掴趾追雀(上)
秋旋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从刚才开始,他就发觉雨竹柚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蛾眉微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时,突然,眼角瞥到一抹绯红之色。
红色是所有颜色中波长最长的色彩,红色光由于波长最长,穿透空气时形成的折射角度最小,在空气中轴射的直线距较远,在视网膜上成象的位置最深,给视觉以逼近的扩张感。
因此,视线立即被吸引了过去。
718-v号房间的旁边,是一个连接消防梯道和电梯间的开阔空间,那里摆放着许多立式鞋柜与按摩座椅,除此之外还有设有投币式的烫发机与免费公用的打孔器。
雾泽初高由于是贵族女校,对于礼仪上的要求也比较高,不仅进教学区的时候要换鞋,连进入宿舍区也要换上专门的平底鞋。而摆放着立式鞋柜的这个公共休息室,则被女生们起了个“辛德瑞拉的闺房”(cinderella’s-room)这样颇具童话色彩的名字。
那原本应该是个充满着女性生活气息的地方,现在却显得异常阴冷。
纯白色的鞋柜上,早已是血迹斑斑。
新鲜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液,从鞋柜一个凹陷处开始,一直流淌到地面。
“腥红的触角”不断延伸——胃袋不安的蠕动着。
想吐——
虽然已经习惯了血的腥味,但是每次见到这种场景的时候,还是压抑不住排斥的生理反应。
秋旋试着估算了一下,血液量大概有4000ml——大约是一个重50kg的人体内整份的血量。
有人被杀了。
脑中立即得出这个结论。
将青葙与花千语的消失与这一大滩血迹联系起来的话……
这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明明已经猜到敌人或许就在外面,我还让花千语一个人先逃走……真是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雨竹柚将嘴唇咬得发白,苍白的脸上早已经失去了血色,她绝望地呢喃着,到了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自以为是地将他人推进火坑,还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啊,真是个大混蛋!”
她不断地咒骂着自己的无知、责备着自己的武断,追悔莫及。
因为她的一个疏忽——
造成了无法挽回的结果。
她无法原谅自己。
似乎连自己的存在本身,也变得丑陋无比起来,让她极端厌恶。
“啊啊,哭哭啼啼的烦死了!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么?你本来就是个愚蠢至极的大混蛋!”
突然,秋旋的一声大吼如平地惊雷般炸响在空寂的走廊内。
雨竹柚惊讶无比的噤声,有些呆滞地愣住了。
她现在正被秋旋背着,看不见秋旋的面目表情,只能感觉到少年的躯体似乎正因为愤怒而瑟瑟发抖。
悲怆的绝望不由得从心底升起。
对少女而言,这无疑是太过伤人的话语。
“察觉到我体内被埋入【远瞻追迹】的追踪术式之后,你明明可以视而不见,却偏偏‘自作多情’的跑来提醒我;之后又‘杞人忧天’地挂心我的安危,不惜‘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也要介入危险事态,‘自以为是’地帮助我们分忧解难。
在屋内被灌入瓦斯后,你‘自作主张’地第一个发现危机,又‘多此一举’的将青葙的手铐解开,‘别有用心’地劝花千语丢下同伴不管,自己独自脱险。
最后,你‘故弄玄虚’地施展出可能会让自己丧失性命的魔术,救我脱出陷阱!——你啊,就是这样的一个口是心非、外冷内热、平日里一副高傲自大关键时候却能够给同伴以依靠的大蠢蛋啊!”
秋旋深吸了一口气后,几乎是用咆哮着说道。
从恢复记忆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立下了誓言。
绝对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任何人露出悲伤的表情。
所以,在仅存的一丝希望还没有破灭之刻,他更加不能允许那个开朗活泼、古灵精怪的雨竹柚露出如此伤心的表情。
让所有人都能幸福、让所有人都能一直微笑着,这虽然似乎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奢求,但却被秋旋一直当作自己的理想。
他所憧憬的日常生活里,没有“悲伤”这个字眼。
所以,这份心情,他无论如何也想传达给雨竹柚。
那番话,表面上是对雨竹柚无理的斥责,实则是在为她打气。
“你给我看清楚了!这里只有血液,并没有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这么轻易地断定青葙和花千语已经死了啊!即便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为挽救大家的性命已经很努力了,别把错误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啊!这一点也不像你!真正该受责备的,不是你而是我啊!”
