楚国一荣俱荣。
弈国有郦宫,无人知晓郦宫所做何事,只知郦宫与弈国皇室有所关联,皆是闻宫色变。
临国,则有少年天子,据传那少年天子自小养在宫外,八年前才重回宫廷,于四年前弈国老皇死后执掌大权,手段狠厉,无人不晓。而八年前百里丞相家的一夜灭门,仿佛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于是,众人皆疑,是否与皇室有关。因着百里丞相家被灭门,临国竟不再设左丞相,只余欧阳瑞风一人担任丞相之职。
楚与临国交界处,为一蝴蝶谷,那谷里四季常春,十分适宜人居住,而奇怪的是,无人能找到蝴蝶谷所在,而如今,蝴蝶谷中……
等云落再次从昏睡中醒来,自己已经不在原处,她摸索了下,身上的被子和身下的褥子让她明白自己竟然已经是在一张床上。
她撑着床板坐起身,身下的痛楚让她皱了皱眉头,刚想掀开被子,却听见“吱呀”一声,似是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云落感觉到有人正站在自己的床前,那人急急的说道,“快些躺下,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没好么?”
云落被他抓着双肩,放在了床上。“你是?”云落问道,却不想自己的声音竟是一片沙哑,话出口,竟像是石子磨过地的声音,云落皱皱眉。
那人呵呵一笑,道,“老夫也就是一个老大夫,你还是好好养伤比较要紧。”
“谢谢。”云落虽看不到,还是朝那人说话的方向处真诚的说了句谢谢。若不是他,云落想,自己恐怕还在那处不知是死是活呢!
老人笑得很和蔼,他坐到了云落的床边,低声问道,“姑娘,你怎么会在那种地方呢?若不是我正好去那边采药,恐怕就没有人能发现你了。”
云落握紧了自己的手,莫向离弄掉自己的孩子还不够,居然还将自己扔出了归云山庄,他真的是那般迫不及待的要让自己离开么?她没有察觉自己的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了血,依旧在用力。
老人见云落一脸愤慨,也是明白她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欲人知的事情,叹了口气,道,“姑娘也别怪老夫多嘴,这世上的事情啊,也就那般,老夫不希望姑娘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唉,罢了,如今,你还是好好养伤吧。”他拍拍云落的肩,为她掖掖被角,走出了房门。
云落转身将头头埋进了枕中,呼吸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心底难得的平静了下,自己如今该是何去何从呢?没了孩子,离开了归云山庄,眼睛又是失明,自己是定不能回去郦宫的,那么,她还有什么容身之处么?
云落忽然觉得自己活得那几十年都是白活了,这时候,竟连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她懊恼的翻身,紧紧的闭上双眼,不愿再想,如今,恐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吧,好在自己碰上了以为好人,若不是他,自己真的是不知该如何了!
没过多久,门再一次被打开,一股馥郁的药气散发在空气中,只听的那老人有些暗哑的声音问道,“姑娘,先起来喝药吧。”
云落吃力的坐起身,老人将药碗放在了他手上,扶着她的双手放到了她的唇边,老人温和的提醒,“药还烫着呢,小心着点啊。”
云落朝他感激的一笑,稍稍吹了一吹,便将药一饮而尽。老人将药碗收走,嘱咐云落好好休养,便走了出去,房间内又是只余云落一人,周围的静谧让她有些不安。她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沉入睡梦,似乎只有那样,自己才能找到一点真实感,到现在,她还是对自己看不见的事物感觉恐慌,或许只有睡梦才能让她安心。
那样在床上的日子也过了大半个月了,老人心肠很好,对自己很是照顾,就是因为那样,她更是过意不去,自己躺在床上作死人,却要一个老人来照顾自己。云落同老人说过要离开,却被那老人给厉声驳斥了,她说要帮着老人做些什么,也被他以身体未好为理由将她赶到了床上休息。
过了将近一个月,云落实在是忍不住了,不管如何,自己也不能给老人家添麻烦,至少也得帮他做些什么!
云落才踏上地,便被东西绊了一脚,幸好抓住了一边的桌子才稳住了身形,她深吸了口气,用手摸索着往前走去,走了几步便听到有人急急走过来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下床了!”
