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之前雨露欢,
情浓债重紧相连。
牢墙电网割缘断,
夏雨端餐泪探监。
天亮了。
早饭依然是每人一个窝头,而菜汤却变换成了土豆汤。土豆汤——顾名思义,就是以土豆为原料而煮成的一种家常汤菜。看守所内的土豆汤,却与家常做法有着天壤之别:土豆甭管多大,均是两刀切四瓣,然后连泥带皮扔进锅内煮至七八分熟。汤里的调料除了盐味儿,再无其它。
由于号内的方便面也断顿了,所以早餐时:上盘架、中盘架和下盘架,伙食统统变成了清一色的窝头加菜汤。然而,略有区分的是:上盘架和中盘架的铝盆中是土豆,下盘架的铝盆中,没有一块土豆,只有少许黑混色的泥巴汤。
就在陈峰考虑是否选择进餐还是拒食的时候,牢门开了。
马管教将陈峰提押至管教室。管教室里,马管教的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年轻警察,马管教让陈峰喊他姜管教。陈峰拘谨地向姜管教深鞠一躬:“姜管教好!”然后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马管教手拎着一个白色的方便袋递到陈峰的面前:“起来吧,就坐在沙发上吃吧!”
陈峰接过方便袋:“谢谢马管教!”然后退坐在沙发上,把方便袋放在腿上,打开——哇!原来是饺子呀!
马管教走到陈峰的身边,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小子,别谢我!这是你对象今早上送来的,刚才我下班出所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你对象拎着这袋饺子站在门口,小女孩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唉!要不是乔所长有话照顾你,像你这样刚进来的,按规定是不允许家里往号内送食品的!对了,你对象还在门口等着呢,你说句话吧——我帮你捎给她。”
陈峰手捧着饺子,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一滴一滴……溅落在那一个个白白的,似乎还存有一丝余温的饺子上:“马管教,麻烦您告诉她一声——别……别再送了!我,我对不起她!让她忘……忘了我吧!呜呜……”
“唉!”马管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小姜,我走了!”
姜管教起身相送:“马管教,您慢走!”
马管教走时,随手关上了管教室的门,姜管教重新落坐:“吃吧!别哭了,哭顶个p用!”
陈峰用手背擦抹了一下眼泪,从方便袋里拿起了一个饺子,咬了半口——是猪肉芹菜馅的。饺子的味道很香很香,他吃得出——这绝对不是从饭店里买的!饺子的味道很香很香,香味中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咸涩微苦的特殊滋味——那是,刚才溅落在饺子上的泪水……
香喷喷的饺子,吃在陈峰的口中,却如梗在喉。他勉强吞咽下了一个饺子,饺子落肚,腹中却宛如一个被打翻了的五味瓶……
姜管教:“心里难受吃不下,就别勉强吃了。一会儿拿回号,饿了的时候再吃。过来,抽根烟吧!”
陈峰从姜管教的手中接过一根烟,然后退回沙发处,坐下。从裤兜里掏出火机将烟点燃。
姜管教:“你哪来的火机?”
陈峰:“昨晚马管教给的。”
姜管教:“噢!”
在姜管教的口中,陈峰得知:这个看守所的走廊里共有15间牢房。1至12号牢房是普通级牢房,13号牢房是病号间,14号牢房是宽管间,15号牢房是女囚间。马管教和姜管教是10、11、12牢房的管号管教,马管教负责值夜班,姜管教负责值白班。
姜管教拉开他面前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一条红塔山,撕开包装抽出一盒扔到陈峰的怀里:“这烟——我一天给你一盒。烟,是徐涛今儿早上送给我,让我带给你的。”
陈峰:“徐涛!您和他熟识?他怎么知道我进来啦?”(注:徐涛是陈峰初中时的一个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徐涛也从农村来到了靖源县,留在了他的一个表姐开的饭店里打了两年工。后来和对象在城南租了一小间临街门市房,开了一个满族风味小吃铺。仗着工作中的职务权力,陈峰时常拿着公款领着单位同事或一些不太重要的业务客户去照顾徐涛的生意。)
姜管教:“徐涛是我的小舅子。你进来的事儿,昨晚上电视了。他是在电视上知道你进来了。他把烟送给我的时候,都哭了!唉!这祸让你闯的……”
陈峰拎着饺子,把烟揣进裤兜,被姜管教押送回12号牢房。
在坐板儿反省的时候,陈峰闭着眼睛,任由两行无声的悔泪自由地涌出眼角,顺着脸颊贴着唇边一滴、一滴……垂落。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女孩,扬着一张流着泪的脸,站在看守所的大铁门外,孤孤伶伶、凄凄楚楚神情憔悴地默默伫立着……
陈峰心如刀绞,他的心在无声的呐喊着:
“啊——夏雨!我亲爱的夏雨,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呀!
夏雨——我爱你!”
巫山一段云,挥泪祭情殇!
