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尖叫将我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过來。窗外暴雨依然如注,一束闪电瞬间将室**得雪白,又刹那间恢复黑暗,一连串惊雷在低空连续炸响,像阵阵擂响的鼓声。我估计梦中听到的惊叫是谢梅发出的,便一骨碌起身到客厅里摁亮壁灯,才发现明明卧室的门大敞开着,幽暗里传來谢梅嘤嘤的啜泣声。她一定受惊雷惊骇,可能起身來敲过我卧室的门,我的心骤然跳动,轻轻走到卧室门口小声说:“谢梅……是你在叫吗?”
“我怕,我怕。”谢梅啜泣着说。她那微小的求助声和啜泣声,让我想到一只陷落于灾难中的羊羔之类的小动物、已命在旦夕的情景。我毫不犹豫地进了卧室,摁亮床头的壁灯,眼前的一切让我心里一震:谢梅正披头散发,满面泪痕,双臂紧抱着光滑的膝盖坐在床上发愣;被单已被掀到一旁,睡裙的前襟已敞开來,衣领也垮落到肩膀上,裸露出偏瘦薄的肩头和胸部;她那么绝望,那么孤苦伶仃,在灯光的抚照下,雪白的肌肤光润如玉,散发出令人无法抑制的爱怜。见我进屋,她随即仰起脸恍惚地看着我,好像才从一场噩梦中挣脱出來,凄切地说:“哦,哦!你來了……。”
我嗫嚅着说——发觉自己的声音突然异样、陌生,仿佛不是我说出的话——“谢梅,不怕哈!我在这里呢。”说着便自然地坐在床沿上,为她拉上滑落的睡袍,理了理她的乱发,并展开床头的被单遮住她的身体,握住了她的手说:“你睡下,别怕,我在这里陪陪你。”
谢梅点点头温顺地睡下了。脸上的惊恐渐渐消散,泛起了一片胭脂红晕,感激不尽地握紧着我的手不放,并轻轻地瞌上了双眼,两颗泪珠慢慢溢到了脸上,让我读出她在等待什么的神情,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强烈的心跳。
此刻,突然停电,屋里一片漆黑。我一时不知所措,呆呆坐了约莫两三分钟,尽管窗外大雨呼号,但能感到深夜的寂静。黑暗中,谢梅的呼吸声也渐渐急促、越来越近,并娇声地“嗯”了几声,就像明明五六岁时向我撒娇的声音差不多,凭直觉,我感到她的身体在被单下微微扭动的情景,并释放出一股不容我挣脱的磁力,将我的身体朝她拉近、落下;同时我的呼吸也越來粗重,内心狂跳不止,浑身愉快的颤栗着,一下就紧紧地捉住了她极具弹性的**,像捉住了一个心仪已久的宝贝,那么的温暖细滑,那么的柔嫩可爱,将我的心倾刻间融化了——我一下扑到她身上,在她的脸颊、脖子、肩头上疯狂的吻着,——她随即惊喜地“哦哦!”着,在我身下蛇一般扭动着腰肢、发出轻轻的呻吟……。
就当我的手触到她的“禁区”时,耳畔突然奇怪的响起一个声音:“趁火打劫吗?!”一声喝斥,将我的身躯奇迹般定格、僵持在黑暗中——我正犹豫时,又突然通电了,一下将室内照得雪亮。几乎同时刻,谢梅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下推开我坐起身來,茫然而陌生地望着我,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惧,也没察觉到我正抚摸着她光滑的胳臂似的,说:“就在刚才——我想起來了,我终于想起来了——那间泥屋子里发生的事。”
谢梅的话使我一下返回现实,不由打了个冷颤,庆幸没发生那种事。如果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要么我将带给她一个苦难的结局;要么我将面临一系例的别妻、离子、离家、名声扫地等严峻的人生课题。我摆摆头,努力变回了“自己”,虽仍然心猿意马,但火山爆发样的激情却消退下去,便吱吱唔唔的说:“想起来就好了,你慢慢的说吧。”但仍感到自己十分狼狈。
谢梅也平静下來:“我多么希望自己刚才的知觉有误……”又接上了下午在公园里的叙述:“在泥屋子里,胖子见我喝了水,突然狂笑起来,哈哈哈!还是个羊羔呢。使我想起电影中的**恐怖场面,刚一转身要跑,男人们都围了过来,挡黑了烛光,我像一下掉进恐怖的黑洞里,只感到后脖上像遭蝎子聱了一下似的剧痛,我一声尖叫,那胖男人又像山一样压住我,我奋力挣扎时头顶又被重重的击了一下……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啊!难道我已经被他们-——?”她突然惊恐于自己的质问,扭曲着脸,目光呆滞地盯着天花板,双肩微微颤栗,仿佛一下掉进零下几十度的酷寒中。