抓住那老人略有粗糙的手,云落朝他笑笑,“我想下来走走,总呆在床上,心里不舒服。”
“唉。”老人家叹气,“罢了,姑娘,你可愿留在这里同我这个老头子做伴,我也就会些医术,教了你也算你后继有人了。”
云落歉意的笑,“那怎么好意思,您能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而且,我的眼睛……”
老人家拍拍云落的手,“小姑娘,别看我已经老了,可是眼睛还没有瞎呢,我说行就行。”云落还想辩驳,却被老人家一下打断,他笑道,“好了,我还不知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云落。”她缓缓说道,“老人家,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老人家笑笑,“自然是叫我师傅了。”
“师傅?”云落问。
老人家一副不满的样子,“怎么,云落,还不肯拜老夫为师么?”
云落为难的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放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在这里开始,“我……”
老人哼了一声,“你是瞧不起我,所以不愿拜我这个老头子为师么?”
云落赶紧解释,“不是的,我只是……”
“既然不是,那便叫一声师傅来听听!”
云落实在无法,不过她就算是离开了那处也是无处可去,还不如同这个老人家在一起呢,她点点头,郑重其事的唤道,“师傅。”
老人哈哈的笑了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这才乖么,小云落,来来,坐这边休息,我先出去下。”
云落有些摸不着头脑,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师傅已是又回到了房间,他将一样东西塞到了云落的手里,道,“你把这个拿好了,这是我们珉峰的信物,若是以后遇到什么困难,珉峰的人见到这个都会帮你的。”
云落摸着手中的物什,大概是一块玉般的触感,“师傅,这是……”
乾老(老人的称呼)笑,“你既是做了我的徒弟,我自然是要给你点信物!好了,今日便早些休息吧,”乾老站起身,将云落送到了床边,让她坐下后,严肃地说道,“若是你不想给我这个师傅添麻烦,便不要自作主张的乱走,等你适应了再说,明白么?”
云落点点头,她知那个师傅是为自己好,自己也是确实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师傅,云落知道了,师傅放心吧,云落不会莽撞的,一切都听师傅的。”
乾老笑着点头,“那便好,好了,你先休息,有事明日再说。”
云落坐回了床里,靠着,师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还细心的为自己关上了房门,云落轻轻扬起了嘴角,好久没有这般舒适的什么都不想了,以前,什么事情都要思虑再思虑,生怕一个做错便是步步错。
如今,云落伸手寽了寽发丝,这边轻松的生活,原本以为自己是怎样都体会不到了,她忽然在想,她到底是不是该怨恨莫向离对她做的一切!
没错,他让她失了孩子,他让她瞎了眼睛,他让她没了住所,但是,却因为他,自己遇到了这位师傅,很是慈祥的师傅!
云落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眉脚一扬,自己怎会原谅,莫向离,你可以等着!
“云落,我已经同你说过一遍,记得自己记住。”乾老丢下一句话便是出了房门。
云落默记着,膻中穴,在体前正中线,两**中间,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鸠尾穴,位于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击中后,冲击腹壁动、静脉、及肝、胆,震动心脏,血滞而亡。巨阙穴……
云落记性本就不错,不过多久便是将这穴道给记准了,虽是眼不能见,却已是能准确指出穴道所在之处。她虽当初随着虞锦学过一些,但主攻毒药,且为求速度,许多都只了解了大概,并不十分清楚,在这边竟也闹了不少错误,被乾老也是狠狠说过,自那之后,云落再不敢怠慢,用心学了起来。
才将乾老所教的记熟,便听到他在外间的大喊,“云落,出来!”
云落急急的放下手里自己做的人体模型,快步走了出去,若是不仔细看,哪里能发现她竟然看不见!
“过来,云落。”乾老虽知她看不见,却对她招了招手,待云落走到他面前,他将两棵草药放入她的掌心,“说下,这两样东西分别是什么!”
一开始,云落总觉得自己既然看不见,便是不能辨别草药的类别,不想乾老一定要说只要是有其它感官,便是一定能将一种草药辨别出来的,云落记着草药,便是乾老一棵草药一棵草药的给她辨别出来的,原本觉得不可能的云落,在成功了几次之后,也是有了信心,如今,只除了一些实在疑难的,基本也能知晓了。
云落用两手细细的摸着手中的两棵草药,又是放到鼻尖闻了闻,还掰出一点稍稍尝了尝,没一会,云落便是笑笑,拿起左手中的,“这是红药子吧,师傅真是越来越瞧不起我了,竟是拿红药子与首乌来让我猜!”云落微微撅了撅嘴,娇嗔的样子竟真的像是在不满。
乾老大笑出声,“好吧好吧,是师傅我小看你了,来看看,这是什么?”说着,乾老又是将一样东西放进了云落的手中。
云落仔细地摸着,那草药皱缩卷曲,是不规则状的干燥全草,根茎是圆柱形的,弯曲,茎节明显,下部集生着4片叶,叶互生,卷缩而完整,她闻了闻,只觉香气特异,微微撕下一点放入唇间,味也是极淡,她思虑了下,笑道,“这莫不是金线莲么?”
