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十七一向清楚。”云落敛了眼眸,回道。莫向离还真是一个别扭的男人,明明就是放心不下自己,却偏偏不说出来,她心中微微一笑,不知为何竟是觉得甜蜜无比。
莫向离一阵不耐烦,忽的放开云落,径直朝前走去,“跟上!”
云落轻轻的揉揉自己被他捏痛的手臂和脖颈,深吸了一口气后快步走了上去,跟上了莫向离的步伐。
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那般走了半天,直到终于见着人烟。
看着远处那西介的城楼,云落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待终于到了城门,两人正要进去,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云落回头一看,竟发现是一群人在往这里气势汹汹的走来。
他们走得很快,手里还拿着棍子,锄头等一些工具,像极了要去找什么人算账去。在走过他们身边时,云落随手拉住了一位中年男子,问道,“这位大叔,发生什么事了?”
不想那人居然一把将云落推开,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朝她瞪了一眼,继而又依旧随着大部队走了。
云落被那人一甩,脚上一歪,便要摔过去,幸好一双手及时的从她身后搂住,云落抬头去看,只见莫向离正一脸鄙夷地朝她看着。
云落站定,离开莫向离的手,莫向离哼了一声,便往城内走去,竟似是在怪她方才的多管闲事。云落心中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有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城。
一进城,便有三人迎了上来,在莫向离面前垂首,道,“莫震,莫邢,莫天见过少庄主。”莫向离一甩手,问,“现在怎么样了?”
莫震站出来回道,“少庄主,上官先生四天前来了之后,原本已经平息了不少,可是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今日竟又来了大批的人,说是要为那些死去的矿工讨个交待,上官先生正在处理呢。”
莫向离哼了一声,在前面走着,一边冷道:“这么点小事竟也处理不好,我留你们在这里是做什么的?”
三人马上低了头,“属下无能,请少庄主惩罚。”
“无能?惩罚?”莫向离回头看他们,眼底冰冷一片,“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我说了吧!”
听来,像是西介出了什么事,才要莫向离过来处理,云落想了想,西介,她脚步一顿,忽然想到她传给虞锦的东西,她记得,那上面便有西介的什么产业,她歪头想了下,对了,是西介的兴盛煤矿,难道,郦宫已经下手了?
云落心中忽然不安起来,若真的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已经害死了许多人?此时,她亦是想到了那个曾经掳了自己的男子,他说他的小弟死在矿中,莫不是……她咬着下唇,竟迈不动脚步,难道,自己才是害死那些人的元凶!
“跟上。”莫向离满含怒气的声音响到。云落这才恍然抬头,见莫向离正一脸不耐地看着自己,她忙放下心中所想,急急的跟了上去。
兴盛煤矿在西介的最里,是以他们走了许久才见到那矿山大门,还在远处,便能听到里面的一片喧嚣,云落抬头看去,发现那群人,居然就是自己在城门外见到了那群手拿器械的人们。
莫向离快步走了进去,只听见里面的人们一个个都大声嚷着,而在最中间的上官迟的声音完全被湮没在人群的吵嚷声中,他眉头一皱,忽然觉得这次的事故或许不是那么寻常,若是平常,就算是在西介这个地方,只要给了钱,也都是能摆平的,怎么这次竟会闹得如此之大,看来,应该是有人故意策划的,他眼神一凛,心中已是有了想法。
莫震,莫邢与莫天已是跟着莫向离走了进去,云落则是呆在了人群外的一个角落,静静看着。
莫向离走到上官迟身边,上官迟一见他来,立时松了一口气,“离,事情并不简单,昨天,我本已经安抚好那些矿难工人的家属,他们也答应不再来闹事,没想到今天又会来了这么一大批人,小心应付。”
莫向离点点头,冰冷的眸子扫视了周围那些叫嚷着的民众,果然是以暴乱著称的西介,他冷冷一笑,举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静。
或许莫向离原本就有这种令大家臣服的能力,原本吵吵嚷嚷的民众居然安静了下来,看着眼前这个邪魅的玄衣男子。
一个人装着胆子大声道:“莫少庄主,我们的兄弟,亲人可都被埋在了那里,难道都不给我们一个解释么?”