天墨滂沱肆,风疾雷厉狂,相识夏雨谱缘章,三载惬徜徉。
海誓山盟在,分飞夜未央。无知冲动堕牢房,娇妻泣断肠。
往事悠悠,历历在目,桩桩件件,令陈峰刻骨铭心。
那是1994年的6月13日,由于是端午节,公司只上半天班,下午放半天假。中午下班的时候,陈峰揣着钱包,心情忐忑地走到公司大门口自行车棚下那站着正准备拿着钥匙串开车锁的夏雨身边:“我——我想请你吃饭!”
“先说说看——是什么理由?”夏雨歪着头,眨巴着眼睛满脸调皮的样子小声询问道。
“噢!等会儿——我找找看。”陈峰假装摸拍了几下裤兜和衣兜,最后捂着肚子故作惊讶道:“找到了,在这儿呢!”
“啊?!”夏雨神态夸张地撇了撇小嘴儿。
“没错,就在这儿呢!你听——我的肚子说:饿了,夏雨的肚子也应该饿了。我强烈申请要和夏雨的肚子一起去吃饭!”
陈峰滑稽的言行逗得夏雨笑得前仰后合:“哈哈……你逗死啦!行,行、行,我跟你去吃饭。不过,可不是给你面子,我是给你肚子的面子。”
陈峰骑着夏雨的自行车,载着她向县城中心驶去。在一家店面洁净的鲜族风味小吃铺门前,夏雨拍打着陈峰的后背,示意他停下:“就这儿吧!”
在小吃铺里,夏雨刁蛮任性地拒绝了陈峰点菜的做法,而是光点了两碗冷面,陈峰拗不过她,只能撅着嘴瞪着眼表示极不情愿地屈从了。
吃过饭后,夏雨逼着陈峰送她回家,陈峰骑车载着她。当骑到靖河北岸中桥桥头时,便耍赖似的停下车:“累死我了!来——换换,你带我。”
夏雨坐在车后座上一动没动,假嗔着脸说:“做梦!过了桥是上坡儿,你当我傻呀?快点儿走!”
陈峰装作无比委屈的样子,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骄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空,然后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几颗汗珠:“这大晌午头儿的,你打算把我累死啊!不行,我得歇会儿。”
夏雨跳下车:“恩准!我们去蘑菇亭歇会儿吧。”
陈峰歪着脖子瞄看了一眼靖河北岸中桥东侧的河堤公园里的那座蘑菇亭,点了点头。自从上次雨夜送夏雨回家在那蘑菇亭下避过雨,他的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对它产生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特殊情结。
陈峰自顾自地推着自行车跑到蘑菇亭旁,将车支停好,走到亭下,席地而坐。回头一看,夏雨捧着三只冰激凌跑了过来。“给——”夏雨笑眯眯的递给了陈峰两只。
陈峰一扭头:“不吃!”
夏雨愣了:“为啥?”
陈峰愤愤道:“我生气!”
夏雨:“和谁生气?谁惹你啦?”
“你!”陈峰气哼哼地答。
夏雨把左手的那一只冰激凌交到右手,那只腾出的左手一把就揪住了陈峰的一只耳朵:“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惹你啦?”
“就是你,就是你!”陈峰双手捂住那只被夏雨揪住的耳朵痛嚷道:“说好了是我请你吃饭,可是你为啥不让我点菜?就要了两碗破冷面,那也叫请客呀?还不如不请呢?”
夏雨松开了手,撇着小嘴儿:“就为这个呀!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你一个人离家在外,挣那点破工资不容易。我是在帮你省钱,省下的钱你好攒着将来娶媳妇用!给——痛快点儿拿着,再呆一会就化了。”夏雨说完这番话,把右手中的三只冰激凌塞到陈峰的面前。
陈峰从夏雨的手中接过了一只,“呦,没看出来啊!一个刁蛮的假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善解人意的一面呀?”
夏雨一脸的得意之色:“哼,你什么破眼神儿?告诉你,本大小姐不但善解人意,而且温柔贤慧、知书达礼!如果有一天,若是有人能有幸娶到我,那可是他前八辈子修得的福份!给——再拿一只!”
陈峰连连摆手:“你说的话,比山西老陈醋还霸道!我的牙都被你给酸倒了!一只我都恐怕吃不了了,你还给我两只!”
“臭美吧你!谁说让你吃两只啦?我是让你帮我拿着。”夏雨说完,把手中的冰激凌又塞给了陈峰一只,然后挨着他也席地而坐。
陈峰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恶作剧的鬼念头:“哎!假小子,咱俩处对象吧!”
“啊!”夏雨怱闪着美丽的长睫毛,一对儿乌溜溜的小黑眼珠“叽哩咕噜”在眼眶中转了两圈:“行啊!嘿嘿……拿来!”
陈峰没料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夏雨竟然拿着棒槌当针了,心中不禁暗呼:“完了,这不是惹火上身吗!”他把手中的一只冰激凌递给了夏雨。她一摆手:“不是它!”
陈峰拿着冰激凌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你要什么?”
“聘礼。”夏雨一脸的坏笑。
陈峰的脑袋顿晕。不,是狂晕:“现在就要哇?你是不是怕嫁不出去呀?”