乾老叹了口气,“云落真是越来越厉害了,没想到连这药王也能猜出来!”
云落笑,“云落这些不都是师傅教的么!”
“好了,云落,今天便到这边吧,我去药房看看,你自己小心点,虽说你如今已是适应这边的环境,但毕竟看不见,别摔了去。”乾老说着便往房内走了进去。
外面的天气不错,云落坐了一会,想着那些众多的草药及穴道,忽然觉得有些累,揉揉头,站起身,她虽然看不见,在这蝴蝶谷的两个多月,却是将这里的一些地方给摸清楚了,她听着师傅没有出来的脚步声,便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屋后,那里有一条小路,记得她第一次走到那边去的时候,还是被摔得身上破了好几处呢!
去的多了,便也就走熟,不是那么容易跌跤了,那小路的尽头,是一条潺潺的小溪,云落最爱的,便是坐在那小溪边上,听着周围的鸟叫,只觉心间无比宁静!
云落摸索到了那小溪边上自己常坐的一块大石,便是坐了下来。这蝴蝶谷果然是四季如春,云落自从来到这边,只觉得这边的天气无比舒爽,舒爽的,能让人的心平静下来,忘记往事,忘记自己曾经受到的种种伤害。
云落轻轻伸手抚上自己的双眼,那边,还是一点光线都看不见,而这,正是拜莫向离所赐,若是说自己原谅他,那定是不可能的,但是,放轻了那种仇恨倒是真的,她只觉得在这么美的地方,怕是自己的仇恨会污染了这里。
她轻轻的笑笑,至少是在这里,不要想起,不要记恨,不要仇恨!
她叹口气,靠在大石上小憩,过了一会觉得风渐凉了,刚想站起来走了,却听的溪水有点异样的声音,她竖起耳朵听了听,却又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刚想走,却惊觉有一双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踝,云落被惊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身体僵硬。
云落试着从那手里将脚抽出来,却只觉脚踝处那手越捏越紧,她皱着眉头喝道,“是谁?”
那人的呼吸声逐渐明显,一声一声地,云落听的心头烦躁,不由得提起腿甩了起来,想把那人的手给甩出去,却不想那人竟是锲而不舍地将另一只手也放了上来,明显的赖定了云落。
云落被那人一扰,被那人抓住的脚一崴,摔向了地面,她看不见周围的地势,赶紧护住了自己的头,不想自己竟是摔在了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身上。
云落知自己定是摔在了抓住自己脚的那个奇怪的人身上,当下心中一阵不耐马上就想起身,却不想还是被那人牢牢抓住。
云落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却在无形中拉近了与那人的距离,等她终于静下来的时候,竟感觉那人缓缓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耳边!云落伸出手去推推那人,却见那人竟什么话都不说!
云落眉心紧皱,不知到底是何人竟会到这蝴蝶谷中来,她忽觉手中一片黏糊,指尖一捻,发现粘稠无比,她脑中一闪,难道是血?
“难道是血?”云落心头一惊,不知自己究竟遇到了怎么样的人!那人似乎已经放松了对云落的禁锢,她艰难的起身,伸手摸索了一下,不想正好摸到了他的脸,那人的脸棱角分明,有着高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
她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男子的形象,而后,哼了一声,歪歪斜斜的站起身,就欲离开,她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云落才走一步,便听到身后那人喑哑的声音传来,“司奕……”他在叫什么?司弈?也不知那是什么人,云落一狠心肠,便往回路走了去,不再去想身后那人,经过了那些事,自己不再是那个心软的云落了!
她还未走近屋子,便听到乾老唤她的声音,云落急走几步,本想快些过去,不想竟被地上的东西给绊了一脚,她扑在了地上,手肘处亦是被擦伤。
云落懊恼的坐了起来,不知道路上什么时候竟是多出了点东西,她撑着地想站起身,没想到手腕又是被握住,云落骇的又坐在了地上,她听见那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急促的呼吸声。
自从眼睛看不见,云落的听力便是灵敏的不行,这下,已是听出了那人竟就是自己的溪边遇到了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也不知他是怎么跟着自己到的这里!不过,重要的是,她没有这个闲心救那种与自己无关的人,更何况,自己一点都不清楚他的来历,她总不能惹祸上身!