秋旋愤然抬脚,猛地将血迹斑斑的立式鞋柜踢得晃动不已。
他无法压抑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青葙与花千语并没有死——直觉这样告诉他。
他也坚信着这份直觉。
一味的自责、愧疚只会绊住自己的行动,除了徒增伤感外别无用途。
况且,雨竹柚也不该负担起这份罪恶感。
真要说谁有错的话,那也应该是他自己。
毕竟这个作战行动是他策划的。
“秋旋……不要……再说了……”
雨竹柚将纤细的身子伏倒在秋旋的背上,伸出修长的柔荑,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体,用指尖堵住了他的嘴。
唇间一阵冰凉的触感。
少女那若凝脂般的肌肤竟是那样的柔软。
感受到雨竹柚的肢体回应后,秋旋垂下眼帘,不发一言地陷入了沉默。
“谢谢……”
耳边响起了温柔的语调。
少女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后,手臂的力道变得更紧了。
4/30-tues.-16:03(4月30日,星期二,16点03分)
“可能的情况有两种。其一,袭击者趁我们处理瓦斯危机之刻,通过特殊的超能力将青葙从房间中救走,而察觉到敌人意图的花千语为了阻止敌方的行动而与之爆发战斗,然而终因不敌,而被杀死后毁尸灭迹。第二种情况就是,顺利逃到外面的花千语与正准备救走青葙的敌人遭遇,二者爆发战斗,花千语将敌人打伤,敌人带伤狼狈逃走,而花千语则上前追击。但考虑到花千语的能力不具备强大的战斗能力,所以第一种情况是最为可能的。”
开往商业区的b-541次高架磁悬浮列车上,秋旋看着邻座的雨竹柚,认真地分析道。
在那之后,他们调查了整栋白鹭楼以及其周围,都没有发现袭击者的影子,也没有找到尸体一类的东西。
调查陷入了死胡同。
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因为怕久待在女校中会滋生更多麻烦事,所以趁着学生们大多都在上课的时候,秋旋与雨竹柚只能从雾泽初高中撤出,想另寻事件的突破口。
在反思作战失败的缘由时,雨竹柚和秋旋一致认为应该是那个【远瞻追迹】术式将自己这边的行动完全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从而使得敌人能够设下致命的陷阱,等待他们上钩。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设法将埋入秋旋体内的“奇迹之眼”(miracle-eyes)拔出,抹消【远瞻追迹】术式。
不然的话,今后的行动难免会重蹈覆撤。
根据雨竹柚的描述,她打工的那间人偶工房的老板——苍崎橙子似乎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魔术师,那人应该有方法消除【远瞻追迹】这种追踪魔术的效力。因此,秋旋决定先去雨竹柚提到的人偶工房那边看看。
由于要从学院区跨区域前往商业区,最佳的交通工具除了高架磁悬浮之外,也别无他择了。于是在离开了雾泽初高之后,两人就来到樱野路车站,乘坐上了开往空海商业区的b-541次列车。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相当糟糕啊。最糟糕的是,我们这边一点线索也没有。哎,老实说——现在我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雨竹柚有气无力地吐了一大口气后,用食指点着自己的额头说道。
她的脸色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般的苍白,微微泛起了红润之色,看来因为窒息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已经开始渐渐缓和。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如果苍崎橙子小姐真的是一名优秀的魔术师的话,她应该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关于【远瞻追迹】的施术者身份的情报吧?线索总会有的。”
秋旋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挺了挺胸,用确凿的语气说道。
“你这话真是失礼呢,苍崎小姐可远远不止‘优秀’那么简单哦。”
雨竹柚有些生气的白了秋旋一眼,双手抱胸,大有深意地说道。
“那个人——可是最高位的【人形使】哦。以魔术实力而言,我恐怕连她的百分之一都比不过呢。”