莫向离斜眼看向那个说话的中年男子,他勾唇,“解释?我想,不管是解释还是交待,”他指了指身边的上官迟,“他都应该已经给你们了吧,你们,到底是不满意我们赔给你们银钱的数量,还是想为你们的兄弟和亲人抱不平?”
此话一出,众人马上噤声,各自看了看,不知该说些什么,莫向离冷道,“你们应该做的,应该是去救你们的兄弟们,而不是在这里闹事吧,这次的事情,归云山庄也已经报给了官府,相信会弄个水落石出。”
他看向上官迟,上官迟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走了出来,说道:“大家不要冲动,我们已经在解救遇难的工人,也会按照我们说过的赔偿给大家,若是你们还不放心,便自己去矿难处找找自己的兄弟,我们归云山庄绝对不会言而无信!”
底下的众人互相看了看,自知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也一点点的散去了,莫向离了黑了一张脸,走进了一边的议事厅。
上官迟与那三人,以及矿上的一些管事也是马上跟了进去,云落在一边想了许久,还是悄悄地走了进去,在门边站定,若是不仔细看,大概不会有人发现还有个人站在门边。
莫向离走到主位处径直坐好,冷冷的抬眼,“你们究竟是怎么办事的?”那些管事和莫震,莫邢,莫天立时跪了下去,矿上的管事说道:“少庄主,是奴才没有办好事,还劳少庄主跑这一趟,奴才真是该死。”
莫向离冷哼一声,不欲理他,转头问上官迟,“迟。”
上官迟一向知道莫向离的心思,见莫向离看向自己,便知道他想知道什么,马上回,“离,这次矿难不同于以往的,发生坍塌之后,我明明已经安抚好他们,也已组织了人员去营救,他们就是不肯罢休,好不容易昨天有所缓解,不想今天又是来闹事了。”
“已经报官了吧?”莫向离问。
“早就已经报了,只是,离,你也知道,这西介的官员,历来是管不动这里的暴民的。”
莫向离思忖了下,问,“如今死伤如何?”
“到今日早上,被埋在矿里的一百四十九人被救出了八十一人,十九人死亡,二十七人重伤,三十五人受了轻伤,其他还未找到的,恐怕……”上官迟话未尽,可是是人都明白所谓何意。
那一个个数字砸在云落的心里,痛的她不能呼吸,她方才已经想明白,这次矿难,肯定是郦宫为了打击归云山庄而做的暗中动作,这兴盛煤矿是归云山庄在西介十分重要的一个点,他们定是从这里开始下手了。
云落心中一顿,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人,至少,她不想自己害死人,可是她怎么会没有想到郦宫要那些东西会用作如此用途,如今呢,如今,那么多人死在了矿里,不是,不是死在矿里,是死在了她的手里,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竟然还对那男子说是他害死他的家人,哈哈,明明就是她,明明就是她云落!
云落捂住胸口,自己,什么时候也变的那么残忍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所做,不会害到别人,不想,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仅此而已!她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边上的桌子,发出一阵闷响。
“谁?”莫向离冷冽的眼眸看了过去,厉声道。
只一瞬,上官迟便飞身过去,站到了云落身边,眼前这个脸被掩住的女子貌似并不陌生,“你是,”他不确定的问道,“十七?”
云落点点头,“上官先生。”
上官迟回头看向坐在主位的莫向离,见他点头,才确定眼前那个女子,竟然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十七,他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见云落身体一歪,倒了下去。他也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便是把圈在了怀里。
莫向离自是也见到了这一幕,他浑身带着不可冒犯的冰冷气息,站起身,挥手让那些管事离开,而后,一步一步地朝那两人走去。
他看了上官迟一眼,从他手里接过云落,打横抱起后便走进了里面的卧房。上官迟感觉到了莫向离身上的危险气息,却不知所以,只有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莫向离轻轻地将云落放在床上,大概是脑后的伤还未好,即使在昏迷中,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莫向离皱了皱眉头,替她盖好被子。
“她怎么了?”上官迟不敢置信一向冷酷的莫向离竟会把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带在身边。
莫向离坐在了一边,“受伤了,大概还没好。”只言片语便是说完。
“离,你来晚,就是因为她?那你又何必把她带出来。”
莫向离抬眸看他,“你觉得那个人,会放过她么?”