云落用了点内劲,捏住了那人抓住她的手,迫的那人松了开来,然后自顾自的回了屋子。
乾老见云落出现在门口,马上赶了过去,有些焦急,“你怎么自己出去了?明知道自己看不见还这般胡闹!”
云落不好意思的笑笑,“师傅,云落知错了,下次绝不随意出去了,可好?”
乾老本就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是怕她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危险,虽说这蝴蝶谷里没有其他人,但是还是有些凶狠的动物的,见云落认错,也笑笑,拍拍云落的手,“好了,随我进去吧!”
刚进门,乾老忽然定住了步伐,“云落,你身上的血迹怎么来的?”他问。
云落皱皱眉头,原来自己身上还沾上了那人的血么,真是倒霉,她安抚道,“没事,我刚刚跌了一跤,怕是哪里受了伤吧!”说起,她也觉得自己的手肘处一阵刺痛,忙说道,“师傅,我手肘弄伤了,你替我包扎下吧!”
乾老也不疑有他,只是嘴里又免不了抱怨了几句,也不过是让她不要随意乱走之类,云落见乾老没有起疑,也是舒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外人把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给打破,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与她不相关的人,如今的她一律都可以不在乎。
夜间,她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入眠,她干脆坐起了身,靠在床边的墙上,眯着眼睛休憩。
两个多月以来,乾老一直在替她想办法医治她的双眼,奈何他也不知道云落到底是哪里不对,脑中既没有淤血,体内也没有能造成失明的毒素,对于这点,乾老也很是疑惑,于是如今他便总是呆在药房,想为云落找出她失明的原因。
云落扯扯嘴角,自己也有些适应现在这个样子了,什么都看不见,自己的眼睛恍若虚设!而这,都是……
她自嘲的笑笑,她原本说要忘记,与师傅在这蝴蝶谷安心生活,不想自己原来还会怨恨,还会心痛,还会……云落缓缓说道,“还会想念。”就算是被伤成那个样子,自己居然还会在心中留有他的一席之地!
云落大力的摇头,必须忘记,云落,你要记得,你再不是以前那个仁慈的云落,如今的你,还要为那个该死的男人伤心么?你早该心如死灰才是!
她转过身,打开身边的窗户,云落感受到了月光撒在她脸上的凉意,还有阵阵冷风,让她不由得稍稍瑟缩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以手撑颔,睁着眼睛,对着黑暗的世界。
她该习惯了,如今这种不见天日的生活,或许,自己的下半辈子,亦是要如此度过了,她冷笑,若是自己不适应,怎么过了漫漫的一生!
云落正放下心神小憩,不想又是一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据自己的直觉,定是白日里遇见的那个受伤男子,她有些烦躁,不想那男子竟会找到他们屋子来!
她不耐的甩开他的禁锢,伸出手便是要去关上窗户,没想自己的手才刚碰上窗户的一边,便被那男子捏住,继而,那人一用力,云落竟是硬生生的从房内摔了出去。
磕上在地面的硬石,云落咝了一下,她摸上自己的额头,有些黏糊,果然是撞开了,她不禁怒了起来,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人竟然三番两次的缠上自己!
“是谁?”她怒喝,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
那人轻轻的咳了两声,声音有些低沉,兼着一些沙哑,“你还真是见死不救啊!”然后,就听到一声闷响,云落还未出声,便感觉一个重物倒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又是被撞的往后倒去,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该死!云落低骂出声,使劲的推着身上的那人,他却纹丝不动,实在是没有办法,刚想用内力,便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乾老的疑问声在不远处响起,“是谁?”
云落实在是懊恼,也顾不了身上那个陌生男子,她硬着头皮唤道,“师傅,是我。”
一阵脚步声靠近,然后便是乾老的吸气声,“云落,这人是谁?怎么浑身是血?”他矮下身子,将那人扶了起来,“云落快起来,自己知道进屋吧,小心点,我将他带进去。”
听着乾老那焦急的声音,云落便知他又是好人心泛滥,要救那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不过,云落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尘,若不是乾老那种个性,自己恐怕现在早已尸骨无存了吧,罢了,不就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么!
云落勾勾嘴角,自己还是有一定度量的,只要他不引来其他人便行!她伸手探路,轻而易举的走回了屋内。
云落摸索着在一边坐了下来,听着乾老撕着那人身上衣衫的声音和他啧啧的叹气声,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师傅,他怎么样了?”