夏雨一本正经地说:“对,现在就要!我是怕——怕你送聘礼送晚了,我就被别人娶走了!”
陈峰闭上了眼睛,两只手各握着一只冰激凌放在胸前:“噢!上帝呀,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胆儿大的男人吗?”
夏雨:“少废话,到底给不给?”
陈峰:“给!当然得给。不过——现在没有。你得等我攒够了钱去买呀!”
“喂!咱俩打个赌,你敢不敢?”夏雨话峰一转。
“打赌?打什么赌?怎么个赌法?赌什么?”夏雨的话,简直令陈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雨东瞅瞅、西望望……在地上找了好半天,这才指着亭子旁地上水泥砖缝中的一个小红蚂蚁窝的出口处说道:“看到那群小红蚂蚁了吗?”
“看到了。”陈峰仍然猜不透夏雨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我呢,在蚂蚁窝旁的水泥砖上用冰淇淋的奶油写一个字,它们闻到甜香味儿就会抢着去吃。它们吃的时候,就会按着字的比划走,最后能够把我写的这个字用它们的身子显示出来。”夏雨煞有介事地向我讲道。
“然后呢?”陈峰兴趣盎然的反问她。
夏雨见陈峰上套了,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调皮的窃笑:“我在写这个字之前,你到马路对面的那个缘分天空礼品店,挑选一件小礼物充做聘礼,买回来。如果你买的礼物的名字中有一个字和我写的这个字相同,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要是我买的礼物,名字中没有一个字和你写的这个字相同呢?”陈峰疑问道。
“那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夏雨冲陈峰眨巴着眼睛,得意洋洋地答道。之后,她又补充道:“怎么样,敢不敢赌啊?”
“赌!赌赢了,算我倒霉;赌输了,算我万幸!”陈峰把手中的一个冰激凌塞到夏雨的手中,然后迅速从地上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夏雨冲着他的背影气得大叫:“陈峰!你欠打!哎——咱们打赌的时间可是以半个小时为限啊!过时无效!你听到没有?”
“知道啦!”陈峰一边回答她,一边蹦蹦跳跳,嘴里吃着冰激凌,向马路对面的那家名为缘分天空的礼品店跑去。
礼品店里,各式各样的精美小礼品琳琅满目。一瞬间,陈峰还真不知道应该选哪件才好。其实,打赌的输与赢,他并不太在乎。但是,他从心里真想买一件礼物送给夏雨。一则,表示一个对她的感谢——毕竟在他生病的时候,夏雨曾照顾过他;二则嘛,说句大实话:他还真有点儿喜欢上了这个性格开朗的假小子!
陈峰左挑右选,终于选定了一件名为“心语心愿”的小礼物。一颗鸡蛋黄般大小、粉红色呈扁心形的人造琥珀,心里面镶着一个拇指甲盖大小的血红色“爱”字,这颗琥珀被置放在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漂亮锦盒中,锦盒盖的里面,还用金色的蝇头小楷题写了一首情诗。
嗯,就它了。这件小礼物的价格也不贵,才22块钱。陈峰付了帐,手拿锦盒,穿过马路向蘑菇亭下跑去。
夏雨蹲在蘑菇亭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地面的什么东西发呆呢!陈峰悄悄地走到夏雨的身后,悄悄地探着头向地上看去——啊,天啊,眼前的一幕令他简直惊诧不已。
在夏雨面前的那块水泥砖上,一大群红色的小蚂蚁,竟然组成了一个巴掌般大小的“心”字!陈峰紧紧握住手中的锦盒——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心灵感应吗?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定的缘分吗?
原本以为是一个荒谬的赌局,可是揭开底牌——结果竟然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是偶然?还是巧合?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还是命运的造化在捉弄人?
夏雨似乎感觉到陈峰回来了,于是她头也不回的小声说道:“你输了。”在夏雨的口气中,陈峰听得出,已经没有了调皮与诙谐的味道,更没有赢家的那份欣喜,而有的是一种淡淡的失落,一种无由的怅然。
陈峰则不然,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速,拿着锦盒的手在微微颤抖。他默默地在夏雨的身后蹲下身子,双臂环绕着夏雨那隐藏在秀发下若隐若现白晰的玉颈,将手中的锦盒托擎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夏雨“啊!”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陈峰蹲着身子未曾提防夏雨会有如此的反应,被她一撞,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臂无意中顺势就将夏雨搂到了怀里。
嗅着夏雨秀发的馨香,陈峰在夏雨的耳边轻轻吟颂着锦盒盖里那火辣辣的诗文:
“想写一个字给你
希望它能够与你红尘相伴
不离不弃
寻遍字典中每一个墨迹
终于选定了爱
我用血把它染红
然后装进至死不渝的锦盒里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聘礼
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我们永远相偎相依
枕着彼此的臂弯
一起慢慢老去”
陈峰双臂温柔地慢慢地将夏雨一点一点的抱紧,夏雨微微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再乱动,乖乖地躺在陈峰的怀里:“夏雨,你输了。”
夏雨嘤声作答:“嗯……”
一场游戏一场梦——从此拉开了陈峰与夏雨相恋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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