上官迟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对那个人的恨意,他看向躺在床上,脸色略有苍白的云落,微微勾起唇角,“离,你,该不会是对她动了心了吧?”
莫向离眼神一凛,“迟。”
上官迟敛了笑,低首恭敬道,“是我多话了。”
“下去吧。”莫向离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道。
房间里只余莫向离与云落,莫向离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好眠的云落,迟他说自己……他猛地闭上眼睛,不会的,自己的心怎么还会为他人而动,不会!他甩袖,重新坐了回去。
云落翻了个身,忽然觉得周围吵的很,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见站在窗边的莫向离,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莫名其妙的昏了过去,她懊恼的拍拍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弱了。
周围确实有着烦人的叫嚷声,云落朝越过莫向离朝窗外看去。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却多了一点一点的火星。她从床上起身下来,刚站起身,就见莫向离朝她看来,“醒了?”怎么听都不像是关心,而是确确实实的嘲讽。
云落低下了头,“十七又失礼了。”
莫向离哼了一声,没再答话,继续转头看着窗外。
云落走到莫向离身后,忽的发现吵嚷声大声了起来,她朝外面望去,怎么又有那么多人?“真是不知好歹!”莫向离的声音骤然响起,云落抬头看他。
不知好歹?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见莫向离转身,朝门口处走了过去。
门猛地被打开,一阵夜晚的寒风被灌了进来,刺的云落抖了抖。莫向离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一般,大步便走了出去。
云落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将帽子戴了上去,也跟着莫向离走了出去。
外面,竟又是白日来过的人们,一个个点着火把,不知又在闹什么。莫向离皱着眉头走到了上官迟身边,语气很是不悦,“迟,又怎么了?”
上官迟有些歉意地笑笑,“离,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来闹事了。”
莫向离眉头一皱,只听见白天说话那人又吼道:“莫少庄主,我们相信了你,可是,为什么已经没有人营救我们兄弟了?而且,莫少庄主竟然还在林村大开了杀戒,我们林村的兄弟竟然都是死在了你的手里!”
上官迟低声说道,“离,已经五天了,在矿里的人想必都已经,所以,我自作主张让他们停止了,没想到会引起他们的……至于那林村的事……”
莫向离厉声道,“白日里我们还说会营救他们,如今食言而肥,不管他们是否别人指示,现在都是我们没了理。至于那林村,”他顿了顿“你先同他们说那营救的事项。”莫向离有些烦躁,早知会有如此后果,自己就不应该为了那个女人大开杀戒!
“是我失误了。”上官迟垂首。
莫向离摆手,“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安抚他们。迟,知道该怎么做?”他眼角一挑,问。
上官迟点头,“离,我明白,你先回去吧,我会解决。”
云落在一边看着吵得沸沸扬扬的那群人们,心中猛地一揪,自己,就是自己,是自己让他们失去了兄弟,她伸出自己的手,一尘不染的手上,是否已经沾满了血,明明自己就不是那么希望的。
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凄凄一笑,自己的心还在跳动,那些人却,永远地失去了活在这个天地的资格,而这个资格,是她剥夺的,如果,如果她没有……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
莫向离远远便看见云落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狐疑的走近她,竟然发现她连自己的走近都没有发现。他心中一阵不快,冷了张脸,迈步到她身前。
云落这才发觉莫向离已经在自己身边,马上收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低了头。莫向离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那里。
云落快走几步,追上了莫向离,刚走几步,便感觉一阵破空声传来,云落还没转头去看,就见莫向离随意拖过身边的一个矿上管事,挡在身前,待云落看到那管事身上那支依旧颤抖着的翎箭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莫向离将那浑身抽搐着的管事扔在一边,眼神凛冽地扫视四周。云落眼见那人由全身抽搐变的一动不动,心中寒意四盛,莫向离他,莫向离他居然……
她蹲身下去,本想为那人看看,却见那人早已经七窍流血,没了呼吸。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为那人阖上了双眼。站起身,满含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莫向离却似没有看到云落一般,只是眯着眼看着四周。
“少庄主。”云落终是忍不住,出口唤道。
莫向离不耐烦地朝她看去,却在转眼之间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了自己身边。云落眼见着又是一支泛着莹莹绿光的箭从自己原先呆的地方射过。
云落才出了一下神,便见漫天的箭支朝他们射来。
莫向离抽出别在腰间的长剑,将那些箭一一打落,上官迟也是飞身过去,为他们挡起箭来。“离,你们先走,这里我自会应付。”上官迟背抵着莫向离,低声道。
“自己小心点。”话音未落,莫向离已是搂着云落飞身离开,云落转头向后看去,忽然觉得自己悲哀的很,她是应该谢莫向离救了她的命呢,还是怨他草歼人命,随意将人送向了死亡!