乾老头也不抬,专心为那人清理着身上无数的伤口,道,“身上中了八刀,两刀中了要害,也不知他是怎么活着到这边来的,也是挺有毅力的一个人!”
云落听着惊了下,那人居然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居然还尾随着自己找到了这里,也算是一个坚强的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到现在还是不后悔方才故意不去理他,云落轻轻一笑,看来自己的心肠果真是变硬了!
那人忽然闷哼了一声,云落皱了皱眉,“师傅,怎么了?”
“他肩头还中了暗器,有毒,云落,快将那凝露拿过来。”乾老不停手上工作,说道。
凝露?云落想了想,师傅竟将凝露用到这不明来历的人身上?她不禁唤出声,“师傅,凝露?”
乾老朝她瞄了一眼,他自是知道云落在想什么,厉声道,“若是不知放在哪里,我便自己去拿好了。”
“我去拿。”云落忙回道,她急急的走了出去,还绊倒了一张椅子,匆匆赶到药房,她知道凝露放在何处,因为那是师傅重视的东西,想之前为了凝露,师傅去那峭壁采药时还差点掉了下去,因此,师傅更是将它看的重要,如今,居然要将这珍贵无比的凝露用到这陌生人身上,云落未免有点不满。
但是自己师傅的脾性她还是清楚的,师傅那人便是太善良了,除了救人还是救人,也不管其它,云落也是无法,在药房摸索到凝露之后,马上便赶回了师傅的房间。
云落将凝露拿在手里,递给了乾老,乾老马上便打开瓶子,一半涂在了那男子的有毒伤口上,一半让那人喝了下去。那凝露本就是内服外用兼可,更是解毒良药,如此一来,那人至少已是没有了生命危险。乾老再为他包扎好伤口,替他掩上了被子,叹了口气。
“师傅。”云落在一旁唤道。
乾老有些疲累的舒口气,“走吧,孩子,那人活不活的过来,便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了。”说罢,便是自己走了出去。
云落顿了顿,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愧疚,不过那只是一瞬,马上便是想到,他与自己又没有半点关系,自己不救他亦是人之常理!而后,她也随着乾老出了门去,离开前,还不忘为那人掩上了房门。
云落才走几步,便觉不对,虽看不见,却是朝着自己面前说道,“师傅,有事么?”
乾老并未离开,而是在门外等着云落,见云落开口,便是走到她身边,问道,“云落,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他的存在了?白日里你身上的血是不是亦是那人的?”
云落顿住,她没想过自己的师傅竟是要问这些,她有些支吾,毕竟这事……“师傅,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乾老看着云落的那张脸,便已是猜到,他无奈的叹气,拉着云落走到了一边的桌旁,让她坐下,然后看着她不知从何说起。
云落本以为师傅定是要将自己说一顿,不想他却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边,云落自己有些熬不住,先开口问,“师傅,你到底有何事?”
“云落,师傅我,”乾老缓缓开口,“师傅我没问过你的来历吧!”
“师傅。”云落有些着急,急急唤道不想却被乾老打断,“云落,先别说话,听师傅同你说。这些话,师傅也是埋在心里好久了,原以为没有必要讲给你听,却不想……”
云落知是因为今日她见死不救的事情让师傅生了气,连忙解释,“师傅,云落下次一定……”
“云落,听师傅说,”乾老看着远处的幽幽夜色,那月光洒下,更是显得夜色朦胧,好看至极,“云落,那次若不是我正好去那采药,恐怕我也不会找到你,将你救回,你在这里也是有段日子了,我也是从未问过你究竟是和来历,究竟遭受了何事,我以为,你同我一起在这蝴蝶谷,终究会有一天能将以前的仇恨忘掉,做回你自己,不想,我竟然看着你变成了如此冷血。”
乾老笑了笑,看着桌上因着风而有些晃动的烛火,“云落,我将你留在这里,不仅是想为自己的医术找个继承人,更是想要让你忘记以前的那些不愉快。我不知有何事能让你如此,但我知你也是受了伤害,相信师傅,遗忘比记恨要简单。”
“遗忘比记恨要简单?”云落喃喃道,“真的是如此么?师傅,我自己都不知要怎样遗忘,总想着不去想,那些以前的画面却总是出现在脑海里,怎么挥都挥不去。”
云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师傅,我已不再相信世上有何事是值得我关心的,现在的云落,早已心如死灰,若是再让我遇到那人,我依旧不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