谢梅的叙说令我震撼,我紧紧握住她颤栗的手说:“你怎么突然就想起來了呢?不要怕,鼓足勇气说出來就好了。”這时我才完全恢复了理性。“是呀!雨特大、特大!”在我的鼓励下,她终于找到了事情发生的源头,说:“就在刚才突然想起的。对了,我是在一场大雷雨中醒來的,但不是在那间泥屋子里,而是在一间很宽敞的砖房里,窗框装着粗钢条,风挟着雨点扑进窗來将我冷醒了。我发觉自己睡在一排大连铺上,其它还有十多个女人,有的坐着发愣,有的躺着,都篷头垢面的,全都像犯人样。那时雷雨交加,连说话声都听不清楚,身旁一个高瘦的女人自言自语说:唉!连这样有文化的漂亮妞,也被拐了进來——什么世道啊?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谁,但大连铺上就数我最年轻呀,忙问:谁被拐了,谁被拐了?所有女人都相互看着,高瘦女人也闭口不言,没谁答理我。
“后来呢?”我迫不及待地问。“第二天,雨停了。有人把我带到另一间屋子,门上有“刑警大队办公室”的标牌,我才明白了我昏迷以后发生的事。办公室里有三个刑警,一个刑警问清了我在广州的住处,并登记了我的藉贯、文化程度、工作单位等才说:社会上复杂得很,以后别一个人到处乱窜啦!我问那刑警,我到底怎么啦?她们说的被拐了的人是说我吗?刑警是个年轻人,没有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一个坐在一张办公桌旁的中年刑警,用一双安详的眼睛凝视了我一会才说:事情都解决了,你以后多注意点就行了,其他事不要多问。然后,就叫我上了一辆警车,并亲自开车把我送到了东方舞蹈学校门口。卓玛在校门口接我,见我就说,约好上个周六跳舞,你倒好,一去就……。卓玛突然打住话不说了,看了看送我的中年刑警,并意会地点了点头,对我提出的问题却从此闭口不言。但她对我特好,一边摧促我洗澡,还为我搬出很多好吃的东西。你说呀!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为啥他们都不告诉我真象呢?那个在泥屋子里的胖子、纹身男人、螳螂和另外几个人,是被公安局抓住了,我才得救的吗?”我已将她的话迅速联接、组合成一桩拐骗妇女强迫**案;她后脖上的伤疤乃纹身男人用烟头灼伤后感染所致。
虽然伤害她的问题已真相大白,但我也不宜重新揭开她心灵上的创伤,想了想才说:“没什么,不就迷了路,后又被人送回了吗。并随手拈來小时候听母亲讲的一件事对她说:原来有个邻居,常半夜起来挑水,把自家的水缸装得满满的自己却不知道,第二天还问别人,谁将我家的水缸挑满的呢?他不知道自己在梦游中做的事。你就当梦游了一次,真的不要紧的。”我忽然赏识起自己随手拈來的本事,居然如此“奇才”。
“不是梦游!”谢梅立即叫嚷起来:“绝不是!我在大连铺上躺着时,分明感觉到里面疼,湿粘粘的极不舒适,后來在卓玛处洗澡,发现了裤上有血……”说到这里时,谢梅突地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一下变得苍白,紧紧闭上眼睛,倔强地咬着下嘴唇想忍住内心的悲怆,但两行泪水还是撞开眼帘滚到了脸上。
看來用“梦游”之类的话已“糊弄”不了她,我发现自己已走进了问题的死胡同,只盼望她恢复平静。却又想到:她既已知道了真相,为了不让她被这个故事的结论所吓倒,就得让她面对事实并从事实真相中自拔出來,我内心满含悲悯说:“谢梅,你发现森林中的大树了吗?哪一棵树上没有结疤、没有伤痕?你是学文的,应当知道,在美学境界中,有点小缺陷的美最为动人,带过伤的生命才是成熟的生命。一个平步青云、不曾负过任何人生伤害的幸运儿,往往缺乏对人生全貌的认知;从某种意义讲,幸运儿的精神世界并不丰富多彩,对吗?”
谢梅虽仍然无声地流着泪水,但从她慢慢变得平静的表情上,看得出我的话在她的思索中起到了一定的慰藉。过了好一会她才望着我说:“那么,你们男人都会这样想吗?”想不到谢梅听了我这话居然半信半疑——其实许多男人根本不会这样看待失过身的女人——擦干眼泪疑视我。尽管我是用“诗化”的人生见解去慰藉她,但我的心仍然因她的单纯和对我的信任而深深负疚。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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