“在同情他们?”莫向离斜眼看怀里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你没有同情别人的资格。”
云落闻言,对他怒目而视。
莫向离微扯嘴角,“若是救不了别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你难道认为,自己能救出他们?”
云落敛下眼眸,自己不仅没有那种力量,更是将许多的人推向了死亡,她跟莫向离,又有什么区别,同样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同样的冷血无情,她自嘲的扯起嘴角,自己还真的是没用。
身后的破空声依旧在传来,莫向离搂着云落,脸上的表情嗜血无比,居然还敢光明正大的来杀人,他嘴角一勾,真的是已经如此心急了么?
来到一块空地处,莫向离轻勾嘴角,止住了步伐,将云落放在地上,转身对着那几个一身黑衣,手中拿着长剑的男子,“你们主子没来么?”
那领头的眼睛一眯,喝道:“别废话,今日来便是取你性命。”说着,眼色一转,便与身后的那几人一起围攻了上来。
几把长剑在黑戚戚的夜色中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剑势凌厉,云落站在一边都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弥漫杀气。
莫向离不慌不忙,轻松地应付起那几人来。
云落怕自己给他添麻烦,毕竟自己不能在他面前显现出武功来,更何况,她也没有学到家,她便往后退去,尽量地远离他们。
冰凉的铁器与她的脖间的温热形成了明显的对比,让云落不觉地抖了一下。她微微转头,看到自己身后那个亦是一身黑衣的男子,不禁懊恼自己的反应怎会如此之慢了,竟然连有人在自己身后都没有发觉。
“二爷……”那人低声道。
云落瞪大了眼睛朝那人看去,二爷,他说二爷,难道,今次来刺杀莫向离的,便是,二爷?
“他,”那人看向莫向离,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好像很是关心你。”
“你是想?”云落亦是轻声道。
“没错。”那人哑哑一笑,“果真是聪明的很,难怪二爷会让你来执行这个任务。”他手臂收紧,将云落勒在身边,那长剑也是贴的云落更紧,“配合我!”
云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带着自己走出了阴影区,冷声道,“莫少庄主,不知这位姑娘……”他话并没说完,莫向离已是回身来看。
他怒瞪着云落,似乎在怪她那么容易便被人抓了去,他迅速解决了自己身边几个黑衣人,皱着眉头便是要冲到云落这边。
云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静止了,她实在没有想过,在如此状况下,莫向离居然还是选择救自己,而她,她却……她无奈的扬起唇角,只觉自己是那般残忍!
鲜血如同红梅一般,点点滴落,炫美至极,云落看着那把晃眼的长剑就那么从身后刺入了莫向离的身体,一剑贯穿,她的呼吸一下子停滞,再不能动。
莫向离单膝跪地,抹了抹自己唇角艳丽的血渍,勾唇一笑,伸手触上那剑尖,而后,“咔”的一声,他竟是将那剑尖硬生生的掰断。
云落不知为何,看到他如此样子心中竟会无比疼痛,她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阵阵刺痛,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过,骇的她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
直到脖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她才恍然意识到还有一把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上自己略带血意的脖颈,想起自己脖间原本就有的伤口,凄凄一笑,用手拉开了自己脖间的长剑。
莫向离嘴边绽放出一个残忍的微笑,慢慢地站起身来,往前跨了一步,那剑缓缓地从他身体里离开,剑上,鲜红一片,妖媚如斯。
云落嘴里低叫一声,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男人拉住了手臂,那人的脸上一阵鄙夷,“怎么,心疼了?”
云落狠瞪那人,那人眼睛一弯,虽是看不见脸,眼底的笑意却不能掩藏,“不是么?怎么我看起来那么像?”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二爷应该没对你说我是归你管的吧!”云落恨道。
“哦?”那人故意延长音调。
云落不欲再理他,专心看向莫向离,只见他冷冷扫视周围的黑衣人,明明受伤的是他,却一点都不落下风,他眼角一挑,忽然挥动起手中的长剑,那种凛冽的寒气,连云落在一边都能感受到。
云落本看着莫向离并不落下风,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不想,没多久,莫向离动作竟忽然一滞,任由旁边一剑又是刺进了他的身体。
那长剑入体的声音,莫向离厌恶地皱皱眉头,他竟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受自己的控制,不然,那一剑又怎会刺上他的身体!
云落也是稀奇,莫向离明明不该受那一剑,他怎会忽然就停住,难不成,难不成刚刚那剑上有毒?
想到这点,云落惊了一下,若是如此,莫向离不是,不是输定了么?
莫向离握剑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他皱着眉头用另一只手握住,怎么会这样,他脑中想到刚刚那泛着寒光的剑尖,恍然,原来,竟是如此,今日,他们是一定要将自己杀死在这里么?
他听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泂泂流出的声音,他从不相信命运,莫向离握紧手中的长剑,自己岂会就这样认输!更何况,他瞪向与那黑衣男子站在一块云落,这个女人,自己如此担心她,竟不晓得,原来,她是如此希望自己没命!
云落看着莫向离硬撑着与那几人打斗,心中竟是心急如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那些黑衣人才是自己一边的,可是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向离被他们围攻,被他们残杀,明明莫向离从来不顾自己的安全,自己却那么在乎他的性命。云落咬着下唇,脸色苍白一片。
莫向离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烙上那长剑的痕迹,他的玄色衣衫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原本的颜色,云落看着他无力的反抗,脚步不由得又是往前迈了一步。
“你想背叛二爷?”身后那人冷冷的说道,毫无感情。
云落顿住了,自己不是想完成了任务便要脱身而去的么,她一步一步接近莫向离,也不是为了这一天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竟然会觉得自己不忍心看到莫向离如此!
“乖乖呆在这里,二爷,恐怕也不希望我们兄弟伤了你吧!”那人再次说道,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可是云落明白,他是在让自己不要插手此事,不然,便会不顾情面的伤了自己!云落凄然一笑,自己一直以来便只是一颗棋子,这点,似乎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她看着莫向离终因体力不知倒在了地上,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液中,眼眶一阵酸涩,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那个濒临死亡的莫向离。
“莫向离。”云落轻轻呢喃,没有再唤少庄主,从她嘴里说出了莫向离这个名字。
“啧啧……”云落身后的黑衣男子叹道,“只是区区红月便受不住了。”
“红月?”云落回头,瞪大了眼睛。
男子眼睛一弯,“不然,你以为是何物能让我们的莫少庄主都承受不住了呢?”
红月,红月,云落不觉捂住自己的胸口,他们居然用红月来对付莫向离,虞锦她竟然会将红月拿出来!“你们!”云落恨恨道。
男子声音忽然阴沉起来,“你是在为他抱不平么?不要忘了自己是哪边的人!”
云落脑中一震,确实,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用红月去伤害莫向离,他是自己的处心积虑要接近的人物,他是自己为了偿还南宫御而接受的任务,如今,任务快要完成,自己倒是不忍心了么?
莫向离知自己定是中了毒,他的手已是握不住自己手中的剑,更是没有一点力气重新站起来,他微扯嘴角。
云落身后的黑衣男子放开她,收了剑,一步步走进了莫向离,他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原本不可一世的莫向离,轻笑道,“莫少庄主,怎么样,红月的滋味好不好啊?”
莫向离缓缓地坐起身,那个动作很慢,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莫少庄主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连红月都不放在眼里。”男子蹲下身与莫向离正视,方才还语气轻松的他忽然厉声,“可惜,莫少庄主,”他站起身,喝道,“还不送莫少庄主上路!”
云落看到莫向离朝她看来,一双幽绿的眼眸凛冽,冰冷的一丝感情也无,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同那些黑衣人一伙的,不知为何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今却让云落觉得一阵心虚。
她敛了眼眸,不再看他,莫名的一阵心虚,他的眼神,满是阴鹜,自己的心一阵阵的痛着,不自觉地痛着。
莫向离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一直以为她是柔弱的,她是善良的,却不想……他冷笑。
那黑衣男子眼色一使,便有两人走近莫向离,架住他走向一处,云落快步走到黑衣男子身边,急道,“你们想把他怎么样?”
“怎么,你心疼?”黑衣男子笑,看着云落,道。
云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抓住了那人的衣袖,一副哀求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她自己,“你要干什么?”
“若是舍不得,便再去同他说几句话吧。”他甩开云落抓着他的手,转身背对她,冷道,“不知道二爷为什么会那么器重你,哼!”
云落已经听不清楚男子后面讲得是什么,听他让自己过去,便马上跑了去上去,追上那两个架着莫向离的人。
“等一下。”云落跑到他们面前,拦住。
那两人转头看向黑衣男子,见他微微颔首,才稍稍停了下来。
云落看着近在眼前的莫向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脸上有点点血污,云落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替他擦干净,不想莫向离竟转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再给云落。
云落只觉心中剧痛,在她还未了悟之前,她的眼泪已经先她的思想一步,滑落脸颊,没入衣领。
莫向离看着云落,忽然觉得鄙夷的很,这个女人!
“我……”云落轻声说,却在说出这个字之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她定了下,“对不起。”她说。
那黑衣男子有些不耐烦,唤道,“过来。”
云落看着面无表情的莫向离,心中酸涩无比,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己从来是厌恶他的,她一直这么认为,她很不明白自己如今的心情,自己在心痛,她知道,这种感觉,叫作心痛。
黑衣男子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走了过来,拉走了云落,看了眼那两人,那两人领命,又是走了开去。
云落被那人拉住手臂,看着莫向离的身影渐渐远离,听到身后那黑衣人说,“若是关心,便和他一起去吧,二爷不需要像你这般认不清自己立场的人。”
云落回头看他,“怎么,这会儿又是不肯了?果然还是女人……”他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云落道,“我去。”
黑衣男子顿了下,“果真?你是想违抗二爷的命令么?”
二爷?云落脑中想起那个将自己带入郦宫,将自己送入归云山庄的男人,二爷,云落苦笑了一下,自己从开始便心甘情愿的做他的棋子,只为了有朝一日离开那个深不可测的郦宫,那么,如今,自己也可以毫无愧疚的离开了么?
“我要去。”云落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坚持,“二爷要的不就是莫向离的命么,如今,你认为我还能改变什么?”
那人顿了顿,笑出声,“如此,我便不再阻止你了,只是,我想,二爷恐怕是会心疼的吧。”
云落迈步出去,顿了一下,道,“二爷他……今次之后,我已经不再欠二爷的了。”话毕,她已是大步走了出去,而后更是运起了轻功,生怕追不上那些人。
等到看到那三人的背影,她松了一口气,她隐了自己的步伐声,默默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地上,是一条血痕,是莫向离的血,她一步一步从那些血上面走过,脚步坚定,那些血的温度似是从她脚下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一阵温暖在她的身体里开始蔓延。
哗哗的水声在耳边响起,云落向前看去,竟然发现眼前是瀑布!她心中一跳,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给莫向离一剑,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残忍……
云落看见那两人已是准备将莫向离丢下瀑布去,她走前一步,发现莫向离竟是回头朝她看来,一双眼里看不出感情,云落握拳,再也忍不住,跨步上前,从身后对那两人施出了掌,掌风中自是带着隐隐的香气,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是头一歪摔到了地上。
云落尖叫一声,蓦的发现莫向离竟已是掉了下去,她飞身过去,拉住了莫向离的手腕。
莫向离根本一点力气都没,红月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看着那个背叛自己,现今又是不顾一切拉住自己的女人,脸色黯然。
旁边的水花溅到了他们身上,冰凉冰凉的,水声很大,云落大喊,“莫向离。”
水已经溅湿了莫向离的整个身体,他两鬓的湿发粘在脸侧,完全没了平常那桀骜不驯的样子,云落心中一痛,若不是红月,他岂会成了这个样子?
云落伸出双手抓住莫向离,用力喊着,“莫向离,你坚持住。”
“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么?你接近我,不也是为了这么一天么?”莫向离冷冷道,一双冷冽的眼睛在夜色中更显澄澈。
云落转过头,轻声道,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说给莫向离听,“不管你怎么认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你性命的意思。”她咬紧牙关,一下一下地将莫向离往上拉,奈何力量悬殊,她怎样都不能将他完全拉上去。
她急的大汗淋漓,却一点不松手中力道,尽自己全力努力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坚持些什么,她又是想要做些什么!此刻她的脑海里,没有二爷,没有虞锦,没有自由,只有眼前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只有那个狠狠伤过自己的男人。
“你可真是让二爷失望!”云落还未反应过来,那男人的声音已是在她身后响起。
云落回头狠狠瞪他,“不需要你管。”
他哈哈一笑,“怎么不需要我管呢,既然你如此不舍他,便同他一起走好了!”说到最后,声音狠厉,然后,云落只觉身后一阵掌风,自己已是拉着莫向离的手,一同坠入了那哗哗的瀑布中。
水很急,云落被水打得浑身疼痛,却又没有任何依靠,直直地往下坠去,唯一在自己身旁的,便是那个已恨自己入骨的男人,她凄凄一笑,自己也是要命丧于此了么?
莫向离看不清楚云落的样子,却能感受到手中实实在在的温度,她也随着自己下来了,不知为何,这点认知让他原本愤怒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云落死死拽紧手中唯一的支撑,很明白自己将会遇到什么,那么高的瀑布,不尸骨无存都不可能!她正想着,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停住在瀑布中央,没有继续往下掉去。
她转头看去,莫向离……她眼眶莫名的湿润了起来,他不是中了红月,怎么还会有力气抓住旁边的藤蔓,她看着莫向离涨红着脸,一手死死抓住一边的藤蔓,一手则是抓着自己,明明该是全身无力的他,不可能做到这一步!
云落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究竟是水还是眼泪,她呜咽着低声道,“莫向离。”
莫向离朝她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想必也是没有力气再继续说了。
只是,这样又有什么用,云落低头朝下看去,自己和莫向离根本没有活的希望,她苦笑,怎么做,都只是垂死的挣扎而已!
莫向离用尽了全力才能抓住了一边的藤蔓,他从来没有感到这么无力过,竟是连这么点力气都快用尽,不知为什么,他看着云落那张濡湿的脸,心中便升起一个想法,便是要让他们都活下去!
云落能感受自己的身体已是在不停地往下坠去,她知道,莫向离的力气已是到了极限,她用力握住那双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接近的手,无论如何,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她不会后悔!
莫向离的手越来越松动,他皱了皱眉,狠狠一拽,那藤蔓居然松了下来,而后,便是一阵轰隆的石头摩擦的声音,他还未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云落一起被那藤蔓一甩,甩进了瀑布,重重地摔在了实地上。
莫向离本就身受重伤,又是力气用尽,如此一下,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云落靠在莫向离的胸口,也是失去了意识。
云落动了动手指,发觉自己手中竟有东西,她缓缓睁眼去看,手?她想了想,才恍悟自己之前是同莫向离一起掉下了瀑布。她从莫向离的胸口爬了起来,推了推昏迷中的莫向离,轻喊,“莫向离,莫向离!”
云落看着自己手上的鲜血,不禁急了,大喊,“莫向离,你醒醒,你醒醒!”
从莫向离的喉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云落探过去,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她转头看向四周,这好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只有石壁上的细小孔中透出了微微的光,她不知道自己是到了什么地方,一向冷静的她也尝试了什么叫作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